第23章
風不斷從車窗灌進來,吹的初依頭發亂晃,她卻覺得自己的臉還是熱的,從什麽開始熱的,她卻不知道。
聽到喬宴問她為什麽不想回家,她還有點怔忪,“……我沒,沒不想回家呀?”
喬宴說,“那就好。”
這三個字平常,卻帶着一種可以令談話結束的力量。
她覺得十月的風,好像有點冷。
車開到九中門口的時候,她覺得這樣不說話太怪了,就說,“我真的沒有不想回家。”
喬宴空了一會,嗯了一聲。
初依捏緊自己的包,準備到地方下車:
祁白在家等她,倆人心知肚明,但她真的沒有說假話,是不是在躲,她自己也不知道,也沒有想過。
車在西關飯店門口的街口停下,那邊還沒有關門。
初依壓緊自己的包,看着那邊,猜測祁白也許會在這邊。
喬宴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看着她,風不斷卷着他,吹向她,她抱着包的樣子,神情緊張,他從旁邊拿起鑰匙包,“初依——”
初依轉過身看他。
他說,“周總給你說沒有,你來了公司,以後得負責早晚鎖門。”
初依詫異了,“我才來一天,你們就這麽相信我?鎖門的不都是親信?”
“親信呀……”喬宴看着她,笑了,“裏面的辦公室,應該鎖的地方都鎖着。我怎麽不知道看門的都必須是公司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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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依看着那鑰匙,還是不接。
喬宴說,“晚上出來應酬,不用你。周總和我的意思不一樣,你以後就負責把公司關門鎖門的工作做好就行。”
初依聽說不用自己去牌局,心裏也談不上高興,那地方不适合她,她知道,可又覺得有點說不出的不高興,好像,這樣也失去了可以了解什麽東西的機會。
她擡手,從喬宴手裏接過鑰匙,“那現在,是誰負責開門關門?”
“我。”喬宴說。
初依極之意外,“你?”
喬宴笑着點頭,右手敲了敲方向盤,說,“我和周策家不在這裏,我是來給周策幫忙的,我倆分工,我選了個開門,他愛睡懶覺,就說關門最好。”
初依這下放心了,覺得他們倆可能應酬多,開門鎖門的工作困着人。
她說,“你放心,交給我了。”
喬宴說,“這個我真的挺放心的。”說完他又強調一句,“現在有你在公司,周總也放心。”
知道是誇贊她身手,初依笑着拉開車門,初秋的夜,舒服自然。她站在喬宴車邊,忽然覺得心情出奇敞亮。
剛剛路上的不愉快全都沒了。
她彎腰,透着車窗和喬宴說再見,又忽然意識到他早前問的問題,想問喬宴一句,又覺不好開口,就擺擺手,讓喬宴走了。
看到他的車掉了頭,漸漸駛遠融入月色,初依小聲說,“其實我想說,今晚上,我不會去那個塔了。你也別擔心我,可千萬別去。——翻進去,就出不來了。”
她小聲嘟囔,轉身往家走,心裏覺得自己很奇怪,為什麽不能坦蕩地說?反正自己是好心……她搞不懂自己就不想了,又回頭看了看,喬宴的車已經看不見。
西關飯店裏,意外的,竟然鐵蛋他們都沒在。
平時他們晚上在這裏聚着打牌。
又一想,泥蛋他們現在被捆了缰繩上班,晚上肯定拼命出去玩。
她往家走,卻越走,心越沉。
腳步都沉。
她站在自己家巷子口,愣神,旁邊的樹影一晃一晃,這片沒燈,全靠住戶門口的燈照亮,如果沒有人開,就比較暗。
要隔一般人,不免會害怕。
但她從來沒怕過,可現在,她也開始猶豫不決。
她這才發現,她是真的不想回家,她怕家裏有人。
她往前幾步,走到自己家門口沒有停,看了一眼,就判斷出裏面有人。
腳踩在鄰居家門口的小石墩上,她一跳,撐上人家的牆頭,挑着一道牆,看自家院子,她的屋子亮着燈,廚房的燈也亮着。
她看到院子裏挂着她的床單,被罩,不是她洗的。
廚房的窗子開着,祁白在廚房,正把洗好的一筐子水果,往盤子裏放。
她輕飄飄跳下牆頭。
蹑手蹑腳,做賊似的,又跑了。
一邊跑,一邊想喬宴早前問她的話,“為什麽不想回家。”她心裏又開始憋的難受,她自己都沒發現,他怎麽發現的?
沖入到十字路口,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去小燕塔,那一會,祁白一定會找去。
夜色正濃,路燈暈下黃色的光,落她一身。她擡頭,月亮很好。她心裏篩選着自己還可以去的地方,這樣好的晚上,她可以去挺多地方,但都是露天的。
以前,她還有姐姐家可以去,現在……她伸手去掏手機,忽然很想她姐,想她媽媽,爺爺。
手伸出來,卻沒有捏着電話,而是捏着一個鑰匙包。
她眼睛一亮。
這麽冷的天,誰想對着太陽星星月亮睡覺,有片瓦遮頭,當然更好。
她拔腿就跑,可以住公司,簡直太好了!
初依跑到公交車站,坐車去了公司。
以前她媽年輕的時候,在國營單位幹過,後來總說,“那時候有單位的歸屬感,你們現在都不懂了。現在換工作,換一輩子。那時候,選了一行,一幹就一輩子。”
她在車上搖搖晃晃地向往,現在有點明白這種感情了,她在這單位,說不定也可以幹一輩子。
不過她的老板膽子太大,還敢騙騙子,她得保證他們不被打死,那才行。
下了公交車,走了十分鐘才到公司,又覺他們公司确實也不大,兩家公司還用一個地址,也是夠節省的。她以後幫忙要款,不知道可不可以幫助公司壯大?
她彎腰開了卷閘門,裏面的玻璃門露出來,她開了門。
進去,開了燈,一片光亮作伴,她看到牆上的表已經十一點。
她雙手合十,對空氣感謝她善解人意的老板。
先鎖上卷閘門。
又依樣,把裏面的玻璃門鎖了。
他們公司有會客室,裏面有沙發。
她很開心,關了一樓燈,拿着手機照亮上了二樓。
可惜走到會客室,一推門,門鎖着。
初依又推了推其他的門,除了廁所的,全都鎖着。
她心裏蠻感激,廁所門開着就行。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把包扔下。
先整了整自己的桌子,大桌上,還有電腦可以開。她開了自己桌旁的燈,把大燈去關了。
拿出自己的作業本,開始寫她的笨人工作日記。
沒有人教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提高自己。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每天記下對自己有觸動的事情。
這兩天對她觸動最大的,就是喬宴的事情,可是落筆的時候,她又寫不出了,心裏都是那晚上,在小燕塔上,她偶爾睜眼,月亮轉了方向,有月光從旁邊照過來,給他們倆照出了長長的影子。
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長,伫在了她的記憶裏。
她的心裏,想到那影子的時候,就是茫茫然的。
不明白為什麽有些東西不小心就被自己記住,而且,記得那麽清楚。
她甚至記得,他擡手,對着他自己的影子,手很快地抖了幾下。
他以為她睡熟了,在學她之前的手勢。
她在自己心口揉了揉,想把那堵的感覺揉走。
或者打拳。
她站了起來,剛甩了甩手臂,就聽見車響,在公司樓下。她停下,聽到不多時,卷閘門嘩啦啦卷上去的聲音。
而後玻璃門開了。
停了一會。
有門合上的聲音。
初依伸手關了臺燈,二樓窗子一側外面有廣告,正好看不到樓下,她準備躲在黑暗裏,如果是小偷什麽的,就狠狠收拾對方。
腳步聲上來,她機警地一躍而起。
聽出是誰的腳步。
喬宴的。
她左右看,吓的不行。
千鈞一發的時間,她鑽到了桌下!
黑暗裏,她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燈光刷刷刷一排亮過去,
喬宴站在樓梯口,看着那邊桌上的大包,喚道,“初依——”
初依躲在桌下,憋着氣。
佯裝自己沒有在。
喬宴等了一會,拿起手機,撥了個號。
而後初依的手機就先背叛了她,在桌上歡快地叫起來。
樓裏寂靜,那手機顯嘹亮,嘹亮的近乎沒素質。
椅子被推開了,初依灰溜溜地鑽了出來。
對上喬宴。
他穿的整齊漂亮,手機在他手裏一亮一亮,而她狼狽不堪。
初依有點惱羞成怒,翻找着自己的手機,不等喬宴說,她就先發制人,“你是故意的,把鑰匙給我,就是為了等這樣看我的笑話。我都鑽到桌下了,你不能裝着沒看到嗎?”
喬宴一言難盡的樣子看着她。
初依找到電話,按掉,然後說,“怎麽了?你給我鑰匙的時候,又沒有說非工作時間,我不可以來,我這樣來,一定是有事,你看我虎落平原,不能放過我嗎?”
“是虎落平陽。”喬宴說。
初依更覺沒臉,提着包往外走,“我有東西忘記拿了,回來拿一下而已。現在我拿完了!”
喬宴沒說話,等她走到跟前擦肩而過要下樓的時候。
他準确地拉住她手腕,說,“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我住這邊。”
“咦?”初依詫異了。
回頭死盯着他。
要是他住在這裏,那這“仇”就結的更大了。
“你騙我?”她問他。
喬宴攥着她的手腕,低頭笑起來,他說,“第一次見的時候,你曾經也用這語氣和我說過話。”
初依莫名其妙。
喬宴看着她,眼神暗暗地亮,帶着難言的意味說,“那天,你也是這樣的語氣,質問我,‘你拽我的頭發’?”
語氣很低,帶着懷念。
初依擡起手腕,甩開他,忽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有點慌,有點亂的說,“你……你怎麽會住這邊?”
要算賬,要“報仇”的想法,一秒鐘,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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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
是加蓋的,初依曾經理所當然以為這地方是庫房。
初依轉了一圈,有點不敢相信,這裏如果換成樓房,就是一室一廳的樣子。
雖然收拾的不錯,可那是對她而言。
這不應該是她印象裏,喬宴住的地方。
客廳和卧室幾乎是開放式的,中間按着玻璃的隔斷,裏面可以看到外面,開放式廚房,整齊,但和品位奢華不沾邊。
就是衣櫃比較大,初依看到旁邊的衣架上,挂着喬宴的西裝。
他常穿的那些,精致的做工,嬌寶貝的顏色,淡粉色,淺藍色細條紋的。
喬宴站在廚房,給她倒茶。
水倒到杯子裏,騰出熱氣,帶出很淡的茶香。
初依站在旁邊,靜靜看着,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喬宴側頭看着她笑,“是不是有點意外?”
“你……你怎麽住在公司?”初依說,“我今天才發現,好像我并不認識你。”
喬宴說,“所以我把家門鑰匙給你,現在不是認識了。”
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