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魁(一)
如今金瑤算是領教到了什麽叫一夜成名,就端午節日彈了幾首琵琶,硬是成為了麗春院周遭紅極一時的花魁,別人的風頭全搶光了。
來的客人們也不再找李蓉姑娘了,一個個點了名要金瑤,還道:“蓉姑娘的姿色也看膩了,不想還有金瑤這樣的,和一朵白蓮花似的。”
金瑤只賣藝不賣身,李春花能力再大,也沒本事說服金瑤,只得和客官們賠禮道歉,拿假話敷衍:“咱們瑤姑娘昨晚彈琵琶勞累了,今早起來受了風寒,只怕不能陪公子們喝酒呢。”三天兩頭就找借口搪塞。
金瑤呆在房裏,不由道:“本以為能給他們帶來歡樂是好事,沒想到給自己惹了一堆麻煩。這個樣子,我也不敢去彈了。”
梁钰茜拿着銅鏡又在抹胭脂,順着和金瑤道:“你是得了便宜賣乖,想當初我被賣進來的時候,不知演了多少,也只略微有些人記得我罷了。你才來一個月,就成了花魁,我真是眼熱得很。”
金瑤近來和梁钰茜住在一處,和她也漸漸熟稔起來,含了兩分笑意:“你眼紅我了?”
梁钰茜将銅鏡放了下來,走過去拉着金瑤的手:“你可別誤會,我這種眼紅一半是羨慕一半是敬佩,可不是下作的妒恨。憑着我兩個的關系,我才和你這樣說的。”
金瑤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說着玩,你可別往心裏去。”
兩人閑話一陣子,金瑤去了廚房。幾個廚房管事笑道:“瑤姑娘來了?”
金瑤點了點頭,請管事們做了一些如意糕和栗粉糕,自己拿幹淨手帕包了,一步步前往沉院。
自從金瑤紅了以後,許婆婆也沒有以前那樣苛刻了,頂多是對金瑤訓練很嚴厲。金瑤大約也看了出來,不再怎麽害怕,只越加刻苦一些。
今日訓練完後,金瑤請許婆婆吃了兩塊如意糕,便問:“媽媽可知那晚伴我跳舞的那個八個小姑娘?”
許婆婆想了片刻,搖頭道:“我哪裏記得清這麽多。”金瑤道:“那許婆婆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我有些事要和她們交代。”
許婆婆笑着點頭,拉着金瑤來到沉院另外一間房子,走了進去,一衆老媽媽坐在裏面摸牌。
許婆婆也不進去,在門口叫了聲:“張婆子。”
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婆婆走了出來,腿腳麻利,問道:“許婆子,叫我作甚?”
許婆婆推了推金瑤,金瑤連聲笑道:“張婆婆,我是來找端午節給我伴舞的那八個小姑娘。”
張婆婆打量了金瑤,含着笑意道:“看來你也是喜歡上了這八個小姑娘了,以後我叫她們天天給瑤姑娘伴舞。”
張婆婆帶着金瑤來到一個小房子,推開了門,八個小姑娘果然各自練舞,聽到開門聲,慌做一團,一個個愈加賣力演練。
張婆婆朗聲道:“別乘我不在這裏,就偷懶耍滑,今晚我可要要一個個看的,誰沒練好,今晚我再來和你們算賬。”
金瑤走了進去,笑道:“媽媽別吓壞了她們,你先去罷,我和她們說說話。”
尋常這樣的光景,金瑤都喜歡拿出一些錢來打發下人的,現在身上就剩下爹爹給的二十八枚銅錢,哪裏舍得打賞給旁人,便一笑而過。張婆婆知道她是院子最紅的姑娘,也不和她計較什麽,笑着走了。
金瑤将門一關,八個小姑娘一個個望着她。金瑤從懷裏掏出如意糕,分給小姑娘們吃了,小姑娘們平日訓練幸苦,又沒什麽東西可吃,得了一個個眉開眼笑,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金瑤在一旁看得心滿意足,又拉着一個砸吧砸吧嘴兒的小姑娘到一旁,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那姑娘看着金瑤,也不怕,笑道:“我叫安月兒。”
金瑤拿出栗粉糕,遞給安月兒:“我叫金瑤。金瑤姐姐在這兒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出言安慰,姐姐不知道多麽緊張呢。”
安月兒吃得滿嘴沫子,也絲毫不以為意,咧嘴笑道:“姐姐擔心什麽,我第一次登臺跳舞的時候,比姐姐害怕,兩條腿不住打顫,邁都邁不開。幸好一個姐姐紅桂安慰了我,我才不怕。那晚我不過照搬她的話罷了。”
金瑤皺起眉毛:“紅桂我們麗春院有這一號人嗎?”
安月兒道:“姐姐來院子裏來的晚,可不知道呢,紅桂當初是這院裏的頭牌花魁,比你前面的李蓉姑娘還早些呢,不過她現在不在這兒了。”
金瑤拍了拍手,只當她嫁了一個好歸宿,也沒再問。安月兒吃了,又拿起那些栗粉糕:“不和瑤姐姐說了,我先去練舞,得了空了再和姐姐說話。”
金瑤颔首,看着八個小姑娘練了一會舞,也走出沉院。出了院子,便是曲折迂回的走廊,金瑤走了一會兒,坐在欄杆上。
下面一個水池子也沒有,金瑤沒處觀望,遠遠一瞥,珍珍和李蓉坐在院子上的石凳上。金瑤起身跑了上去,打着招呼:“兩位姐姐在這裏吹風呢。”
李珍揚着臉,冷笑道:“喲,這是哪陣風,把貴人你給吹來了。”說着挽着李蓉,站了起來。李蓉冷眼瞥了金瑤一眼,狠狠道:“別以為你當了花魁就能來我面前耀武揚威,比起根基姿色容貌,我樣樣都比不你差。”
李珍不住拿眼刮着金瑤:“姐姐莫惱,客人們素來喜歡新鮮的口味,偶爾來了幾個這樣的,一時喜歡也是有的。譬如一直吃白米飯的,偶爾也會吃幾次面食,不過說到底,也不過是吃幾天嘗嘗鮮罷了。”
李蓉眼皮刮了金瑤一下,扶着李珍扭着腰就走了。金瑤目瞪口呆,自讨個沒趣,滿臉羞紅,回到房舍。
梁钰茜見金瑤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連忙跑上前來:“你怎麽了?出去一趟,回來就這樣悶聲悶氣的?”金瑤依舊不答。梁钰茜笑着将手放在金瑤的額頭上:“你中邪了?你倒是說說話啊。”
金瑤倒頭伏在梁钰茜的懷裏:“你說這情誼怎麽這麽不可靠,明明以前玩得好好的。”
梁钰茜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連聲問了金瑤好幾次,金瑤才将情況說了,梁钰茜笑道:“我還當是什麽?就為了這麽點事。這有什麽好難過的,再說李蓉本就是那樣的人,不值得你結交。她從前和一個叫紅桂的玩得很好,紅桂火了,她就嫉妒了,每日背地裏想着法子折磨人。幸好紅桂走了,否則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事情來。”
金瑤擡起頭來:“可是以前李蓉她……”梁钰茜道:“沒有什麽以前以前,以前你沒有危及她的地位,只是襯她的一片綠葉,她當然容得下你。現在你含苞怒放,她當然視你為眼中釘,不和你好了。”
金瑤站了起來:“你說的也是,我們無法和所有人的合得來,只有一個地方有那麽幾個便足夠了。”
梁钰茜正要出言,李春花領着柔心走了進來。柔心抱着一團軟順的蠶絲棉被,李春花一面摩挲一面道:“瑤姑娘,這是我送你的賀禮,恭喜你成為咱們院的頭牌花魁。”
梁钰茜看着那床雪白的蠶絲棉被,用白色的絲線勾勒出竹葉邊,又是素淨又是淡雅,不由羨慕起來。
金瑤羞紅了臉,柔心将棉被鋪在金瑤床上,不住贊道:“我就說瑤妹妹現在苦盡甘來了,混得有頭有臉,以後還怕沒有銀子錢。”
李春花道:“我就說這姑娘是個有潛質的,果然一飛沖天,大紅大紫了。”
李春花和柔心對着金瑤一通誇贊,說的唾沫橫飛才肯離去。兩人一走,金瑤将被子捆住一團,梁钰茜坐在床上,問道:“瑤兒,你要送給家人嗎?”
金瑤咬緊牙關,托着棉被放到了梁钰茜床上:“送給姐妹。”
梁钰茜張大了嘴,不敢相信,驚愕道:“送給我,真的要送給我?這個可是很值錢的。”
金瑤不能睡軟床,對自己腰背骨頭不好,自然不會用這麽綿軟的被子墊着。只道:“钰茜,我就老實和你說了,我腰背損害得厲害,大夫說了不能睡軟的,我不能用才轉送給你。我不想白賺這個好,和你開天窗說亮話。”
梁钰茜雙手不住在棉被上摸來摸去:“這樣的直性子多好呢,有什麽咱們說出來,也不用背後算計。再說不管如何,你送我就是一個人情,還有那麽多姐妹,你沒送她們,只送給我,這是和我關系好呢。”
兩人說笑一陣子,便前去吃完飯,李蓉李珍那事也不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