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默聲音清冷地詢問:“沒事吧?”

他的聲音平板無起伏,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一句關心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好像只是出于禮節性才不得已有這麽一問。

不過這也足夠喬樂詫異的了,雖然他還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但話語間只是難以掩蓋的冷漠和疏離,嫌棄和厭惡好像少了很多。

喬樂稍愣了一下,說道:“沒事。”

“嗯,我也覺得。”毫無負擔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後,唐某人邁開長腿直接往事務所走去。

喬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麽可以說的這麽天經地義?

喬樂還在發愣,暗色中那道漸行漸遠的清隽身影頓了一下,人沒回頭,聲音淡而沉——

“還在等什麽?等甲苯侵入皮膚,然後毒發身亡?”

喬樂咽咽口水,趕緊大步跟了過去。

唐默吩咐助理找人幫喬樂處理身上的油漆,自己則去看那個潑油漆的人。

油漆剛潑上,倒是不難處理,不過校服算是報廢了。喬樂看了看背後被染了一大片的校服,皺皺眉,沒辦法,只能先湊合着穿回去。

收拾得差不多了,喬樂一揚手,将頭上松松的皮筋拽了下來,黑亮的長發瞬間鋪灑下來,披在肩上,起伏有度,在柔和的光芒下散發出綢緞般的光芒。

“樂樂,你頭發真好看。”一旁的文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

喬樂歪歪頭,大方地笑,同時看着鏡中的文靜,壓低聲音開始八卦,“文靜姐,潑油漆的是什麽人?是不是你們三爺平常為富不仁,欺壓窮人,所以遭報複了?”她說着啧了一聲,點了點頭,頗贊同自己的觀點,“我覺得他就是那種人。”

文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實這事跟三爺沒多大關系。潑油漆的是個拆遷戶,對賠償款不滿意,但這是開發商的事,跟三爺沒多大關系。不過當初三爺跟開發商去工地考察過,被這個拆遷戶撞見了,以為他也是開發商,所以跑來報複。”

“是麽?”喬樂揚了一下眉,輕飄飄一句,顯然不是很相信。

“其實三爺人挺好的。不過比較冷淡,讓人覺得難以接近?我覺得就是在合理範圍內,對人比較冷漠。”

“合理?”喬樂音調都忍不住高了一分,“我覺得他的不近人情完全不合理。”

喬樂一邊說着,一邊用手順頭發,同時咬住了手腕上的皮筋,準備綁頭發。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男音響起——

“那你告訴我,什麽是合理的不近人情?”

他的聲音平而冷,沒一絲情緒,聽不出喜怒。

喬樂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一跳,頭皮一麻,下意識張嘴,咬在嘴裏的皮筋被松開,啪一聲彈在她手腕上。

“呃……”

手腕上細碎的疼,喬樂哼一聲,随即轉轉手腕,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始心無旁骛地梳理頭發。

文靜也被吓一跳,垂着頭,低聲道:“三、三爺。”

好在唐默不是個愛糾纏這種閑事的人,沒再說什麽。

喬樂說人壞話被抓包,到底是心虛,她垂着眼假裝認真梳頭,目光卻偷瞄鏡子裏那個面容冷俊的男人。

涼涼的目光剛好掃過來,在鏡中接觸。喬樂立馬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把衣服換了。”

空氣安靜了兩秒,喬樂才反應過來是對她說話。

她回過頭,面對着唐默,“不用了,湊合一下就到家了。”

然後,她就看見了唐默眼裏明顯的嫌棄。

“行,那你自己走回去。我不能忍受車裏有這種氣味。”

喬樂氣結,“唐先生,現在淩晨兩點,你讓我一個十六歲的學生自己走回去?這就是你所謂的合理的不近人情?”

“我們之間有什麽人情可說?”唐默頓了一秒,補充,“你還可以打車。”

“淩晨兩點打車,你不覺得更危險……”

“選,”唐默不屑跟她廢話,直接打斷她,“換衣服,自己走。”

“嫌我衣服有味道,難道不是因為你?”

唐默頓了一秒,黑眸沉沉地望着她,聲音淡漠清冽,“所以我容忍了你的味道。”

他說完,自顧轉身,邁開長腿,走出了休息間。

喬樂花了三秒,理清了他的話:原本他很嫌棄她,甚至不想讓她坐自己車,但是她好歹算幫了他,所以他才勉強容忍。

雖然喬樂真的很想有骨氣的跟他對抗一次,但現實是她不可能淩晨兩點自己走回去,而且衣服的氣味确實難聞,所以她最終還是換上了姚康送來的一件襯衣。

衣服是唐默放在公司備用的,喬樂穿起來又寬又大,衣擺幾乎要遮住校服裙擺了。

喬樂換好衣服走出事務所,唐默已經将車開到門口等着了。

喬樂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襯衣,然後自然地走到副駕邊,打開了車門。

“後面。”

清冷的聲音響起,唐默淡淡掃她一眼。

喬樂動作一頓,下意識翻了個白眼,然後甩上門,走到了後排開門坐下。

汽車緩緩啓動,在無邊的黑暗中快速前行,兩人誰也不說話,狹小的空間将氣氛彰顯得更為僵硬。

喬樂認真思考了一下,按道理她應該能躲唐默多遠就躲多遠,但目前看來,要從唐默那裏搬出去還不太現實。她身上總共只有兩個月生活費,少得可以忽略不計。而她現在十六歲讀高二,出去打工也不太可能。

喬樂絞盡腦汁想了一番,發現以前太養尊處優,基本沒有掙錢的本事,在她過去十六年的歲月裏,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心安理得的當個米蟲。

如果接下來寄居的日子她還想繼續舒服的當米蟲……喬樂想着,擡頭看了眼前排開車的男人,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自己應該搞好一下跟“金主”的關系。

喬樂想着,坐直了身子,稍微往前傾一些,手扒在前坐椅背上,輕咳兩聲,一臉誠懇道:“唐先生,我覺得我們應該改善一下目前的關系。”

喬樂話落音,迎接她的是一片死寂。前面那位先生根本沒搭理她,好像完全沒聽見。

喬樂:……想罵人。

就在喬樂準備再次勸說他時,唐默終于開口了,聲音冷淡:“關我什麽事?”

喬樂以包容智障的心情包容着唐先生,努力擠出一絲笑,耐心解釋,“我說的關系,包括你和我。”

“為什麽?”

“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

唐默突然冷聲打斷她:“是你在我的屋檐下。”

喬樂被噎得頓了一秒,拾起自己破碎的信心,繼續厚臉皮道:“随便,反正住在一起……”

冷冷的聲音再次打斷她:“重申一次,不是住一起,是‘你’住在‘我’的屋檐下,兩者區別很大。因為住在我的屋檐下,所以,你需要讨好我,而我,沒這個必要。”

“唐先生,你身為一個成年人,難道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喬樂壓着火,語氣有些不善。

“為什麽要懂?難道你覺得我會有求于人?”

喬樂的火氣騰騰往上竄,話裏像帶了槍子兒,“呵呵,你最牛逼,你不求別人,都是別人求你,行了吧!”

唐默不為所動,雲淡風輕道:“一直如此。”

喬樂差點被氣得笑出聲,行行行,三爺最牛逼,從來不求人,有本事等女主出現了,你也別屁颠颠求人家嫁給你!

喬樂狠狠吐一口氣,整個人往後用力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側頭看着車外,氣呼呼道:“就算你不會有求于人,為人和善點也不行嗎?”

“你是在教我怎麽做人?”

唐默的聲音冷了一分,喬樂咽咽口水,沒敢說話。

“是不是因為有這種想法,所以今天才會用不能進屋這種低級手段來博我同情?”

“哈?!”喬樂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這位先生的自我感覺為何如此良好?

“唐先生,我請你用你那個少年天才的大腦認真回憶一下,昨晚有沒有替我錄入指紋。”喬樂憋着火,嗆了他一聲還不夠,繼續道,“唐三爺智商超高,并且非常理智,可是現在呢?是不是情緒幹擾了理智?”

唐默目光沉了一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喬樂随手從包裏翻出一顆奶糖,剝開扔進了嘴裏,甜甜的味道彌散開,心情就輕松了不少。再一想到唐默吃了憋,不出聲了,她就高興了起來。

她坐直了身體,微揚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用誇張的翻譯腔,字正腔圓地說道:“哦,我親愛的唐默先生!偏見已經讓您失去了最為可貴的理智!”

唐默的唇抿緊了一分,扶着方向盤的手指也随着收緊了些,大概是狹小的空間裏彌散的淡淡牛奶味讓他抑制住了把她丢出去的沖動。

喬樂一擡眼,剛好從後視鏡裏看見那張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俊臉,同時能清晰的感受到低氣壓在車內環繞,壓得她胸口都有些悶。

她心有戚戚,覺得自己打別人臉打得有點狠了,尤其對方還是唐默這種自大狂。

喬樂偷瞄着那張冰山臉,默默想,骨氣很重要,但狗命也很要緊。要想好好活着,就得拉下面子,緩和一下關系。

“咳咳,”喬樂特故意地咳了一下,“那個,唐先生,你覺不覺得應該放下成見,嘗試着和諧相處?”

“我為什麽要嘗試?”

出乎意料,他的聲音一貫的冷而淡,但卻沒有喬樂想象中的怒火和厭惡。看來戳了他的肺管子,他也沒有惱羞成怒,可能他也不是那麽的不講理?

喬樂有了些底氣,繼續道:“我已經很努力嘗試了,所以你……”

他神情冷肅,硬聲打斷她,“沒必要,這種無聊并且沒有意義的事,純屬浪費時間。”

雖然唐默噎得喬樂沒話可說,但總得說起來,這還是他們之間最和諧的一次談話。沒有□□和脾氣,只是唐默冷淡得像在跟一顆石子談話。

放在別人身上,這種目中無人的冷淡十分無禮,但放在他身上,這種目中無人卻成了毫不突兀的和諧。

喬樂想,大概是正常人對極品會降低期望值吧?就像你不會期望有智力缺陷的孩子考第一一樣。

喬樂正瞎想着,車已經停在了院外。她還沒反應過來,車門就被大力打開,夏季燥熱的風湧了進來,緊接着,她手腕一緊,被人抓住了。

她低頭,看見唐默骨節明晰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腕,掌心淡淡的溫度隔着薄薄的襯衣布料傳了過來。

“你幹什麽?!”

唐默低頭掃她一眼,神色自若道:“用理智克服偏見,替你錄入指紋。”

喬樂:……這是抓小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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