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喬樂, 你他媽居然敢不理我？”
少年說完, 掐了煙，直起身，雙手插兜, 懶懶散散地走過來了。
喬樂頭皮發麻, 該來的, 躲不掉。她擠出一個招牌笑容, 臉頰的梨窩讓她看起來很純真, 但眼裏的光芒卻透着些張揚, “我不是來了嗎？”
“哦，”男生已晃悠悠走到她面前，停下腳步, 揚眉, “所以現在是給我個驚喜？”
喬樂非常誠懇地點頭。
男生嘴角勾出笑，眼裏有戲谑，“是嗎？那為什麽不回信息？這麽久也不聯系我？”
喬樂一時語塞，總不能說少年，因為我不想搭理你吧。
謝冉低頭輕笑了一聲，聲音微冷道：“別跟我玩兒欲擒故縱，我見得太多了, 要玩兒，就玩兒點新花樣。”
這種讨人厭的口氣怎麽那麽熟悉？
喬樂莫名想到了唐默，這兩人這種莫名的自信簡直如出一轍，不過謝冉是低配版唐默, 所以比唐默讨人喜歡那麽一點。
喬樂調整了一下表情，非常和藹地對謝冉一笑，“我明白了，以後有新花樣了，我再來找你。”
喬樂說完，露出一個更燦爛地笑，然後扭頭就走。
她模樣非常灑脫，只是走路姿勢不太好看，一瘸一拐，她覺得自己二米八的氣場要因此打折。
“喂。”
謝冉略帶慵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喬樂停步，回身看他，她微歪着頭，一副有何指教的神情。
少年沒說話，低下頭，片刻後再擡起頭時，手裏随之扔了個東西過來。
喬樂下意識接住，是個盒子，T家經典的淺藍色，看來是個首飾。對學生來說，價位不低。
喬樂額角跳了跳，現在小哥哥們都是一言不合就送禮物？
謝冉見她接住了禮物，嘴角又勾起了笑，“你的新花樣挺有效，要玩兒高冷了？”
喬樂：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真心不想理你。
“什麽意思？”喬樂晃了晃手裏的盒子。
“你不是喜歡麽？這次出去玩，看見了，就順手買了，別太感動。”
“呵，謝謝，不過我不要。”
喬樂說着話，揚手把盒子扔了回去，動作又快又利落。
謝冉條件反射地接住懷裏的盒子，眼微眯了起來，“還沒玩兒夠？喬樂，你要知道适可而止。”
喬樂發現跟他沒法兒溝通，這種自以為是的人總是聽不懂別人的話。
她耐着性子，一字一頓道：“我不要，謝謝。”
喬樂說完，轉身準備離開，誰知一陣穿堂風猛地吹過，一下迷了眼。因為昨晚哭得厲害，眼睛還比較脆弱，被風一迷，眼眶開始發酸，她一閉眼，刷一下流出兩行淚。
剛好謝冉邁步上前，眼睜睜看着她哭了起來。
謝冉：……
“哭什麽？”
“我沒有。”喬樂邊說邊流淚。
“眼淚都滴到地板上了，還要逞強？”謝冉說着話，又把首飾盒子掏了出來塞進喬樂手裏，“想要就說，我又不是不給你，我謝冉還不至于舍不得這麽一個破東西。拿好了，以後喜歡什麽告訴我。”
“我沒有，只是被迷了眼……”
“行了，在我面前不用逞能。就你一小姑娘，有多大能耐我還不知道？”
喬樂：我特麽沒有！！我真的只是被迷了眼！我的蒼天！
這是越描越黑，喬樂不想跟他糾纏了，幹脆先收了禮物，以後再找機會還他。
“行吧，那謝了。”
喬樂說完，也不管他了，自己一瘸一拐往前走，不時還擦擦眼淚。
這副畫面落在謝冉眼裏，就變成了身殘志堅的少女不願露出脆弱的一面，強忍眼淚獨自離開，可他媽招人心疼了。
謝冉看着一瘸一拐的少女走遠，不由舔舔唇，輕笑了一聲，“還怪讓人心疼的。”
一瘸一拐的喬樂完全不知道她已經被謝冉強行腦補成了那副凄慘模樣，她自顧往前走。
小身影繞過拐角，從1058包間外路過，包間門剛好在她身後打開，身形清隽的男人從屋內走出，一眼就看見了那道越走越遠的小身影。
少女一瘸一拐地走着，模樣有些吃力，讓男人覺得紮眼。
她獨自一人在走廊，似乎沒有裝模作樣的必要。
男人垂下眼，眸色暗了一分，神色并無異常，淡定而從容。
随即，他掀起眼皮，緩緩挑了一下眉。
呵，腳傷成那樣了，還出來玩？
“三爺，怎麽了？”
身後傳來呼聲。
“沒。”他淡淡應一個字，轉身進入了包間裏。
※
喬樂進了包間，鬼哭狼嚎的聲音瞬間沖擊她的耳膜，讓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哪位兄臺，這唱歌是要命啊。
許柔、米可、趙桑子窩在點哥臺邊，許柔和米可兩人低頭看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相當入神。趙桑子一手拿麥，一手操作點歌臺，她邊唱邊操作，氣勢萬千，頗有沙場點兵的大将風範，畢竟她可是掌握了這個包間所有歌單的女人。
姚菲兒也來了，不過沒跟她們三個擠一塊兒，她獨自坐在了靠中間的位置，左右都是男生。
喬樂剛進門，就被唱得忘我的趙桑子看見了，她直接就着話筒喊了一聲：“喬妹，過來，跟我唱一首high歌。”
她這一嗓子，成功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到了喬樂身上。
許柔看見她，趕緊沖她招手。
喬樂大方笑一下，“不好意思，來晚了。”
她說完，便走向許柔她們，雖然她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模樣卻非常淡定，沒有半點尴尬。
在座幾個男生見她進來，低頭小聲議論了幾句。
喬樂渾不在意，走到許柔她們旁邊坐下了。
趙桑子仍跟一個男生忘我地唱歌，許柔把手機遞給喬樂，湊在她耳邊，高聲說：“樂樂，幫我看看那個配色好。”
喬樂接過手機一看，是某品牌的限量版球鞋，晚上七點發售，許柔正挑選顏色。
喬樂瞬間來了精神，拿着手機，看得聚精會神。
“卧槽，這個藍白的好看啊，只有三十一雙？”
“是嗎？”許柔湊過去，劃拉了一下屏幕，一雙紅黑配色的鞋出來了，“我喜歡這個，我看看有多少，一百七十雙，我覺得搶這個比較容易。”
“紅黑的經典，可是我有一雙這種配色的了，這雙藍白的顯得很幹淨啊。啊啊啊啊，我完了，我死了。”
喬樂極其喜歡收集球鞋，以前有滿滿一櫃子，可是現在……
但是看見這麽漂亮的鞋子，怎麽可能不動心？現在就像有一把羽毛在她心頭剮蹭着，心癢難耐，甚至想罵人。
許柔看一眼時間，“快到點了，樂，要不我來一雙紅黑的，你來一雙藍白的？”
“行。”
反正一共才三十幾雙，估計是搶不到的。
兩顆腦袋湊在一起，死死盯着屏幕，剛六點五十八，就開始瘋狂刷新。許柔一邊刷一邊喊：“日哦，應該找電腦的，死了死了死了，買不上，我就賴壹號公館的網速。”
“草草草，出來了！快點！快點！快點！！”
屏幕顯示可購買了，喬樂下意識推了許柔一把，卻等不及她反應自己反射性伸出手，摁了确認購買鍵。
她搶過無數雙鞋，幾乎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一看見這個鍵就控制不住要摁。
屏幕跳轉，顯示購買成功，等待付款，但訂單上只有一雙鞋，那雙藍白色的，紅黑已售罄。
許柔失望地吐了一口氣，耷拉下肩膀，問：“樂樂，你要嗎？”
“要！為什麽不要！付款，快點，只有三十秒！柔柔，你不知道我現在多幸福。”
喬樂完全被搶到心頭好的狂熱欣喜沖昏了頭，真想跳起來大呼萬歲。上萬人在搶三十幾雙鞋，被她搶到一雙，這是什麽神仙手速！
她被自己的手速折服，同時又激動于搶到了心頭好，一時之間忘了自己是個窮光蛋。
等付款結束，她看着賬單上顯示的價格後，才清醒了過來。
嗯，還好，一千四百多，很便宜了。可是……她現在手裏只有八百不到啊！！！！
喬樂一時間欲哭無淚，終于體會到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窘迫。她只能先在某軟件上借了一千五，先給許柔，軟件上借的錢下個月底再還，再想辦法吧。
十六歲花季少女，居然過上了借貸生活，真是愁人。
不過喬樂向來大手大腳習慣了，所以花錢也沒有多少負罪感，加上搶到限量版球鞋的欣喜，她很快就忘了借貸的痛苦，跟許柔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她發現許柔也是個球鞋迷，藏貨不少，許柔還邀她有時間去她家欣賞一下她的寶貝們。
她聊得眉飛色舞，過了很久才發現某個少年在她身邊已經看着她半天了。
突然看見謝冉坐在自己身邊，喬樂下意識往許柔那邊靠了靠。
謝冉微側着頭看她，懶洋洋的模樣，暧昧的燈光在他臉上流轉，他眼神頗有深意，在她身上掃過。
剛才看見喬樂興高采烈的模樣，他甚至以為光線暗，自己看錯人了，所以特意坐得離她近點。
喬樂聊起球鞋時，眉飛色舞的模樣，好像會發光。她邊說邊笑，好看的眼彎成月牙，可愛的梨渦不斷閃現，說到激動時，兩只小手還不停地比劃着，偶爾還會爆兩句粗口。
這跟他印象裏的喬樂完全不一樣，他印象裏的喬樂總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就算開心也只是抿着唇輕笑一下，從不會像現在這樣笑得張牙舞爪的，她漂亮、乖巧、溫柔，但怎麽說呢，像一個沒有情緒的假人。
謝冉跟孟子安和于沐陽不一樣，他接觸過的女生很多，而且因為家裏有錢，在他面前裝模作樣的女生也很多。而且他這種富二代有專門的朋友圈，都是家裏有錢的主，不乏那種在網上被稱為“綠茶婊”的姑娘貼上他或他的朋友，見得多了，也就能分辨出個七七八八。
他當初接觸喬樂時，就察覺她不是外表那麽清澈單純，不過他無所謂，因為小姑娘确實長得好看，而且她無非是為了點錢為了點小禮物，這些對他來說不叫事。她讓他開心，他就送她禮物，她充其量就算他的一個玩具而已，相互利用，沒人掏心掏肺，管她是綠茶還是紅茶呢？
不過現在他察覺喬樂有些不一樣了，是突然醒悟了，還是所謂的新花樣？
喬樂被他看得發毛，忍不住掃他一眼，認真道：“謝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很猥瑣？”
“啊？”謝冉被她突如起來的話弄懵了，以前的喬樂可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你說什麽。”
“猥瑣。”喬樂又正兒八經地重複了一遍，并且很善良地念了一遍拼音，然後以看智障的神情看着謝冉，“你不會連這兩個字都不知道吧？”
謝冉被她逗笑了，但還來不及說話，兩人的談話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樂樂，你不是說你跟謝公子不熟嗎？”
姚菲兒走了過來，很自然地在喬樂和謝冉中間坐下了。
喬樂和謝冉之間的空間并不大，她一擠進來，喬樂就不得不往許柔那邊再挪點，擠得最邊上的米可差點摔地上。
“你們幹什麽呢？這麽大個包間，裝不下你們了？”
米可有點火氣，不知是沖着喬樂還是沖着姚菲兒，但她喜歡謝冉，大家都知道。
喬樂沒心情跟他們玩兒這些N角戀，她更願意跟許柔聊聊寶貝鞋子們，所以她丢下一句“我是答應了許柔，所以才過來的”然後就站了起來。
她剛站起來，就聽見謝冉懶懶的聲音響起：“怎麽着，姚菲兒，我跟誰熟跟誰不熟，還得跟你打個報告啊？人喬樂就是跟我不熟，問題是我願意跟她熟，有意見？憋着。”
喬樂默默在心裏給謝公子點了個贊，騷年，你挺飒呀。
謝冉懶洋洋窩在沙發上，擡眸看着少女纖細的背影走遠。
喬樂走到米可那兒，說自己一會兒想唱歌，離桑子近點，方便點歌，讓米可跟自己換個位置。
姚菲兒被謝冉一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沒臉賴着，自己走了。現在喬樂剛才的位置就剛好挨着謝冉了。
米可對她投以感激地一瞥，然後樂颠颠跟她換了位置。
喬樂開始跟許柔熱火朝天地讨論起剛買的那雙鞋。兩人一聊，半天停不下來，加上包間裏鬼哭狼嚎的，喬樂到了近十點才發現手機有未接來電。
她點開手機看了眼，顯示兩個字“男神。”
誰啊？
她懵了片刻，才想起來是原主給唐默的備注。
呵，打電話？不是把我拉黑了嗎？
喬樂想都沒想，直接拉黑了唐默的手機號。
同學聚會到九點才散，唐默喝了兩杯酒，人有些躁，少了些慣常的清冷。
他往沙發上一倒，手臂攤開，仰着頭長吐了口氣。
片刻後，人稍微清醒點，他站起身，邊拽開領帶邊往樓上走。剛走到二樓，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隐隐的刺鼻味道。
似乎是正紅花油的味道？
俊眉一折，在樓梯口處猶豫片刻，邁開的長腿收回，轉到客卧方向。
因為一直是自己住，各個房間也沒鎖，客卧門虛掩着，唐默推開門，額角猛地跳了一下，忍不住皺起了眉。
屋裏亂得讓他頭疼，書桌上亂七八糟，什麽都有，地上散着些用過的速寫紙，畫的東西跟它主人的房間一樣，亂得一塌糊塗。門對角處有一堆衣服，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下面還壓着張凳子。
一瓶正紅花油大喇喇躺在地板上。
唐默站在門口狠狠閉了一下眼，實在沒勇氣走進去。他轉身，帶上了門，眼不見為淨。
唐默整個人泡在浴缸裏，放松了不少，他伸手捏捏鼻梁，仰頭往下躺進了浴缸裏。
正紅花油，一瘸一拐的背影，兩樣東西交替着出現。
唐默猛然想起了少女拿腔捏調的話“親愛的唐默先生！偏見已經讓您失去了最為可貴的理智！”，他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她誇張的語調，腦海裏還能浮現出從後視鏡看見的，她說話時那高高挑起的眉。
唐默嘩啦一聲從浴缸裏坐起來，水波一圈圈蕩開，從浴缸邊上益出。
他捧了把水拍在臉上，伸手将黑發順向腦後，露出寬而飽滿的額頭，濃眉低壓，更添了幾分淩冽。
手臂搭在浴缸邊，修長的手指有規律地敲擊着。
“偏見？”
唐默撐着浴缸邊站了起來，随手拽過一塊浴巾圍好，然後下樓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喬樂拉黑了唐默的號碼，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放，又開始聊天。
沒多久，手機振動了一下。
“樂樂，你手機。”
喬樂原不想理，這會兒只能彎腰把手機撿起來點開看。
一條好友申請。
唐默：【忘了跟你說，住在我這裏有門禁】
喬樂：呵呵呵呵呵呵，呸！
※
喬樂醒的時候快十一點了，她昨晚在小區裏游魂似地逛到了一點多才偷偷摸回來。昨天早上那麽有骨氣的走了，現在又慫兮兮的回來，讓她有些憋屈，如果再被唐默撞見她回來了，肯定要被嘲諷，老臉都沒地方放了。所以她逛到一點多，猜唐默已經睡了，才偷偷溜回來。
一覺睡到十一點，又想到現在唐默不在家，喬樂就倍覺神清氣爽。
她洗漱完，光着腳，一瘸一拐地下樓去廚房翻出幾袋零食，然後舒舒服服窩在沙發裏邊吃零食邊玩手機，日子十分惬意。
不過她惬意的日子只維持了半小時，就被突然回來的唐默打破了。
看着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男人，喬樂吓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懷裏的薯片撒了滿地。
“我、我一會兒就收拾！”喬樂指着滿地薯片，信誓旦旦地保證。
唐默沒說話，徑直走過來。
他的模樣有些不對勁，微躬着腰，雙手摁着腹部，腳步虛浮，稍搖晃，有種随時要倒下的感覺。
卧槽，這是太讨厭，被人捅了？！
喬樂腦海裏第一時間蹦出了這個念頭，她随即往沙發邊上縮了縮，盡量讓開點。
唐默走到沙發邊，整個人重重地倒了下來，他勉強坐在沙發上，仍躬着背，雙手摁着腹部。
喬樂跪在沙發的另一端，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唐默眉頭蹙着，咬着沒有一血色的嘴唇，一張臉慘白，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一顆顆聚在一起，順着臉頰流下，滑過線條緊繃的下巴和微微顫動的喉結，最後沒入襯衣領口。
他出了不少的汗，黑色襯衣領口幾乎都濡濕了，變成一片濃黑。
“你、你沒事吧？”喬樂跪在他不遠處，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關心又不敢靠近，漂亮的杏眼裏有戒備和不安。
唐默微側頭，睫毛上的一滴汗掉進眼中，他下意識閉眼，再睜開眼時，剛好對上那雙戒備而不安的眸子。
視線還有些模糊，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覺得自己看見一雙鹿眼。一只活潑的鹿，遇上了受傷的虎，天性中的善良讓它想上前，可對獵食者的戒備讓它躊躇。
他看見的就是那樣一雙眼，幹淨清涼的眸子裏閃爍着戒備和猶豫。莫名的，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喬樂見他神情怪異，一言不發盯着自己看，她心裏更加忐忑。
“你還好吧？”她終于往前爬了一點，到了他身邊，他滿身的汗吓了她一跳，下意識喊道，“等等，我打120！”
她說完，已經光着腳跳下地，準備去拿手機。
“不用。”他終于說話了，聲音啞得吓人，“胃疼，吃藥就好了。”
他說完這麽一句話，居然重重地抽了兩口氣，看來真的疼得夠嗆。
喬樂聽他這麽一說，倒是松了口氣，雖然疼得厲害，但不是急重症。她回過身，站在唐默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
唐默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道：“幫我去樓上卧室拿一下藥，兩瓶，一個白色塑料瓶，一個棕色玻璃瓶。”
喬樂垂眼看着他，突然歪頭笑了，“唐先生，你不是說從來不求人嗎？”
唐默吃力地掀起眼皮，眼皮上還沾着顆汗珠，眼角濕潤微紅，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可憐。
但聲音卻有些冷，“我可以付你報酬。”
“我不要錢，只要你求我。”
唐默淡淡掃她一眼，垂下頭不再說話，他咬住下唇，松開一直摁在腹部上的雙手，撐着沙發想要站起來。
卧槽，喬樂一瞬間覺得有盆熱油潑在了自己的良心上，可煎熬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嘴臉。
“算了算了，我幫你拿！”喬樂一揮手，皺起了眉，順手摁了唐默肩膀一把。
唐默一下子就坐回了沙發上。
這麽弱不禁風？喬樂越發覺得欺負病弱，良心難安。
“等着，我去幫你拿藥。”
喬樂說完，轉身上樓拿藥去了。
她握着藥瓶下樓，從樓梯口繞出來，看見唐默靠坐在沙發上，輕閉着眼，整個人蒼白而虛弱。白紙似的臉，輕抿的嘴唇，隐忍的表情，被汗水濡濕的微淩亂的額發，配上禁欲的黑色襯衣，莫名有種病态的美。
喬樂輕咳一聲，走過去把藥給他。
唐默接過藥，緊緊握在手中，聲音低啞道：“謝謝。”
喬樂揚起了眉，調侃：“無所不能的唐三爺也會說謝謝？”
唐默微擡眸掃她一眼，沒理會她的調侃，自己撐着沙發，勉力站了起來。
喬樂見他晃悠悠往前走，忍不住跟在他身後，問道：“你幹什麽去？”
唐默沒說話，晃悠悠走到了餐廳，将藥瓶放在餐桌上，自己倒了杯溫水，然後将藥片倒在手心裏。
喬樂驚訝地看着他，有點想罵人了，“唐先生，你為什麽非要逞能呢？你就不能正視你也只是個普通人這個事實嗎？你少年天才，你家財萬貫，但你還是個會生病需要人照顧的普通人。在生病脆弱時向別人求助，沒什麽好丢臉的。你難道不覺得人應該相互幫助？哈，我忘了，你不覺得，你只覺得唐三爺非常牛逼，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一個會生病需要人照顧的普通人？
唐默舉着水杯的手頓了一下，目光微微閃爍，接着若無其事地喝水吃藥。
他把藥咽下，放下水杯，擡眼，一瞬不瞬盯着對面的喬樂。
她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喬樂正在氣頭上，見唐默一聲不吭地看着她，目光帶了點探究和壓迫，她不由在心裏冷哼一聲：真是無所不能唐三爺，疼死了也不忘擺臉色裝個逼！随便，死了更好！
喬樂氣呼呼瞪他一眼，轉身上樓了。
疼得半死，努力聽喬樂唠叨，卻被擺臉色的唐三爺：？？？
喬樂回到房間，氣還沒消，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搭理那坨冰山，疼死他拉倒。她氣呼呼往床上一躺，随手從床頭櫃摸過一顆大白兔奶糖剝了放嘴裏，甜絲絲的味道一點點暈開。
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喬樂認真聽了會兒，忍不住從床上坐了起來，支着耳朵聽動靜。
一點點聲音都沒有，不會暈倒了吧？
喬樂想起唐默進門時的模樣，要爬上樓估計有點困難吧？會不會上樓時體力不支摔下去了？或者在樓下沒上來？出了那麽多汗，在樓下要是睡着了，會感冒吧？
腦海裏回想起唐默臉色蒼白，努力擡眼看她的模樣，眼皮上還挂着汗珠，怪可憐的。
喬樂終于扛不住良心的煎熬，光腳下了床，蹑手蹑腳走到了主卧門前。房門虛掩着，她站在那裏聽了片刻，沒有動靜。喬樂幹脆伸出一根手指，将房門推開了一些，床尾進入視線中，被子微隆起，應該是唐默躺在床上了？
她鬼使神差地又推了一下門，整張床都出現在眼前了，側躺在床上的唐默擡着眼，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
沒想到他沒睡着，目光相接，喬樂動作一頓，僵在原地，氣氛有些尴尬。
她快速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握住門把往外關門，打算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悄悄溜掉。
“這裏可以坐。”男人淡淡的聲音響起，顯得有些虛弱。
“啊？”喬樂不明所以，刷一下推開門。
“不用偷偷摸摸在外面看，可以坐在這裏。”
他的目光往下垂了垂。
喬樂握着門把手，站在門口回味了三秒，突然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十分小人得志。
“你是讓我進去陪你？”
唐默沒說話，只看着她。
“哈，算求我了？”喬樂笑得特別得意，一副農奴打了翻身仗的興奮神情，“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啦。”
唐默仍然沒說話，只是閉上了眼，好像聽不見一樣。
感覺到這已經是唐默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喬樂得意洋洋地進了屋，走到床邊的地毯上，靠床坐在地上。
唐默半睜開眼，聲音淡而平，“可以坐凳子，我的凳子不放衣服。”
嗯？怎麽覺得這句話有點深意啊？
喬樂側頭看他，剛好對上他的眸子，唐默坦然地任她打量，一副坦蕩蕩的模樣，搞得喬樂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之心了。
“你怎麽不睡覺？”
“睡不着。”
“胃還疼？”
“不。”
“那你是失眠了？還是白天睡不着？”
唐默沒再搭話，只閉着眼，靜靜地躺着。
“生病了就得多休息，你數羊呀。我可以教你一個辦法，我睡不着的時候都默念馬蘭開花二十一那個童謠，最多兩遍就睡着。”
喬樂說着，側頭看看他，見他微阖着眼，沒有表情，她繼續說，“你會念嗎？啧，你這種人的童年肯定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在跳橡皮筋的時候，你肯定在寫競賽題。可怕。要不我教你吧，一二三四五六七，馬蘭開花……”
唐默猛地睜開了眼，少女笑着念童謠的模樣不期然撞進他眼底，漂亮的小梨渦時現時隐，像歡快的精靈。
察覺到他在看自己，喬樂一低頭，就對上一雙星空般黑亮的眸子。他的目光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不僅沒有厭惡憎恨，就連冷漠也淡了很多。
沉而深的目光，讓喬樂沒由來慌了一下，“怎麽了？”
唐默收回視線，淡淡道：“你可以不用一直說話。”
喬樂撇撇嘴，哦了一聲，蜷縮着坐在地毯上，不再說話。
房間裏一片死寂，唐默突然覺得耳朵裏嗡嗡響，心裏反而靜不下來，更加睡不着了。
半晌，清冷的聲音又響起，“你還是說吧。”
喬樂猛地扭過頭瞪他，“怎麽那麽不好伺候呢？”
唐默不說話，只耷拉着眼皮，靜靜看她。
“好吧，看你是病人，不跟你計較。不過這不表示我好欺負，我只是不想趁你生病欺負你，等你好了，我們的賬該算都得算。”
喬樂又開始說了起來，而且越說越控制不住自己，“唐三爺，我想問你一件事，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好相處啊？你是很厲害很有錢也挺好看，但我覺得你要收收自己的仙氣兒，接地氣你知道是什麽嗎？”
她沒等到回答，回頭看時，見唐默已經閉上了眼，呼吸平穩而均勻，看來是睡着了。
“睡着了？你喜歡聽着別人說話睡覺？倒挺奇怪，不過你這個人就很奇怪，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趁着天黑捅你一刀。啊，剛才你進屋，我以為你被捅了，心裏還有點高興……”
唐默醒的時候，發現喬樂趴在床邊睡着了。他睡得并不是很踏實，偶爾能聽見她模糊的話。
讨人厭，不好相處，自以為是，讓人害怕，她對他的評價基本就是這樣。
唐默微皺起眉，垂眼看着趴在床邊熟睡的人。
少女睡得很熟，呼吸清淺而均勻，纖長的睫毛自然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大概是手背擠了臉頰，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了一點。
居然就這麽睡着了，看起來是沒有一點防備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那兩個字突然又跳進了唐默的腦海裏——偏見？
“偏見？”
他低低念一遍，雙手撐着床，坐了起來。他一動，牽扯到了被子，而壓住被角的喬樂也被扯動了一下。
她閉着眼，無意識地嗯了一聲，腦袋左右轉了轉，睡得不太踏實了。
醒了？
唐默起身的動作頓住了，一雙眼緊緊盯着正在動來動去的少女。
怎麽辦？
唐默遇到過很多事，但卻沒遇到過把小女生驚醒這種事。
他愣了一下，終于僵硬地伸出手，像哄孩子一樣，動作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
喬樂閉着眼在床上蹭了蹭，然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了。
唐默莫名地松了一口氣，覺得比自己當年申請芝加哥藝術學院的offer時還緊張。
确認喬樂已經睡踏實，唐默才慢慢坐起來，然後俯身拉開床頭櫃，從裏面拿出了自己的黑色錢夾。
他握着錢夾，靠在床頭上，閉眼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将錢夾打開，從身身份證後面抽出了一張卡片大小的照片。
是張單人照，照片裏的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剪了一頭短發，穿着白色職業裝，非常強勢幹練，女人正沖着鏡頭笑，自信飛揚的模樣。
唐默垂眼看着照片，拇指緩緩摩挲女人的臉，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低聲道：“是偏見麽？”
趴在床上睡并不舒服，喬樂睡夢中都覺得肩膀酸疼，她使勁閉了一下眼，然後緩緩擡起還有些沉重的眼皮。
視線朦胧，看見唐默靠坐在床頭，正看着錢夾發呆。
喬樂維持着趴在床邊的姿勢呆了幾秒，緩緩回過神來，這才伸個懶腰，說道：“哎，你醒了呀？”
只是很禮貌的問一句，唐默卻像被誰撞見虧心事了似的，立馬将錢夾合上，并且塞在了枕頭下。
喬樂：嗯？？幹什麽慌慌張張的？難道是躲在錢夾後面看什麽少兒不宜的內容？
喬樂莫名其妙就想到了米可說的“摩羯男的性、欲比較強”，一時覺得有點微妙，她尴尬地站了起來，一邊揉着肩膀，一邊說：“你好了？哈，摩羯座，果然精力比較旺盛啊。”
她說完，覺得這話有點奇怪，幹笑了兩聲，心裏咆哮：喬樂，你是不是睡傻了，說的都是些什麽話？
果然，唐默擡着頭，一副看智障的神情看着她。
“咳，你要是沒事了，我就走了哈？”喬樂指指門口，擡腿要溜。
“等等。”
“啊？”喬樂不得不回頭看他，“還沒好嗎？”
“不是，我有話要說。”唐默看她一眼，随即垂下眸，“我同意你的建議。”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搞得喬樂有些懵，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病糊塗了。
“什麽？我什麽也沒說呀。”
“你不是說要嘗試和諧相處？”
喬樂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那次被潑油漆時說的。
大哥！那都是一個月前的話題了！！！你他媽怎麽接話的？會聊不會聊？
“唐先生，你怎麽突然想通了？”
唐默垂下眼，過了片刻，才說：“昨天的事是我的問題。”
“什麽昨天的事？哥哥，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了。”
“你的腳踝确實受傷了，還有指紋的事。我可能對你有點偏見。”
喬樂：……？生一場病就良心發現了？
“所以你是在道歉嗎？”喬樂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