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癡癡地望着你

PART 23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可能只是神經末梢麻痹了。

——《夜光夜話》

上博的館員因為路上堵車錯過了開幕式,等他們到C博時已經是午飯時間。飯點一向是展覽的冷場期,然而他們走進展廳卻發現觀展的人群數量驚人!

偌大的展廳內,幾乎每一件展品前都圍着三五成群的觀衆,而連通的隔壁展廳更是烏壓壓的一片,甚至看不到展出了什麽。

“怎麽回事?”老館員疑惑地問。

年輕的館員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去看看。”

“歡迎歡迎。”黎夜光在兩個展廳的連通走廊等候已久,見到他們熱情地迎了上來。

老館員還記得之前的不歡而散,沉着臉問:“餘大師怎麽說了?”

黎夜光笑笑沒回答,只是領着他們往裏走,她禮貌地撥開人群,一直走到玻璃房前才停下。兩個館員方才看清,原來吸引了如此多關注的展品——竟然是餘白!

玻璃房內,餘白和劉哥帶着三個徒弟正緊鑼密鼓地工作。餘白是主修複人,負責起甲部分的注膠黏合。注膠貼好的壁畫再交給劉哥,劉哥和小滾用小棉球輕輕滾壓粘合處,将顏色層內多餘的空氣排出,讓畫面粘合得更加平整無褶。小除和小注則在一旁用小石磨手工研磨修複畫面時需要用到的礦物質顏料。

觀衆除了可以透過玻璃觀看修複,在玻璃房上方還設有高清電子屏幕,轉播由攝像機近距離拍攝餘白修複壁畫的每一個細節步驟。

“黎組,這是……”年輕館員驚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地問黎夜光。

“這個啊,是我新加的一個特展中的特展,既可以給三塊唐代仕女壁畫做預展,還可以讓觀衆了解壁畫修複的過程,是藝術與教育的完美結合。”她說着指向正前方的電子屏幕,此刻屏幕上出現的正是剝落了裙擺的第三塊壁畫,大特寫完整地拍攝出餘白将剝落的邊沿粘合完好,而破損處分毫未動,屏幕下方适時地出現一行清晰的字幕——

「壁畫修複的原則之三:對修複對象最小的幹預,遵守不改變原狀的原則,在對壁畫進行加固、清洗、修複的基礎上,不刻意修補非必要性殘缺,以免真跡變為贗品。」

“你這是故意的!”老館員立刻明白了她的真正用意,她哪是要做預展,而是要先下手為強,提前公布壁畫破損的情況,逼上博不能提出完全修複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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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黎夜光摸摸下巴,壞笑了一下,“也不算完全故意,80%故意、20%靈感突發吧!”

“黎組,你別忘了按照協議,我們是有權追責的!”年輕館員也反應過來,氣得直跺腳。

“別生氣、別生氣。”未免引起騷動,黎夜光将他們二人帶出人流,繞到玻璃房的後方,才不急不慢地解釋,“我當然知道你們有權追責,可是追責我有什麽意義呢?現在壁畫肯定要按餘大師的方案修複了,你們追責我也改變不了事實。而且我咨詢過律師,真要起訴我的話,只要餘大師提供修複方案完全合理的證據,我也不會承擔多少責任的。”

兩個館員臉色漸黑時,她話鋒一轉,“但這樣咱們兩敗俱傷,兩家博物館也因此鬧翻,實在沒有必要,遠不如雙贏來得劃算啊。”

“雙贏?”老館員和年輕館員面面相觑,不解地問。

“沒錯!”黎夜光打了個響指,“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餘大師的修複過程是全程拍攝記錄的,這種一手資料有多珍貴我想你們很清楚,一早上就有三家電視臺求購版權了。所以,如果館長同意現在的修複方案,我可以在歸還壁畫時将視頻資料一并交給你們,版權歸上博所有。”

兩個館員聽完這番話已然心動,但仍有些許顧慮,沒有完全點頭同意。

黎夜光繼續說:“之前館長不就是擔心破損了一塊裙擺影響展出效果嗎?可現在有了視頻資料,既可以解釋破損,還可以彰顯上博尊重文物的态度,等電視臺一播出,你們上博可就是全國第一家擁有餘家修複全記錄的博物館了!據我所知,餘家修複壁畫向來是不留下任何線稿和臨摹品的……”

她最後的一句話直戳老館員的心,雖然三塊壁畫此前由餘家修複過四次,可每一次他們連臨摹的線稿都得不到,若是能留下視頻資料,倒是非常難得機會。但礙于面子,老館員故作不屑地說:“這也不見得多珍貴……”

“那我就自己賣給電視臺好了。”黎夜光躍躍欲試地搓着手說,“我估計版權費足夠訴訟賠償了,還能賺不少呢……”

年輕館員按捺不住,急忙拉住黎夜光,“黎組,這事可以商量!完全可以談!”

黎夜光昂着下巴看向老館員,故意問他:“您呢?覺得可以談嗎?”

老館員憋不住,只好點頭,“談!”

黎夜光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微笑着說:“那就請來我的辦公室吧。”

***

由于餘白的精湛技藝,預備一周的門票在首日就銷售一空。到了五點閉館時,展廳裏還有不少觀衆不肯離去。黎夜光不得不從員工通道走進玻璃房,把專注工作的餘白拽了出去,否則只要他坐在裏面估計就有觀衆不肯走。

“夜光姐!”一整天都繃着神經的小除和小注率先撲了過來,“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啊,我手都發抖了!”

小滾白了他倆一眼,“你們倆就磨顏料,有什麽好緊張的,我和劉哥做滾壓那才叫緊張!”

說到這一點,黎夜光就不得不誇獎餘白了,他修複壁畫時目空一切,絲毫不受外界影響。“多跟你們餘隊學學,這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懂嗎?”

餘白被她誇獎,自然是心花怒放,人也有點小驕傲,“主要是早上的鍋貼很好吃,所以精神特別好!”

劉哥因為賭局失利,心痛不已,忍不住戳穿餘白,“他哪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是大腦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所以才能專心修壁畫。不信你問他,他修壁畫的時候腦子裏連你都沒有!”

餘白冷不丁被劉哥戳了一刀,急忙向她解釋:“不是我不想你,我只是做一件事的時候沒辦法分心,吃飯的時候就只能吃飯,上廁所就只能上廁所……”

黎夜光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也不希望你連上廁所的時候都想着我……”

餘白連忙豎起手指發誓,“我上廁所的時候絕對沒有想你!”

“不用發這種誓言!!!”

**

黎夜光将劉哥四人交給高茜,安排他們先住下。回家的路上,餘白問:“上博的問題解決了嗎?”

“那當然,談利益的事哪有談不攏的呢!”黎夜光得意洋洋地說完上半句,才想起身邊的餘白就是最佳打臉對象,瞬間收起了笑容,“當然,除了你。”

餘白憨笑了一下,看出她此刻心情不錯,便問:“你今天開心嗎?”

“還不錯。”解決了上博這個大難題,開展第一天效果又這麽好,她并沒有什麽不開心的理由。

餘白聽到她肯定的答複,墨色的眼瞳亮晶晶地閃着,“那我們今天可以去吃冰淇淋了嗎?”

黎夜光當然記得他的冰淇淋理論,如此說來餘白也算是利益黨,只是他追求的利益樸實得讓人流淚,“好吧,我請你吃哈根達斯。”

“哈根達斯?”餘白聽到一個全新的名字,很是激動,“比可愛多還好吃嗎?”

“那當然,或者你還有其他想吃的嗎?”他今天的表現可以打一百分,當然值得請他吃哈根達斯。

餘白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突然臉頰一紅,小聲地說:“癡癡……”

“吃什麽?”黎夜光聽不清,追問道。

餘白雙拳一握,中氣十足地大聲說:“我想癡癡地望着你!”

“……”

空氣凝固了三秒,餘白小心翼翼地湊近僵硬的黎夜光,她明亮的雙眼此刻有些泛紅,難道……是太感動了?

就在餘白與她相距不足一尺的時候,黎夜光飛身跳起,狠狠在他天靈蓋上敲了一下,“你想死啊!誰教你的土味情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劉哥給我看的抖音……”餘白可憐巴巴地捂着腦袋,原來她雙眼泛紅不是感動,而是怒火中燒啊!

黎夜光無奈地扶額,“以後別總瞎玩手機!”

“可是你最近很忙,我除了修壁畫又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啊。”餘白默默地說。他以往的生活雖然只有深山荒漠,也會孤單寂寞,但這與一個人獨自在陌生的城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城市越熱鬧、越繁華,他就越格格不入,連出門都擔心迷路。如果不是因為有她在,餘白并不喜歡這樣的喧嚣。

黎夜光壓住心虛反駁:“那你在家看電視啊,你不是最喜歡看都市肥皂劇。”

說到這個,餘白的委屈簡直能哭倒長城,“你的電視欠費了,打開什麽都沒有……”

啊……她想起來了,她去年年底忙得連春晚都沒看,好像是沒有去繳費。

這下她沒得辯白,只能哄他:“好啦,不就是沒電視嘛,咱們先去吃冰淇淋,再去繳費,好吧?”

餘白很對得起他小土狗的綽號,像狗一樣好哄,立刻搖尾歡呼,還把黎夜光抱起來,在空中轉了三圈。

天旋地轉之間,她越發覺得,當初就該雇一個大廚上山,也許輕輕松松就可以把他誘下山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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