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卡蘭在急救站住了幾天。

希歐維爾每晚都來陪她。

這點讓卡蘭意外地安心——希歐維爾的存在感極為強烈,有他在身邊,她不會一閉眼就看見塞勒斯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在确認卡蘭沒有什麽大礙後,希歐維爾帶她去看了一次孩子。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卡蘭在路上問他。

“你是指?”希歐維爾目不斜視地看着隔板。

卡蘭不安地問:“燒掉雙子塔,掩蓋我的罪行……”

“首先。”希歐維爾立刻打斷她,“我沒有燒掉雙子塔,它是石質的。我只是燒毀了現場。而這點是——不管誰死在塔裏,怎麽死的——我都一定會做的事情。”

他不遺餘力地辯駁,希望卡蘭不要自作多情。

卡蘭探究的目光看過來,他掩唇輕咳,用淩厲的視線把她逼退。他微微俯身靠近,沉聲道:“其次,你不需要脫罪。”

你是有罪的。

但我的你是無罪的。

希歐維爾在為卡蘭處理這件事的時候,一直在告訴自己——卡蘭作為黑發人種,理所當然地有着原罪;但作為他的奴隸,她絕對沒有任何過錯。

錯的是那個膽敢觸碰她的瘾-君子。

在卡蘭閉眼休憩的深夜,希歐維爾曾經一遍遍描摹過她的傷口。這些,每一道,都不可饒恕。

連他都沒有這樣破壞過她,塞勒斯怎麽敢動手?

他應該慶幸自己死了。

“到了。”希歐維爾打破令人窒息的對視,将視線從黑色泥淖中抽回。

他們到醫院了。

卡蘭和他一起遠遠看了孩子。

兩個人都不說話。

“那個布偶……”卡蘭忽然指着嬰兒床上的彩虹小馬問,“是誰買的?”

“某個護士吧。”

卡蘭輕輕點頭,又小聲問:“那我可以給她買點玩具嗎?”

希歐維爾冷笑道:“需要我提醒你嗎?你沒有個人財産。”

“哦。”卡蘭很平淡地回應,“那你可以買嗎?”

希歐維爾略微詫異地看向她。

“這重要嗎?你每周只能來探望一次……”

卡蘭隔着玻璃窗觸碰孩子:“我每周只能來看一次,所以需要別的東西陪着她。”

希歐維爾沒有說什麽。

探望結束後,他們沒有按原路返回,卡蘭可以從車輛轉向的次數感覺得出。

在走了很長一段上坡路後,車門打開,坡道上有棟小小的地中海風別墅。

別墅門前擺着兩棵很大的芭蕉,牆壁上塗了模仿木制的淺褐色塗料。窗戶裏伸出不少盆栽,門外有個黃綠色郵箱,屋頂豎着鴿子風向标,側面還停了一輛舊自行車。門和防盜窗看起來非常新,而且先進的電子管家和別墅的年代感不符。

希歐維爾把卡蘭帶到門前。

“從這個坡上去,筆直走,就是首都大學西門,也是離醫學院最近的一個門。”希歐維爾輸入密碼,大門打開,裏面有點悶,“每天早上七點左右有校車,如果自己騎車,大概要二十分鐘。”

——如果拉斐爾順路經過,只要十分鐘就能到校,還能把她送到教學樓下。

希歐維爾不打算告訴卡蘭這個。

“等等……我以後住在這裏?”卡蘭問道。

希歐維爾譏诮道:“不,我只是實在閑着沒事幹了,特地帶你來看看的。”

卡蘭對他的反話完全提不起怒火。

因為各種原因,她換過很多次住所。她希望能在這兒稍微住久點,因為一旦換住所就意味着發生了意外。

她好奇地在房子裏四處張望。

希歐維爾已經把左右和對面的別墅全部清理過了——有什麽比好奇心強的鄰居更讨人厭呢?

現在,卡蘭左邊住着一位從跨國安保公司請來的女保镖,右邊是一對聾啞人老夫婦,對面則是一個八百年不出門的全職作家。

非常完美。

希歐維爾正滿意于自己的擇址,這時候,窗簾忽然動了一下。

“什麽鬼東西……”他從窗簾上抖下來一只毛茸茸的動物,是只貓頭鷹。

卡蘭敏捷地用沙發套把它罩住。

“你現在有個伴了。”希歐維爾冷笑道,他用力擦了擦手。

卡蘭提着沙發套,往裏面探頭探腦。

“快扔出去。”希歐維爾皺眉,“然後跟我來樓上。”

卡蘭只能把沙發套丢在門外,然後迅速跑上樓。

樓上客廳很大,但卧室有點小。

希歐維爾打開卧室裏的衣櫃,裏面有整整一櫃子假發。

“你挑一個。”他對卡蘭道。

因為不同發色的人社會地位不同,所以在帝國,染發是件很敏-感的事情。大部分理發店會要求顧客出示身份證明,購買染發劑也一樣。

天然發色會在出生記錄和居民身份證上有所體現,在入學、就職、出入境和辦理其他業務時,都可以進行查證。

但在日常交流中,很少有人能用肉眼辨別出真假發色。

“這個?”卡蘭随手拿起一個金棕色的卷發。

希歐維爾厭惡地搖頭:“不行,你不适合卷發。”

卡蘭又拿起一個淺棕色直發比劃:“那這個?”

“你不覺得這個看起來像三十歲嗎?”

卡蘭又随手掏了一下:“這個呢?”

“橘色,你确定?”

卡蘭不滿道:“你為什麽有這麽多意見?”

“因為你審美堪憂。”

“那你挑。”卡蘭扔下假發。

希歐維爾用手杖在假發堆裏翻找,卡蘭把它推走:“這是我要戴在腦袋上的!把拐拿開。”

希歐維爾小心擦了擦手杖,冷笑道:“沒有好看的。可能你本來長相就這樣吧。”

最後卡蘭挑了個亞麻色的直發。

因為希歐維爾對它發表的□□最少。

他傍晚才離開,臨走前警告卡蘭,要是她敢偷跑,他就發布全境通緝令,到時候她會死得很慘。

卡蘭沒有逃跑的意向。

整個帝國,本來就是最大的籠子。從籠子一端跑到另一端又有什麽意義呢?

就算逃離了帝國,她也不是公民,而是沒有合法身份、随時會被驅逐出境的偷渡客。

所以她必須在這裏掙紮着活下去。

活到見證“改變”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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