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疼……”

“哪裏疼?”時恒之吓得臉都白了,扶着她肩膀靠在自己身上,“槿之,你別吓我,槿之?”

尖銳的痛意只持續了幾秒,轉瞬即逝,時槿之輕輕揉着太陽穴,嗓音有點沙啞:“沒事,哥,可能沒休息好,我昨晚熬夜了。”

她撒了個小謊。

去年年底開始出現頭疼的毛病,不定期毫無征兆地疼一下子,疼完有點暈,起初她沒放在心上,因為并沒有影響到她的生活和工作,後來不止會頭疼,還發生過短暫斷片兒的情況,無論當時在做什麽事,都會突然停下來,陷入恍惚,然後忘記之前要做的事。

今年年初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她突然就斷片兒了,所幸當時的協奏曲行至非鋼琴演奏部分,沒有釀成事故,否則将是她音樂生涯中難以抹去的污點。

後來她跟經紀人鬧掰,忙了大半年,将檢查忘在腦後,一眨眼就耽擱到現在。

“真沒事?”時恒之狐疑地看着她。

時槿之回過神,像模像樣地打了個哈欠:“真的沒事,唉,有點困。”

“你啊,我怎麽說你好,還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樣任性。”時恒之想戳她腦門,又舍不得。

“就偶爾。”

“偶爾也不行。”時恒之劍眉微揚,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她腦袋,“這麽大了還讓我擔心。快去床上睡會兒,今天吃了晚飯再走。”

“別揉亂我頭發……”

“揉怎麽了,小時候尿布都是我換的。”

時槿之目瞪口呆:“哥,你五歲就會帶娃了?”

老大出生的時候,時清遠的生意才剛起步,接着第一個女兒出生,生意有了起色,等到時槿之出生,一歲了,家族産業才慢慢走向正軌。從小時恒之就又當哥又當爸又當媽,看着兩個妹妹長大,為妹妹們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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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豪道:“那當然,所以你嫂子剛生晚晚那段時間,我表現非常好。”

時槿之沖他豎起大拇指。

“還不快去補覺?”

“不睡不睡,晚上睡不着。”

在親哥面前,時槿之向來沒點大家閨秀和藝術家的優雅樣子,怎麽放松怎麽來,她站起來蹦了蹦,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

時恒之無奈地笑了,實在拿這個妹妹沒辦法。

——篤篤篤

“進。”

兄妹倆同時轉頭,看着門被緩緩打開,時惜之探頭進來,小聲道:“二姐,爸爸讓你過去一下。”

“只讓我去?”

小蘿莉點點頭,看了時恒之一眼,目光帶怯。

“……”

時恒之知道妹妹不願,拉過她手背拍了拍,溫言安撫:“去吧,沒事,爸說什麽你就敷衍着應,順他兩句。”

“嗯,我知道。”

時清遠獨自一人坐在客廳喝茶,雖然近花甲之年,但腰背依然直挺,他年輕時帶過兵打過仗,眉眼間頗有幾分軍人淩厲之勢,尤其那雙眼睛犀利銳氣,教人不敢與之對視。

只是靜坐着,就自帶威嚴氣場,不好親近。

時槿之倒不怕他,在他面前坐下,開門見山問道:“爸,什麽事?”

“這次回國就不打算出去了?”時清遠端起杯子抿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問。

“應該吧,有巡演、音樂會什麽的會去一下。”

“那就搬回家來住。”

時槿之漠然拒絕:“不。”

“聽恒之說你在外面租房子?”

“……”

——砰!

見她默認的态度,時清遠将手裏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低喝道:“家裏是沒地方給你住還是買不起房?這要是傳出去,我這張老臉都被你丢光了!”

“我花我自己賺的錢,您的臉面跟我沒有關系。”

“你再說一遍?”

時槿之不想跟老爺子吵架,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平靜道:“我不會住家裏的。”

“你……”時清遠指着她,手指微微發顫。

“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了,晚飯我哥替我陪您吃吧,拜拜。”時槿之不給父親再次說話的機會,腳底抹了油似的,話音剛落,人已經踏出幾步遠,再一晃神就沒了影子。

“時槿之!”老爺子氣得怒吼,“你給我回來!”

秋冬交替之際,冷風卷着透骨寒意,時槿之來不及跟哥哥告別,裹緊了大衣鑽進車裏,不多會兒便開着車遠離了莊園範圍。

這座她出生的城市變化很大,新增了三條地鐵線路,舊城區街道拆除重建後煥然一新,随處可見的電子支付,廣告牌上一批又一批年輕陌生的面孔……十一年,物是人非,雖說期間因為演出她回來過幾次,但行程匆忙,從未靜下心細細品味它的變化。

時槿之把車停在路邊,掏出手機給喬鹿打電話。

幾秒後,那邊傳來喬鹿老不正經的聲音:“槿姐姐想我了?”

“你在哪兒。”

“剛下飛機,從外面回來。”喬鹿坐在保姆車上,架起二郎腿,邊講電話邊對隔窗尖叫的粉絲揮手。

助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她一揚眉,抛了個媚眼,姑娘霎時羞紅了臉,舉着瓶子小心翼翼喂她喝。

經紀人:“……”

時槿之聽見電話裏粉絲的尖叫,仿佛看到去年自己巡演的場景,笑得前仰後合:“幾點到家,我去你那兒。”

“我槿姐姐要來,我必須立馬回家啊,等着!”喬鹿用力拍了下大腿。

“好,一會兒見。”

挂掉電話,時槿之忽然陷入呆滞,保持着握住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怔怔地看着風擋外寬闊的馬路,片刻又回過神來,低頭看着手機。

她剛才給誰打電話了?

翻通話記錄,是喬鹿,似乎說過要去對方家。

“你跟時槿之很熟嗎?”保姆車行駛在高速上,經紀人目光掃過正在玩手機的喬鹿,問出了心裏一直想問的話。

喬鹿頭也沒擡,漫不經心道:“我發小,怎麽了?”

“發小?可是從來沒見你們公開互動過。”

“私交沒必要擺上臺面,她不混娛樂圈,不需要炒作。”

“是嗎?”經紀人眼神閃爍,語氣微妙,“我沒記錯的話,從12年開始她花邊新聞不斷,還上過綜藝,代言過廣告,跟幾位流量挂私下有接觸……”

喬鹿指尖頓了頓,臉色驟冷:“你想說什麽?”

經紀人給了個“你懂得”的眼神,不再說話,閉目養神。

太陽落下山不久,天就黑了,寒意凝結成霜纏繞着空氣打顫,傅柏秋把衣服收進屋裏晾着,關了窗戶,下樓吃飯。

過了幾天家裏多個人的日子,兩個人吃飯變成一個人,讓她有種做長夢的虛晃感,陡然清醒過來,依舊只有自己一個人。如果不是她擡眼就能看見那架鋼琴,大概真的以為自己活在夢裏。

她心有不安,邊吃飯邊浏覽時槿之的微博。

最近一條更新在四個月前,內容是與美國KRI唱片公司解約,公式化的官方口吻,轉發評論點贊均過萬,粉絲們一口一個“女神”、“姐姐”。往下翻,是今年元旦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照片,與xx樂團合作,xx指揮合影,九宮格。

除此之外,2017年的微博再沒有其他演出相關的內容。

2016年,獨奏音樂會世界巡演,去了19個國家,35座城市。

2015年,交響音樂會歐洲巡演,德累斯頓管弦樂團,柏林愛樂樂團,維也納愛樂樂團,巴黎交響樂團……每一場的照片、視頻,時槿之看上去都很正常,那種沉浸在音樂世界的投入感,對樂團的掌控力與征服感,以及演奏表現力,都是挑不出錯的完美。

2014,2013,2012,2011……

分手後的這七年,時槿之不是演出就是參加公益活動,微博很少發私人性質的內容,乍一看榮耀輝煌,風光無比。

而今年,除了元旦那場音樂會,什麽都沒有。

傅柏秋有着強烈的直覺,時槿之對她撒謊了,至少沒有完全說實話。可是轉念一想,這些跟她沒有關系,她犯不着操心。

夜裏十點,外面依然靜悄悄。

傅柏秋坐在客廳沙發上陪布丁玩,小家夥仰起肚皮打了圈滾,揮着兩只小爪子想抓她的手指,就是抓不到,急得喵喵直叫。

平常這個點她該睡了,今天不知怎麽回事,心神不寧。冥冥中似乎有某種感應,手機響了,來電恰好是“時”。

她手指松懈下來,被小布丁兩爪抱住,另一手滑過綠鍵,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邊傳來焦急的女聲:“傅柏秋嗎?”

“是我,你……”這聲音有點耳熟。

“我是喬鹿,槿之喝多了,我們在小區門口,車進不去,你出來接……”

“我馬上過去,五分鐘。”傅柏秋腦海中閃過一個短發女生的影子,但很快被後半句吸引了注意,不等對方說完便挂了電話,連件外套也沒披,随便趿拉了雙鞋跑出家門。

五分鐘路程硬是被她連走帶跑地縮減到三分鐘。

小區門口停着一輛白色轎車,她快步走過去,敲了敲車窗,駕駛位窗戶沒反應,倒是後面的門開了。

喬鹿抱着爛醉如泥的時槿之一點一點往外挪,對她點了下頭:“打擾到你了,槿之不想回家,也不願住我那兒,只能把她送過來,她說她跟你住。”

傅柏秋正要道謝扶人,喝得醉醺醺的時槿之突然伸手揪住她衣角,口中喃喃呓語:“要跟毛毛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時·想盡辦法跟老婆親近·槿之:還要親親,要抱抱,要舉高高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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