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前,我覺得暑假最開心的事就是去找張騰,然後紮進他家開的飯店的後廚裏,找一個角落鋪上厚厚的靠墊,然後窩進去捧一本書來讀,時不時得擡起頭看着忙進忙出端茶倒水的張騰,看他的時候,我會握起一瓶雪碧猛灌進嘴裏,将自己的胃澆一個透心涼之後對他做一個鬼臉,向他表示看着他這樣而我卻舒舒服服地卧在這裏感到非常的爽。

那個時候,時常會有一個女孩來找張騰。雖然張騰從來不把她帶到後廚來,但我也曾偷偷看到過那個女孩幾次,她總是會給張騰送一些書來,然後跟他說上一會兒話就離開了。不過,那些書,後來都被我看了。

高一那年的第一次月考以後,年級排名緊接着出來了。全年級一共六百多人,我考了第三百零九名。對于這個成績,我心倒是很大,不好不壞,至少沒有墊底。可是在上課間操的時候看見了張騰我還是心虛的狠,便想趁在他沒有發現我之前趕快溜走。不想還是晚了一步,他在我身後一叫我,我便只能無奈地站住,然後轉過身在臉上擠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跟着他一起向我走來的是一個高個子的女孩,長得很漂亮,頭發長長的,眼睛大大的,就是那個經常來給他送書的女孩。我心裏掠過一個小小的想法,張騰是不是談戀愛了?

“看見我你跑什麽啊?”

他那一副冷冷的樣子真是讨厭。

“沒有啊,沒跑。”我假裝做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月考考得怎麽樣?考第幾啊?”

我一想,完了,剛剛就顧着八卦張騰是不是談戀愛了的問題,忘了考慮一下該怎麽應付他要問我的考試問題了。

“就……就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考第幾啊?”

我最恨張騰的眉毛,不高不低,說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有表情還是眉毛長得太死板,那眉毛連動都不動,就好像他是武俠劇裏的冷血殺手似的。

“你們高三不是也月考了嗎?你先告訴我考第幾?”

“我告訴你你就告訴我嗎?”

“當然。”

“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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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年級嗎?”

“對。”

我知道張騰學習好,沒想到這麽好,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我……我嘛,就比你差一點,就在你那九的基礎上加一個三零吧。”

我一邊說着,一邊避開他的目光。

“小陸考了第三十九嗎?挺不錯的嘛!”跟在張騰身邊的女孩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吓了一大跳。

“你知道我叫什麽啊?”我很是驚訝地問了那個女孩。

她抿嘴笑了笑,“我當然認識你了,我的書不是都被你看了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張騰向我介紹,“這是沈琦。我同班同學。”

“哦……”我故意把這個“哦”字拉了很長很長的音,以此表示我似乎聽懂了什麽,似乎證實了我剛剛的八卦想法。

“她能考第三十九名,她肯定是考了第三百零九名,”

我那課八卦的興致瞬間就被張騰的話狠狠壓了下去。張騰真該死,這麽了解我幹嘛,真是對他恨之入骨。

之所以會在記憶的深處找出高一那年時的這樣一個畫面。是因我對邵陽的那句“你是不是從F大畢業的?”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到底是記得我還不記得我?

晚上下班後我便又一次躲在了垃圾桶後面,只是想看看邵陽離開的背影。卻又看到了跟他一起出來的那個女同事,我越看越覺得眼熟,反複地在記憶裏查找這個女孩的樣子,終于被我找到了,沈琦,沒錯,就是她,那個曾經被我誤認為是張騰女朋友的人。

在一番思索之後,腦海裏閃現了一個小念頭,從沈琦那裏入手,反正我跟她早就認識了,只是多年沒有聯系了,将沈琦發展成為我的閨蜜,她跟邵陽是同事,這樣至少我跟邵陽接觸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慢慢的,或許我就會滲透到邵陽的生活裏。

于是,我開啓了我的追愛計劃,先從跟蹤沈琦開始。

沈琦有個很好的習慣,那就是每周三下班後,一定會去健身房,先跑一會兒步,然後去做瑜伽或者去游泳,于是乎,我也在她常去的那家健身房裏辦了一張健身卡,并且每個周三都絕不缺席。只是沈琦每一次對鍛煉這件事情都分外專注,好像從來她都沒有看到過我,我總覺得就這麽走上去跟她直接打招呼會顯得目的性很強,而且如果她根本就不記得我的話,那我會顯的分外尴尬不說,還會适得其反。所以我便制造了一次機會和她“久別重逢”。

每三臺跑步機的前面會有一臺電視機,那是健身房特意安排的,怕顧客在跑步的時候枯燥無聊。沈琦最習慣對着窗戶的那臺跑步機,她每次來健身房都會去那裏,在那臺跑步機上她每次都會打開前面的電視機看某個真人秀節目。某周三,我提前去健身房将那臺電視機的某兩個接頭拔掉然後将它們換了位置錯裝了回去,以此等待着沈琦。

果然,沈琦如約而至,她到了健身房之後先到那臺電視機那裏打開電視。我既然都提前做了手腳了,她當然是打不開的。而此時的我正好在她旁邊的那臺跑步機上慢走着。這種時候,我便走上前去幫她,雖不能是英雄救美,但對我們的重逢也大有益處。在我假裝搗鼓了半天之後故意跟她說了幾句有一搭沒一搭的話,然後在我認為适當的時候将那兩根線換了位置。好了,電視打開了。她異常感激地看着我,然後愣了一下,“你……你是不是陸小陸。”

在她認出我的那一刻我甚是欣喜。我還是稍微故作淡定了一下。

“對,我是……你是……沈……沈……沈琦?對嗎?”

“對啊!”

“啊!好多年沒見了。你好漂亮啊!”

我發誓這句贊美是真心的,上高中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漂亮,這次回到汀楠後再次見到她,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認出來她覺得可能是邵陽的女朋友的時候我就真心的覺得她很漂亮。

“謝謝。你也是。不過你一直都這麽漂亮。”她像曾經一樣說話前、說話後都喜歡抿嘴笑着,笑不落齒。

我也跟着她笑。

“诶,你畢業了啊?”他接着問我。

“對呀,剛畢業。”

“我聽張騰說你在中F大經上的大學。”

“嗯。”

“你是在汀楠工作了嗎?在哪工作了啊?”

“國稅局。”我心裏暗喜,她終于問到正題上了。

“哦,我們銀行對面就是國稅局,是夕花街上的那個國稅局嗎。”看得出,她有些意外。

“是啊。”我故作鎮定。

“啊!那想不到我們離得這麽近啊!”

我心裏在想,當然近了,那是我在你們銀行四周做了一番考查之後才決定考進國稅局的。

她頓了頓,臉上的微笑慢慢消淡,說道:“你跟張騰這些年一直都聯系嗎?”

“嗯。”我回答。

當然聯系了,張騰那個霸道冷血殺手,我要是敢跟他斷了聯系,他一個眼神就能射出冷光分分鐘把我殺死。

“那一會兒運動完一起去吃點東西好嗎?我跟他……很久都沒有聯系了,你跟我說說他吧。”她的聲音這下放得極小,要仔細聽吃能聽得到。

“好啊。”出賣張騰,我陸小陸義不容辭。

看沈琦進入了我設計的小小圈套裏,我心中竊喜。雖然這是我設的一個小圈套,其實沈琦是一個性情竟與我有些相像的姑娘。但她比我大方、優雅。跟她走在一起是一件特別長臉的事。

最近一直在忙着搬家,把放在家裏的一些東西搬到了租住的房子裏。雖然說國稅局離家裏住得算不上太遠,但我還是決定找一間房子自己住。我媽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不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家裏這麽大的地方都不夠你住啊?幹嘛非得要搬出去?有錢沒地方花是不是?沒地方花你給我好不好!”

“媽,你一下子問了我這麽多問題,讓我先回答你哪一個啊?”

“我就一個問題好不好?我就想知道家裏有好好的房子你不住非得要花錢租房族住幹嘛?”

我媽果然是語文老師,雖然是教小學生的,但這語言能力也是不能蓋的了,一句話把剛剛說過的三個問句概括總結了。

“媽,我這麽做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您切聽我細細講來。”說完,我便站起身來,翹起蘭花指,擺出一副唱戲似的樣子繞着茶幾轉了一圈,還自己配了樂。

“第一,雖然國稅局離咱們家并不是特別的遠,但是我至少要倒三輛公交車,我爸上班的地方雖然遠了點但不用倒車,一趟公交就能到地方,他還開車呢!而且,這馬上就要冬天了,您就想看着您的寶貝女兒在公交車站凍得瑟瑟發抖啊?”

說完這第一條,我便又回到沙發上坐下來,貼在媽媽身邊,其實我媽最怕我跟她撒嬌了。我等了幾秒鐘,媽媽沒說話,覺得這第一招苦肉計基本上是起了一點作用了。

“第二嘛,就是您看啊,我在江城上了四年大學,您跟我爸享受了四年獨處的時光,多美好啊,我這冷不丁的一回來,而且要在家常駐不走了,您跟我爸這美好時光不就被我給破換了嗎?”

“什麽美好時光,你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再說了,你還能一輩子住在家裏啊,還能一輩子賴在家裏不嫁啊。”

“對啊,我媽說的對啊!我不能一輩子賴在家裏不嫁啊,所以我現在得獨立生活啊,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要不然将來怎麽照顧老公和孩子啊!是不是啊?”

我媽見她已經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鑽進了我設下的圈套裏,一時想不出什麽話來回我,只好說了句,“愛搬不搬,等你住兩天就會覺得自己做飯麻煩,就該想媽做的菜,到時候你還得搬回來。”

“我就知道我媽最好了。”大功告成,我貼在媽媽身邊開始撒嬌。

其實,我早就想好了,想吃媽媽做的菜就回來吃嘛。而我真正想要搬出去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我想離邵陽近一點。我租住的那個房子就在邵陽家住的濱河花園旁邊的另一個小區裏于莊小區。對于他家住在哪裏并不是我近期追蹤出的結果,而是我高一那年就已經得知了。

那年的秋季運動會,我站在田徑場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大片一大片的光芒中。

過了幾周後,我看到學校的光榮榜上貼出了他的照片,邵陽代表學校去參加省裏的英語演講比賽獲得了全省第二名的成績。而那一期的英語演講比賽冠軍和亞軍都被我們高中摘得了,冠軍竟然是邵陽的同班同學孫穎可,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從照片上就能看出她那種從容和自信。在大家都在讨論着孫穎可是一個多麽傳奇多麽美好的女孩時,我癡癡地望着光榮榜上那個陽光男孩的照片,他叫邵陽,那個讓我在田徑場上看到大片陽光的男孩叫邵陽,高三二班。

當然,邵陽的照片出現在光榮榜上之後,班裏有很多女孩子似乎也開始迷戀這個高年級的學長,她們八卦着他的故事,他的家庭背景,還有他那陽光般的笑容。我開始從各種途徑得知了這個男孩的信息。

他家住在濱河花園,那年的濱河花園是整個汀楠市裏最新的樓盤,臨河而建,裝潢最好,樓層最高,環境最舒适。在下晚自習後我悄悄地騎着我那輛銀色的自行車跟在邵陽的自行車後面,直到他進了小區的門口,我望着他的背影然後又悄悄離開。雖然現在想起來是有些變态,但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就那麽悄悄跟着他也是一種美好。自那以後,每天早晨我都會很早出門,繞很大一個彎路騎車到濱河花園的附近看着他騎車出來,我跟在他的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他發現不了,而我又能看到那片光芒。

邵陽的光芒永遠都那麽明亮卻又那麽溫暖。他最耀眼的光芒是高中元旦晚會的那一次,當他抱着一把吉他坐在舞臺上,一束追光打在他的身上,幾乎全學校女生的目光都直直得盯着他。他彈着吉他,幹淨優美的的歌聲慢慢地從舞臺上流出。那一刻,站在他身邊是孫穎可,她唱着歌卻不看觀衆,她看着邵陽的眼睛。那一刻,我覺得邵陽離我那麽遙遠,遠的不是舞臺到觀衆席的距離,而是隔着千山萬水。

好不容易把放在家裏的一些衣物和用品都搬到了于莊小區的房子裏。我坐在沙發上看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箱子堆滿一地,默默地跟自己的說:陸小陸,你的新生活開始了。

有一樣東西是一定要跟着我一起搬家的,那就是我的那把吉他。我曾千裏迢迢背着它從汀楠到江城,又同樣的千裏迢迢從江城将帶回汀楠。我抱起吉他,輕輕地彈了兩下子。手機來微信的聲音響了,拿起來一看是沈琦發來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張新店開張的宣傳單,然後很快她又發來了一條微信:這家烤魚店新開張,聽說很好吃,要不要去嘗嘗,順便我介紹我男朋友給你認識。

我迅速回了一個字:要!

自從我很沈琦在健身房“偶遇”後,我們又一起逛過幾次街,吃過很多次飯。最初我們的話題是從吐槽張騰開始的,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我在吐槽她後來細細接觸下來,我發現我們有些相同愛好,甚至相似的眼光,我們開始含笑地聽着。有了更多的接觸,我們倆個人居然培養了難得的默契。

劉志鵬就是沈琦的男朋友,也是她和邵陽的同事。雖然我曾趴在垃圾桶後面看到過沈琦挽着他的手,但是并沒有仔細觀察過他的樣子。今日一見便仔細端詳了一番。他不像邵陽那樣長得像一個陽光大男孩,也不像張騰那樣帥到不行。他算不上清秀,也不屬于陽剛型男,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遠看倒有些像胡夏,很幹淨,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個不遠不近的親戚。

“這是劉志鵬,我男朋友。這是陸小陸。”

在沈琦給我倆相互介紹了之後,我和劉志鵬相互微笑示意。

“這家店是新開的,我聽說他家的烤魚特別好吃,咱們嘗嘗?”沈琦熱情地問着我。

我點頭說:“好啊。”

那烤魚的味道還真是不錯,我們吃到一半,沈琦對志鵬說道:“忘了跟你說了,小陸就在咱們行對面的國稅局裏上班。”

“是嗎?我聽說那地方挺難考的吧?小陸你是不是學習特別好?”

“那倒也沒有。運氣好而已。”我在不是特別熟的人面前一向是表現得分外謙卑的。

“小陸是F大畢業的高材生呢。”

“是嗎?我記得邵陽也是F大的吧?”

聽到他說邵陽的名字時我心下突然抽動了一下,卻盡量假裝平靜,沒有說話。

沈琦也沒有說話,繼續悶頭吃魚。

過了一會兒,沈琦忽然擡頭問我:“小陸,你有男朋友了嗎?我都把志鵬帶給你看了,什麽時候把你男朋友也拉出來一起吃飯呗!”

我男朋友,我男朋友還在發展中啊!

“我……我沒有男朋友,等着你們給我介紹呢!”我開玩笑道。

“呀!那我不是虧了。看來,我要開啓防火防盜防閨蜜的模式了。”

“防閨蜜?防什麽閨蜜啊?”志鵬問道。

我當然領會了沈琦的玩笑話,“放心吧,我這個人呢有一個三唯原則。唯法不可違,唯稅不可逃,唯閨蜜男友不可撬。”

沈琦笑着說:“好啊!那志鵬,你看看你哥們裏有沒有合适的給小陸介紹一個。”

志鵬靈機一動,“邵陽啊!那可是我們行的行草。人品端正,儀表堂堂。是不是啊沈琦?”

我一下子臉就紅了,趕緊低頭吃飯。

“我高中就認識他了,比你早好今年呢,我說你們兩個現在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啊?你倆整天狼狽為奸厮混在一起,現在又想把小陸這樣的大美女作為人情送給他啊”

“怎麽?你還吃邵陽的醋啊!”

“我才懶得吃這樣的醋。”

我繼續悶頭吃飯,聽他們說話的字裏行間都透着小甜蜜,聽得我好是羨慕。

“不過,小陸啊,你倒是認識認識邵陽,他這個人還是挺好的。”沈琦還是把話題轉了回來。

完了,我的臉紅面積已經迅速暈開,并且已經蔓延到脖子了。

“有機會吧!有機會吧!”我眼睛也不敢擡,只是不好意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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