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月中旬，天氣初暖。

一大早，我便被我媽揪起來充當司機。據說我爸在鄉下租了一個院子，最近他正在院子裏的小菜園那忙着種各種土豆茄子什麽的。我爸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他邀請我和我媽去種菜感受田園生活。我媽說是想去種菜的，其實我倒覺得她更像是去查崗的。

我根據爸爸給的地址，載着我媽，開着我那輛二手寶來一路颠簸到了我爸租來的院子。

初到那個村子大有世外桃源的感覺。整齊排開的房子，被塗了簡單的黑色和白色，遠看去靜如一副水墨畫。村子裏有小孩子相互追逐打鬧，大人們都在田裏忙碌着也顧不得那些小孩子的作業有沒有做，三兩個老人圍坐在一起聊着兒子孫子。

下了車見院子的門敞開着，爸爸頭上戴了一頂草帽，灰色的運動服下卻配了一條肥大的迷彩褲子，腳上踏了一雙黃色膠鞋，鞋面上泥跡斑斑。他正弓着腰手裏拿着鋤頭鋤着地。

“爸，”我叫他，“我把你老伴兒帶來了！”

爸爸放下手裏的鋤頭看着我們笑。

我媽一邊兒說着“這丫頭，就愛胡說！”一邊向爸爸走了過去。

我努了努嘴，“你本來就是我爸的老伴兒啊！”

我媽走到爸爸身邊後看看爸爸又看看他腳底下的土地，回頭對我說道：“我就說吧，你爸早晚得把家都搬過來。”

爸爸咧着嘴笑，說道：“你要是樂意來這鄉裏的學校當老師，我就把家搬到這來！”

媽媽說：“那不是要丢下小陸一個人啦！你狠得下心，我可狠不下心。”

爸爸說：“小陸都這麽大了，咱倆該頤養天年了。”

媽媽看了看我，說道：“她什麽時候結了婚生了孩子，我才能頤養天年。”

看我媽這架勢，估計是又要開始一番唠叨了。我趕緊跑過去想法轉移話題，“爸，你這院子看着不錯，不知道屋裏怎麽樣，帶我們進屋裏看看吧！”

爸爸一邊找着地方放下鋤頭一邊說道：“走，我領你們娘倆進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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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的注意力成功被我轉移，開始對那房子感興趣了，便朝那屋門走去。我和爸爸跟在後面。就在那一刻，我忽然發現爸爸老了，他這樣的一身打扮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小老頭。

卸甲歸田，我忽然想到這樣四個字。他來到鄉下後在田園間找到了一種平和和超然。并且這個小老頭變得越來越可愛了。

我媽開始四處轉悠，絮絮叨叨的說些屋子裏的裝修，衛生間和廚房裏的衛生等等。我跟爸爸坐在沙發上喝茶，喝得差不多了我們就跑到院子裏去，他教我鋤地種地。被我鋤出來的黃土踩上去軟軟的，我精心地将種子撒了進去。爸爸說今年夏天就能吃到純天然的勞動果實了。

晚上吃過晚飯後，我媽便吵着要在村子裏轉轉。我跟爸爸心裏都清楚她其實是去找廣大的廣場舞大軍。待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滿臉竟是得意的笑容。進門就吵着要我和爸爸猜她幹什麽去了。

“跳廣場舞曲去了呗！”對于這種毫無疑問的問題，我不用腦子都能想到。

“錯！”媽媽精力充足，擺了一個舞蹈的姿勢說道：“我是去教跳舞了！”

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單位裏的文藝骨幹，唱歌跳舞樣樣精通。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在廣大的廣場舞大軍中極為屈才。如今到了這裏，那些村子裏阿姨們見她跳的極好都争着要跟她學跳舞。

“我跟你們說，她們都争着跟我學跳舞，我邊跳啊邊唱，她們看我跳舞啊就跟看明星似的。真的！”

媽媽手舞足蹈，慷慨激昂地在我和爸爸面前自說自話着，“我跟你說，老陸，小陸，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回去我就跟校領導說讓我調這個鄉裏的小學了。我要在這裏将我的舞蹈精神傳承！”

“啊？”我媽這主意改變得也太快了點了吧！“媽那你豈不是狠心抛下我了？”

“你都這麽大了！再說了你現在不也不在家裏住。”

我看了一眼爸爸，我媽的這一決定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現在肯定是心裏樂開了花。于是乎，可以想象，在不遠的将來，我媽陪着我爸卸甲歸田頤養天年去了，而後便只剩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