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蛋殼掉進去了?
喬稚手忙腳亂的回神, 拿筷子在鍋裏亂攪了一氣, 面湯濃郁發白, 咕咕冒着氣泡, 越發看不見了。她索性扔了筷子,轉過身拉着郭青山道:“出去吃。”
要下館子了?
郭青山興奮的搓了搓手:“去哪兒吃啊?”
“去三叔家, 讓他給你下碗鹵肉面。”
“姐我愛死你了!”郭青山大叫。
“……能不能盼我點好?”
“祝姐姐長命百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松鶴……”
“閉嘴!”
“哦。”
“三叔,”喬稚跟櫥櫃後的男人打了個招呼, 指指郭青山, “給他下碗面再搭點肉, 味道放重點。”
“成,自己找地兒坐。”
趁着面還沒煮好, 喬稚問他:“你媽去的是哪個家具廠?怎麽會買不到家具?”
郭青山說:“還能是哪個家具廠, 就中興街那邊那個呗!我媽說那個家具廠大,料子和樣式多,別的小家具廠沒得挑。”
“是嗎?排多久隊了?”喬稚又問。
郭青山掰掰手指頭數了數:“三四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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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 李三叔端着面碗過來在兩人旁邊坐下,接了話頭道:“青山說的就是洋洋百貨旁邊那個, ‘美好時代家具城’, 門臉大, 豪氣的包了三層樓,裏面擺了一水的時興家具,這段時間上他們家排隊的人都快排出二裏地去了,這不,我媳婦今兒天沒亮就攆着去了, 到現在還不見回來,也不知道領到票了沒?”
郭青山塞了滿嘴的面囫囵傻笑道:“嘿嘿,那三叔你媳婦沒準跟我媽排一起呢!”
李三叔哂笑一聲,摸了摸他頭,打趣的笑罵了句“傻小子”。
喬稚又問:“怎麽這陣大家都擠在一起換家具了?”
李三叔手一擡,意有所指的往南方比劃了下:“還不是那邊吹過來的風麽?國家要改革,要開放,要奔小康,要經濟複蘇,老百姓手裏一旦有了錢,誰不想過點好日子?只是可惜這‘後勤部隊’跟不上節奏,這不就撞一起了嗎?”
李三叔是個沒讀過多少書的粗人,講出來的都是些白話。倘若此時要是有個經濟學家坐在這兒,就會簡明扼要的把他這番話歸總為六個字:供需矛盾突出。
喬稚也沒讀過多少書,更是沒有多少社會閱歷,可這一切并不妨礙她從中嗅到了一點別的什麽東西。
“三叔,咱們本市好像是沒有大規模林場的是吧?”喬稚問。
李三叔點頭道:“是沒有,不光咱們市裏沒有,鄰近的幾個市也都沒有像樣的林場,咱們市裏的木料加工廠所用的木料那大多都是從臨近幾個外省市裏運過來的,這不是最近換家具的人多嘛,我媳婦一在家具廠工作的朋友說他們加班加點都來不及趕貨,原材料也緊張的很……”三叔話說到這兒,觀她神情一頓,“小妮子又在瞎琢磨什麽呢?你莫不是還想跟人家林場的搶飯碗?”
喬稚忙擺手道:“我哪兒有那麽大本事?我又不能憑空變片森林出來……”
三叔點頭一笑,正要接她的話頭,卻聽她慢悠悠的又續道:“雖然不能跟人家搶飯碗,但是遞雙筷子總是可以的吧?”
郭青山:“……”
這兩人亂七八糟的都在說些啥呢?
***
從三叔店裏出來,喬稚打發走郭青山後轉頭就去大望路找了茶壺。
“A省林場?你打聽這個做什麽?”茶壺怪道,“你那超市不是開的好好的嗎?怎麽又對木材生意起興趣了?”
“你就說能不能幫我打聽到吧?”
“這事簡單啊!你等我消息。”茶壺一口應下。
四天後,茶壺從A省回來了,直奔超市找到她,帶回了她最想要知道的消息:“你預估的沒錯,A省那邊報出的價格竟然比咱們本市的價格還要低!那群伐木的是不是傻?現在木材需求量這麽大,他們竟然不知道漲價?”
“他們不是傻。”喬稚說,“我這兩天跑了幾個家具廠,打聽到一些消息,咱們本市的家具用料大多其實還是來自于本市小林場的供應,A省的木料雖然價格低,但是太遠了,除了大一點的家具廠,例如‘美好時代’,小規模的家具廠都很難從外面往回運貨。”
茶壺點點頭,說:“這個倒是,我這幾天把A省大大小小的林場跑了個遍,發現他們的重心都放在了木料的砍伐和加工上,運輸這一塊的确還很空白。”
喬稚定定的看着他。
茶壺也不傻,接收到她的眼神後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你是說,中間這塊……我們可以……”
“沒錯!”喬稚有些興奮的說,“木材市場的消息目前因為時間距離的關系是不對等的,我們就是要鑽這個空子,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在供應方和售賣方之間搭一座橋,我們得把A省的林場吃下來!”
“然後我們就可以收過橋費了?”他打趣一笑,複又皺眉道,“可這就需要搭一條完整又高效的運輸線出來,這個成本可不小,而且還得讓每個人自覺過橋……”
“這條線我們一直都有。”喬稚意有所指的看着他。
茶壺略一思索,微微瞪眼:“羅海?”
“沒錯。”喬稚組織了一下措辭,認真的說,“人走‘暗道’走久了,終究會崴到腳。既然現在有機會走到明面上來堂堂正正的賺錢,我們為什麽不走呢?”
茶壺陷入了沉思。
同樣類似的話,早兩年前他從羅海口中也聽到過。那時候羅海跟他說,自己有些怕了。他聽完之後覺得很驚訝,羅海什麽時候怕過?
可常在黑暗裏行走的人,又有誰能一直游刃有餘的控制黑暗做它的主人,保證自己不往下掉呢?常在河邊走,鞋子不僅會濕,保不齊哪天運氣不好,就會連人帶鞋一起掉進河裏。
那時候羅海雖然有心要退下來,卻苦于沒有什麽契機。而之前G市的那個項目他為什麽那麽在意,那麽拼命,茶壺心裏很清楚,也不過就是為了換個活法。
茶壺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天生有點犯倔。
他雖然心裏承認喬稚的話說的都有道理,可突然要他把和兄弟們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江山改頭換面,他怎麽想都覺得不舒服。
“你讓我再想想。”他最後說。
***
春寒料峭,凍殺年少。【注】
初春的空氣還殘留着冬日肅殺的餘韻,早起對于莘莘學子來說,仍舊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當然,這世界上永遠也不缺“迎難直上”的人。
“秋水……”女孩叫人叫到一半,抱着書包打了個呵欠,眨巴眨巴眼睛,擠掉了眼角邊殘餘的困倦。“你怎麽天天都這麽早到!”
秋水筆尖一頓,“撥冗”看了她一眼,笑道:“婷婷,你辮子紮歪了。”
“啊?”女孩瞬間清醒,三兩步竄到座位上,從書桌兜裏摸了面小鏡子出來,一照,嘴角就塌下去了一半。“都怪我媽,一直催我催我,煩死了。”
那鏡子太小,不夠她發揮,于是只好轉過頭求助于身後人:“秋水,你幫我紮一下辮子好不好?我自己看不見。”
秋水張嘴欲拒絕,婷婷立馬補充道:“只幫我紮這一邊就好!保證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她指了指右邊高高竄起的辮子。
“好吧。”秋水擱下筆,飛快的活動起手指。
此時教室裏就只有她們倆,婷婷背對着她,無聊的玩着自己左邊的辮子說:“你一大早在寫什麽呢?”
秋水手上動作不停,簡潔道:“作文。”
婷婷“啊”了一聲,猛地轉過半邊頭來,興奮道:“是不是吳老師推薦你去的那個全國作文競賽?你過初賽了嗎?”
秋水無奈的看她一眼,把她頭給掰了回去,回道:“嗯,過了,這是複賽要用的作文。”
婷婷又轉過頭來,激動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過!決賽你是不是得去首都比賽啊!”
“好像是吧。”秋水拽着辮子搔了搔她的臉,“還編不編了?”
“編編編!”婷婷重新轉過去,隔了兩秒,突然嘆了口氣道,“我好羨慕你啊!長得漂亮成績還這麽好,關鍵你居然天天都起這麽早!你到底怎麽起來的?”
秋水麻利的挽好最後一圈皮筋,将辮子甩到她身前,說:“就睜眼,掀被子,坐起來。”
“嘁!”婷婷一手擒着一條辮子朝她做了個鬼臉,教室門再度被人推開,學生們開始陸陸續續的進教室了。
晌午飯間,婷婷挑挑揀揀的吃着飯,秋水碗裏都快見底了,她碗裏還滿滿的堆着。
“你胃口不好?”秋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說話間又扒了一大口飯。
“有點吃不下,我不餓。”婷婷蔫蔫的看着她頭頂的發旋,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湊近了小聲道,“你早上沒吃飯嗎?臉都快埋進飯盆裏了。”
秋水懵懵的擡頭看了她一眼:“早飯是吃了,但是這是午飯。”
“我知道這是午飯。”婷婷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欲言又止,“你夠麽?要不你把我這碗也吃了吧?”
“你不吃?”
“我真吃不下了。”婷婷把碗往她面前推了點。
秋水倒是一點也不介意,端到面前就開始往嘴裏喂。
婷婷手撐着下巴豔羨的看着她道:“真羨慕你,吃這麽多也不長胖,小胳膊小腿的。”
秋水:“…………”
婷婷一看她那表情,連忙告繞道:“得得得,知道你吃這麽多飯就是想長胖點長高點,可是秋水,這長高跟吃飯有什麽關系啊?咱們女生吃再多也不可能長得比男生還高的。”
“誰說的,我——”
“又要說你姐姐了是吧?”婷婷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聳了聳肩。
秋水的姐姐她見過,開學報道的時候陪秋水到學校來過,聽說也就比她們大個三四歲,以前也是城北中學的學生,還沒成年呢,個子是真高,據目測怎麽也得有個175了,搞不好以後還會再長,吓死人了!
婷婷安慰她道:“你也別太心急嘛,你年紀還這麽小,慢慢長總會長高的。”
秋水是跳級上來的小神童這事全校都知道,他們班主任老吳成天把她挂在嘴邊誇,走哪兒都恨不得把她帶上招搖過市。秋水也是真的争氣,進校快一年了,一次都沒從第一的位置上掉下來過。
想到這兒,婷婷突然有些惆悵。
“秋水啊,我那天路過辦公室聽老吳說,你要跳級去讀初三,這學期完了以後就不跟我們一起讀初二了是嗎?”
這事沒什麽好瞞的,秋水老實的點點頭。
“哎……”婷婷焦慮的皺了皺眉,抓心撓肺的想說點什麽,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說,“你幹嘛這麽拼啊?留下來咱們一起讀書不好嗎?你要是走了,以後就沒人給我輔導功課,也沒人陪我玩了。”
秋水成功解決完第二碗飯,滿足的擦了擦嘴,漫不經心道:“我想要并肩趕上的人走的太快了,所以我不能留下來,也不能慢。”
作者有話要說: 【注】:出自宋·釋普濟《五燈會元》卷十九:“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慫慫的問一句,這算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