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再添一把火
沈流雲踏進煙雨閣, 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雕花的木門大開着,冷風嗖嗖地往屋裏灌,花九簫沉着一張臉, 氣氛凝重得叫沈流雲暗暗叫苦。
又不知是誰惹惱了谷主, 谷主急吼吼地叫他過來, 擺明是要把他當炮灰使。
“屬下見過谷主。”沈流雲硬着頭皮開口道。
花九簫豔麗的眉眼堆霜砌雪,眼神陰沉沉的, 眼尾處的紅色蝴蝶似有了生命, 微微翕動着, 戾氣橫生。
他的手指用力地叩了一下桌面, 發出沉悶的一聲響,這響聲如一道驚雷, 敲擊在沈流雲的心尖上。沈流雲腿腳一軟,順勢就跪了下去:“不知谷主傳喚屬下過來, 可是有事要吩咐?”
“刺客一事有何進展。”花九簫的嗓音淡淡的,聽不出一絲情緒,越是這樣, 沈流雲心中越是明白, 他這是動真怒了。可沈流雲實在想不通,好端端地怎麽會有人招惹他。
他低聲回道:“屬下已命人搜查過清風閣,并無刺客蹤跡。屬下懷疑, 刺客早已在當晚就離開了蝴蝶谷。”
“可有證據?”花九簫的目光落在沈流雲的頭頂上, 他的眼神好, 沈流雲一進來,他就看到沈流雲的嘴角殘留着一點紅糖米糕的殘渣。
就好比他得到了一顆糖,原以為這顆糖是他一個人的,可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地跑來舔了一口。
這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的感覺,激發了花九簫沉匿已久的嗜血欲。
花九簫的眼神頓時沉了幾分,一副山雨欲來的表情。
“這……”沈流雲為難,壓力更大,“這只是屬下的猜測,并無證據。”
“混賬!”花九簫擡手,拿起桌子上的硯臺砸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沈流雲的肩頭。
“啪”地一聲,硯臺落地,墨汁濺了沈流雲一臉,沈流雲的半邊身子鈍麻一片。其中一滴進了沈流雲的眼睛,沈流雲眯了眯眼,不敢擡手拿袖子擦拭,垂首道:“屬下辦事不力,請谷主責罰。”
沈流雲跟着花九簫已久,知道他是動了真怒,但他還是壓制住了自己的憤怒,只拿着硯臺砸了他的肩頭,若他真的動了殺念,恐怕硯臺擊中的不是他的肩頭,而是他的眉心死穴。
“從今日起,你調去清風閣,看守虞青凰,沒有本座的允許,不許踏進芳華小築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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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雲目露驚愕之色,低聲道:“屬下領命。”
一場初雪悄無聲息地降臨在整個蝴蝶谷,曲黛黛早上起來推開窗戶,霎時,一片銀白的世界映入眼底,她的心頭登時騰起幾分歡喜。
因是初雪,雪下得不大,薄薄的一層,覆蓋了整個芳華小築。枝頭的薄雪被風一吹,簌簌地落着,露出一片豔紅。
原來是紅梅開了,曲黛黛深吸一口氣,嗅了嗅空氣裏飄着的梅香,直到一陣寒風将她的神思喚回。
她連忙關上窗戶,以免受涼,想了想,轉身将櫃子裏的雪白狐裘取了出來。
等曲黛黛出門時,天邊已露出一絲金色的日光,冬日的陽光總是略顯薄弱,映着白雪紅梅,靜谧又美好。
丫鬟和小厮們拿着掃帚,清理出一條路來。
曲黛黛踏着白雪,留下一串腳印,來到紅梅樹下,折下一朵梅花,簪在烏黑的發間。
曲黛黛簪着這朵紅梅踏入煙雨閣,從她身後拂來一陣冷風,風将她發間的幽香送到花九簫的鼻端。
花九簫訝異地擡眸,果然看見一朵清豔的紅梅,在她的發間幽幽的綻放着。
曲黛黛朝花九簫行了一禮後,脫下身上的狐裘,挂在木架子上。
芳華小築的地龍已經燒起來,在屋裏她不用穿太厚。
花九簫的目光落在這件狐裘上,當初他送她狐裘時,想得就是冬日冷寒,她體質又弱,極易生病,這才叫明珠把庫房裏鎖着的那件狐裘拿出來。
這狐裘還是前些年從一個王爺的手裏得來的,他也就統共穿了那麽一回。身量是照着他的身量做的,裹在曲黛黛的身上,将她從脖子裹到腳,愈發顯得她嬌小可人。
曲黛黛脫下狐裘後,照例在花九簫的對面坐下。這些時日以來,她一直蹭着花九簫的書桌,花九簫也未叫人給她另搬一張書桌。
日複一日的練字,她的字越來越有他的神韻,乍一看,還以為是出自一人之手。
寫了一會兒,曲黛黛擡起頭來,喚道:“師父。”
“嗯?”花九簫目不斜視地應了一句。
“為何這些日子沒見沈大哥?”曲黛黛疑惑地問道。這芳華小築裏的男人不多,且大多數都是暗衛,只有沈流雲她能見着。她決心再添一把火,怎麽能少了沈流雲的助攻。
“你是不是過于關心他了?”花九簫合起書本,擡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目光陰沉沉的。
曲黛黛一怔,連忙搖頭道:“只是些許日子沒見沈大哥,深感疑惑,随口一問。”
口中是這麽說的,眼中卻露出關切之色。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莫過于此。
花九簫自是沒錯過她眼底的關切之色,他面上露出不悅之色,話鋒一轉,沉聲道:“你的功夫練得如何了?”
功夫,自然指的是點穴的功夫。
自從曲黛黛将人體穴位記得滾瓜爛熟後,就開始練習指力和指法。她沒有內力,只有苦修指力和指法。
指法容易修煉,指力卻不容易。曲黛黛有事沒事,就對着一塊木頭練習指力,花九簫言明,什麽時候她能徒指将木板戳出一個洞來,才代表她已經入門。
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曲黛黛可憐兮兮地伸出食指和中指:“一直在練指力,不敢懈怠,師父你看,我每天戳木頭,戳得手指都腫了。”
花九簫定睛一看,她的兩根手指與其他手指相比,确實肉眼可見地胖了一些,指甲蓋裏還泛着青紫,顯然是真的下了苦功夫。
花九簫打開抽屜,拿出一罐藥,推到她面前:“每日臨睡前抹上。”
“多謝師父。”曲黛黛高興地将藥罐拿在手裏。
花九簫繼續低頭看書。
曲黛黛磨磨蹭蹭地寫了會兒字,将筆放下,偷偷将一旁堆着的書籍從左邊往右邊推,剛好擋住花九簫的視線。
她探出腦袋,瞧見花九簫還在低頭看書,又将腦袋收回,從袖中取出一本書。
那書籍只有巴掌大小,封面是深藍色的,卻沒有書名。
曲黛黛将書本攤開,用手支着額頭,借袖擺的遮擋,悄悄地翻着書頁。
如此看了一半,将上午的時光消磨過去。
正沉浸在書中精彩的世界時,一陣敲門聲猛地響起,驚得曲黛黛渾身一顫,連忙将書本合起,只是袖擺不小心帶倒面前的書堆,頓時“噼裏啪啦”書籍落了滿地。
曲黛黛彎身将地上的書籍撿起。
花九簫輕斥了一聲:“怎麽如此莽撞。”又揚聲讓敲門的人進來。
明珠踏進屋內,俯身道:“谷主,藍總管着奴婢前來請示,可是要命人傳膳?”
不知不覺,午膳時間已到。花九簫放下筆,道:“傳。”
曲黛黛已經将地上的書籍全部撿起,一本本疊回原樣。花九簫走後,她也跟着離開。
目前她和花九簫的膳食還是分開的,花九簫雖不排斥她的碰觸,但也沒有突破其他的界限。
曲黛黛去廚房領了自己的夥食,基本上她是蹭花九簫的飯,花九簫吃什麽,廚房就給她準備什麽。
下午不用去煙雨閣侍奉,因為要練習指法和指力。
花九簫用完午膳後,又回到煙雨閣,正是月末,各地的賬本陸陸續續地往蝴蝶谷送,他要一本本地過目。
這些賬本原本不該他親自過問的,只是他身邊尚未有信得過的人。藍漪雖是總管,卻不通商賈之道,她管理的是蝴蝶谷的內務和他的生活起居,沈流雲更別說了,他只是一個護衛罷了。
花九簫如此想了一番,愈發覺得,這些年高高在上,呼風喚雨,到頭來連個能交心的人都沒有,還是寂寞孤單了一些。
花九簫下意識地擡起眸子,往對面望了一眼。對面的椅子上空蕩蕩的,曲黛黛沒過來,他才想起來,這些日子曲黛黛下午是不用過來的。
曲黛黛的位置上淩亂地堆着書籍,明珠敲門的時候,她似乎受了驚吓,殃及這一桌子書。雖是一本本堆疊回去,卻堆得歪歪扭扭的,顯然是心亂所致。
花九簫的目光落在書堆上,伸出手,将露出一角的藍色封面書籍抽出來。
花九簫一眼就認出這書不是他的。
約莫是曲黛黛遺下的,難怪她今日上午安安靜靜的,縮在書山後,原來是偷偷搞小動作。
花九簫漫不經心地翻開書頁。
……
……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等花九簫合起最後一頁時,眼神沉了幾分。
不過是一本民間流傳的話本,講述的是千金小姐愛上貼身侍衛的老套故事,故事老套歸老套,卻無端地令花九簫生起一絲警覺。
那日曲黛黛笑意盈盈地站在沈流雲面前的一幕,浮在他的腦海中。
花九簫神思微微一動,将屋外候着的明珠喚了進來。
曲黛黛練習完指力時,暮色已沉下來,她将日日練習的木板提到眼前一看,木板還是那塊木板,沒有任何變化,不由得洩氣幾分。
看來還是那句老話,滴水石穿,不管是練武,還是點穴,都不能一蹴而就。曲黛黛原本不對練武抱什麽希望,只是既然付出努力,卻沒有收獲,難免磨人。
她輕輕嘆了口氣,見屋子幽暗下來,便将燭火點着。剛坐下,明珠帶着人進來,溫聲道:“見過黛黛小姐,谷主命奴婢送些書過來給黛黛小姐打發時間。”
跟在她身後的兩名侍女,每人懷中都捧着一疊書。
曲黛黛面露訝異之色,連忙道:“有勞,擱在我床頭即可。”
明珠帶着人将書放下後就走了,明珠走後,曲黛黛走過去将屋門合上,走到床邊,随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
花九簫不會無端命人送書過來,看來他是看到她故意落在煙雨閣的那本書了。那本書是曲黛黛有意為之,她要用沈流雲再給花九簫加一把火,自然要先做一番鋪墊。
花九簫送來的書中,既有傳奇話本,也有詩詞歌賦、史書典籍等,範圍涵蓋廣闊,真是煞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