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戲精的較量
窗外一輪皓月, 明月的周圍環繞着輕紗一般的流雲。昏黃的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曲黛黛坐在窗前,望着擱在桌子上綠色瓷瓶。
“千絲引。”她拿起綠色瓷瓶,用手指輕輕撫了一下瓶身。
“千絲引”原書裏出現過, 淩霄城內亂中, 鳳岚楚不知通過何種手段, 将這藥下在了鳳岚曦的身上,雖及時得到解毒, 但因鳳岚曦本就是重病之體, 耗損元氣, 原本還有五年的壽命, 一下子縮短為三年。
鳳岚楚恨鳳岚曦入骨,又怎麽會真的如他所言, 把解藥給鳳岚曦。
鳳岚楚是妾所生,縱天資聰穎, 卻因為身份緣故,一直被鳳氏族人打壓,他的二叔和他有着同樣的遭遇, 兩人不謀而合, 狼狽為奸,策劃了這一場叛亂。
曲黛黛記得原書曾提及過,鳳岚楚幼時和自己的母親住在一棟小破屋裏, 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 大冬天為了一點炭, 和別人大打出手,被丢進冰湖裏差點凍死,還好當時鳳老城主路過,救了他。得知母子二人的境地,鳳老城主不顧鳳老夫人的反對,将他們接了出來。
那時他們天真地以為,他們母子二人的好日子來了,事實卻并非如此。長子鳳岚曦自小身體孱弱,鳳老城主和鳳老夫人為他費盡了心神,哪裏還有半分精力放在他人的身上。
鳳岚楚的母親出身并不好,趁着一次酒醉,算計了鳳老城主,才有了鳳岚楚這個兒子。鳳老城主不喜他的母親,自然連帶着他也不喜愛,只是看在他是鳳氏血脈的份上,才讓他留在淩霄城。
既然連他的父親都看不起他,鳳氏的其他族人自然也不會高看鳳岚楚一眼。排斥、欺淩、侮辱幾乎充斥着鳳岚楚的整個童年,好在他天資聰穎,什麽東西一學就會,他努力習武,用功讀書,就是想證明他不比鳳岚曦差。
但無論他怎麽努力,他的父親從來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因為,他的出生本來就是錯誤的。
後來的鳳岚楚學會了藏拙,他放蕩不羁,不守規矩,整日裏流連花叢,興風作浪惹是生非,成了所有人眼中不學無術膽大妄為的二公子。
沒有人知道,淩霄城的鳳二公子并非表面那般玩世不恭,真正的他,武功卓絕,才識過人,一點兒不輸鳳岚曦。比起鳳岚曦,他還擁有一副健康的體魄。若若非身份拖累,他才應該是淩霄城的繼承人。
翌日便是曲黛黛和鳳岚曦大婚之日,一大早曲黛黛就被擁翠從被窩裏叫起來,坐在鏡前塗脂抹粉,套上厚厚的嫁衣,帶着華麗的鳳冠。
等到日上三竿,這複雜的妝容才完成。
擁翠取來紅蓋頭,蓋在曲黛黛的頭上,紅蓋頭垂下來的瞬間,曲黛黛的視線被盡數遮去。
“虞小姐,這邊走。”擁翠扶着她,朝屋外走去。
捧月被花九簫發配蝶園飼養鬼蝶,虞青凰身邊沒有貼身丫鬟,這次出嫁,不知道是不是和家裏人置氣的緣故,竟是一個心腹也沒有帶過來。
她帶過來的普通丫鬟倒是跟着曲黛黛進了淩霄城,不過一入鳳氏的大門後,就被調去別的地方了,多半是鳳岚楚做的,曲黛黛懶得計較,任由他去了。那個丫鬟若是在身邊放着才不方便,她又不是真正的虞青凰。
婚禮的地點選在鳳鳴臺,整個鳳氏的族人都會來觀禮,曲黛黛被擁翠攙扶着,踏上長長的臺階。走了幾步後,擁翠的腳步一頓,扶着她停下了。
曲黛黛垂眸,視線裏多了一雙黑色的錦靴,這雙靴子她見過的,是鳳岚楚常穿的那雙靴子。
鳳岚楚什麽話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那雙靴子離開了她的視線,擁翠攙着她,繼續沿着臺階往上走。
春日的陽光溫柔和煦,照在頭頂暖烘烘的。耳邊是煙花爆竹聲,聲聲震耳欲聾,無數碎屑從空中落下來,落在曲黛黛的身上,令她不由得想起,她十八歲的生辰夜宴上,蝴蝶谷內煙花和白雪一同落下的盛景。
不多時,曲黛黛便走上了鳳鳴臺,她瞧不見底下的情況,只覺得周圍異常的熱鬧,不用看也知道,定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她瞧。她照那日教習嬷嬷所教,一舉一動,沒有半點差錯,按照流程,與鳳岚曦拜了天地。
“禮成——”随着一聲唱喝,侍女捧着琉璃托盤,走到二人身前。
曲黛黛伸出手,隔着紅紗,隐隐約約能瞧見鳳岚曦站在她的對面。她自托盤中取了斟滿酒的金色酒盞,纏着鳳岚曦的胳膊,藏在袖中的尾指輕輕抖動了一下,将酒盞送到唇邊。
似乎有一道視線隔着重重人群落在她的身上,那是鳳岚楚的目光。
她方才的動作細微,幾乎沒有人瞧見。鳳岚楚瞧見了,他面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就在鳳岚曦将杯中酒飲盡後,忽然一道聲音響起:“慢着!”
曲黛黛一怔,不知道鳳岚楚又在打什麽主意。
鳳岚楚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嘴角彎起,勾出一抹殘忍的弧度。
鳳岚曦輕輕咳了一聲:“二弟,有什麽話,等結束了再說。”
“不能等,此事關乎大哥的終身幸福。”
主位上的鳳老夫人的臉色早就沉了下來,厲聲道:“岚楚,你要胡鬧,也該分清楚場合,今天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
“母親,不妨等岚楚将話說完,再訓斥岚楚也不遲。”鳳岚楚面不改色,遙遙沖鳳老夫人抱了一拳。
接着,他擡起手臂,指向曲黛黛:“她不是虞青凰!”
“休要胡說!”鳳老夫人一聽,不由得大怒。淩霄城與小南山一向交好,豈容得鳳岚楚當面誣蔑虞氏長女。
曲黛黛皺了皺眉頭,已經猜不出鳳岚楚的真實意圖。
“母親已見過虞青凰的畫像,她到底是不是虞青凰,揭下蓋頭一瞧便是。”鳳岚楚滿面自信地說道。
曲黛黛入淩霄城後,一直未曾出門,鳳氏見過她的人不多,鳳老夫人作為長輩,當然不會主動去看她。
“岚楚,你要青凰當衆揭下蓋頭,于禮不合。”鳳岚曦的臉色泛着微微的冷。
“事急從權,若這位姑娘真的問心無愧,又怎麽會遲遲不敢露面。”鳳岚楚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其他人只是在一旁看戲,并沒有人想摻和盡他們的家事,這場大戲鬧得越熱鬧才越好,衆人各懷鬼胎,恨不得渾水摸魚,撈點好處。
曲黛黛站着不動,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開口說話。她在琢磨着鳳岚楚的意圖,莫非他發現,她是假裝中了他的圈套,才臨時改了計劃。
曲黛黛心潮起伏不定,忽覺一陣強風迎面刮來,猛地将她頭上的蓋頭掀了起來,一陣極為刺目的天光罩上她的面頰。
“既然姑娘不肯動手,那只好由岚楚代勞了。”鳳岚楚收回手掌,低低地說了一句。
衆人一片嘩然。
鳳岚楚小露的這一手,可真是令人吃驚。他的內功竟如此強勁,這樣深厚的內力,恐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
衆人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揣摩。
鳳岚楚仿佛沒有察覺,一手持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後,朝着鳳老夫人鞠了一躬:“母親,您是見過虞青凰畫像的,您仔細瞧一瞧,她到底是不是虞青凰。”
鳳老夫人神色驚疑,她先是震驚鳳岚楚內功,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派人看着他們母子二人,竟不知道他何時練成了這樣厲害的武功。待鳳岚楚話音落下,她才恍然回神,将目光轉到曲黛黛的臉上,這一看,又是一陣吃驚。
她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面上神色劇烈變幻着:“你、你是何人!膽敢冒充虞家小姐!”
曲黛黛瞧了鳳岚楚一眼,面上适時地露出驚慌之色,身體配合着被欺騙背叛帶來的憤怒,小幅度地顫抖着,擡手指向鳳岚楚:“明明是你——”
“她是花九簫的徒弟,曲黛黛。”鳳岚楚不等她說完,又是一句話,直接叫所有人炸開了。不是曲黛黛有多出名,而是花九簫的名字實在太過響亮。
傳聞虞青凰拜花九簫為徒,不知真假,但因虞青凰有着小南山虞氏長女這一重身份,又和鳳岚曦從小有婚約在身,倒不覺得難以接受。
曲黛黛就不一樣了。她的名聲是最近才傳到江湖上的,而且是不大好的名聲。她與花九簫明明是師徒,卻逆了人倫,要結為夫妻,提起她的名字,大多人是不屑的。
忽然從虞青凰換成了曲黛黛,這兩人都是花九簫的徒弟,這令人不由得懷疑,花九簫是不是有什麽陰謀,真正的虞青凰去哪裏了,是不是已經被他們給害了。
鳳岚楚自袖中取出一幅畫卷,當着衆人的面,緩緩展開:“這畫上就是曲黛黛,你們瞧,她們是不是一模一樣。”
人群更是熱鬧,議論聲一下子傳了開來——
“真的是她,一模一樣!”
“她不是和花九簫結為夫妻了,怎麽跑到淩霄城了?”
“花九簫這個大魔頭,定是不安好心。”
……
……
鳳老夫人滿臉大受打擊的表情:“來人,給我抓住這個妖女!”
話影剛落,鳳岚曦看了曲黛黛一眼,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岚曦!”鳳老夫人哪裏再顧得上抓捕曲黛黛,連忙朝着鳳岚曦奔去,扶着他,驚呼出聲。
鳳岚楚走到鳳岚曦的身邊,驚道:“是‘千絲引’!大哥中了‘千絲引’的毒!”
“什麽?!”鳳老夫人大驚失色,險些暈了過去。
鳳岚曦朝曲黛黛投去一瞥,而後合起了眸子,不知是真的昏過去了,還是裝出來的。
曲黛黛根本沒有下“千絲引”,她的假動作是做出來給鳳岚楚看的。
曲黛黛明白過來,鳳岚曦的意思是,他們的計劃繼續。不管鳳岚楚為什麽忽然來這麽一出,以不變應萬變。
鳳岚楚疾聲道:“母親,這次花九簫恐怕是有備而來,大哥已經中毒,我們需得好好謀劃,以免有人趁虛而入。”
鳳老夫人本就是一介婦人,既不會武功,亦不通謀略,從前依仗鳳老城主,後來又有鳳岚曦主事。
這樁事來得猝不及防,聽到花九簫的名字,她一下子慌了神,也顧不得對鳳岚楚的厭惡,滿面焦急之色:“現在我們該怎麽做?”
“調動金甲護衛,守住所有出口,不許任何人出入。花九簫既然要對付淩霄城,肯定派了奸細混在我們當中,我們只需來個甕中捉鼈即可。”鳳岚楚眼神冷厲。
金甲護衛是淩霄城的守衛隊,平時只聽城主和大公子調遣,如今這兩人一個卧床不起,一個昏迷不醒,顯然無法再發號施令。
鳳老夫人猶豫着。
“母親,再不下決定,奸細就要趁亂逃了。”鳳岚楚道。
“去,取鳳凰令過來。”鳳老夫人對着心腹道。鳳凰令是唯一能調動金甲護衛的信物,只有鳳老夫人和鳳岚曦知道藏在何處。
如今這境況,已經容不得她多做猶豫了。鳳岚楚的确令人讨厭,但現在保下淩霄城最為重要。
過不多久,心腹将鳳凰令取了過來,交給鳳老夫人。鳳岚楚得了鳳凰令後,嘴角輕輕地勾了一下,眼底閃爍着狡猾的光芒。
“傳令下去,守住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離開。”鳳岚楚持令,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