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皇子眼神古怪,看了看令言,他松開了她,撩起衣擺坐在了椅子上。
“傳他進來。”
令言站到一旁,不一會,就見到七皇子的手下帶了個年輕男人進來,他穿着普通的長襖,卻依舊顯得姿如松柏,淡然出塵,閑庭信步款款而來,瞧不出一絲的慌亂。
七皇子冷眼看着陸吟朝,那日他聽聞了這人于治水方面頗有些論斷,便親自去了一趟,卻被他敷衍了半日而絲毫未有所獲。
但他瞧得出來,這陸吟朝看着坦坦蕩蕩,實則很是緊張這位侯府大小姐,即使是刻意忍耐,也還是流露出了對她的在意之情。
果真,他這才把人帶來沒有一刻鐘,陸吟朝就來了。
七皇子端起茶盅悠悠喝了一口:“你找本王所為何事”
陸吟朝把手中的卷宗呈上:“殿下,草民那日聽聞殿下十分憂心大漯河水災一事,因此查閱了些古書,搜集了些治水的策略,想獻給殿下。”
令言猛地擡頭,出聲喊道:“表哥……”
卻發現陸吟朝看她一眼,那眼神是在阻止她說下去,令言信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說什麽都不合适了。
下人把卷宗拿過來送到七皇子手上,七皇子起初只是懶懶地翻了兩頁,身子卻漸漸地忍不住坐直了,他凝眸細看了好一會,一頁一頁翻過去,期間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陸吟朝。
這治水的方案,比如今朝中那些老匹夫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都要完美,他簡直想拍案叫絕,但此刻自然是要忍住。
“寫得還算不錯,若你願意,可來我府中,如何?”七皇子一雙眼緊緊盯着陸吟朝,令言看得出來,他絕非好意。
陸吟朝拱手道:“草民多謝七皇子美意,但家父臨終之時曾囑咐草民一定要參加科舉,草民不敢違背家父意願,若是科舉過後有機會為七皇子效力,草民定當竭盡全力。”
他講話不疾不徐,沒有一絲懼怕,似乎篤定七皇子不會拿他怎麽樣。
果然,七皇子掂了掂手裏的卷宗,笑了笑:“那本王等着你來效忠。”
說完,他看了一眼随從,那随從讓令言跟陸吟朝暫且避開,接着去把趙侯爺帶了出來。
“趙侯爺,此次爆炸事件與你無關,你本是好心赈災,卻被叛黨鑽了空子,本王會查出真相還你一個清白的。父皇那邊本王自會去解釋,你且請回吧。”
趙侯爺原本忐忑不安地被齊準将軍送到了七皇子這裏,如今安然無恙,趕緊擦了把汗告辭。
等趙侯爺一走,七皇子這才說道:“本王一向言而有信,吟朝啊,希望你也一樣。”
陸吟朝點頭:“謝殿下。”
令言始終一言不發,但心中卻難過極了。
陸吟朝領着她走出七皇子的府邸,天色昏暗,外頭依舊是厚厚的積雪,很冷很冷,說一句話都要哈出許多白煙。
“言兒,快上馬車回家去吧。”
他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塊紙包,對着她一笑:“這裏頭是綠豆糕,我來得急,也找不到其他吃食,又怕你餓。”
令言一低頭,眼淚順勢滑落,她揪住他的袖子,有些激動:“怎麽可以給他呀,那是你花了多少時日才寫出來的治水策略,怎麽可以給他呢?”
那麽貴重的東西,日後直接讓他在聖上面前立了大功從而獲取聖心的東西,他怎麽可以就這麽給七皇子了呢?
原本他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後臺,在京城就已經很難了!
陸吟朝瞧着她白生生的臉頰上清瑩的淚珠,擡起手,卻又頓住了,從她的衣襟上取下帕子,替她揩掉眼淚。
“言兒,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罷了,何須在乎?”
他催她:“這裏只有一輛馬車,你且上去,趕緊回家,這才下了大雪外頭冷得很,若是凍壞了就不好了。”
孤男寡女共乘一輛車子确實容易被有心人說道,但令言四下看了看,七皇子就給備了這麽一輛馬車,并沒有多餘的車,若是自己走了,他怎麽回去?
“我不,我要跟你一道回去。”令言揪住他衣袖,像只可憐的小貓。
她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他的手背,陸吟朝心裏一緊,她的手指實在是太冷了。
“我走着回去,我喜歡走路,從前在鄉下去哪裏都是靠着這雙腳,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回去了,言兒,快上車。”
令言不說話,小臉上都是倔強,那雙眼原本就楚楚動人,此時帶着眼淚更讓陸吟朝覺得失控。
他輕嘆一聲,扶着她上了馬車,其實車廂很是寬闊,兩個人坐在裏面一點也不擁擠。
令言低着頭一直在想自己該如何彌補?她害的陸吟朝失去了一項政治生涯中至關重要的武器。
若是因此改變了他未來的路,那麽她真的要恨死自己了。
可轉念一下,這似乎代表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令她十分驚訝。
她有那麽重要嗎?
陸吟朝這樣的人,竟然會為一個女子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嗎?
令言正在胡思亂想,面前遞過來一只手焐子:“戴上。”
那是一雙黑色粗棉布做成的手焐子,看着手工不算精細,陸吟朝解釋道:“錢媽媽做的。你先将就着戴,若是手凍壞了回頭又難受。”
令言記得這手焐子剛剛在上車之後是被他戴到了手上的,怎麽戴着戴着又拿掉給自己戴了?
等她戴上之後才發現,他是把手焐子給捂熱了才給自己的,戴上熱乎乎的手焐子,渾身都舒服了些,令言耳根子悄悄地紅了些,腦袋低得更厲害。
陸吟朝何嘗沒有察覺她女兒家的嬌羞,那是他用體溫捂熱的手焐子,但如今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總不能他握着她的手來給她取暖吧!
令言也只舒服了一會,她的手實在是太涼了些,被捂熱的手焐子戴在她的手上,很快就又涼了,令言忍不住有些苦惱,太冷了,馬車簾子被風吹起來,外頭的風吹進來,渾身沒有一絲熱氣兒。
旁邊陸吟朝似乎與她心有靈犀一般,伸手過來:“給我戴一會吧。”
于是,這一路上,他重複地把手焐子暖熱,再讓令言戴到手上,令言也沒有拒絕,她低着頭,瞧着那個黑色的平平無奇的手焐子,在快要下車的時候,輕聲說道:“表哥,你這個手焐子給我用好不好?我給你做的不是有一個手焐子麽?”
她做的那個其實更好用,皮子用的是狐皮,裏頭填的都是鵝絨,暖和又柔滑。
陸吟朝聽到她軟綿綿的聲音,再瞧瞧那個略微有些粗糙的手焐子,心裏猛地跳得快了些。
“你做的那個我舍不得用,若是你喜歡這個那便拿去用好了。”他扶着她下了馬車。
令言眼睛亮晶晶的,鼻頭也被凍得發紅:“你不要舍不得用,我回去再給你多做幾個!”
陸吟朝笑了:“傻,我是長了幾只手需要那麽多的手焐子?”
說着,他看了看侯府大門:“老太太肯定在等着你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令言重重地點頭,小心地拿着手焐子走了。
趙侯爺是回府之後才知道七皇子把令言叫走了,他很意外令言會為了救自己這樣做,老太太擔心得只差親自去七皇子的府邸找人了。
趙明寬拔出劍着急地說;“我去把言兒找回來!”
令言邁過門檻,笑盈盈的:“二哥哥,你大晚上的何必舞刀弄槍?”
趙明寬趕緊地上來上下打量一番:“他把你怎麽樣了?”
令言走到祖母面前,施了一禮:“令言讓祖母擔心了,七皇子并未把令言如何,只是問了問赈災一事的情況,爆炸一事跟侯府無關,老太太請放心。”
因為知道侯府人心不齊,令言沒打算把陸吟朝獻出治水方案一事說出來,她想找機會私下跟老太太說一說。
老太太這才松了一口氣:“阿米托福,言兒,你是個好的,家裏也就你能中點用!”
這話說得家裏其他人都有些慚愧,趙侯爺更是大贊令言孝順勇敢,甚至說道:“不愧是我趙家的血脈!臨危不亂,足智多謀!”
其實他全然忘記了令言根本不是趙家親生的女兒。
趙侯爺雖然平安歸來,但侯府卻并不平靜,老太太讓人把家裏庫房的賬本拿來給他一瞧,趙侯爺大怒,立即就要休妻!
趙夫人跪在地上哭:“老爺!妾身這些年絕無二心!之所以虧空了那麽多銀子,也都是為着做生意賺錢讓家裏的日子更好些!可我哪裏知道生意那麽難做?虧了銀子我也想早日賺回來!”
趙侯爺根本不容她解釋:“無需多說,我這就寫休書,這些年你善妒,我便只留了玲姨娘一個,家中銀錢都是你來掌管,我與母親從未過問,可你竟如此胡鬧!我與你無話可說!”
趙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趙令語也跪着哀求,畢竟是自己的親娘,趙明坦和趙明寬也都幫着求情,最終,趙夫人提出把自己的嫁妝盡數充入公中,這才算完,但掌家大權卻是絕對不能再給她了。
至于接下來掌家之權該交給誰,卻暫時沒有定論,王氏暗暗地期待着,按說老太太年邁,婆婆出了事,掌家之權是該給她的,但此事還得由侯爺跟老太太商議一番才能确定。
這一晚,趙夫人心如死灰,雖然沒有被休,但嫁妝全數沒有了,她頹然地靠着桌子,眼淚骨碌碌地往下淌。
“語兒,娘一無所有了,往後還如何給你打點嫁妝?依着你祖母和你爹的意思,只怕要令言跟你大嫂嫂一起掌家,咱們是再也占不到便宜了……”
趙令語在旁邊神情冷淡,她瞧着炭盆裏紅彤彤的火球,笑了:“娘,趙令言算是什麽東西,也想掌家?老太太就算再疼她,過了今兒早上,她就什麽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