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兒時
操場後頭的那個小木屋,沈眉山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乍一來還有點不習慣了。
小木屋可能太久沒有人來過了,門窗都關閉着,現在打開,撲面一股的黴味兒。溫酒連打了兩個噴嚏,被沈眉山笑話鼻子可真金貴。
溫酒也不惱,走進去把窗推開,讓這空氣能流通流通。
“真的是好久沒來這裏了,它一定挺寂寞的。”沈眉山把那張唯一的一張小木凳擦幹淨,也不跟溫酒客氣,自己就坐上了。
“你這是觸景生情呢,還是心心相惜呢?”
“去你的!”沈眉山嘟了嘟嘴吧。“你把生物地理這些能背的東西都背一背,多考點不好嗎?要是能考到一個A,高考可就能加一分呢!”
溫酒活動了下脖子,無所謂道:“沒關系,我分數再低也有大學上的。我家那老子除非是真的不想認我了,不然不會眼看着讓我成為我們家的敗筆的。”
沈眉山輕嘆一聲,溫酒家究竟什麽樣子她不清楚,但梅小姐找過她談話,話裏話外都是期許着溫酒能夠自己發憤圖強。
“你這樣多讓你爸失望呀!”
“誰讓他非要對我有期望呢!”溫酒聳聳肩,摸了摸褲兜有點想抽煙,但還是把這股瘾給壓了下去。
“溫酒,我真的好羨慕你有這麽好的爸爸。如果我能有這樣的父親,讓我做什麽都好。”沈眉山低着頭,聲音有了點哽塞。
溫酒心裏咯得一聲,談他老子,怎麽談着談着她就這麽不對了呢?
“我爸能有啥好的啊?”快點換個話題吧,換成什麽比較好呢???
“你爸爸對你有期許啊!”沈眉山輕嘆了一聲,她從來沒和溫酒說過自己家庭的事情,也沒說過自己父親的事情,她知道溫酒一定察覺到了一些什麽,但是從沒跟她提過,一直照顧着她的自尊心。“像我爸爸,他就沒有。他對我,從來都只要要求。如果我達不到他的要求……”
溫酒靜靜的,靜默的看着沈眉山微微蜷曲的脊背,她的聲音在這荒蕪的小屋子裏更顯得凄慘了起來。
“我已經記不大清楚自己很小的時候了,只記得,又一次,我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很饞冰棍,那個時候的冰棍五毛錢一個,五毛錢可值錢了那會兒。我也想吃,那個孩子為了吃冰棍連哭帶鬧,最後他爸爸不得已就給他買了一根。我想我那樣做,我爸也會給我買的的吧。我就哭,我就鬧。可是我發現,我爸就站在那裏看我哭了一會兒,也不哄我,覺得煩了就自己回去了,根本不管我。我站在那裏心想,他總會回來接我的吧。可是我在路口哭了一下午他也沒回來找我。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如果我不聽話,我爸是真的會不要我的。”
溫酒抿了抿唇,他捏了捏褲兜裏的煙盒,自己越發的想抽煙了。或者說,自己現在急需一個發洩的方法。
“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戲了。從我有意識有記憶以來,好像我的人生都和戲有關。我的家裏到處都是臉譜,書架上擺的也是劇本兒。我第一次離開龍河是因為要去市裏比賽。我去哪兒都是戲給我的權利。小的時候,我特讨厭學這個。這的太累了。唱錯一個字眼兒,能被我爸抽好幾板子。熬到後面,唱功也算是紮實了點了,想着我爸對我也就不會那麽嚴了吧。都說嚴師出高徒嘛,我其他的師父也一直一直的告訴我,我爸就是太希望我能成才了,所以才對我這麽的嚴格,讓我體諒我爸的那份心意。”
沈眉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一顆一顆的砸了下來,炙熱的淚砸在手背上,慢慢的變涼。
“我一直一直的體諒他。可是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再體諒他了。”
溫酒的手抖了抖,他從小被他爸抽的再狠,也不會恨他爸,因為他爸抽他的每一鞭子都是他該受的,他自己心裏明白,所以不怪。而且他爸每次抽完他都會讓他媽給他做一大桌子他愛吃的來哄他。
可沈眉山的父親,從頭到尾沒有給過什麽關懷。打孩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孩子的冷暴力。沈眉山是一直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嗎?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她居然還能長成這樣,也算是老天眷戀了。
“我一首完完整整唱完的戲,是《霸王別姬》。那個時候我是七歲,還是八歲我已經記不得了。然後我就一直在唱。《坐宮》,《貴妃醉酒》,《穆桂英挂帥》……唱到現在,這些劇已經在我腦子裏根深蒂固了。我有的時候很恨我爸,可是沒有他,我也不會接觸戲。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心理,我不知道該不該感激他。”
“我讨厭他,讨厭他對我不聞不問,我讨厭他從來不對我說一句鼓勵的話,我讨厭他永遠那麽的自私!好像我除了唱戲以外,對他來說毫無用處!我不是他的女兒嗎?他為什麽能那麽對我!我也是個孩子,為什麽別的孩子有的東西我都不能有?”
溫酒一個跨步上前,把沈眉山摟緊懷裏,将她抱得緊緊的,他能感覺得到她顫抖的如篩的身子。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
溫酒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她的脊背,希望能接此把她內心的恐懼給壓下去。
“溫酒,為什麽我不能有一個正常的爸爸呢!”
溫酒身子一震,把沈眉山箍的更緊了。
“沈眉山你記得,你不需要,你不需要。你給我記住了,你不需要!你有我,我能給你你想要的。所以你不需要!”
沈眉山緊緊的攢着溫酒胸前的衣服,哭得泣不成聲。
溫酒擰緊了眉頭,許多年後他還是忘不了今天,沈眉山哭着問他,為什麽她沒有一個正常的爸爸呢。這也就導致了每次兩人一吵架,自己永遠是第一個服軟的結局。
沈眉山這一哭哭了半個多小時,還是因為沒力氣了才停下來的。溫酒頭一回見到比溫行還能折騰的生物,有點扼腕,這兩人要是抱團了,這日子就不能過了!
沈眉山坐在小木凳上,兩條細腿伸的直直的,兩只腳晃來晃去。一只手拿着眼藥水,一只手扒着眼皮。
剛剛哭得太久了,自己都累了。
而且,溫酒實在是太不會哄人了吧!
哼,自己哭那麽久,一定是溫酒不會哄人的錯。
跑腿買眼藥水的溫酒卒。
沈眉山的一雙眼睛是真的腫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回班了,腫成這樣就算沒人盯着她瞧,她也會不好意思的哇!自己心裏超級別扭,在溫酒面前哭兩次了。
“我不想回班了……”沈眉山晃着腳,嘟囔着。
“喲,剛剛哭得時候怎麽沒想到要丢人啊!”
瞧着嘴賤的!
沈眉山擡頭瞪着溫酒,“我丢人丢的也是我的人!關你屁事!我還沒跟你要錢呢,看我丢人那麽好玩嗎!”
溫酒從褲兜裏掏出一疊的錢塞進沈眉山的手裏,然後看着她,無比認真的說:“不丢人,拿好錢。”
……
???
沈眉山看着溫酒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笑了。手心裏握着的錢還殘留着溫酒的體溫,從手心暖到了她心窩子裏了。
溫酒想說的是,不丢人,也不好玩。他是真的很認真的回答她呢。
沈眉山最終還是盯着一雙紅腫的眼睛回了班級,雖然滴了眼藥水,但眼睛也沒有那麽快緩和的道理。
第一節課是梅小姐的數學課,自從停課後,幾位任課老師知道自己的課程很緊張,可再緊張你現在也拼不過小高考的四門課啊,所以上起課來也沒有平日裏嚴肅了,逮着人在自己的課上寫物理題都不發火的。
梅小姐一進門就樂呵呵的把數學書扔到講臺上,準備給他們先來半堂課的加油打氣。
“哎喲,沈眉山你這眼睛咋回事兒?溫酒你說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被點名的溫酒一臉懵逼,“我沒事做欺負她幹什麽啊!”
“我才不聽你說呢!”梅小姐瞪了他一眼,然後笑眯眯的問沈眉山,“是不是溫酒欺負你了啊,你跟我說,我給你做主。”
“嗯!”沈眉山無比堅定的點了點,溫酒驚訝又詫異的看着沈眉山,這丫頭,你哭的時候是誰哄得你啊!!!
“他自己上課的時候不聽講就算了,還影響我聽講。他還說,不如坐回原來的位置呢,太無聊。”
原來的位置……
左右護法。
梅小姐眯了眯眼,微笑着看着溫酒。
“是嗎?”
溫酒嘴角抽了抽,然後随手抽出一張物理試卷。“小梅梅,你給我講講這個摩擦力吧,我這邊不是很懂。”
!!!
班上的孩子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這谄媚不堪的溫酒,你怕是個假的吧!
誰知道梅小姐很有興致,大手一揮,自習了!
給溫酒講完題之後還意猶未盡,讓班上的孩子有不會的物理題或者化學題都來問她,她大學的時候其實學的是物理專業。
沈眉山咬着筆尖看着躲過一劫的溫酒,樂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