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中關節,驚呼:“妹妹是說,淩綏會對牙粉行出手!”
那怎麽辦?
林烨雲急了,這個惡霸難道是跟林家扛上了?很快,林烨雲想到妹妹出診,以及吩咐趙集尋找的潑賴女子,心中有所悟,但卻越來越糊塗,“妹妹是想用潑賴女子對付淩綏麽?可是,單憑幾個女子怎麽可能鬥過那個惡霸。”
當然鬥不過,但是還有別人。
林珑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貍,滴溜溜瞧着林烨雲着急的樣子,故意逗他,惹他急切,好一會才慢條斯理道:“今上因山河形便,分天下為十道。哥哥沒看朝廷最新的邸報麽,巡察禦史要來了。”
而且,這位監察禦史,林珑還認識,範正英,出了名的鐵面禦史,剛正不阿。
看這次不扒掉淩綏一層皮,林珑眯了眯眼,笑得越發歡快。
☆、16.反擊一
莊子在郊外,一來一去,再加上耽誤的時間,林珑和林烨雲回到林府時,已經是傍晚時候。正是深秋,黃葉簌簌,天也黑得早。
林珑被林烨雲抱下馬車,視線不經意掃了眼門口,臉色登時一寒。
俏白的臉色在朦胧夜色中愈加瑩潤奪目,林烨雲注意到林珑的異常,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目光剛到門口,就竄出一道黑影,嗖地向遠處跑去。
“大膽,何人在此!”林烨雲剛要吩咐車夫去追,就被林珑阻住了。
她右手搭在他手臂上,聲音清冷:“算了,一個窺探小人罷了。”
這邊馬車剛到門口,裏頭的林碩就得了信,撒腿飛奔,到門口看見林珑,滿腔委屈一洩而出。
“娘子……”她哭得好不可憐,“您怎麽才回來?嗚嗚……你不知道……”
根據她磕磕絆絆,結結巴巴的話語,林珑很快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事情經過。
原來在林珑離開這段時間,兒子被打成這般,險些去了條命,林父氣不過,就帶着人找上門。
而淩綏果如林珑所料,也裝作受了重傷,言語間的意思,不過是一次小切磋,也值得大人興師動衆,真是太過寵慣。
淩家夫婦更是護短中的極品,淩母是武将之女,少時随父上過戰場,無論是身手還是嘴皮子都利索得緊,一句接一句辱罵諷刺林父。
林父不願與女流對上,也罵不過他,只能白着臉被罵,險些氣昏過去。
林碩性子憨愚,對林珑卻極為忠心,鹦鹉學舌似的複述淩母話:“明府大人貴為一縣父母官,連小兒切磋武藝這種事也要以勢壓人麽。你兒斷腿,我兒還受了重傷,大人又待如何?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兒子學藝不精丢師父臉,做父親的就打上門來,真真是好教養。”
“真不愧是小娘子養的。”最後一句,林碩也知道不好,聲音幾如蚊蚋。
林父是庶子出身,生母乃是林家婢女,身份自然不高。一直以來,林父的願望就是自己出人頭地,帶母親離開林家。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生母之事一直是林父心中一大痛。
這淩母還真是好樣的,專門往人傷口上挖。
人家這般給力,林珑也不好意思略略回擊,她低下頭,夜色朦胧下,誰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暗芒。
林碩的複述讓林烨雲義憤填膺,恨得咬牙切齒。他也沒心思幹別的事情,随林珑回房,搬只胡凳坐在林珑身邊。
他心裏還有許多疑問。
林珑并未與他深談,只吩咐他下學之後,悄悄打聽搜集一些淩綏欺人之事,最好有人證。
林烨雲眨眨眼,有點擔心:“淩家勢大,這樣真能搬倒他們麽?”
“自是不能。”林珑十分冷靜,不過雖然不能搬倒,使點絆子還是可以的,所以林珑才搜集淩綏作惡之事,對于淩家卻半點不提。
林烨雲表示不滿,覺得這樣不解氣,林珑一巴掌呼過去,攆人:“天色已晚,哥哥回去休息吧。”
妹妹真是越來越兇了,林烨雲還不想走,嗫嚅一句:“還沒商量完呢。”
林珑一個眼神睨過去,林烨雲立馬老實,乖溜溜走了。
淩家。
淩父瞪着躺在床上裝病的兒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聲:“往日你恃強淩弱,欺霸鄉裏,我念在你年幼,不予追究,沒想到你變本加厲,居然欺到縣令頭上。你還長沒長腦子,不知道巡察使要到了麽。”
“做什麽這般兇。”淩母護短,“不過一個小小巡察使罷了,那範正英就是個五品小官,怕他作甚。阿綏受傷,你也不說關心一下,居然還罵他,那林家算什麽東西,一個卑賤庶子,他兒子居然還敢碰我的阿綏,饒他一命都是阿綏心善,要我說啊,打死了事。”
淩母越說越氣,最後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般,“這林家欺人太甚!”
淩父跟淩母掰扯不清,氣得冷聲一聲,警告:“你想報仇,什麽時候都行,但在這關鍵時刻,可不許給我惹事,否則我絕不饒你!”說完,氣呼呼甩袖離去。
見淩父态度這般冷硬,淩母又氣又惱。她沒出閣前就被家人寵壞了,嫁到淩家後,一舉得男,淩父也不是那沾花惹草之輩,日子過得順遂,行事就無所顧忌。
她陰恻恻望了望漆黑的窗外,而後收斂神色,轉身柔聲安撫兒子:“阿綏你放心,等過去這一陣,娘把林家人都給你抓來玩,你想怎麽折磨就怎麽折磨。”
淩母擡手給淩綏掖了掖被子,慈愛地看着兒子精致俊朗的容顏,內心滿是驕傲。她是知道淩綏和林家的鹧鸪之争的,明白兒子這次出手打人的原因。
她喜歡兒子睚眦必報的性格,卻不喜歡他的手段,想到這,她語聲柔軟,諄諄教導:“娘不是教過你,行事切忌讓人拿到把柄,手段陰狠點沒關系,關鍵做事要幹淨,要狠,要不留證據。林家這次之事,你做得不好,太明目張膽。”
說到這,她頓了頓,語氣越發輕軟:“林家不是還有個牙粉行麽,郊外也有莊子,甚至是拿住林父的錯處也不難,好兒子,下次做事,要動動腦子。”
——
林珑出診的消息很快傳遍祁縣大街小巷,很多人來湊熱鬧,趙集找的幾位潑辣能幹女子也很快到位。
與此同時,趙集也卷包袱啓程,帶着畫像去尋找那位鐵定要微服出訪的範正英禦史。
對于林珑有畫像這事,趙集倒是沒有生疑,畢竟她是縣令之女,家中常有邸報來往,得知禦史容顏也不算離奇。
七日之後,趙集在臨縣偶遇範正英。
範正英喜好易學,又得知趙集頗有名氣,因而對他十分熱情。趙集原本就擅長察言觀色,又有林珑賜予的奇書加持,玄學紫薇天命,談論起來頭頭是道。
而且他還算得準,看人論事無不精妙,範正英引以為知己。
二人一路向祁縣行進,林珑安排的那些曾經受過淩綏欺淩的百姓也相繼與範正英相遇。
範正英眉頭越蹙越緊,趙集倒是沒什麽反應,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還反過來安慰範正英,“賢兄切莫苦惱,這淩少君雖是祁縣一霸,卻很少碰見,咱們小心點就是。畢竟是個孩子,霸道些也無甚要緊,長大以後就好了。”
趙集越是為淩綏開脫,範正英就越是憂心,想不到官宦子女禍害百姓,竟已經到習以為常的地步了麽。
——
林珑出診多日,神醫的名聲越傳越旺,慕名求醫之人絡繹不絕。
其中緣由,她醫術高超,加之小縣城名醫不多是一方面;另外,就是她沒有診費了,甚至連藥都很少開,憑借一手銀針,以及簡單教授按揉之法,就令人病痛全消。
在小小祁縣,林珑的醫術可以說是高過其他人不知凡幾,畢竟神醫難求。從前在現代時,醫學發達,出色的老中醫也少見,只有那麽幾個,但醫術卻極為高明。
吵吵鬧鬧又是一日,眼看夕陽下垂,夜色漫起,丁香收拾東西準備回府,牙粉行也準備關門。
林碩推着林珑出門,林珑原本低頭沉思,突然似有所感,猛然擡頭,目光直直朝向附近酒樓二層望去,正對上一雙陰冷暴戾的雙眸。
是淩綏!
林珑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神色沒有半點詫異。
二樓的淩綏敲了敲鞭子,突然笑了,猛然起身,大步流星:“我們走。”
林珑回到府中,右手兩指在桌上敲擊片刻,突然停住。
她曾分析過淩綏的性格,霸道、暴戾、陰狠、狡詐,這些僞君子具備的品質,他一個不缺。但因着出生高貴,家族又世代從軍,所以他性格裏面又有着大氣和傲嬌的成分。
總結起來就是說,他做事喜歡用陰招,偏偏在心裏騙自己,把陰狠手段僞裝成光明正大。
所以說,他今天過來是為了告知麽?告訴她,他明天就要行動。
真是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想通這一關節,林珑吩咐人去給趙集送信,兩天前,範正英就已經到了祁縣,如今正在微服私訪。
丁香有些緊張,她知道自家娘子正在做一件大事,她也相信娘子的厲害,但還是避免不了的忐忑。
“無事。”林珑安慰,“夜色已深,早點休息。”
這一晚,林珑睡得很香,醒的也很早,趁着這短暫的空餘時間,她去空間轉了轉。閑極無聊還捏着細如牛毛的短針發呆,想了想,她用針尖沾了點藥然後按動機關,裝入細雨針盒中。
等丁香過來敲門時,林珑已經穿好衣服,甚至雙腿着地,罕見地站立兩秒。
她眯了眯大眼,心中開心起來,她的腿越來越好了,想必過不了幾年,就能完全站立。
嘻嘻,好開心,林珑捧着腦袋搖頭晃腦。
她發現自己近日越發活潑了,內心像是禁锢着一個逗比,破碎前世的瑪麗蘇外殼後,煥發她真正的光彩。
啦啦啦,啦啦啦,嘻嘻嘻,好想哼個小曲。
丁香端着盆子進來,就見自家娘子無限歡樂的模樣,她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仿若雷劈。不會吧,娘子居然還有心情笑,她都要緊張死了好麽,昨晚一夜未合眼。
娘子果真是娘子,與衆不同,是仙人下凡,早已成竹在胸。
如此一想,心中的緊張感頓時消退一半,丁香深吸一口氣,感覺輕松不少。
服侍梳洗完畢,丁香剛要收拾床鋪,就見娘子居然罕見地坐在梳妝臺化起妝來。
“娘子?”丁香驚訝。
林珑知道她驚奇什麽。一邊畫眉,一邊輕聲解釋:“咱們是弱者,被人欺負,當然要楚楚可憐一些為好。”
楚楚可憐?丁香瞪着眼睛,見娘子一點一點,慢慢将精致俏麗容顏化得蒼白嬌弱,仿佛風一吹就倒。
好神奇。
☆、17.反擊二
“娘子,今兒天很好。”丁香念了一句,不明白娘子為何讓她拿傘,遮陽麽,太陽也不大啊!
林珑仰頭,去看丁香口中很好的天,萬裏無雲,秋高氣爽,确實是很好的天。但只有五感敏銳的林珑知曉,好天氣後頭隐藏着的雷雨陰雲。
思緒幽轉,不經意轉到前世。
其實,林珑都有些忘記蕭則的樣子了,只大約記得他生得很好看,林珑是個顏控,喜歡美男子,所以第一眼見到蕭則時,就驚豔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般好看的小男孩!
那時兩人都很小,顧顏泷問蕭則喜歡什麽,蕭則還是個奶娃娃,卻很有貴族範,背着小胖手,神色矜持:“讀書。”
真是好高大上的喜好。
顧顏泷繼續問他:“那你喜歡吃什麽?”
蕭則蹙了蹙小眉頭,一副深思模樣,半晌謹慎道:“無有最喜,只稍愛桂花糕。”
“我也愛吃桂花糕,怎麽辦?”顧顏泷逗他。
蕭則毫不猶豫:“給你吃。”
“你呢?”
“我看你吃。”
“真乖!”
“(=^_^=)”
林珑收回思緒,又看了看天,情緒淡然:“走吧。”
未到牙粉行,門口已經排了一條長隊,約莫足有百人,丁香已經習以為常,但仍舊忍不住念叨:“人好多。”她心裏擔心娘子身體,每日這般勞累,于身體無益。
林碩沒想那麽多,倒是很開心,“娘子您看,他們都是來求醫的,娘子最厲害了。”
行醫第一日,林珑就定下規矩,每日只看30人。因為林父是縣令,求醫之人雖多有不滿,卻不敢罔顧規矩,慢慢的規矩就立下了。
而林珑行事大方不私藏,有其他醫館的學徒過來詢問,她都一一解答,知無不言,甚至将自己的行醫心得感悟分發給衆人。
所以,即便她橫插一杠子,其他郎中也不惱,有謙虛之人還過來虛心求教。
當然了,即便真惱,也只敢心裏惱恨,誰叫林珑靠山大,背後是祁縣父母官,誰敢惹。
說白了,林珑是有背景滴人。
牙粉行辟出一塊地方專門給林珑,林母心細,過來瞧了幾次之後,就在林珑和病人中間加了道簾子,中間留有手臂大小的洞,容病人将胳膊伸進去診脈。
簾子也有特殊,從裏面能清晰看到外面,外面之人卻看不到裏頭。
丁香和林碩還是小孩心性,每日最快樂的事,就是透過簾子觀察外人。兩人頭碰頭,嘀嘀咕咕,猜測來人的身份年齡性情。
林珑有意培養二人識人之道,倒也不多加阻止,偶爾還會指點二句,久而久之,倒真叫兩人看出點小名堂。
打眼一掃,就能将陌生人身份、性情分辨出個大概,不說十分精準,也是**不離十。
所謂人精,能藏得住心思之人畢竟是極少數,大部分都是性情簡單,通過外貌神态語言,就能區分。
此刻,範正英趙集二人也到了牙粉行門口。
趙集捋了捋胡子,一副仙風道骨模樣,門口排隊醫病之人有認出他的,忙作揖恭敬道一聲仙師。
趙集微微颔首,而後轉頭對範正英道:“我們進去吧。”
其實,範正英對着牙粉行并沒有好感,一縣父母官明目張膽行商賈之事,着實令他不喜。朝廷雖然沒有三令五申禁制官員行商,卻也不支持。
作為父母官當造福一方百姓,行商賈事與民争利實在可惡。
趙集看出範正英的不快,又事先得了林珑囑咐,娓娓道:“先生有所不知,明府大人開設這牙粉行并不為金銀,而是為百姓着想。”
“哦。”範正英來了興趣。
趙集就将口腔宣傳那一套,說給範正英聽,範正英也50多歲了,牙齒松動,各種毛病通通找上門,聽說牙粉這般厲害,很是心動。
又聽說林父讓利于百姓,将健齒粉價格定得極低,明府家小娘子也免費坐診,一時之間,範正英對林家好感晉升。
而且他往來州縣,祁縣雖然地方不大,但卻是附近縣中發展最好的,百姓安居樂業,縣城也繁華富庶。
這個林肅,很不錯!
此時忙于接待巡察使大人的林父還不知曉,林珑已經幫他在範正英心中的好感度加至滿點。
兩人進了鋪內,夥計上前接待,殷勤備至,細細詢問二人需求,還将各種牙粉牙刷詳細介紹。
夥計都配有統一着裝,笑容親切,地面一塵不染。店內還有各種免費宣傳牙齒健康的手冊,配圖精美,解釋詳盡,還附錄治療方法。
範正英瞪大眼珠,啧啧稱奇,只覺眼睛都不夠看了。
太新鮮,太貼心了。
趙集熟門熟路地去夥計那裏要了一盒固齒粉和香牙方,又拿了只牙刷,付錢結賬。
範正英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好奇地看着他的舉動,強忍着心裏的好奇,沒開口詢問。
趙集看出他的好奇,開口解釋:“我是這裏的熟客了,用這兩個合适,先生若是有需求,可以去前頭查看一下牙齒,看看用什麽粉劑合适?”
範正英有點羞于向陌生人開口,遂猶豫起來。
“莫怕。”趙集抓着他的手走到前頭,立刻有夥計迎上來。
趙集給範正英做示範,張大嘴巴,夥計提了盞罩着琉璃燈罩的油燈湊到趙集嘴邊,仔細瞅了瞅,然後放下油燈,笑道:“先生的牙齒好得很,沒什麽大毛病,繼續使用牙粉保護牙齒就好,記得早晚刷牙。”
哇,神奇啊!
範正英有點躍躍欲試了,也張大嘴巴,夥計詳細檢查了一番,眉頭漸漸緊鎖。
“怎麽?”範正英心中一緊。
夥計放下油燈詢問:“先生的牙齒是否對冷熱酸甜的刺激之物十分敏感?”
“是是是。”真是說到他心坎上了,因為這牙,範正英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吃,瘦了好多,牙齒一直是他一塊心病。
“這就對了。”夥計點頭,正色道,“先生,您這是牙齒齲壞,已經達到中層,若不及時治療,任由牙齒繼續齲壞,整顆牙齒都會壞掉,甚至會傷及牙龈和臨牙。”
“什麽?”範正英大駭,“這麽嚴重。”他心中既怕,又有點不相信夥計所說。
“不嚴重。”夥計安撫他,“吃點藥阻止齲壞,再把牙補上就成,不過先生以後一定要養成早晚刷牙,愛護牙齒的習慣。”
得了安撫,範正英還在猶猶豫豫,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疼麽?”
夥計好笑,看這人長衫儒雅,沒想到居然是個膽小的,“先生放心,不疼的,只是補牙時,需要把齲壞的牙齒割掉。不過先生放心,我們這的工具非常鋒利,割起牙齒又快又好,不會疼的。”
範正英這才放心了。
兩人正在準備拿着藥方去隔壁抓藥,外頭就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生了病的人心情都不會太好,範正英難得抱怨了一句:“好麻煩,居然還要去其他藥鋪抓藥。”
趙集大笑:“明府大人不會與民争利的。”
聞言,範正英哂笑,心裏對林肅的印象又好了幾許。
外頭喧鬧聲繼續,吵吵鬧鬧,已經吵到了店內生意。丁香握了握拳,心裏回憶了一遍娘子所教,鼓起勇氣走到門外。
外頭街道正中央,有一家三人正在哭鬧。
一老漢,和兒子媳婦,老漢面色青白,嘴角鼓起大包,口中不斷淌血。兒媳婦坐在地上大哭嚎叫,“殺人啦,林家殺人啦!”
剩下的兒子雙拳緊握,怒氣沖沖。
牙粉行掌櫃先出去交涉,“請問幾位到底出了何事?”
“滾!”兒子狠狠推開掌櫃,怒氣沖天,大聲吼叫:“老父半月前曾在牙粉行買了一盒牙粉,回去日日使用,沒想到居然将牙床全部刷破,這牙粉有毒啊!”
此言一出,圍觀衆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看着牙粉行掌櫃的目光都警惕起來。
掌櫃被氣了個倒仰,這人分明是來訛詐的,膽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訛明府大人的店。
沒等掌櫃說話,那兒子又憤憤起來:“小人知道,這店是縣令大人家的,咱們人小勢微,不敢跟大人做對。但是,這是我父親啊,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他被害死也一言不發麽,小人雖然鄙陋,卻也懂孝道,老父他含辛茹苦将小人養大,小人豈能因畏懼權勢辜負生養之恩!”
因為事情鬧得大,店門口已經圍了一圈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丁香就是這個時候出來的。
大家夥兒都認識她,知曉她是娘子身邊的婢子,紛紛讓出一條通道。
丁香走到出門口,沒有下臺階到三人面前,因此有些居高臨下,氣勢傲人。她看向兒子,一開口便是淩厲逼人:“你說我家牙粉有毒,到底有何證據?在場衆人沒有幾人是沒用過我家牙粉的,他們怎麽沒事?”
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語氣稍微柔軟:“老人家有病,我家娘子慈善當會免費救治,你們也是我家郎君治下百姓,不可能棄之不理,但你這般空口無憑,一張口便是陷害,豈不是寒了我家大人和娘子的心。”
丁香紅着眼眶,差點掉眼淚,轉頭看向圍觀衆人:“這裏都是祁縣百姓,我家郎君是何等高潔品格,想必大家心裏有數。我家娘子慈心善懷,免費救治。還有這健齒粉,從收購藥材到磨制成粉,最後10分錢賣掉。我敢起誓,我家郎君一分錢沒掙大家的。”
有那明白事理的,心裏算了一下,一盒健齒粉造價根本不止10文,又想起往日縣令大人的公正廉明,心中不免難受。
這樣的好人好官,居然還有人訛詐,良心都讓狗吃了。
衆人心裏難受,正沉默着,就在這時,突然從人群中傳來一道驚疑聲:“咦!這不是萬縣的潑皮劉二麽。”
一個中年婦女從人群中擠出,走到劉二面前,奇怪,“你怎麽在這?”視線瞥見他老父慘狀,頓時鄙夷起來,“又來訛詐,萬縣裝不住你了,是吧,居然跨縣訛詐。”
“原來是潑皮無賴。”又有一位潑賴娘子走出人群,恨恨呸了一口,“我說怎麽會有人訛詐神仙娘子呢?神仙娘子連死人都能救活,怎麽可能在牙粉中下毒。”
接着,此女就絮絮叨叨,說困擾自己的頑疾被林娘子治愈,心裏不知道怎麽感激她,這樣一個心善慈悲之人,怎麽可能害人呢。
她的話像是開了個頭,很快,大家都七嘴八舌說起自己疾病被林珑治好之事。
最後,衆人一致唾棄劉二,說他黑心,連如此善心的神仙娘子都敢訛詐。
劉二臉色漸漸發白,知道今日大勢已去。不過他到底是老手,而且也懼怕淩綏,心一橫,趁衆人不注意,擡手猛地在躺在地上的老父後腰捶去。
老父身體一顫,一口黑血吐出,沒氣了。
“爹——”
劉二夫妻撲上去。
出人命了!
衆人頓時後退幾步,齊齊噤聲,目光驚異不定,想起自己也用了好久牙粉,心中頓時湧上一陣恐懼。
哼!
劉二冷笑,借由低頭掩飾嘴角的冷意,他豁出命來,就不信潑不到你林家的髒水。
☆、18.反擊三
林珑正靜坐在簾內,謄寫藥方,一筆娟秀小楷跟書本上印刷出來似的,一橫一豎,力道适中。
大巧若拙,這輩子她已經不喜歡借由文字彰顯性格了。
因為空間的關系,雖然奇花異草消失,但卻回贈她敏銳五感。
她端坐內室,外面的一舉一動卻盡收耳中。
老丈原本綿長的氣息瞬間薄弱,乃至消失,林珑目光登時一寒,指尖稍一用力,筆杆瞬時化為齑粉。
林珑做事向來思量周全,布置後手,可她也深知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這後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用。
比如,喂鹧鸪喝下的興奮劑,再比如,現在。
“推我出去。”
林碩早已急得抓耳撓腮,聽聞吩咐,立刻行動,推着林珑行動迅速,嗖嗖嗖出了門。
範正英早聽說林小娘子醫術高明,如今得見真面目,立時又驚又嘆。
小娘子生得孱弱,面色瑩白幾欲透明,眉尖微蹙似有不足之症。然一雙眼卻生得極好,眸光清澈,眼尾微微下垂,純善憫人。
心中好感頓生。
林珑的楚楚可憐妝容起了效果,不單是範正英,周圍百姓見了她全都微微心疼起來,尤其她還救過衆人,而且不良于行。
小小的一團縮在大而笨重的輪椅中,那樣小,那樣弱,那樣令人心疼。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林娘子,我相信你。”
一句話彷如點燃了撚線,驟然将埋伏在衆人心底的情緒炸出:
“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
“我們都相信你,相信明府大人。”
……
林珑只是出現在這,一句話不說,就贏了。
劉二眼中一片冰寒,他心裏有過準備,知曉這次之事不會那麽容易,卻沒想到這臭丫頭聲望這麽高。他用老父之死扭轉過來的局面,她一言不發就給破了。
盯着慘死在地的老父,擡頭再看高高在上穿着富貴的林珑,劉二心中又恨又懼,恨她咄咄逼人,迫使自己手刃生父,又害怕她的聲望,以及林家的地位。
有心想退縮,視線不經意地朝着斜對面二樓掃去,身子瞬間抖了幾抖,想到淩綏的狠戾,劉二強壓下那種想要逃跑的恐懼。
和林家對上,他也許會死,但背叛淩綏,絕對是生不如死。
劉二目中絕望,狠了狠心,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戳向腹部,鮮血迸濺。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靠得近了,溫熱鹹腥的血液濺在臉上,吓得啊啊啊大叫,場面一片混亂。
不說這些百姓,連範正英都開始生疑,懷疑牙粉真有問題。
“娘子。”丁香吓壞了,抓住林珑的手,哭腔,“怎麽辦,死人了。”
劉二對自己倒也夠心狠,忍着劇痛拔出匕首,朝着林珑咆哮:“兒子不孝,不能為父親伸冤報仇,只能一命還一命。”
林珑似是害怕地往後縮了縮,目光不忍,急急吩咐林碩:“去點他梁丘、隔俞……”林珑連念了幾個止血穴道出來。
劉二瞳孔泛紅,聲音也不複之前的中氣十足,但卻句句如刀:“不用你假好心,你們林家勢大,害死我父,又要逼死我。天理昭昭,哪怕如今我鬥不過你,自有青天為我伸冤。”
說到這他咳了兩聲,轉向圍觀百姓,聲聲啼血:“我不求大家信我幫我,只希望你們考慮清楚,不為林家迷惑,不要再用林家牙粉。”
劉二痛哭失聲,“求大家,求大家不要誤信賊子,害了自己。”
這是血谏啊!
已經有人心有所感,被劉二觸動。
在林珑和潑皮無賴面前,衆人是傾向相信林珑,可在将死之人面前,在鮮血面前,誰都無法不被觸動。
林珑望了望天,已經有陰雲迅速湧來,她算了算時間,終于開口:“劉郎君,你為何誣陷于我,非要置我林家于死地?”
一開口就說劉二是誣陷。
劉二幾乎是目眦欲裂,恨聲:“要你林家償命。”
林珑靜了一瞬,似乎有些怕,但仍舊鼓起勇氣開口:“你敢發誓嗎?發誓你沒有說謊,沒有陷害我林家?”
小姑娘語聲直顫,一旁的範正英嘆了口氣,到底是小孩子,想得簡單,發誓有什麽用,老天若是能辨忠奸,世上也不會有這麽多冤假錯案。
“呵呵。”劉二冷笑,他已經感覺到生命的流失,既然林家不識擡舉,苦苦掙紮,他就再添一把火。
“蒼天在上。”他舉起右手,“我劉二向天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原本湛晴的天空突然陰雲密布,雷聲隐隐。
“要打雷了!”有人驚叫。
然後又有人反應過來,“老天要降下神罰了麽。”
“啊——”
一道紫色閃電閃過,緊接着轟隆一聲,雷鳴聲陣陣。
劉二臉色煞白,再不複之前的鎮定,心中升起一股恐懼,見紫色閃電在面前閃過,嗷的一聲慘叫,跪倒在地:“老天饒命,老天饒命,我說謊了,饒命饒命。”
最近一人見此,瞬間反應過來,當即大叫:“是蒼天顯靈了,蒼天顯靈。”
衆人激動了,此時此刻,身體哆嗦,眼神卻湛亮:“蒼天不可欺。”
二樓的淩綏也站起來,震驚不已,怎麽回事?怎麽可能?
難道真是蒼天顯靈!
他眼神中驚疑不定。
只是一陣幹雷,劉二求饒之後,沒有一會,雷聲漸消,不過陰雲密密沉沉。
見劉二已經吓得神智不清,臉色青白,林珑将一顆丸藥遞給林碩,下颌點點劉二:“喂他服下,可暫時保命。”
劉二服下藥之後,神色好了許多。
“說吧。”林珑問他,“為何陷害我。”
劉二哆嗦了一下,想起之前落在眼前的紫電,吓得一抖,急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淩少君,是淩少君。”
“什麽!”
衆人開始交頭接耳,在這祁縣城中常住的,沒有不知道淩少君的,幾乎劉二一口開,衆人就信了。
有那反應快的,還喊了一句:“我知道了,是因為鹧鸪,是鹧鸪。”
“太過分了!”衆人義憤填膺起來。
丁香順勢道:“欺人太甚,淩綏将我家二少君打成重傷,如今生死未蔔,現在居然還要陷我家娘子于不義。”
“別說。”林珑扯了丁香袖子一下,身體發抖,“別說,淩家勢大。”
“娘子!”丁香跪地失聲痛哭。
周圍百姓也像是被感染了一般,垂首抹淚,低聲啜泣。
一個人啜泣,聲音很小,可若是成百上千人呢。哭聲漸起,像是天上密布的陰雲,沉在衆人之間,壓抑苦痛。
目睹這一切,範正英簡直目眦欲裂。
再加上之前劉二手段激烈,可想而知,淩綏此人有多毒辣。
☆、19.蕭琰的異常
淩家倒黴了。
範正英此人乃是不怕死的硬骨頭,骨子裏剛正不阿,而且為人固執,他認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他本來對淩綏印象就糟,又來訛詐出人命一回事,印象簡直跌至谷底。而且子不教父之過,兒子都這德行,可以想見父親能好到哪去。
範正英一到祁縣就盯上了淩家,但凡是用心,就不可能抓不住把柄。何況淩父大錯沒有,小錯卻一堆,尤其是淩綏給他惹出這些爛攤子。
碾硙、質庫、舉息放債這些先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