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珑為她正骨,她反倒是誤會人家害她;二則,心裏就是害怕了。她誤會林珑不要緊,卻拐帶林大郎誤會林珑,使得外人看了笑話,更使林大郎疏遠于她。
這事要是傳回老夫人耳中,定沒她好果子吃。
當日之事,只有林珑主仆、林大郎和郎中在,郎中不是京師人,跟老夫人說不上話。而這等丢臉之事,林大郎自己肯定不會外傳。
現在問題的關鍵就在林珑身上,只要她不說,就沒人知曉。
來這一趟,她不僅沒完成老夫人的交待,更惹下這等禍事。
叫呂嬷嬷如何不心焦。
思來想去,只有讨好林珑,讓她将此事瞞下。
進了室內,呂嬷嬷面上帶着三分笑。
一直以來她都是板着臉,故作嚴肅,這還是頭一回見她笑意盈盈的模樣。
放下湯碗,呂嬷嬷殷勤道:“三娘子,這是老奴炖的山藥排骨湯,天沒亮就開始炖,已經炖了一個多時辰,您嘗嘗看。”
林珑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湯的溫度剛剛好,顯見呂嬷嬷是用了心的,晾到适合的溫度才送過來。
她嘗了嘗,湯汁濃郁,香滑可口。
“不錯。”林珑滿意地點點頭。
見狀,呂嬷嬷長松了一口氣,然後有技巧地将丁香擠走,搶了她的活計,忙前忙後親自服侍林珑。
到近前服侍,長久接觸,呂嬷嬷才發現,三娘子真是個妙人。
生得花容月貌不說,才華也是一等一的好,而且性子溫和,稍帶清冷,儀态優美,舉止溫雅,像是天上的明月。
高貴而又帶着點距離感。
呂嬷嬷都有點不敢高攀了。
伺候了半日,呂嬷嬷行事越來越謹慎,服侍越來越精心,竟真是将林珑當主子對待。
車隊行至京郊,晌午歇息,林珑看了看天,感受了一下空氣,對丁香念叨:“一會天要下雨,今日恐怕到不了京師。”
聽林珑說要下雨,丁香擡頭看看清清朗朗的天,半點都不懷疑她的話,“娘子,不如婢子去跟大少君說一下,先找個地方避雨。”
“不必。”林珑搖頭,“京郊附近別莊衆多,等雨來了,随便找一家借宿就是。”
林大郎不是丁香,對林珑無條件地相信,這般晴朗的天,他不可能聽林珑的話,耽誤行程。而林珑也不願意在小事上浪費唇舌解釋。
一旁的呂嬷嬷聽了,好奇地探過腦袋:“三娘子,這天這麽好,怎麽會下雨?”
林珑笑了笑,不欲解釋,而且也解釋不清。
她能說她五感敏銳,感覺到空氣的濕度加大了麽,大家不把她當作瘋子才怪。
回到馬車,呂嬷嬷不死心地看了看天,心裏認定林珑是胡說了,也就沒再當一回事。關了車門,躺下睡覺。
這兩日她撇下偏見,服用林珑開得安神湯,睡眠慢慢恢複,精神好了許多。白日裏馬蹄聲聲也擾不到她了。
睡得正香,忽聽外頭噼裏啪啦響,以及人仰馬翻的動靜。
呂嬷嬷心裏一驚,猛地坐起來,看向身側的小丫頭:“出什麽事了?”
小丫頭正扒着車窗往外瞧,聞言給呂嬷嬷讓出塊地:“嬷嬷,外頭下雨了,下得好大哩,大少君正要去前面的莊子,跟主人家借地避雨。”
小丫頭後面說了什麽,呂嬷嬷全沒入心,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下雨了,下雨了,果真下雨了。
她突然打了個激靈,猛地撲到窗邊,看着外頭豆大的雨滴,腦海裏迸出晌午時三娘子主仆對話的畫面。心髒仿佛被什麽抓了一下,又緊又駭。
怎麽會這樣?難道三娘子是神仙不成,能預測雨雲。
呂嬷嬷身子一軟跌坐下去,她打着哆嗦回憶這一路。
最初她心懷惡意想要拿捏住三娘子,結果半夜就出現怪聲,擾得她精神不濟,沒空尋三娘子麻煩。後來,她心懷敬意,誠心伺候三娘子,怪聲就不見了,甚至她身體也開始好轉。
想到這,呂嬷嬷攥緊帕子,眼神又驚又畏。
難道說三娘子真的有神明庇佑?
否則憑她一個小地方的女子,便是生得再好,也如錦衣夜行無人得知,怎麽突然就被秦王妃相中了。
緊接着她又想到趙仙師口中的命貴之女。
這件事,京師都傳遍了,秦王妃之所以北上就是為了尋找趙仙師算出來的命貴之女。
呂嬷嬷越想越肯定,三娘子一定是上天厚愛之人,否則這些離奇事根本無法解釋。
——
林大郎已經跟別莊主人協商一致,丁香撐着傘扶林珑下車。
別莊內,花廳裏,兩位女子正站在門口翹望。
落後一步的粉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神色卻不太好,帶着幾分警惕:“姐姐,你為何同意他們進來,姐夫不在,萬一是惡人怎麽辦?”
前頭的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容長臉,梳着婦人發髻,面目溫和。
聞言,她無奈地打斷粉衣女子的話:“雨這麽大,這附近方圓十裏只有咱家這一處別莊,豈能将人拒之門外。我聽郝嬷嬷說,車隊裏有不少女眷,若是因我的拒絕淋雨受寒,我心難安。”
粉衣女子看了婦人一眼,神色無奈又依賴:“姐姐就是好心。”
沒一會,前頭就出現一行女眷。
婦人忙吩咐的丫鬟婆子:“快撐傘過去迎一迎。”
林珑被丁香林碩呂嬷嬷護在中間,除了濕了鞋,旁處都是幹幹淨淨的,一點沒淋到雨。
到了花廳,先跟主人家打招呼,就匆忙去側間換鞋子。
側間裏,丁香瞧了呂嬷嬷好幾眼,當時在外頭沒顧上,現在她回想起來,才覺異樣。
呂嬷嬷竟然跟她和林碩一樣,将娘子護得嚴嚴實實。
這老家夥什麽時候轉了性?
呂嬷嬷先換好衣服,走到林珑身邊,輕聲說着主人家的狀況:“這戶人家姓李,是附近京縣的富戶。當家太太是胡氏,看着是個心善的,唯有那位粉衣女子有點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丁香也很好奇。
她雖然聰慧,但到底年紀小,不如呂嬷嬷經的事多,眼光老辣。
呂嬷嬷慢慢解釋:“那女子看起來也有20出頭了,竟然還梳着少女發髻,而且她看三娘子您的眼光頗有敵意,有防着的感覺。還有一點,老奴也覺得奇怪。”
“但說無妨。”
“她的長相,老奴覺得眼熟,竟像是在哪裏見過。而且觀她模樣身條,行事做派,很像是富貴人家主母、小娘子身旁的貼身侍女。”呂嬷嬷傷腦筋得皺皺眉,“可是具體在哪見過,老奴就想不起來了。”
這邊,呂嬷嬷在傷腦筋,那邊的粉衣女子彭樂卻如驚弓之鳥。
沒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別莊,離京師這麽遠,也能遇見熟人。
她認出了呂嬷嬷。
彭樂本是安昌伯府少夫人身邊的一等侍女,因着少夫人有孕,想着将她給少郎君開臉。彭樂不願做妾,但卻違不過主子的意思。
沒想到在正式開臉的前幾天,她不慎闖下禍事,被主家溺死。
也不知是她命好,還是有神明庇佑,一卷破席子裹身扔到亂葬崗居然神奇地醒了過來。
之後就是一番奇遇,遇到善心的胡氏,被她所救,認作義妹。
彭樂是大戶人家主母身邊的丫頭,腦筋手段非常人可比,又美貌非常,幫着胡氏收拾不少不聽話的妾侍,幫胡氏牢牢穩住李郎君的心。
她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又經過一番生死,想得開,打算終身不嫁,一直護着胡氏。
林珑這邊都收拾完,前去花廳給胡氏見禮。
胡氏心軟善良,見衆人都淋了雨,特意吩咐下人熬了許多姜湯。
林珑出來時,熱乎乎的姜湯剛剛熬好。
胡氏笑得打量了林珑幾眼,眼中閃過驚豔,口中贊嘆:“我真是虛活了許多歲數,竟從不曾見過娘子這般風華的女子,仿若明月高懸,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彭樂也暗暗打量林珑,眸色愈深,心中思量百千。她對京師大戶差不多如數家珍,只聽說過林府有大娘子、五娘子、六娘子,從未聽說過這位三娘子。
難道是庶女?
又見林珑生得這般美貌,彭樂心中就帶了幾分輕視。
美貌的庶女在碧玉年華被本家接回,都不用猜,定是要被家主送入權貴府中做妾。
如此一想,彭樂對待林珑就多了幾分輕慢,幾次打斷胡氏和林珑的對話。并拿話試探呂嬷嬷,發現她并沒有認出自己後,長松了口氣。
胡氏不明白一向懂事知禮的彭樂今日為何這般奇怪,不過她一向善解人意,什麽事都喜歡站在他人角度着想。
猜想彭樂肯定是擔心她,對林娘子一行才多有警惕。
倒是呂嬷嬷,見彭樂對林珑不敬,心中很是惱火。
但她們畢竟是客,不好找主人家麻煩,遂轉頭對林珑道:“奴婢見三娘子面色不好,可是有些疲累?”
胡氏聞歌而知雅意,接道:“倒是小婦人的不是了,竟沒看出娘子不适,來人——”她看向身側的下人,“趁着這會雨小,快帶娘子去客房休息。”
“有勞夫人。”林珑起身還禮。
到了客房,呂嬷嬷知趣地将空間留給林珑主仆,自己傾身退下。
丁香一邊給林珑倒茶,一邊回想之前在花廳呂嬷嬷維護娘子,忍不住開口:“還是呂嬷嬷沉穩有見識,尋了個好借口避開那個彭娘子,婢子當時反應就慢,沒想到。”
說到這,丁香忍不住懊惱,恨自己腦筋轉得慢。之前她還笑話呂嬷嬷呢,如今看來,自己和呂嬷嬷相比差得遠呢。
林珑喝了口茶,不是很在意丁香的自責,淡淡道:“你年紀尚小,祁縣林府人口又簡單,不懂避諱這些彎彎繞很正常,再歷練幾年就好了。”
丁香點點頭,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看向林珑,有些疑惑:“娘子,您說呂嬷嬷為何突然變了性子,看她那樣子,對您倒像是有幾分真心。”
“因為她是聰明人,懂得順勢而為。”
丁香不懂,林碩也支棱着耳朵聽。
林珑低頭看了看茶杯裏輕輕晃動的水波,突然問道:“最初,呂嬷嬷對我懷有敵意,若是你,你要怎麽做?”
“當然是反擊回去,她再有臉面,也不過是個奴婢而已。”丁香喜歡啪啪打臉那種,有仇當場就報。
說到這,丁香又想起剛才呂嬷嬷對娘子的維護,心中糾結起來,“其實,呂嬷嬷為人也不算太壞,她只是不了解娘子而已。”
“說得對。”林珑突然展露笑顏,璀璨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傲然流光,“她不了解你,你就讓她了解,是老虎還是貓,聰明人一探變知。”
聽到這,丁香恍然大悟:“婢子明白了,最開始,呂嬷嬷認為娘子只是出身小地方的小娘子,不懂事好拿捏。後來見娘子聰慧知禮,心明如鏡,她就不敢了。”
丁香很聰明,一點就通,而且會舉一反三:“其實,若想真正征服對方,最重要的是要自身有本事。因為娘子有本事,所以呂嬷嬷又敬又畏。”
說到這,丁香頓了頓,繼續:“若是像婢子之前所說,當場反擊回去,跟個奴婢對抗起來。不僅有**份,拉低自己的檔次,讓人看笑話,還會将呂嬷嬷得罪很,這一路上恐怕就會增添許多無畏麻煩。”
林珑撫了撫茶碗,點點頭,教導丁香:“兵對兵,将對将,不是什麽人都配做咱們的對手,呂嬷嬷不過是個奴婢而已,收服不了,就打發到一邊棄之不用,為這種小事傷神不值得。”
丁香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麽,崇拜地看向林珑,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娘子真厲害。”
“油嘴滑舌。”林珑嗔了一句。
林碩也不甘寂寞地湊過來,嘿嘿兩聲:“娘子最厲害。”
此話一出,屋內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
鳳山別莊。
蕭琰正在別莊裏望天,好看的眉頭微蹙,盯着連綿的雨簾,似乎是在不解,怎麽好端端地就突然下起了雨呢。
自打上次花娘污染了他的屋子,非禮了他的眼睛,蕭琰就把厚德堂重修了一遍,自己跑到別莊上暫住。
侍女也不帶,現在他看見女人就惡心,連寒泉也不讓近身伺候。
這時蕭一青帶着一身風雨進門,給他帶來一個消息。
“主子,未來世子妃已經到了京郊,正在避雨,看樣子,明早就能到京師。”
蕭琰閑閑地靠在窗邊的軟榻上,姿态閑适而漫不經心,聽聞蕭一青的話,只是微擡下颌,表示自己聽見,目光波瀾不驚。
倒是蕭一青有幾分話痨,在那兀自感慨:“想不到當初在祁縣遇到的林娘子,将來會成為世子妃,主子和林娘子還真是有緣,估計是月老牽的線。”
月老牽的線?
蕭琰真是好想呵呵兩聲,那女人根本就是預謀已久。
怎麽會有女人心機這麽深,臉皮這麽厚,見過他之後就芳心暗許,處心積慮想嫁過來。
不害臊!
他哼了一聲,斜睨蕭一青,“讓你去查趙集,查得怎麽樣了?”
蕭一青忙正色起來,一五一十将趙集的來歷詳細禀報。
☆、44.換牛車
雨水連連綿綿下了一個多時辰。
蕭琰靠坐在軟榻上,聽蕭一青回話時,神色還很好,溫潤公子,風度翩翩。
待蕭一青走了之後,立馬變成一個滿心蕩漾的男人,轉眸看向窗外,原本朦胧的景象也清晰可愛起來。
像是有一條泉水叮咚清澈明快的小溪在蕭琰心間流淌,不是沒有過女子向他示愛,但卻沒有一個向林珑那樣聰慧耀眼,百折千回,聲勢浩大,為了他費盡心思。
哪怕蕭琰表現得再成熟,智商再高,對人心揣摩得再透徹,他也只是一個20出頭的青年。
遇見這樣盛大如光芒遍灑大地,浩瀚如午夜星空般的追求,他怎麽能不動容。
在林珑的映襯下,那些傾慕于他的女子都顯得渺小而無趣。
繡帕信箋媚眼什麽的,簡直弱爆了。
撲通撲通,心跳得有些快,蕭琰眼前突然閃現少女頭上綴滿不同花朵的銀鏈,那麽精巧可愛,那般與衆不同。
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愛的頭飾。
蕭琰的臉紅了起來,紅彤彤像是晚霞。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嘴角上翹,眼眸彎如月牙,裏面盛滿粼粼波光。
——
一個多時辰後,雨才停,外頭泥濘,不好行路。
雨停了不久,李家郎君歸家,別莊有了男主人,彼此都自在。林大郎就與主家商量,想要借住一晚。
李郎君是京師附近縣城上的富戶,經常在京師往來,對京師一些貴人多少知道一點。聽說林大郎是林家郎君,林珑是林家三娘子,面上頓時熱情了三分。
商戶人家迎來送往,心思玲珑,手段圓滑。李郎君又有意逢迎,沒一會就林大郎混熟,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胡氏是個賢惠的女子,做事細心周到,準備晡食,皆是向下人打聽後,按照林珑的喜好口味準備。一應用具全是新的,深怕怠慢了客人。
一場秋雨一場寒,一場雨過後,晚風涼飕飕的,丁香縮了縮肩膀把窗戶關上,轉身回來看林珑:“娘子,你冷不冷?”
林珑搖頭,她日日修習內功,雖說日子短,但她心思專一堅定,悟性高,已經小有所成。
腿沒好那陣就閉目打坐,現在能走動了,就配合着動作練習。身體養得好,又修習內功,抵抗力強,就不懼寒氣。
此刻林珑正撥弄着一只機關偶玩,轉動小猴子樣式的機關偶尾巴,小猴子就上竄下跳,好不熱鬧。
少女眉眼清麗,神色認真,明明是小孩子般稚拙的動作,在她做來,卻有股子名士落拓風致。
丁香關好窗戶,轉到林珑旁邊,跟她一塊玩機關偶。
主仆兩個正興致勃勃,忽聽門外有人敲門,丁香起身去開門,就見胡氏笑容溫婉地立在門口。
“原來是胡夫人。”丁香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客氣而又不失親切。
胡氏臉上帶了抹關切:“叨擾了,我看天氣有些涼,擔心三娘子受寒,想着多送一床被子過來。”
“有勞夫人。”丁香側身請胡氏進來,目光不着痕跡地往胡氏身後掃了掃,發現那個彭樂沒有跟過來,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不少。
丁香不喜歡那個彭樂,看人的眼神總帶着防備和警惕,像是防賊一般,仿佛她們要吃了胡氏似的。
胡氏這次過來,不單單是為了送被子,還帶來一只精巧的香囊,主要是為彭樂白天的失禮過來賠罪。
“這是什麽香?”林珑難得來了點興致,她一向不喜香氣,衣服從不熏香,也不佩戴香囊。但胡氏帶來的這只香囊香氣十分特別,清雅而悠遠,嗅着令人心曠神怡。
見林珑喜歡,胡氏很高興,不過神色中卻帶着一絲羞澀:“這是我自己配得香料,三娘子若是喜歡,我把方子寫下來。”
林珑挑挑眉,有些驚訝。
像是這等調香、吃食方子一般都是家族寶貝,不輕易外傳。這年頭可不像知識泛濫的21世紀,書本一般都掌握在世家手中。
李家雖然是小商戶,但也經營數輩,有些好東西不足為奇。
見林珑驚訝,胡氏很不好意思,忙道:“這方子不打緊,不是什麽稀罕東西,不過是小女子閑着無聊的玩物。”
“夫人喜好調香?”林珑問了一句。
說到自己的興趣愛好,胡氏來了興致,侃侃而言,說了許多自己對調香的感悟,并且創出很多好聞的香。
她也不私藏,談到具體方子時,關于用了什麽配料,用料多少,沒有一點遮掩。并解釋道,她平日和幾個手帕交聊天時,也會談及香料,這幾個方子不是秘密,附近很多人都在用。
看得出來,胡氏是真的喜歡調香,而且在這方面十分有天賦,連林珑也不得不承認,她自創的那幾味香,香氣獨特而雅致。
不過,林珑不喜歡占人家便宜,得了人家的方子之後,又回贈了胡氏兩個。
“三娘子也喜歡調香麽?”遇到志同道合者,胡氏顯然很開心。
林珑确實會調香,卻算不得喜歡,遂道:“稍有了解。”
“三娘子謙虛。”胡氏笑意盈盈。
她對調香知之甚多,雖然林珑話不多,但說的話卻處處落在重點,甚至還提點了她不少不足之處。
果然是世家之女,就是不一樣。
胡氏眼中流露出一抹敬佩和欣羨。
天色不早,胡氏擔心打擾林珑休息,聊了一會,就主動告辭。
胡氏離開之後,丁香湊過來,好奇地看着林珑:“娘子還會調香啊?”
“稍有涉獵。”
“感覺娘子什麽都會。”丁香感嘆了一句。
林珑抿了抿唇,自嘲一笑,前世她心高氣傲,雖然對這些刺繡調香之類不感興趣,但卻不肯被人小瞧,也是下了功夫的。
如今想來,卻覺得沒趣,所學之物皆是被俗物所迫,太在意外界眼光,端得是沒意思。
還不如玩機關偶來的過瘾。
所以,這輩子,無論做什麽,她都要出自本心。
心随意動,歡快恣意。
丁香鋪好床,林珑一覺好眠到天明。
早上喝了點粥,用了些點心,就向胡氏辭行。
胡氏有點舍不得林珑,送了她好多自己做的香囊,各種香氣交雜在一塊竟然不覺熏人,反倒混雜成一種新的香氣,十分特別。
林珑再一次感嘆胡氏在調香方面的天賦。
從胡氏處離開,林珑就帶上了帷帽,畢竟李家有外男,她又訂了親,行事還需謹慎。
李郎君和胡氏兩口子一直将林珑等送到大門口,彭樂也在,她穿了一件月白色襦裙,整個人清雅得像是水中新荷。
林珑朝着幾人點點頭,就扶着丁香的手想要上馬車,剛擡起腳,突覺不對。
丁香轉頭看她,小聲詢問:“怎麽了?娘子。”
林珑松開她的手,走到前頭馬旁邊。
呂嬷嬷見了,忙擋到林珑前邊護着,焦急:“娘子不可,小心馬兒傷到你。”
“不妨事。”林珑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麽,明明是淡淡的一眼,呂嬷嬷心頭卻是一緊,下意識想要臣服。
她默默退到一邊。
林珑走到馬旁邊,稍稍探頭嗅了一下,轉頭問車夫:“換草料了麽?”
車夫正不解林珑的動作,聽見林珑詢問,心中稱奇,這位三娘子鼻子真好使,“回禀娘子,這是紫花苜宿,馬兒最愛吃的哩。”
不遠處正跟李郎君說話的林大郎顯然也看見林珑的動作,他猶豫了一瞬,向林珑走來:“三妹妹,怎麽不上車?”
林珑回身對林大郎屈身行禮,然後擡頭,兩灣水眸直直望着他:“大堂兄,三娘昨夜裏休息不好,頭有些暈,可否将馬車換做更平穩的牛車。”
“牛?”林大郎呆住了。
林珑的要求倒是不難,但是一隊馬車中夾雜的一個牛車,總歸是有些怪異。馬上就要到京師了,這樣一行車隊進城,肯定會被人看笑話的。
而且牛車多慢啊!
昨個已經耽誤一天,今個再耽誤,家中一定擔心,以為路上出了什麽事。
“我想坐牛車。”林珑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堅定。
丁香悄悄看了林珑一眼,有些奇怪娘子今日的任性。這種胡攪蠻纏之事,娘子還是第一次做。
難道是快到京師,娘子緊張,所以想坐牛車,放慢行程?
呂嬷嬷也對林珑的舉動十分不解,在她看來林珑是個十分聰慧識大體的娘子。而這種不給緣由,非要換牛車的舉動,只有垂髫小兒才做得出來。
林大郎到底是對林珑心中有愧,拗不過她,最後還是答應換牛車。
目睹這一幕的彭樂心中冷笑,別人不知道林三娘為何非要換牛車,她心裏可一清二楚。不就是快要到本家,心中忐忑,想要做點什麽試探兄長态度,同時也是做給下人看,表明自己的身份地位。
無聊幼稚,彭樂對林珑的舉動十分看不上。
臨時換牛車,根本沒地方找牛,李家別莊上也沒有牛。
最後沒法子,就去附近村莊買了一頭笨重的母牛回來,聽說是有些歲數,牙都掉光了。走路走一步緩三步,都慢出一定境界了。
就這樣,原本兩個時辰就能到京師,但走了三個時辰愣是沒見着京師的影。
坐在慢悠悠的牛車裏,透過簾子丁香瞄了一眼走路都比她快的下人,面容十分糾結:“娘子,你為什麽要坐牛車啊?”
“因為,我聞到了細辛的味道?”
“嗯?”丁香聽不懂。
林珑看她一眼,清聲解釋:“牛馬服用細辛,再聞到嗆人的煙霧,容易狂躁。”
丁香聽出其中的兇險,驀地瞪大雙眼:“娘子,您是說……”
林珑瞧她一眼,輕描淡寫:“不用擔心,也許是我聞錯了,畢竟之前聞了許多香囊,鼻子一時失誤也是正常。”
丁香抽了抽嘴角,沒說話。
心道,娘子您可真是鎮定啊。
前方二裏處,一夥人估摸着行程,在一個時辰前,将準備好的幹草點燃,草很幹燥,加上風力加持,沒一會,就濃煙滾滾。
濃煙一直滾滾,滾了一個時辰,連林家馬車的影都沒看見,然而幹草卻已經燃盡。
“卧槽!”領頭之人氣得踹了一個瘦弱的灰衣人一腳,忍不住狂吼:“人呢,人呢,你不是說一會就能到麽,你家一會是一個時辰啊?”
灰衣人也很委屈好不好,他明明探到林家車隊辰時前就出發了,按照速度早應該到的。
“滾,上一邊委屈去。”領頭之人又踹了一腳,“等我探清情況回過主子,再削你。”
領頭之人一揮手,将人招集起來,向着京師相反的方向奔去。
沒走幾步,就碰見林家的車隊,領頭之人再一揮手,原本聚集一處的四五個人瞬間分化,藏了起來。
領頭之人和灰衣人藏到一處,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車隊,盯了一會,就發現不對勁了。
卧槽,怎麽走得那麽慢,是在爬麽?
“你看那個牛車?”灰衣人往前一指。
領頭之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見那只走一步晃三步的老牛,它自己走路都困難,還要拉着一只笨重的大車。
卧槽!領頭之人好想罵人,這林家傻比麽,那麽多馬在那閑着,居然找了一頭老得掉渣的黃牛。
神經病吧!
林家車隊慢悠悠過去,領頭之人嘆了口氣,內心悲痛。
主子,不是屬下辦事不利,實在是敵人太傻比啊。
☆、45.林家
林府正院,幾個媳婦和小娘子都聚在老夫人處。
“人怎麽還不到?”林二夫人周氏喝了口茶,拿帕子擦擦嘴角,一雙丹鳳眼,柳葉眉,襯得人爽利潑辣。
“昨個下了雨,許是路不好走,耽誤了些時辰。”林大夫人曲氏比周氏更急,畢竟,林大郎是她兒子,一個多月未見,哪有不擔心的。
不過,她修養極好,雖然心裏擔心,面上卻分毫未露。
林二夫人瞧了林大夫人一眼,心中不屑。
虛僞!當她不知道她已經打發過去好幾撥人了麽?
林六娘靠坐在母親林二夫人旁邊,精致的小臉板着,一副不樂呵的模樣。林五娘坐在離她稍遠一點的位置,盡量縮小自己的身軀,頭埋得低低,希望別人不要注意到她。
可她都已經如此低調了,林六娘還不願意放過她,轉過頭呵斥:“你頭那麽低幹什麽,做出一副委屈模樣給誰看,想要在祖母面前給母親上眼藥,說母親苛待你麽?”
林六娘心氣十分不順,前幾日出門和手帕交玩耍,手帕交家裏新來了兩個表姐妹。手帕交把林家姐妹幾個介紹給她們時,她們居然對五娘比她還熱情。
後來才知道弄錯了對象,以為五娘是她。
讨厭讨厭,林六娘現在最讨厭的就是兩個人,一個是林三娘,莫名其妙跑出來,讓序齒延後,害得她從原本的林五娘變成林六娘。
另外一個就是林五娘,占據了她的排行,讓別人誤以為她才是嫡女。
她也配,小婦生下的下賤胚子。
如今林三娘不在,林六娘就把氣都撒在林五娘身上,沒事就對她冷嘲熱諷。
發現自己又被林六娘盯上,林五娘嘆了口氣,把頭埋了又低了些,語聲柔弱堪憐:“妹妹誤會了,母親一向待五娘很好,五娘感激孝順還來不及,哪裏會埋怨母親。”
“那你低着頭,做出那樣一副可憐樣子給誰看?”林六娘不依不饒。
林五娘揚起柔弱精致的小臉,看了林六娘一眼,然後飛速将眼簾垂下,小聲禍水東引:“我只是在想未曾謀面的三姐姐,不知道是何等絕色樣貌,能被秦王妃看中,聘為世子妃,一定是姿容出衆的絕代佳人。”
林六娘是林家幾個姐妹中間容貌最為出衆的,也一直引以為豪,現在聽說林三娘姿容出衆,頓時嫉恨得眼睛都要紅了。
不過是個鄉野出身的村婦,她憑什麽,庶子生的下賤貨色,父親被趕出林家,女兒居然有臉回來,臉皮厚比城牆。一回來就使得自己的序齒後延,現在還要搶走她姐妹中間容貌最佳的名頭。
村婦!
粗鄙庸俗土氣的東西,嫁到□□也是給林家丢臉。
林六娘又氣又恨,小姑娘氣性大,心胸窄,最後居然受不住委屈,倒在周氏懷裏嗚嗚哭了起來。
林老夫人對她們姐妹間的小争鬥,言語機鋒,一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基本不理會。但是要鬧到明面上可不成。
尤其是林珑身份特殊。
世家大族都看中臉面,甭管內裏如何龌龊,龃龉,但外表看起來必須花團錦簇,一團和氣。
“無緣無故的哭什麽?”林老夫人皺眉,看着周氏訓斥,“連個女兒都教養不好,下去。”
林六是她孫女,是林家子孫,怎麽可能有錯,即便有錯也是周氏這個做娘的沒教好。
周氏雖然潑辣爽利,但在老夫人面前還是收斂幾分的,而且她心裏也真畏懼林老夫人。
雖然不滿意林老夫人當衆訓斥她,讓她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周氏卻不敢反駁,乖順低頭認錯,然後拉着林六退下。
林二夫人和林六退下去了,旁邊的幾個庶女也跟着退下,畢竟名義上,她們都是周氏的女兒。林老夫人指責林二夫人教不好女兒,卻沒說是哪個女兒,而且她們沒有及時勸導六妹,也不算是好姐姐。
只有林二娘偎在老夫人旁邊,默不作聲,狹長的眼尾微翹,勾唇看人時,有種似笑非笑的嘲諷之意。
雖說她也是二房庶女,但她自幼養在老夫人身邊,可不是周氏教養的,不用被牽累。
被周氏拉出花廳,林六娘還在撒潑耍賴:“我不要出去,我要看看林三那個村婦的長相,我要問問她,憑什麽搶占排行,讓我序齒後延。”
“好孩子,不氣不氣啊。”周氏雖然性子厲害,但對自己的女兒卻異常疼愛,不舍得她受半點委屈,“娘給你出氣,乖!”
林六一下子頓住腳步,眼睛亮亮地看向周氏。
“噓。”周氏使了個眼色安撫,然後轉過身。
跟在她身後的林四娘林五娘頓時齊齊低了頭,一言不發,一副乖順得不得了的模樣。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