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醒,饒是林珑心性清冷也忍不住心頭盤踞怒火。
真是好想将他胖揍一頓。
蕭琰身為天之驕子還是第一次等人,坐在床邊看她甜睡,心頭蕩漾一股奇妙而甜蜜的感覺,不過,他還是希望她睜開眼睛跟他互動的。
這樣等了半晌,蕭琰漸漸不耐煩,終于,林珑睜開雙眼。
蕭琰忍不住伸手去拉她,林珑眉頭輕蹙,順手搭着他手臂坐起身,蕭琰呆了呆,然後就見林珑揉了揉眼睛,聲音幹澀:“倒杯水來。”
指使得天經地義。
這世上居然有人這般理所當然地騎在他脖子上,蕭琰初次對女子動心,雖說想要征服,但骨子裏并不适應這種感情,也沒有為女士服務的紳士習慣。
他想要的更多是林珑對他的喜愛,對他的遷就。
某人杵着不動。
林珑偏頭,一個眸光過去。
蕭琰正坐在床上,因為将林珑拉起,身體有些後傾,是微仰着頭。這會見林珑偏頭,如墨的烏發垂落,一半披在後背,一半搭在肩膀,甚至還有幾縷貼在嘴邊。
蕭琰的視線落在林珑唇邊,跟黏住一般,看着那烏發紅唇如雪凝脂,慢慢地耳根紅了起來,心跳也越來越快,明明是夜色濃重,他卻仿佛身處豔陽之下,身體火般炙烤。
正心如鼓擂,灼熱無措時,臉頰突然貼上一只冰涼的小手,蕭琰只覺心尖一燙,整個人開始發懵。
林珑伸手碰了碰蕭琰,又收回來貼了貼額頭,有些奇怪:“發燒了?”
前世,林珑和蕭則是青梅竹馬,感情是水到渠成,于平淡中慢慢加深,對怦然心動這類情感了解不多,所以,見蕭琰罕見地無措,心中納罕。
她是醫者心性,見蕭琰面紅耳赤,下意識就去握他的手腕,想要摸脈。
滑膩冰涼的小手一貼上手腕,蕭琰的心跳就開始咚咚咚響,聲音大得連他自己都能聽見,原本垂下的雙腿也開始發抖。
真是太丢人了。
他下意識就想收手,然後不知怎麽突然福至心靈,仿佛頭頂破了個洞,濃重的靈氣灌入他腦海,将濁氣撥開,只剩清明。不過是瞬間,蕭琰就通悟了。
身體順勢倒向林珑,腦袋枕在她肩膀,口中呢喃:“暈。”
趁着林珑發愣,蕭琰不着痕跡地抽回被她抓住的手腕,不讓她摸。
在醫師面前裝病,要承擔很大風險的,幸虧蕭琰腦子活,想問題全面,絲毫不露破綻。
感覺肩膀一沉,林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似乎許久沒和人這樣親近過了。她微微偏頭,視線落在蕭琰墨藍長袍上,愣愣的不能回神。
好一會,她才恢複清明,正要開口,肩上突然一輕,原本枕在上面的某人已經離開,他右手撐着額頭,眉心微蹙,語氣發澀:“吓到你了吧?”
林珑知道他所言何事,稍作猶豫就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蕭琰心中煙花般盛放,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林珑一眼,突然湊近在她耳邊吐氣。
林珑耳根一癢,下意識後退,耳邊就傳來他微啞的嗓音:“多謝。”話音未落,人也不見蹤影。
林珑坐在床上,看着關閉緊緊的窗扉,神情一時怔然。
——他的輕功又進步了。
不過,再是進步,也不可能都坐在床邊半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林珑揉了揉眉心,只得将此事歸咎于他來得太勤,她習慣如此,才失了警惕之心。
這種習慣還真是不好。
蕭琰回去的路上,沒忍住,拈起一縷頭發湊在鼻息下聞了聞,奇怪,一點也不香,哼,靠了半天,居然半點氣息都沒染上。
蕭琰眸間難掩失望。
林珑身上有一股極淡極淡的香氣,其實不能說是香氣,倒像是雨後空明翠葉林間的清新氣息,清寒沁入心脾。
心情飛揚的某人一路哼着小曲回到王府,身後跟随的暗衛一個個險些崴了腳,從樹上或是屋頂摔下來。
回到房間,蕭琰在床上滾了一圈,沒睡着,翹着嘴角,歪着腦袋不知道在回味什麽。直到天蒙蒙亮才輾轉入睡,睡夢中,神色依然開懷。
約莫世子往日起床時辰,棘心靜立在門口,自從前幾日世子要将她賜給蕭一青,她誓死不從後,就收斂輕狂,行事謹慎許多。
那是她第一次距離死神那麽近,她一直以為世子是對她有意的,不然也不會對她說話那般溫柔,雖然世子對每個人對溫柔如春風,但棘心就是覺得自己是與衆不同的。
否則也不會成為世子身邊的一等侍女,除了會武功的寒泉,她是頭一個。
可是在她拒絕嫁給蕭一青時,棘心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殺意,世子想要殺她。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憐惜,沒有一絲喜愛,有的只是冰冷和不耐。
那一刻,她真覺得自己會死,若不是寒泉和蕭一青求情,也許今天她就只剩下一具軀體了吧。
想到這,棘心下意識轉了轉腕間的玉镯。這只玉镯是三維立體虛拟空間,雖然只有一立方米,但足夠她放一些重要物品。
這裏面有父母為她準備的靈藥,能治好世子腿疾的靈藥。
此時此刻,棘心內心十分猶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拿出來,她也無法篤定世子會不會信她。即使信她,世子也未必對她心生好感。
糾結猶豫間,寒泉走了過來,小聲訓斥:“在這發什麽呆,警醒點,世子快醒了,許是有吩咐。”
因為上次求情之事,棘心感激寒泉,聞言乖順地垂下腦袋,一副聽話模樣。
寒泉滿意地點頭,轉身往一邊走。
寒泉走後,棘心突然擡頭,望向寒泉的背影眸色幾番變化,幽深莫名。
棘心有些下不定決心。
她也算是和寒泉相伴長大,這些年,關系不算太好,但也沒有太差。棘心心思一向細膩,她能察覺到寒泉對世子的感情,哪怕她極力掩飾,多年間也不可能半點端倪不漏。
感情這個東西,與理智無緣,最是無法克制。
那樣的男子,誰會不喜歡呢,尤其是她們靠得這般近。
但是寒泉和棘心有本質的區別,寒泉是土生土長的土著,階級分明,面對蕭琰有本能的自卑,她從沒想過要做什麽,甚至連嫉妒林珑的勇氣都沒有。
她唯一的期盼就是一輩子伴在世子身邊,遠遠地看着他就已經足夠。
棘心則不然,她的感情沒有那麽純粹,其間混合着征服快意以及虛榮,她努力靠近蕭琰,更多是因為他的身份。她想要征服他,征服這個歷史上出名了專情帝王。
而且,她也不自卑,甚至骨子裏是自負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心态,瞧不起這些古人。
在她內心中,她和蕭琰是平等的。
然對于寒泉來說,蕭琰高不可攀,她的感情只是一種亵渎。
為今之計,棘心不能退,更不能進,她已經惹了世子厭棄,任何輕舉妄動都會導致難以想象的後果。但她又不甘心退,她不願放棄蕭琰,讓她嫁給蕭一青這個奴才還不去讓她去死。
她穿越千年才來到這個年代,不是為嫁給一個奴隸的。
她要高高在上,要世間所有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要像書出的穿越女那般,大殺四方,光芒萬丈。
意yin蕭琰的小說中,原配林珑都是各種死的,幾部比較火的小說裏,都将林珑描繪成為一個陰險狡詐,詭谲不堪的女子,總之就是個綠茶婊。
明明是**絲的芯,偏偏披着白富美的皮。
不過,這些都是小說,棘心不可能腦殘到相信意、淫的情節,但也不可否認,小說中的某些情節還是有合理之處的。
比如:林珑的美貌和心計。
她若是不美又蠢,不可能征服蕭琰,棘心是瘋了才會相信她是個白蓮花,這位歷史上流芳千古的女人,做下諸多功績,絕不可能是個草包。
再比如:兩人間感情的催化劑是林後醫好蕭琰的腿疾,對于蕭琰這樣的天之驕子,不良于行簡直如晴天霹靂,決不能容忍。
然後在他最痛苦的時刻,一個美如仙子的女子出現了,還醫好了他的腿,他要是不動心,簡直不合常理。
史書記載,林珑性情清冷,不愛說話,意、淫小說裏的解釋是矯情做作欲擒故縱;史書還記載,林珑愛民如子,寬仁博愛,小說裏的解釋裝腔作勢,虛僞至極。
說一千道一萬,總之,林珑絕壁是個心計深沉的女人。
棘心要做的就是揭開她虛僞的真面目,讓蕭琰認清她,然後搶在她前面醫好蕭琰的傷腿。
不過,想要做這些事,棘心還需要個幫手,其實有些時候,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于謀略上差一籌,所以她給林珑找了個對手。
她想挑唆寒泉,讓她內心生出争勝之意,與林珑對上。
在兩人鬥得旗鼓相當之時,她則是暗地裏和蕭琰發展感情。
雖然寒泉救過她,但棘心利用起來也絲毫不手軟,她覺得等自己成為蕭琰心上人時,賞賜寒泉些金銀就夠了,或者為她尋覓佳婿。
——
竟陵侯府。
淩綏手中握着一份資料出神,林三居然是祁縣人,他記得自己幼年曾在祁縣住過一段時日,不過記憶模糊,無論怎麽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
祁縣的一切都仿佛籠着一層薄紗,看不真切。
出神片刻,有侍衛回禀:“主子,屬下發現林三娘周圍多了許多人暗中保護,是秦王世子身邊的暗衛,有十人之多。”
淩綏扔下手中的資料,撣袖冷笑:“他倒是在乎得緊。”
☆、66.螃蟹宴
天色微亮,林珑睜開雙眼,神色惺忪地坐在床上有些發懵。她烏發垂肩,許是天氣幹燥,有靜電,發絲蓬蓬。滿頭青絲包裹着小小嫩嫩的面容,宛如睡蓮,慵懶,鮮妍。
呆坐半晌,林珑屈起雙膝,雙手交疊在膝蓋,下巴枕着,模樣迷糊。
她有點沒睡醒,頭隐隐約約地脹,因為昨夜蕭琰夜探,突然靠在她勁邊,她一晚上都在分析他的行為,揣度是有意還是無意。
林珑不是糾結的性子,不喜歡思索這些無意義的行為,但蕭琰最近實在有些異常,讓人看不清摸不透。就像是……像是矜持疏淡的修竹,總是優雅淡漠,保持着不遠不近合适的距離,然後有一天,忽然開了兩朵招搖的大黃花,舔着臉猛勁往人身邊湊。
林珑扶額,發覺頭越發痛了。
室內有動靜,門口的桃枝警醒,擡手輕輕敲了兩下門,語氣溫柔:“娘子?”
“進來吧。”林珑揉了揉眉心,将疑惑壓下。
梳洗過後,帶着一行人去老夫人處請安。
林老夫人的院子已經坐滿了請安的女眷,老夫人還沒過來,大家就心照不宣地坐下等,彼此交換一下眼神,并不說話,擔心擾了老夫人歇息。
稍坐片刻,周氏帶着六娘以及四娘五娘過來,六娘今日穿得特別隆重,她穿了一件翠色交領繡楓葉的襦裙,外罩嫩粉色褙子,腰帶纏了一圈鈴铛,行走間叮當作響。
她原本便容色過人,如今盛裝打扮,瞬間就吸引住了衆人目光,連林珑都忍不住看了她兩眼。
瞧見林珑看她,六娘擡了擡下巴,神色矜傲,眸中閃過一抹得色。
周氏帶着幾個人剛坐好,林老夫人就搭着林二的手出來,走到主位坐下。
還沒等衆人行禮,周氏就急忙道:“母親,今日是兒媳娘家嫂子生辰,兒媳想帶着六娘早點過去。”周氏嫂子和周氏年紀相仿,這個年歲不興過壽,只有在家中受婆母寵愛的兒媳才能開幾桌席面,請一二親戚朋友小聚熱鬧一下。
林老夫人瞧見盛裝的六娘,知道周氏在打什麽主意,雖然不滿她私自為孫女相看,但想着今日要說的事情,她留下也是添亂,遂點點頭,同意了。
“一會去庫房挑幾匹綢緞,替我帶過去。”
周氏掩唇而笑,“母親慈愛,她是小輩哪裏敢收您的東西,合該是嫂子給您請安才是。”說着,目光掃了一圈,暗示座下小輩送禮。
想不到周氏臉皮這麽厚,居然當面索要禮物,林二看着憋氣,臉蛋憋得通紅,她雖然敢訓斥六娘,卻不敢和這個名義上的嫡母頂嘴。對六娘能說是教導妹妹,若是和嫡母頂嘴,那就是不孝了,嫡母若是因此發難,連祖母都保不住她。
林大娘性子溫順,她又是長姐,周氏話音剛落,就率先開口:“不曾準備,只有這小小玉镯聊表心意。”說着退下手腕上青翠欲滴的玉镯。
一旁的曲氏看着心尖直疼,這玉镯可是好成色,同時涼涼地刮了周氏一眼,暗罵她不要臉,居然當面向小輩索要東西。
林二雖是不滿周氏,但這禮物是要帶去周家的,她不想落下個小氣的名頭,忍痛摘下頭上的玉簪,這簪子,她今日剛上頭,就被迫送人,想想就憋悶。
輪到林珑了,林珑掃了眼林大和林二送的東西,估算了下價值,送了一件稍稍名貴的玉佩。
瞧見玉佩,周氏撇了撇嘴,陰陽怪氣:“真是好小氣,聖人和太後賞賜了那麽些好東西,居然就拿了個塊玉佩敷衍。”
林珑沒理她,轉眸當聽不見,神色平靜。
周氏讨了個沒趣,恨恨地瞪了林珑兩眼,也不要其他人的東西了,拉着六娘氣沖沖離去。
老夫人見狀,連連嘆氣,對林珑道:“你二伯母被我寵壞了,行事魯直,三娘不要多心。”
林珑看向林老夫人,搖頭淺笑,“祖母多慮,是三娘思慮不周,惹了伯母氣惱。”話畢,轉向丁香,“去将那兩匹月銀綢給二伯母送去,當是我的賠禮。”
聽見月銀綢三個字,曲氏眼前一亮,而後心中滴血,那可是月銀綢啊,千金難買的月銀綢,一共才兩匹,居然全便宜周氏那蠻婦。
她不想貪林珑東西,但那月銀綢她是真的想要,想為大娘做套衣裳。她要的不多,一套足夠,大娘馬上就要出嫁,有這套衣服壓箱底,面上也好看。
不曾想,她未曾行動,就被周氏搶了去。
“月銀綢?”林老夫人神色一動,深深地看了林珑一眼,又不着痕跡地瞟了眼正忿忿不平的曲氏,眉心微蹙。
兩匹布就挑得妯娌心生嫌隙,不知道三娘是有心還是無意。
這個話題繞過去,老夫人又說起螃蟹,自打蕭琰送了螃蟹過來,林府上下就開始跟螃蟹幹上了,張口螃蟹閉口螃蟹,片刻不離。
連周氏這次回娘家都帶了兩簍螃蟹回去。
不僅是周氏的娘家,曲氏的娘家,老夫人的娘家,以及林家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還有京師但凡有頭有臉能和林家扯上關系的人家,都送了螃蟹過去,緊怕別人不知道世子給林府送了螃蟹。
就這,老夫人還嫌不夠,她打算辦個螃蟹宴,世子可不止送了螃蟹過來,随行過來的還有幾個江南名廚。
老夫人有心有秀一秀,決心超越長興伯府,徹底揚名。
想當初,長興伯府韓家可沒收到世子的螃蟹。
螃蟹宴定了,衆人開始商量日子,挑了幾個好日子,林老夫人看其中一個日子眼熟,突然轉頭看向林珑:“竟陵侯府的帖子邀得是哪日,可別撞上。”她指的是淩皎下的帖子。
林珑不想去,找了個借口:“還有半月王府過來納征,未免節外生枝,孫女想着這半月還是不要出門為好。”
納征二字輕飄飄從林珑口中說出不覺突兀,反而令林老夫人深思起來,她一下子抓住林珑話語裏的關鍵,為今之計,順利嫁入王府方是正經,其他一概是小事。
如是想着,林老夫人也就不再提赴約一事,實在是西市之事将她吓到了,不想再節外生枝。
不過,竟陵侯府可不能怠慢,想了想,林老夫人提出一個折中計策:“一會三娘回個帖子,解釋清楚,再将這螃蟹送去一簍,當是賠禮。”
林珑點頭應諾。
淩皎送帖子過來,林珑非但不來,還将蕭琰送她的螃蟹給轉送過來。
她這是炫耀呢,炫耀呢,還是炫耀呢。
一時間,淩皎只覺得心口中了一箭,心痛如絞疼得直哆嗦。
與此同時,從外祖家出門,和表姐妹一塊出去逛首飾鋪子的林六心情同樣很糟,因為她碰到了韓琦,秦王世子原未婚妻韓語的妹妹。
林六雖說嬌蠻,但那只是在家中面對庶出姐妹時,在外她一向形象良好,嬌憨可人。
而韓琦卻實實在在是個棒槌,居然當街攔截她的馬車,不顧身份跟個潑婦一樣對她破口大罵:“你就是林六啊,我呸,有個搶人家夫君的姐姐,想必你也不是什麽好鳥,林三呢,怎麽不見人,見天的藏頭藏臉,是不敢見人呢,還是見不得人。”
自打姐姐韓語被退了親,長興伯府的地位急轉直下,韓琦再是遲鈍,也明白一點緣由。但她不知道從自身找毛病,反而挑剔起林珑來,将林珑恨上,覺得是她搶走了世子,讓外人奚落韓家,害姐姐日日跪在佛堂以淚洗面。
原本她被拘在家中,沒出來蹦跶,如今秦王世子送林三螃蟹一事鬧得滿城皆知,韓琦坐不住了,偷偷跑出家門,然後就被倒黴的林六遇上了。
兩人鬧得不歡而散,林六這個嬌蠻丫頭,戰鬥力完全不如潑婦韓語,回去看見周氏,撲到她懷裏就是一陣痛哭。
女兒被人欺負了,哭成這般,周氏原本得了月銀綢的喜悅頓時消散一空,問同去的表姐妹,得知事情的經過後,周氏氣得将林珑和韓琦一頓咒罵。
周老夫人見周氏提起林珑時,眸色陰狠,全是恨意,不禁皺眉:“怎麽,你和你家三娘關系不好麽?”
女兒得了月銀綢,周老夫人還以為周氏和林三關系親近呢,如今看她這般咒罵,才覺出不對。
糟了!
一時氣憤不過,居然在母親面前露了形跡,母親一向睿智,知道瞞不過,周氏就将自己和林三的恩怨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糊塗,糊塗啊!”周老夫人越聽越氣,最後恨得差點伸手就掐女兒耳朵,這個不争氣的東西,就知道惹禍,秦王世子未來的世子妃是好惹的麽。
林六精乖,見狀一把撲到周老夫人懷中,哭得好不可憐:“外祖母莫氣,千萬不要怪罪母親,都是六娘不好,母親為六娘出氣才動手懲治三姐姐。”
林六一邊哭一邊拿眼睛偷觑周老夫人,見她神色和緩,哭得越發哀戚:“外祖母您是不知道,三姐姐有多兇,仗着許了好人家就肆無忌憚橫行霸道,欺負我們母女,不僅将母親的陪房攆出去,還在外人面前敗壞我名聲”
“嗚嗚嗚,外祖母,六娘好怕,好怕啊!”
周老夫人聽得又驚又怒:“此話當真!”
林六重重點頭:“三姐姐不喜歡生得好看的娘子,在府中,對我和二姐姐不假辭色,還在外人面前說我品行不好,滿口謊言。”
“太過分了!”這次沒等周老夫人開口,她的大兒媳,也就是今日的壽星,氣憤不過,攜怒開口。
“嗚嗚。”林六可憐巴巴地依偎在周老夫人懷中,哭得眼圈通紅,像只小兔子,委屈極了。
周老夫人看着心疼,伸手撫了撫林六的頭頂,忍不住開口:“六娘莫哭,祖母給你出氣。”
“外祖母?”林六擡頭看過去,目光澄淨懵懂。
看着小孫女什麽都不懂的目光,周老夫人心下嘆息,這丫頭還是小啊,受欺負了只會憋在心裏,什麽也不說。
“過來。”周老夫人瞪了眼呆立一旁的女兒周氏,心中既心疼又埋怨,心疼她受的委屈,埋怨她不長進,連女兒都護不住,讓人欺負了去。
周氏對母親一向敬畏,而且她現在有點被林六的行為搞蒙,人有些發愣,半天才回神,怯怯地湊過去,喚了一聲:“母親。”
“我且問你。”周老夫人開口,“你府上那位三娘子身邊可有得用之人。”
林六反應快:“丁香。”
周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她趕緊解釋:“丁香繡的荷包好看,我身邊的雨荷身上就戴着丁香送的荷包呢。”說到這,林六仿似無意地加了一句,“丁香送了好多荷包出去,大家都說她的繡工精湛。”
送了好多人?
周老夫人暗暗嘀咕,這是在收買人心啊!
“雨荷呢,将荷包拿給我瞧瞧。”
雨荷趕緊将荷包遞上來,說起來,這荷包她還是第一次戴,若不是早上出門時,娘子叮囑,她還想不起來。
周老夫人本來以為只是個普通荷包,沒想到拿到手裏,摸着上頭繡的蓮花,竟然半天移不開目光。
這是什麽針法,她怎麽從未見過,層層褪暈,将蓮花深淺層次勾勒的清晰逼真,宛若畫上。
周老夫人閉了閉眼,下意識将荷包握緊,再睜開眼時,目光轉向周氏:“聽說你婆母要舉辦螃蟹宴?”
周氏一怔。
帖子是下午送到周府,周氏根本不知道這茬。
見周氏如此反應,周老夫人心裏就有數了,府上發生這樣大的事,她都不知道,可見被排擠到何種程度。
看來,這次的螃蟹宴,她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了。
從周府離開,林六坐在馬車上,心情極好。
周氏身邊的心腹嬷嬷,猶豫半晌,看了眼周氏,又看看林六,忍不住開口:“娘子先前怎麽不讓老奴将螃蟹宴之事告訴二夫人,省得二夫人在老夫人面前答不出。”
周氏也是不理解,既然府中早就派人送信過來,六娘為何要阻攔,害她在母親面前出醜。
林六看了周氏一眼,滾到她懷裏撒嬌:“我忘了嘛,本來是想親口跟您說的,後來表姐邀我出門,就忘記了。阿娘不要那麽小心眼,好不好。”
“你這丫頭。”周氏被林六一鬧,就忘了之前之事。
母親很快哄好,林六呵呵笑,小手把玩着腰間絡子,眸光閃亮。
不過一介鄉女而已,跟她鬥,哼!
☆、67.大腳碰小腳
因為要舉辦螃蟹宴,林珑自然而然地忙碌起來,老夫人想要瞧瞧林珑管家的本領,基本不插手,将螃蟹宴一事全權交給林珑,她自己只從旁輔佐。
林珑坐在榻上,拿筆勾了幾個菜式,将單子交給桃枝。
桃枝看了一眼,發現林珑只勾了清蒸螃蟹、蟹黃包以及蟹肉粥三個菜式。
會不會有點少?
桃枝擡頭。
林珑撫了撫袖子,道:“還有配菜,螃蟹這三樣足夠。”來的都是大家閨秀,誰肯不顧儀态只顧吃,不過是嘗個新鮮。
桃枝拿着單子想要退下,剛走到門口又被喚了回來:“你先去庫房,将那十匹錦緞給大夫人送去,然後将單子交給大夫人。”
桃枝愣住。
丁香正在繡一只巨大荷包,聞言擡頭看向桃枝,開口解釋:“這些事當然要大夫人從中幫襯,娘子是第一次,難免思慮不周。”丁香這話絕對是謙虛,真實原因是娘子不喜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桃枝秒懂,點點頭剛要退出,視線一瞟就看到丁香手中的大荷包。
這麽大,是要縫帶子麽。
丁香看出桃枝的驚異,拿起荷包揚了揚,笑道:“給林碩繡的。”
既然是給林碩做,桃枝就明白了,荷包确實得大點,否則手都伸不進去。
大夫人收到林珑的十匹錦緞,又被桃枝明裏暗裏地一番恭維,心裏滿意林珑的識趣,一時忘形,當即拍着胸脯道:“叫你家娘子放心,宴會一事就包在伯母身上。”
桃枝喜上眉梢,當即蹲身行禮:“夫人慈愛。”
大夫人曲氏嘴上雖說大包大攬,但實際上也就是從旁輔佐,畢竟老夫人還在那看着呢,她雖然不夠聰明,卻不是沒眼色之人。
收了布匹後,象征性地安排一個嬷嬷過去,又簡單拟了一份賓客名單,曲氏就自覺對得起這十匹布料了。
賓客名單拿到手,丁香掃了一眼差點氣炸肺,待桃枝出去後,立刻和林珑抱怨:“大夫人太敷衍了,這哪裏算什麽名單,只有一份名字,連家世姻親關系都沒有,更別說是喜好了,根本沒用。”
連丁香沒上手辦過這種大型宴會的都知道,所謂賓客名單,重點不在名字,而在人物蘊含的關系。大型宴會,請的又都是貴客,當然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誰和誰關系好,誰和誰有龃龉不睦,都要一清二楚。
萬一宴會上鬧将起來,人家不會怪罪客人,只會說主人家考慮不周。
這次螃蟹宴算是林珑在京師第一次露臉,向衆人展示她的能力,關乎形象和衆人對她的評價,實在太重要不過。
丁香心裏委屈,也替林珑委屈,林家根本半點不曾為娘子考慮,這麽大的事,居然沒有長輩帶着,直接要娘子操辦。娘子又是寡淡性子,哪裏做得來這些瑣事。
林珑懶洋洋地靠在迎枕上,她逆光而坐,秀氣密致的睫毛在臉上留下兩道扇影,襯着肌膚如玉,人如雪色,整個人透着一股漫不經心的清冷。
對于丁香的擔憂抱怨也沒什麽過于明顯的反應,待丁香發洩過後,才淡淡開口:“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若是做得太好,反倒令人生疑。”
丁香不解地看過去,卻見娘子已經合上雙目,一副不想再談下去的模樣,她識趣地退下,将未縫制完的荷包帶走,出門後,輕輕将門合上,
林珑斜倚在踏上,手指自然随意地把玩着腰間的玉墜,指尖膚色與玉色相仿,兩廂糾纏,竟分不清哪裏是手指,哪裏是玉墜。
時人多疑,單以這次螃蟹宴來說,她若是做不好,人皆會嘆氣,到底出身差了些。可若是做得太好,外人更會生疑,疑她鑽營,或者懷疑有人暗中替她。
反正無論如何,她身份擺在那,怎麽做都是錯。
林珑不喜這些彎彎繞的心思,但又不得不顧及,這就是身份差的壞處了。
人一旦處于劣勢,即便你再優秀,再靈慧,再善良,也會有人揣度懷疑。
端得是沒勁。
她窩在榻上,雙腳覆着毯子,暖烘烘的,熱氣一烘,人就容易犯懶。林珑也是,腦袋一歪,靠着迎枕睡着了。
許是夜裏休息不好,林珑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申時初,很快就要用哺食了。
她一動作,門口靜立的桃枝立刻輕聲詢問:“娘子,可是醒了?”
“進來吧。”林珑撐着床榻坐起。
桃枝一進門,就見到一幅美人初醒的慵懶媚态,她伺候林珑這麽久,仍是忍不住驚豔,難怪自打在公主府見了娘子,世子便上了心,頻頻送禮上門。
這般的絕代佳人,哪個男子見了會不動心呢。
胡思亂想一陣,桃枝發現林珑看過來,目光清冷中帶着探究,忙收斂思緒,一邊扶林珑下榻,一邊詢問哺食用些什麽。
“婢子剛去了大廚房,廚房做了板栗燒雞,山藥排骨湯,還有涼拌蓮藕……”桃枝報出一連串菜名,都是合着林珑的口味,“娘子想用些什麽?”
林珑前世于吃食上,幼年是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待後來和蕭則一塊,就是粗茶淡飯有口吃的就行,她這人不挑食,美食佳肴愛吃,粗茶淡飯也能吃。
不過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她還是喜歡吃美味的食物。
這些都是柳嬷嬷過來後,指點大廚房做的,味道鮮美不說,她還深谙養生之道,給林珑的準備的菜譜都是按照季節天氣變化,營養又美味。
林珑剛剛睡醒,口舌幹燥,本沒有什麽食欲,但聽了桃枝一連串菜名之後,居然把她饞蟲給勾了出來。
随着喜好,點了兩菜一湯,另要了兩碗珍珠米飯做主食。
她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量比較大,從祁縣到京師,許是換水的緣故,個子居然還竄了兩厘米。
現在已經隐約抽條,有了些少女的婀娜。
從榻上起來梳洗一番,林珑坐在食案旁,一口氣用了兩碗米飯,雞吃了小半只,排骨湯喝了一碗,撐得直哼哼。
剩下的菜肴就交給林碩了,林碩是風卷殘雲小能手,有她在,根本不可能有剩飯剩菜,這些還不夠她墊底的。
吃的有點多,林珑出門散步消食。
剛走了兩步,就有客人上門。
林大娘沒想到在院門口撞見林珑,羞赧輕笑:“三妹妹。”
“大姐姐和七妹妹過來了,快進來。”林珑俯身摸了摸小蘿莉柔軟的頭頂,逗她:“七娘用過哺食了麽?”
林珑對于柔軟的小蘿莉有種特別的喜愛,想到她至今無緣相見的帽兒,心頭微澀。
林七娘很喜歡這個漂亮的三姐姐,相較于成人,小孩子對美醜體悟更明顯,表現也更直接。
她害羞地垂着腦袋,然後擡頭偷偷瞄了林珑兩眼,順從心意偎到林珑懷中,甜甜喚道:“三姐姐。”
小孩子軟軟小小的身體撞入懷中,林珑心髒有一瞬間的怔忪,然後就是又酸又脹,仿佛泡在冰水中,冰寒入骨,身體不斷打顫。
丁香發覺林珑異常,詫異地看過來,她自幼跟随在娘子身邊,娘子一向都是鎮定沉着的,天塌下來的大事,也是一副泰山崩預期而色不變的冷靜模樣,很少這般情緒外露。
察覺到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