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桂

黛玉聽到他們說話,就估摸着,這一回可能真的只是上門坐個客,沒有其他。放下心來指了遠處的桂花樹去磨賈敏,“母親,我想去看桂花。”

“去吧,帶上沉香和杏果。”賈敏見女兒揚着笑臉,也開心不已。相看的事不急,總要慢慢帶着女兒踏入這個圈子,讓人知道林家有個年華正好的女孩子,才會接到請帖,有意的無意的場合穿插着去,才顯得從容而不刻意。

黛玉歡呼一聲,百年的老桂樹,這個時候剛綴了黃色,還未盛放已随着風兒聞到縷縷甜香。

“溫家的宅子有上百年了,這顆桂樹聽說還是當時的第一代家主親手種下的。”杏果第一次溫家,偏她的消息又比旁人快一步。

“真壯觀,他們家的桂花糖桂花糕,怕是吃都吃不完。”黛玉本來只是說句玩笑話,沒想到,又被人截住了。

“這等風雅之物,怎麽能只想着吃呢。”一個穿着鵝黃色衫子配着金色撒花裙子,頭上頂着賈敏嗤之以鼻的老沉老沉的金色桂花冠兒的小姐從樹後轉了出來。

黛玉輕笑一聲,“姐姐是個風雅之人,不象我。”只是一句客氣話罷了,都是來別人家坐客的。

“也是,咱們本來就不是一個身份。”戴桂花金冠的小姐看了一眼黛玉的衣着打扮,清清淡淡,頭上的簪花倒大,卻不是實心的,一看就是打腫了臉充胖子。溫家就是這般,想必來往的人家,也是差不離的。

黛玉已經蹙了眉頭,這人說話好生無禮,眉頭一挑,杏果已經報上來人的名號,皇商夏家的獨女夏金桂。

竟然是她。

黛玉眉梢動了動,颔首道:“的确不是一個身份,官商有別,夏小姐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過,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溫家仁厚,想必并不會給你臉色看。”

說完哪還有興趣去看什麽桂花,帶着沉香和杏果便走。

“你……”夏金桂氣極,跟着的丫鬟卻省事,趕緊攔下小姐。

“您別急,先打聽打聽是誰家的,小姐要罵人,也要罵到痛處不是。”

夏金桂緩緩點頭,願意跟皇商來往的官員,多數是手數拮據。但她哪裏知道,只知道人家吃的不如她,穿的不如她,還常被人奉承。早先的一點敬畏早磨得平了,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要說起來,林家真正的交際圈子,夏金桂是高攀不上的,這回到溫家真正是湊了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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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打聽,我倒要看看,他們家是不是沒拿過我們家的供奉。”夏金桂氣急,家裏生意做的大,撒出去的錢也多,她就不相信這家沒拿過夏家的銀子。沒準頭上的首飾,就是拿夏家的銀子打的呢。

丫鬟去打聽人,她則跟在黛玉的身後回了花宴廳,再一看,原來是溫家三奶奶的客人。夏金桂輕蔑的一笑,這三爺跑官的銀子都是夏家出的,跟他們家來往的,想必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人家。

她坐過去,正聽到溫家三少奶奶在誇黛玉頭上的簪子特別,不似這邊的工藝。

賈敏無不得意道:“是江南的手藝師傅,他們的手上功夫的确不一樣。”

“我看是那些手藝師傅想着法的替人省金子吧,薄薄的打一圈,說一句手巧,替了多少呢,真是會過日子。”夏金桂插了一句嘴,竟然還坐下了。

溫三奶奶一慣不喜夏家的這個大小姐,驕縱粗鄙從來把自己很當成一回事,別人在她眼裏都是草芥。但她是已婚婦人,平日也不用和她相處,不過是請客時安排下,也就忍了。

但現在當衆嘲笑她請的客人,已經不是失禮可以形容了,簡直就是在替他們夏家樹敵。替夏家樹敵也就算了,可別把溫家也拉上啊。

溫三奶奶臉色一沉,黛玉已經搶在她前頭說了話,“可不是,哪裏比得上皇商夏家,這是抗不動,抗得動只怕要把庫房融了頂到頭上招搖才好。江南鼎記的手藝替人省金子也是正解,他們進到宮裏的薄如蟬翼,怕是替皇上省了不少銀子呢。”

鼎記的工藝,素有一兩金子一兩工之說,意思是工藝費和首飾的材料費幾乎相當。不是豪富之家,真不一定舍得這種投資,一般土豪更願意把工藝費省下來壓到頭上顯富貴。

夏金桂的臉唰一下紅透了,丫鬟剛打聽了消息,就看到小姐進去得罪了人,當真是拉都拉不住。急的在旁邊跳腳,卻更不敢說了。

賈敏輕輕打了一下女兒的肩膀,嗔道:“又渾說,皇家也是你能編排的,小心你大姐姐知道了,下旨讓宮裏的嬷嬷來教你的規矩。”

溫三奶奶很是舒心的松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夏金桂,“聽說榮國公府正在修園子迎駕呢,是不是真的。”

“唉呀呀,剛才還說我家閨女會編排,這會兒又加上了你。宮裏的事,聽旨行事便罷。”賈敏也笑,不經意的露出一只盤金鑲多寶镯子,正是今年鼎記敕造的一批首飾當中最受人追捧的一類。

普通的镯子都是澆鑄的整,上頭鑲寶石也好,刻花也好,左右逃不出這個意思。但這批镯子是由一根根細如發絲的金絲扭在一起盤成的,扭出如同活物一般的花形動物形,再用彩色寶石鑲了眼睛或是花蕊兒,不一而足。

聽說工藝極難,宮裏份位低一點的貴人都分不到,沒曾到,這位夫人的手上倒有一只。

一朵朵緊扣在一起的蓮花還有花葉,繁複的花葉相纏,花蕊是打磨的光滑璀璨的各色寶石。真論這只镯子,再貴夏金桂也不是買不起,但這只镯子代表的是身份,不是什麽東西拿着錢就能買到的。

夏金桂吶吶無言,賈敏拂下袖子,她一直是個低調克制的人,這一點猶得林如海欣賞。所以,她保持的很好。但她并不介意偶爾讓人看看,低調不代表我就不如你,克制更不代表在被人無禮對待的時候,還要奉上笑臉。

一個外姓旁人,賈敏脾氣再好,也不會容忍她。

“夏小姐,我們家七小姐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呢。”溫三奶奶好言提醒,這傻孩子,趕緊走吧,別留下礙眼了。

“是,我和七小姐約好了。”夏金桂難得的收斂了傲氣,站起來,去尋給她解圍的七小姐。

“我說夏姐姐,你去招惹他們幹什麽,他們是戶部林大人的妻子和嫡長女,這位林夫人出身榮國府,是榮國府老太君的嫡女,就是他們家剛出了一位賢德妃,是林夫人嫡親的侄女呢。”

一連串的名稱讓夏金桂嘆為觀止,戶部林大人,榮國府,賢德妃,每一個都是夏金桂永遠都擠不進去的圈子。

“是我大意了。”夏金桂耷拉了腦袋,倒叫七小姐大吃一驚,什麽時候夏金桂服過軟。但是想想也明白過來,這個世上哪有真的不服軟的人,只是沒遇上罷了。這會兒遇上了硬角,自然也就服了。

夏金桂心裏難受,早早退了場,回家便摔碟打碗的,不得安寧。遇到這種比不上的人家,她也只能拿自家撒氣了。

賈敏和黛玉都沒将這段插曲放在心上,跟着賈敏開始了熱熱鬧鬧的出門坐客之路。

只到宮中正式下旨,正月十五,許賢德妃回家省親。整個金陵嘩然,這等恩寵,實在是少有。

榮國公府自然是張燈結彩,就連丫鬟婆子都栽了新衣,寧國公府與有榮焉。四王八公其餘的十家,也各有重禮送到。一時之間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将榮國公府的熱竈燒的更旺三分。

這個時候,賈敏反倒淡淡的,盡量不去貼過去。由得王夫人出風頭,再有薛姨媽,這一時陪在王夫人身邊,享盡了奉承,臉上都亮了三分。

賈府派人下了貼子,賢德妃回家省親,想看看自家姐妹和兄弟,請賈敏全家過府。

賈敏當時便拒了,說是娘娘回家本來時日短,見自家姐妹都來不及,黛玉就不用往前湊了。可賈府回信,說是娘娘傳的口信有黛玉妹妹,賈敏只能憋了一肚子氣答應。

林如海肯定是不去的,他用不着靠着一個後宮妃子攀交情,反而不能将自己歸在外戚的身份上,躲都來不及。林景玉留在國子監,理由充分,學業為重。

最後只能是賈敏帶着女兒回去,心裏還有埋怨王夫人,仗着女兒的身份指派她非來不可,氣的肝痛。

一手握着女兒交待,“在娘娘面前謹言慎行,沒人讓你說話,就別說話。”

“女兒知道。”黛玉去了才知道,不光她一個外姓姐妹,久未出門的史湘雲,也都來了。

她和史湘雲之間的過節,說不得提不得,但心裏清楚。史湘雲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出門,關在家裏做針線就是拜林家所賜。她深恨這對母女,表面上寬和不跟她計較,還博了個好名。轉身就弄鬼,讓她辯無可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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