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月開學就是高三,首先迎來的是一場模拟考,驚喜的是,過佳希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何消憂為她高興,對她說:“看來你的暑假補課很有效果。”
想起鐘言聲,過佳希但笑不語。
高三的學習壓力很大,每天除了上課和做卷子之外幾乎沒有別的時間,過佳希和很多同學一樣,從清晨開始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專注在學習上,一直到晚上昏昏沉沉地睡下。
時間比以前過得快太多,日出到日落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十一月的某一天,過佳希去書店買教材,經過音像專區,聽到一首耳熟的曲子,清涼如泉,好像在哪裏聽過,想了好一會兒才回憶起來,原來是在鐘言聲的車上聽過。
她過去問了問服務員,然後買下了有這首曲子的專輯。
回家後她躲在自己房間裏聽,當播放到那首《如詩般寧靜》時,她閉上了眼睛,腦海浮現出一片藍綠色的湖泊,周圍有微風,拂過樹葉,落下很輕很溫柔的聲息。
等睜開眼睛,她拿起手機打開相冊,翻到那張鐘言聲的背影照片,看了看後關閉,繼續去溫書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宜多想,想多了會産生不必要的念頭。
周一的午休時間,過佳希和何消憂依舊在操場散步,何消憂和她說起許亭彥的事。
“周末我和他在圖書館見面,提前送他了一份生日禮物,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出于禮貌邀請我去參加周五的生日派對。”何消憂的神情有些為難,“佳希,你能不能陪我去?”
“他沒有邀請我,我去不合适吧。”
“我和他說了想帶一個朋友一起去,他說沒問題。”
過佳希不忍拒絕好友的請求,心裏知道她非常想去,但是怕一個人去會不自在,如果自己跟着她一起去,她也就不會太緊張了,想及此,點頭答應了。
到了當天,下午四節課結束後已經是傍晚了,何消憂為了不遲到,打了一輛出租車和過佳希一道過去。
許亭彥的生日派對在思微路上的一幢洋房舉行,據說洋房是他一個遠方親戚的,平常的日子裏是一家西餐廳,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不招待外人,只用來給他和他的朋友聚會。
過佳希和何消憂趕到的時候,穿着西服的許亭彥站在門口接待客人,見她們來了,笑盈盈地表示歡迎,請她們先進去随意吃東西。
第一次見到好友心心念念的人,過佳希難免多看幾眼,她發現許亭彥的确是一個氣質很好的帥哥,一言一行都帶着紳士風度,聲音很溫和,面對任何人臉上都帶着誠懇的笑意,外表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很多。
許亭彥請兩個小女生進去後,自己繼續站在門口親自迎接其他朋友。
一樓用餐區已經打亮燈光,放起了輕揚的音樂,大概有十幾個人在場,從衣着看來都不像是學生,有些聚在一桌打牌,有些站在吧臺前拿着酒杯聊天,還有些擠在沙發上說笑話,甚至有一兩個人歪頭笑得不成樣子。
自助餐臺上放有不少食物,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取吃的。
過佳希和何消憂互相看了一眼,很默契地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非常格格不入。
她們就站在角落裏沉默了好一會兒,和兩個隐形人似的,其他人都沒怎麽注意到她們。
片刻後,過佳希開口說話:“我們去取一點食物吧。”
何消憂的表情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迷茫,停頓了一會兒後問:“你餓了嗎?”
“有一點。”
“那我們可以去取吃的?”
“當然可以,剛才許亭彥已經允許我們随意吃了。”過佳希伸手在好友的眼前擺了擺,“你到底在緊張什麽?”
何消憂拉了拉裙子的下擺,輕輕地搖了搖頭。
過佳希見狀拉過何消憂的手,一起來到餐臺前,拿過兩個盤子,分給她一個,開始取食物。
在這樣的場合,兩人多少還會裝一下淑女,拿不多的分量就退回到角落安靜地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續有人走進來,有些人看見她們友好地微笑一下,有些人直接無視,久而久之,過佳希也适應了,吃着自己的東西,看着他們的互動,倒也感覺輕松,反觀何消憂就一直心事重重,時不時望向窗口看一看始終站在外面的許亭彥,連盤子裏的美食都沒有興趣嘗一嘗。
幾分鐘後,一對情侶手挽手走進來,過佳希的注意力不由地落在那個高挑的女人身上,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瑩白,一頭淺棕色的卷發披散在肩膀上,嘴角挂着溫柔的笑意,然後姿态優雅地脫下了大衣,一手輕輕撥了撥頭發,一陣香風飄進過佳希的鼻尖。
她的男朋友接過她的大衣,幫忙挂在衣架上,表現得很體貼。
“好美的人。”過佳希不由地贊嘆,目光帶上了欣賞。
何消憂湊過來小聲問:“你說她有多大了?”
“我猜二十五歲吧。”過佳希一直認為那是女人最美的年紀。
“她那麽漂亮,男朋友卻很一般。”
“也許是人很聰明,又也許是人好呢,都說不定。”
何消憂剛想說什麽,許亭彥走了進來,反手拉上了門,她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上前一步表示關心,對他說:“你快去吃點東西吧,都七點多了,別餓着肚子。”
許亭彥只是溫和地一笑,沒多說什麽,很快走到中間的舞臺前,鞠了一躬,感謝大家來參加他的生日會,衆人立刻鼓掌。
頃刻間,燈光全滅了,一個服務生推車出來,車上擺着一只點了蠟燭的蛋糕,所有人從座位上站起身,一同唱生日歌給他聽。
唱歌結束後,許亭彥吹滅了蠟燭,燈光重現,他的朋友們陸續上前和他擁抱。
“你別站在這裏,趕快上去擁抱他。”過佳希催促好友。
何消憂面有顧慮,低頭看裙擺,一直不敢挪動腳步。
過佳希見狀伸手輕輕推她一把,她終于鼓起勇氣走過去,來到許亭彥的面前,卻沒敢伸手,只是呆呆地站着,有人開始笑了,她瞬間就滿臉通紅,幸好許亭彥很快低下頭,伸手抱了她一下,還很客氣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看見這一幕,過佳希若有所思。
何消憂回來時臉還是很紅,但表情明顯是開心的。
作為主人,許亭彥又說了一些話,然後請大家不要客氣,随意享用美食和酒,就當是在自己家裏一樣,他說完後走去其中一桌坐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會彈吉他的男人走上舞臺表演,氣氛輕松下來,老朋友們開始互相打趣,幾個活潑好玩的人站起來手拉手,搖擺着腰,沿着餐桌跳舞。
眼前的熱鬧是別人的,清冷是屬于角落裏的過佳希和何消憂的,原因很簡單,幾乎沒有人理她們,而許亭彥似乎也忘記了角落裏還有人,并沒有走過來拉她們一起去和別人認識。
何消憂很失望,低着頭不說話,但又舍不得走,過佳希看在眼裏,覺得是時候自己找一些事情消磨時光了,于是她指指自己右側的一扇玻璃門,剛好通向外面的草坪,對何消憂提議:“不如我們去外面走一走?”
何消憂搖頭,聲音很輕但很執着:“你去吧,我就站在這裏看看好了。”
“我就去十分鐘,很快回來。”
過佳希悄悄走到玻璃門前,打開後沿着臺階往下,當來到綠油油的草坪上,她擡頭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慢慢欣賞四周的景象,看見不遠處還有幾張圓桌子和鐵質的藤椅,猜想應該是平常喝下午茶的地方,她走過去坐了一會兒,順便看一看星空,想一想心事。
此時此刻,她在心裏為何消憂惋惜,她清楚何消憂非常喜歡許亭彥,但在那個疏離的擁抱過後也看明白了,許亭彥對何消憂是沒有意思的,她不知道等會兒回去的時候要不要和何消憂說出自己的想法。
對她而言,如果只是一個人的單相思,那就不怎麽有趣了。
夜晚的戶外很涼,不易久坐,過佳希很快回去,打開玻璃門,卻不見何消憂的身影。
她正在找人,洋房的門卻被推開了,就這樣沒有預料的,她撞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頓時就傻了,來者竟然是差不多有三個月沒見面的鐘言聲。
他穿了一件薄的羽絨服,額前的頭發微微有些亂,看上去風塵仆仆,但眼眸依舊清亮。
他也看見了她,坦然地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陪朋友來參加生日聚會。”
“原來如此。”他點了點頭,對她說,“注意一下時間,別太晚回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連接話都忘記了。
他沒察覺到她的異樣,也沒有多言,徑直走向許亭彥在的那桌,對許亭彥說了幾句話,然後走上樓梯,整個人很快消失了。
過佳希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他沒有再下來,她收回目光,恰好看見許亭彥和那個很漂亮的棕發女人在說話,忽然想起何消憂,不知她跑去哪裏了,想了想後走去洗手間找人。
何消憂果然在洗手間,過佳希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她在擦裙擺上的一團醬汁,一邊擦一邊嘆氣。
“我來幫你。”過佳希走到她面前,拿過她手裏打了水的紙巾,蹲下去幫她清理被弄髒的布料。
很久後,過佳希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打起精神來。
“我們出去和他打個招呼就回家吧。”何消憂說,“我有點累了。”
也是,被人冷落到這份上,也沒必要多留了,只是當過佳希的腦海閃過鐘言聲的面孔,有一瞬間的停頓,慢了半拍後才點頭。
她們走出洗手間,繞過幾桌,一起來到許亭彥的面前。
許亭彥發現是她們,溫柔地笑了笑,輕聲問:“怎麽了?”
“不好意思,我們有事先回去了。”何消憂說。
許亭彥看了看時間,發現有些晚了,這裏地址偏遠,讓兩個女孩自己回去有些不放心,無奈他暫時找不到人開車送她們,正在想該怎麽辦的時候,看見鐘言聲從樓上走下來,是要走的樣子,便揮了揮手,喊他過來。
站在何消憂身邊的過佳希一愣,眼睜睜地看着鐘言聲一步步地走近。
許亭彥拜托鐘言聲送她們回去。
“不用了,我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了。”何消憂婉拒許亭彥的好意。
“我不放心讓陌生人載你們回去。”許亭彥凝視何消憂,耐心地解釋,“他是我表哥,是可以信任的人,剛好他要走就順路送你們回去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溫柔,何消憂因此又開始舉棋不定。
“走吧。”鐘言聲開口對她們說。
過佳希想了想對何消憂說:“我也覺得他可以信賴,我們走吧。”
何消憂答應了,臨走前還回過身看了一眼許亭彥,他已經轉頭和旁人談笑風生。
因為何消憂的家比過佳希的近,鐘言聲先送她回去。
一路上很安靜,過佳希本來想對何消憂說的那些話因為多了一個人而不方便說,默默壓在心底。
車子到了何消憂的家,她下車後,鐘言聲再送過佳希回去。
當車裏只剩下兩個人,過佳希開口和鐘言聲說話:“沒想到這麽巧,你竟然是許亭彥的表哥。”
“嗯,很巧。”
簡單的對話之後過佳希很快無話可說,她撓了撓頭。
半分鐘後,鐘言聲問她:“你最近學習怎麽樣了?”
“還可以,成績有了進步,現在全班排名十七,年紀排名一百二十。”
“壓力大嗎?”
“當然,畢竟是高三。”
“慢慢來,時間足夠了。”
她有些小開心,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轉頭看他的側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很快問他:“鐘老師的身體怎麽樣了?”
“醫生說他需要在醫院接受長期治療。”
聽到這個消息,過佳希的心裏有些難過,沒想到這麽長時間了,鐘老師竟然還在醫院,由此可知,他這幾個月奔波學校和醫院是多麽累,對此,她為他着急,但無能為力。
他見她低着頭,似乎因為他的話影響了好心情,于是轉移話題,随意地問起了別的事:“你和亭彥認識多久了?”
“你說許亭彥?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見到他。”過佳希解釋,“我說了是陪朋友來的,本來以為很有趣,沒想到很無聊。”
“為什麽?”
“全場只有我們是高中生,沒人願意搭理我們。”她一手枕着後腦勺,琢磨着說,“我總有感覺,他們都很高傲,不太看得起人。”
“也許只是不熟悉而已。”他說,“不過也沒什麽可惜的,他們的場子也無聊。”
“你也這麽覺得?”她饒有興趣。
“對,我不喜歡有煙有酒還有吵鬧聲的地方。”
“可是你明明也抽煙啊。”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沒說錯。
“有人在的地方,我不會拿煙出來。”
她有些明白了,他吸煙可能真的是為了冷靜思考,而不是為了和別人應酬。
“你頭發很亂。”他說完搖上了窗。
“你自己也是。”她說着竟然伸手去點了點他額前的一縷頭發。
等意識到這是不合時宜的行為已經來不及了,她的手指就貼在他烏黑的頭發上。
很尴尬……她用笑容掩飾,正要收回手當作沒事人,卻被他扣住了手腕,她愣住,心跳頓時一停,因為他扣的力氣有些大。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手指從她的手腕上松開一些。
“坐好了,女孩子不應該動手動腳的。”他把她的手輕輕地放回去,口吻就像是一個長輩。
“不好意思。”她飛快地道歉,順便轉了轉自己的手腕。
雖然一路上有些小尴尬,但是她的心情是好的,見到他好像是見到一個久違的老朋友,親切熟悉,以至于她在一瞬間把最近在生活上遇到的小煩惱都抛之腦後。
原來她可以為這樣一件小事變得如此開心。
一直到下了車,她還有些戀戀不舍,隔着玻璃窗,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和他告別:“再見,鐘言聲。”
她不經意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她在期待再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