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時間一長,很多同學都知道了蘇小非和何消憂有一個學習組,放學後會結伴去學校對面的快餐廳吃東西,漸漸有流言蜚語出現,為求清靜,他們換了一個地方,離學校一站路之外的一家清吧,老板孟自遠是歐陽俊男在外認的一個大哥。

清吧每晚八點後才開門,在此之前,孟自遠答應借地方給他們學習,不過吩咐他們盡量遵守時間,八點之前最好走人,別打擾到其他客人。

換了一個寬敞又安靜的環境,遠離了同學的視線,他們都覺得很好,很快适應了這裏。

孟自遠人很大方,常常免費送吃的給他們,有時候看見他們到點還沒走,也不催促,無聲地寬裕他們一段時間,因此過佳希和何消憂很快對他産生親切感,跟着歐陽俊男叫他一聲孟哥。

這一天,何消憂請病假在家,放學後蘇小非騎車去她家送資料,過佳希因為有些問題想請教歐陽俊男,照常和他一起去清吧寫作業,誰知剛寫了一會兒,他被媽媽的一個電話催了回去,只剩下過佳希一個人,她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七點,趕來趕去太浪費時間,想着先把作業寫完再回去,于是一個人坐在鐵藝吧臺前低頭做題。

恰好孟自遠提前到了,坐在沙發上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緩緩走到吧臺前調酒。

聽到叮叮咚咚的聲音,過佳希擡頭,看見孟自遠把一支調好的試管酒安放在木架上。

過佳希的目光被酒的顏色吸引,停下筆看着它。

“有興趣的話可以嘗嘗,沒多少酒精含量。”孟自遠說。

過佳希好奇地拿過那支試管,貼近燈光觀察,發現酒的顏色是純淨的冰藍,試管壁上有很多細小的泡泡,輕輕一晃,氣泡就急着竄上酒面,她再聞了聞,原來是薄荷的味道。

看上去無害,她一飲而盡,回味一下,有些苦。

孟自遠點了點木架上五彩缤紛的試管,告訴她:“還有很多味道,喜歡的話可以繼續。”

他說完潇灑地走開了。

過佳希低頭看這些漂亮的試管,又拿了兩支嘗嘗,分別是蘋果和咖啡味的。

等孟自遠回來,發現過佳希已經趴在吧臺上,他低下頭一看,她似乎有些醉了。

“沒事吧?”他輕聲問。

過佳希搖頭,回答:“突然很困,我稍微睡一會兒。”

孟自遠沒想到小姑娘自己把自己灌醉了,無奈一笑,再看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就到八點,思考後讓服務員拿來毛毯給她蓋上,等時間一到就搖醒她。

過佳希睡了很久,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燈很暗,周圍已經有不少客人了,再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是八點二十分了,她一把拉掉背上的毛毯,整理好面前的本子和筆,飛快地放進書包,跳下椅子準備走人。

剛走兩步,她迎面撞上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的低罵她一句:“低頭走路?瞎的?”

過佳希心亂如麻,一聲道歉後跑似地離開清吧。

她到了門口才想起随身攜帶的保溫杯落在吧臺上了,又折回去取,再次跑出門口時忽然頭很暈,止步歇息。

不知為何,她總有點想吐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吧臺桌子太低,趴着睡時間長了胃難受。

她嘆了一口氣,在門口的角落蹲下,休息一會兒。

正要打開保溫杯喝水,視線範圍內多了一雙黑色的球鞋,目光上移是筆直的休閑褲,再上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剛要撤回目光,發現眼前的人竟然彎下腰,輕聲問:“你蹲在這裏做什麽?”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怎麽看見了鐘言聲?還有鼻子也失靈了嗎?怎麽嗅到屬于一股植物的淡香,那分明是他頭發的味道。

“你喝酒了?”他近距離嗅到了她身上的氣味。

“一點點。”她确認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別罵我。”

他皺了皺眉。

“我肚子難受,有點想吐,所以在這裏休息一下。”她對他解釋。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孟自遠走過來,看見過佳希蹲在地上,面前還站着一個男人,當即有一些緊張,一把拉她起來,攬過她的肩頭,低頭說:“你先去裏面待着,一小時後我送你回去。”

站在一旁的鐘言聲忽然說:“過佳希,我現在送你回去,走吧。”

他的聲音很清涼,貼在了她的耳朵上,讓她清醒了一些,她捂着肚子,側頭對孟自遠說:“孟哥,不用麻煩你了,我認識他,和他一起走比較方便。”

“真的?”孟自遠打量鐘言聲。

“嗯,他做過我的家教。”過佳希說,“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孟自遠這才松開了她的肩膀,小聲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鐘言聲就這樣帶走了過佳希,他的車子停在很遠的地方,要穿過一個公園才能到達,很是無奈的是,過佳希走了沒多久就要找廁所。

“我們去公園的廁所。”鐘言聲說。

等找到廁所,過佳希立刻進去,然後過了二十分鐘才出來。

鐘言聲問她:“你是不是拉肚子了?”

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他借着一旁的燈光看她的臉,酒氣散去,有些蒼白,加上她今天沒紮頭發,懶懶地披散開來,遮住了臉龐,顯得眼睛特別大,看起來很可憐,于是問了她一句:“你有沒有帶熱水?”

“保溫杯裏還有一些,但應該涼了。”

“跟我過來。”

鐘言聲去找了一圈,在公園旁邊一家很小的店面買了一盒煙,順便問店主要了熱水,加在過佳希的保溫杯裏,轉過身遞給她。

過佳希喝了一口感覺有些燙,挪開一些,打算等涼一些再喝,擡眸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眸的情緒有些複雜。

還未等她開口,他直接問:“你怎麽跑去酒吧了?”

“我不是去喝酒,是去寫作業的,除了我還有其他同學,其中一個剛好認識老板,老板人特別好,答應在營業之前借場地給我們,只不過今天他們有的沒來,有的先走了,只剩我一個,我睡過頭了,醒來後發現已經晚了。”

他一直看着她,顯然她的解釋不足以使他信服,片刻後嚴肅地說:“你分明喝酒了。”

“是試管酒,酒精濃度很低,我是覺得樣子漂亮才想知道是什麽味道。”

她解釋得很充分,但依舊免不了心裏發虛,畢竟在他面前,她始終想維持一個好學生的形象,可惜現在的樣子沒什麽說服力。

“你倒很理直氣壯。”他移開目光。

“……”

“以後我不會喝酒了。”她及時向他保證。

他淡淡地說:“你應該說自己以後不會再去酒吧了。”

“那個地方沒什麽問題,何況我們是在沒有客人的時候走進去寫作業的。”

他忽然不想再聽她解釋了,打住了這個話題,對她說:“你先喝水。”

她将杯口貼近自己的唇,小心翼翼喝一口,發現比剛才涼了一些。

等她喝了一小杯,再看向他,他的面色和剛才差不多,清清冷冷的,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剎那間,她腦海浮現出他那次不經意的微笑,溫柔得幾乎要融化冰雪了,現在再想一想,好像是她的幻覺。

片刻後他說:“在原地休息一會兒,我再送你回去。”

十分鐘後,她跟在他身後穿梭在公園內,有些地方沒有路燈,特別黑,腳下石板不平,很容易踩中一塊松動的,發出聲音讓人心驚,她看他走得有些快,一路跟上去,始終和他大衣的衣擺保持一個距離,眼睛直視他的背影,直到有一秒鐘,她恍恍惚惚地看見他的背影變成兩個,逐漸分開,又慢慢重疊,有些疑惑,伸出手去抓。

他止步,回頭一看,自己的衣擺被她抓在手心。

“你能不能走慢一點?”她請求。

他聞言放慢了腳步,越來越慢,一直到出口的地方,察覺到背後的人還是沒有松開手,像個孩子一樣沒有安全感。

他想她肯定是喝多了,酒氣又回沖,導致意識有些不清晰,但不想再責怪她,畢竟他沒什麽立場管太多,她也不是他的責任,至于為什麽堅持地送她回去,只是因為他很不喜歡那個有煙有酒的地方,更排斥她待在那些善惡難辨的男男女女中,時刻有未知的事情發生。

過馬路之前,他特地把她拉到自己的右肩膀邊,順便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迷迷糊糊的,還沒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他已經牽過她穿過了馬路,然後松開了她的手,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掌心很暖和,以至于她手腕上留有餘溫,還有一點,她竟然很神奇地被當成三歲孩子一樣對待了,要曉得自從幼兒園畢業之後,沒有人會牽着她的手過馬路。

想到此,她又莫名其妙地感到喜悅了。

車子停在一條很安靜的馬路盡頭,過佳希上車後又喝了幾口水,殘留的酒意散去不少。

鐘言聲接了一個電話,說了兩分鐘後挂下,側頭一看,她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然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話:“真的是你嗎?”

“腦子糊塗了?”他想了想說,“看來你以後都不能再沾酒了。”

誰知他剛說完,發現她一邊笑一邊點頭,似乎很開心,有些難理解她的情緒。

“對了,你說過要給我看你拍的古城照片,什麽時候傳給我呢?”

他想起有這麽一回事,過了幾秒鐘才回答她:“等周末我傳給你。”

她笑意不減,繼續找話和他聊:“古城有什麽好玩的事情?”

他似乎被她沒心沒肺的笑容感染了,剛才生氣的情緒淡了下去,慢慢告訴她:“當時看了一個民俗舞蹈,七歲左右的孩子化妝成戲劇人物,站在大人的肩膀上,跟着音樂的節奏,相應地舞出不同的動作,很有趣。”

她很難想象那個場景,但覺得很有意思,又問有沒有其他的,他又說了幾個民俗表演給她聽。

“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他随便說了幾個當地的小吃,其中一個是豆腐腦。

“他們的豆腐腦很特別,有一個銅鍋架着,底下放一個木炭火盆保溫,付了錢後給你一碗,從銅鍋裏舀一勺粉條、黃豆和鹵汁,放在豆腐腦上。”

她聽得入神了,奇怪的是連肚子不疼了,反而空空如也。

他看看時間,決定不說了,是時候開車送她回去,否則她太晚睡會影響第二天的學習,于是囑咐她系好安全帶。

車子開了沒多少時間就遇到一個紅燈,他無意間發現她隔着車玻璃窗在看什麽,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那裏有一家小面館,玻璃上貼着幾道面食的照片。

原來她肚子餓了,他心想應該是被他剛剛的話招的,早知道就不告訴她古城有那麽多別有風味的小吃了,作為高三的學生,每天都要消耗很多腦細胞,又是在長個的時候,餓暈了的話他有責任。

等過了十字路口,他轉彎開進一條馬路,找了一個地方停車,然後說:“等我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

過佳希點頭。

鐘言聲回來的時候,手裏拎了一個打包好的蔥油面,香味很快在車廂溢開。

過佳希目不轉睛地盯着透明的盒子,問他:“你還沒吃晚飯啊?”

“我吃過了,這個算是夜宵。”他提了提袋子。

她在心裏默默感慨一句,研究生的生活真不錯……

他故意放了一會兒才遞給她,對她說:“是給你買的,你吃一半就夠了,剩下的可以當明天的早餐。”

她訝異,慢慢接過,隔着袋子觸碰到盒子底部的熱度,同時看清楚他眼裏的善意,心裏暖暖的,很小聲地說了謝謝。

他繼續開車,很快就送她到小區門口。

下車前,她問他:“以後我還可以問你數學題嗎?”

“可以,不過有時候我在忙,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回複。”

“我理解。”她笑了。

他看着她眼裏明亮的笑意,再無法忽略一件事,于是将心中的顧慮說出來:“過佳希,你在外交朋友應該謹慎一些,別很容易地去信任一個人,尤其是男人。”

她覺得他在暗指誰,反問:“你在說誰?”

他以為她在裝糊塗,實則是不願意他來幹涉她的私人生活,他凝視她了一會兒,為表示尊重,又地加了一句:“随便說的,你願意聽就聽,不聽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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