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苒不知自己何時睡去的,待被鐘娘喚醒時,天色剛亮。沐浴梳洗之後,營外便傳來催促的聲音,鐘娘應了聲後,又複歸沉默。
姜苒看着沉默了一早的鐘娘,開口問道:“怎麽了?”
鐘娘聞言重重的嘆了口氣,她心疼的握住姜苒的手。她今早剛起便聽聞楚徹要将姜苒先送回燕京,待她打聽才知,楚徹昨夜便沉着面色而出。
今早沐浴時,鐘娘瞧着姜苒左臂上的那顆守宮砂仍在,就知燕太子昨夜并未碰姜苒,或是說姜苒未讨了楚徹歡喜,所以昨夜楚徹才轉身而去。
姜苒不過剛剛及笄,雖身段發育的出挑,但身姿仍嬌嬌小小的,鐘娘即便不忍,卻也知姜苒若是得不了燕太子的歡喜,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
“奴婢聽聞太子殿下昨夜面愠而出,今早又急急的命人送您走……”鐘娘望着姜苒,沉吟了許久終是說道。
姜苒聞言明白了鐘娘的顧慮,解釋道:“殿下并未惱我,只說我在軍營不甚方便,提早送我回京罷了。”
她話落,見鐘娘面上的憂慮而不散,只得又開口道:“殿下昨夜并未碰我,我亦未惹惱他。”
鐘娘從昨日在徐将軍營帳中初見楚徹時便知,燕太子并非溫柔好相處之人。鐘娘生怕昨夜楚徹粗魯對待姜苒,而姜苒躲閃不從才激怒了他。
鐘娘聽了姜苒此言,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營外又傳來了催促的聲音,似有幾分不耐之色,姜苒與鐘娘對望了一眼,随後姜苒并未在意的搖了搖頭。昨夜楚徹面帶愠色而出,想來衆人皆與鐘娘想的一致,以為她不讨楚徹歡喜,她本居妾位,若再得不了夫君的歡喜,當真是人人可踐可踏。
說起昨夜之事,姜苒自覺并未惹惱楚徹,任他如何折辱她,她都順他之意。就連上榻而眠也是楚徹先開的口,卻不知他為何突然起身離去。
姜苒搖了搖頭,不願多想,楚徹厭她,她無論做何事皆是錯,惹惱他當然容易。
姜苒帶着鐘娘出了營帳,營外有個軍士模樣的人候着,那人面上本帶着不耐之色,待見到姜苒卻忽的怔愣,眼中似有驚豔劃過,等他回過神時,很快變了臉色。
“良娣可準備好了?屬下奉徐将軍命來接您。”那軍士幾步走了上來,面上帶了幾分讨好之色,與剛剛判若兩人。
姜苒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的點頭:“有勞了。”
那軍士一路引着姜苒,待穿過七八個營帳後才算徹底出了楚徹帥帳的範圍,有馬車備在那裏,馬車旁有兩隊士兵持重器陳列,為首的那人須髯如戟,面似不惑之年,身材魁梧健壯,望上去孔武有力,他見姜苒緩緩走來,竟露了笑顏。
方才那人說是徐将軍,北燕徐家是放在列國都首屈一指的名将世家,據她所知,徐家父子更是效忠于燕太子楚徹。面前這個年近四十之人,想來應該就是楚徹坐下大将徐贲吧。
姜苒看着徐贲面上的笑顏,徐贲乃徐陵遠之父,看樣子他應是知道了昨夜之事。
徐贲見姜苒來,率先見了禮。
姜苒還禮後,便率先開口:“徐将軍,久等了。”
“良娣客氣,這本是末将職責。”徐贲說完對姜苒拱了拱手:“昨夜多謝良娣出手相救,不然小兒兇多吉少啊……”
姜苒聞言,面上帶笑,開口道:“衆軍醫醫術精湛,我不過略幫小忙。況徐将軍吉人天相,自不會有大礙,将軍不必客氣。”
徐贲聞言望向姜苒的眸色深了幾分,他轉身伸出手臂,恭聲對姜苒道:“請。”
姜苒點了點頭,正要踏上馬車,卻突想起什麽,她頓住腳步:“我可需向殿下辭行?”
“殿下出城了,良娣安心上路便可。”徐贲答。
姜苒聞言答謝,随後入了馬車,鐘娘緊随其後,馬車颠簸的緩緩行進,姜苒撩開窗牖上的簾子向外望去,初升的朝陽灑滿莊嚴肅穆的營帳,軍營之內一片寂靜。
她自是沒資格讓楚徹相送,但如今他身不在軍營,她連辭行的機會都沒有,她見不到他,又如何開口詢問兄長的下落?
姜苒由徐贲護着一路向北趕往幽州,這一路徐贲待她禮敬有加,姜苒也是盡量縮短停留時間,早日趕往幽州。
路上姜苒向徐贲提起了長兄姜铎的下落,卻不想徐贲聞言臉色一變,他好心勸告姜苒,莫要在楚徹面前提及中山質子。
姜苒看着徐贲的反應,更是憂心,楚徹對中山王室的厭惡姜苒早已知曉,他沒放過中山王室任何一個人,其中自然包括為質多年的長兄。上一世她只知長兄慘死,卻不知在此之前,長兄又在燕國遭了多少罪。
十日後,姜苒至了燕都幽州,車馬通過城門直入東宮,而徐贲等人将她安全送至後,當日返回上黨郡複命。
有管事模樣的帶着人候在東宮外,姜苒被他們引至臨淵閣,她從中山陪嫁之物和那三個小丫鬟早已被魏廖送至這裏。
待管事帶人退下後,鐘娘便扶着姜苒入了內室,推開房門而入,鐘娘和姜苒皆是一愣,房室之內全無女子坐卧應用陳設,房間被屏風隔了內外,姜苒雖只能望見外面卻也反應過來,這并非應是她休卧的房舍。
目光所及不過一張寬大的矮榻,榻上設有一玄色幾案,靠西的深處立着一張長案,案後的書櫃高數尺,上面整齊的擺滿了簡牍,案上筆墨紙硯一應齊全,向南處的牆壁上還設有一張長弓,整個房間布置以深色為主,連一旁的屏風上也很難見顏色。
姜苒環望整個房室,若她沒猜錯,這應是楚徹的房間。只是她并非妻,以她妾的位分是沒有資格與楚徹同卧一室的。
姜苒命鐘娘再将管事喚來,管事來後,一并帶了妝奁等她所需的物設,管事率先開口解釋:“良娣安心住下即可,這是主子的安排。”
管事出了此言,姜苒也不便再過多問,她的東西搬入臨淵閣,與楚徹原本的陳設混在一起。管事口中的主子,難道是說楚徹?姜苒不甚相信,可若不是楚徹,又有誰能做得了東宮的主呢?
屏風後是一張寬大的床,再右邊是隔出了一間浴室,整個房間內有沒一絲喜紅之色,連床上的被褥亦是,鐘娘見了心裏難過,她怕姜苒傷心還出言哄了幾句。
姜苒早已料到會是如此,自不會将這些小事放在心上。聽鐘娘安慰她,姜苒便笑着點頭,順便安慰了鐘娘幾句。
姜苒在東宮住了幾日才知,整個東宮上下除她外竟沒有一位姬妾。這大大的出乎了姜苒的意料,在她印象中的楚徹應是豔妾美姬成群才對……
姜苒從到幽州始,便四處打聽兄長姜铎的下落,可消息卻像是被抛入大海的沉石,杳無音訊。除了尋找姜铎外,姜苒還想再見魏廖一面,從她在秦川被劫至今再未見過魏廖,只是她不知魏廖如今可身在幽州。
姜苒自來到這裏才知,這偌大的東宮好似囚籠,将她與外界的聯系斷的一幹二淨。
這日晌午,鐘娘忽拿了什麽進來,姜苒将鐘娘遞過來的絹布打開,上面說待戊時中在燕京西街雲驿客棧見,落款處未署名只是繪了一朵姜花。
在燕地知她酷愛姜花的唯有兄長與魏廖,鐘娘不識字,只歪着腦袋看,見姜苒收了字條,便問:“公主,上面說什麽?”
“鐘娘,你悄悄去備車,我們戊時中出門一趟。”
“戊時?”鐘娘詫異,有些擔心:“那天色都暗了。”
姜苒握緊手中的字條,這傳話的人無論是魏廖或是兄長她都必須要見。
“無妨,我們去去便回。”
晚上,姜苒和鐘娘各披了雲肩,鐘娘手中提了燈籠,在後門處悄悄護着姜苒上了馬車,跑小半個時辰,馬車在燕京西街的雲驿客棧停下,鐘娘先下了馬車,見四處無人後将姜苒扶了下來。姜苒入了客棧後,馬車便跑遠了。
姜苒按照字條上所留,一路尋着上了三樓,待敲響門後,緊閉的門被從裏面打開,門內立着一個修長的身影。
魏廖望着站在門外的姜苒,連忙将她拉入屋內,鐘娘留候在了門外。魏廖的目光有些灼熱,他一言不發只是伸手握起姜苒的右臂,然後将她的衣袖推上,他的目光落在她潔白如雪的肌膚上:“傷可好了?”
姜苒見此慢慢抽回手臂,放下衣袖,随後對魏廖道:“小傷,早已好了。”
聞言,魏廖面上泛起了自責之色:“都怪我疏忽……才讓你受了傷。”
“秦瓊有備而來,不怪你。”姜苒搖頭,出聲安慰。
魏廖的自責之色難掩,他說他在楚營求見不成,又被聯姻之事催敢只能率先北上,他以為此番見不到她了,卻不想楚徹先放了她回幽州。按時日他早應該啓程回中山,但得知她提前回來便又在燕京多停留了幾日。
“那燕太子可有為難你?”魏廖想着那日在楚營前,楚徹那倨傲的态度,唯恐姜苒在楚徹那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