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29-30 (1)

孟令晨直想打自己的臉,人家對自己都不假辭色,幹什麽還是失魂落魄地不肯走?

牧錦這次卻對他有了個笑臉,“孟公子,不好意思,剛才我惦記着媽咪和熙然,都沒有跟你說話。”

少女一笑,豔麗的容顏仿佛雲端裏投下的光柱,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魅力。孟令晨心中一喜,哈哈笑道:“沒關系,沒關系。不用叫我孟公子,我在家裏行三,年紀應該比你大,你叫我孟三哥或者令晨哥都可以。”

“好,孟三哥。你叫我牧錦吧,錦心繡口的錦。”牧錦從善如流。

孟令晨将這個名字在心裏咀嚼了一番,笑道:“好名字。”

牧錦笑問:“是這樣的,我聽魏家媽媽說,熙然昨天是去表哥家回去的時候才受了傷,我想也該讓表哥來看看她。但是我沒有表哥的電話,你應該跟表哥很熟吧?能不能幫我通知一聲?”

魏熙然的說辭與林曉蘭的明顯不是一回事。林曉蘭說她去了裴禦東家,如果是這樣的話,裴禦東怎麽會任由她一個人回家而不是派車送?馮貞靜本打算今天帶自己去姨媽家,是不是魏熙然從裴禦東那裏聽說了這件事,所以才趕忙施行苦肉計,一是破壞自己去見親戚的機會,二是讓馮貞靜心軟,回到牧家?

……不管怎樣,就算父母重新接納她回牧家也罷,總之要讓他們知道,私底下魏熙然有多少小心眼。林曉蘭說的話,也許父母聽不進去,那麽裴禦東說的,總能讓他們前後串聯起來思考一下吧!

“好,沒問題。”孟令晨一口答應。

牧錦又是粲然一笑。

孟令晨人是風流,卻不猥瑣,紳士的點頭回應她的笑容,走到一旁打電話。

一個小時後,牧玉翔先過來了探望妻子與女兒。他對林曉蘭沒什麽好臉色,林曉蘭解釋找了魏熙然一個晚上,他和馮貞靜也依舊陰沉着臉。

魏熙然見自己計劃得逞,故意讨巧賣乖,“爹地媽咪,其實都是我的錯……”

剛說到這裏,裴禦東風風火火走了進來,“熙然,你沒事吧?……姨媽,姨父,你們都在?”

大概是魏熙然在他面前說了許多關于牧錦的話,又加上那天在酒樓裏的印象不好,所以他始終對牧錦沒有什麽好臉色,連招呼都不打。

牧錦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站起來就指責他,“表哥,我聽魏家媽媽說,昨晚熙然是去了你家,你為什麽不派車送她回牌坊街?害她坐出租車回去,剛一下車就被人搶了錢包,還受了傷。就算熙然現在已經不是你的表妹了,你也不能這樣怠慢她吧?她一個女孩子,要是碰到壞人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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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禦東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昨天熙然是來了我家,但是我一直送她到了大板樓的樓下才回來的,你怎麽胡說八道?我還要問問魏家,怎麽會讓熙然受傷了?”

魏熙然暗叫糟糕,急急忙忙想辯解,“表哥,那個……”

牧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反而像是要替她争辯,質問裴禦東:“你幾時送她回去的?”

“大概八點過了,那時候天色比較晚了,而且好像快要下雨,我怕她不安全,車子到了牌坊那裏,還專門送她進去到大板樓的樓下,她說到了,我才走的。”裴禦東滿臉不愉,“我怎麽會讓熙然一個人坐出租車走?肯定是她到了魏家,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受傷了!”

林曉蘭發燒很難受,但腦子還是清醒的,叫起了冤枉,“沒有的事,熙然一晚上沒有回家,又下雨,我和她爸爸很着急,才出門尋找……她爸爸腿不方便,現在都不知道怎樣了……”

究竟誰說的才是事實,魏熙然是不是遭受搶劫,或者又有什麽樣的版本?

馮貞靜和牧玉翔極其驚訝,面面相觑,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牧錦覺得自己不用再說話了,懷疑的種子已經紮根。

魏熙然既不能駁斥裴禦東的話,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出租車的事情,只好哭起來,無力的垂死掙紮,“我不是坐出租車,是、是在大板樓裏面被搶了……”

她昨晚言之鑿鑿地說是下了出租車,付錢的時候被搶,這會兒又說是在大板樓裏了。如果是在大板樓被搶,為什麽不趕緊先回家給爸媽說一聲,而要遠山遠水跑到牧家大宅來……總之,魏熙然的話語漏洞百出。

然而,一個嬌滴滴的少女哭成那樣,兩個膝蓋還被縫了針,包紮得嚴嚴實實,一副恹恹無力的倒黴神情,在場的人們怎好再斥責她。

牧玉翔原本對魏家觀感變惡,聽完魏熙然颠三倒四的話後,也不想再責怪他們了。

裴禦東不是傻子,感覺到自己的出現好像給魏熙然幫了倒忙,于是彌補地想替魏熙然說好話,“姨媽,姨父,本來就不該讓熙然住到大板樓那種地方去,那根本不是女孩子該住的地方。”至于把魏熙然接回牧家,就不是他該提的建議了。

魏熙然情知說謊敗露,不敢再使計謀,只好老老實實跟馮貞靜哭訴在大板樓的恐怖之處,哀求爹地媽咪讓她回牧家,她寧願做女傭也好,寧願住下人房也好……

她面對牧錦,哀哭道:“牧錦,我不是要跟你争做牧家的女兒,我只是舍不得爹地媽咪,而且牌坊街那邊太可怕了,別讓我再回去。我把東樓的大套房還給你,求求你答應好不好?”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牧錦身上。

牧錦已經看出馮貞靜和牧玉翔眼神裏有了松動之意,他們都同意了,她哪能當惡人呢?

她又望向呆在那裏的林曉蘭。讓魏熙然回魏家,反而是給他們找罪受,何必呢?

“這件事讓爹地媽咪和爸爸媽媽商量決定吧。”牧錦淡然道:“哦,對了,我已經要了西閣樓的套房,住得挺好的,你不用讓給我。要是爹地媽咪讓你回家,你就繼續住那個房間,我沒關系的。”

牧玉翔滿意地覺得親生女兒就是懂事。原來的養女……都管了十八年,再管她到成年,其實也沒什麽。

馮貞靜和他是差不多的意思。

一群人的目光又落在林曉蘭身上。

林曉蘭垂頭抹淚。親生女兒真是個魔障,回去兩天,沒有一句好話,句句帶着刺,看人的眼光高高在上,滿滿的蔑視,好像生了她還結下了仇恨一般。與其大家都不痛快,不如讓她離開算了。只可惜小靜回不來了,不能阻礙小靜的前途啊……

魏熙然終是被接回了牧家,連帶的,琴嫂也回來了。她還住在東樓的大房間裏,吃穿用度依然是按照小姐的規範來的。仆傭們也得了信,以後牧家就有兩個小姐,不分大小,一個叫熙然小姐,一個叫錦小姐。

有心思活泛的,開始考慮要效忠于哪一位。熙然小姐是早就了解的,性子天真柔和,對傭人的态度很好,以前太太和先生對她十分寵愛;而錦小姐看起來有點早熟,樣貌是一等一的好,性格卻有點沉靜,不大跟仆傭套近乎……

琴嫂大大咧咧說:“我一直跟着熙然小姐,以後就算熙然小姐出嫁,我也是要跟着去夫家照顧的。”

菊嫂老實,不怎麽言語,偶爾宣揚宣揚錦小姐為人和睦,從不生事的一面,而且透露出先生似乎很看重錦小姐的信息。

也有仆傭去套管家老馬的話,老馬還是原來那一句,“拿牧家的工資,自然為牧家人做事。”

傻一點的,以為老馬是中庸,聰明的,立刻明白了老馬的立場。

是啊,那魏熙然雖然回了牧家,可是姓魏是板上釘釘的事,說的不客氣一點,将來牧家的財産什麽的,跟她沒有一毛錢關系,她現在就是個寄人籬下的養女而已。別看還像以前一樣吃香喝辣、大牌滿身、“爹地媽咪”的喊着,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馮貞靜原本是想在開學前,帶着牧錦去重要的幾個相熟的世家把新女兒介紹一遍的,哪知魏熙然受傷,她也不好太顧此失彼,故而只去了就近的幾個沾親帶故的人家。

……

“大姐,這是我的女兒牧錦。錦兒,快叫姨媽。”

裴家小客廳裏,馮貞靜帶着女兒優雅地坐下。

“姨媽好。”

“對了,這才是你的女兒嘛。”馮貞靜的姐姐叫做馮貞淑,是裴家的太太、裴禦東的母親。這姐妹倆一個肖似馮老先生,一個脫胎馮老夫人,故而輪廓有些差異。馮貞淑并不如馮貞靜的美名傳揚,卻也是高雅的貴婦。

她似乎很喜歡牧錦,招手叫喚,“來,過來讓姨媽看看。嗯,真是标致……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最後一句話是對着馮貞靜說的。

馮貞靜挺高興。

馮貞淑下一句話卻很直白,“那原來那個,你們打算怎麽處理?我聽禦東說,本來送回了家的,怎麽又接回來了?”

牧錦低眉順眼,不參與這種話題。

馮貞靜苦笑道:“本來是已經送走了,可是姐你不知道,那家太破爛了,一家子住的地方還沒有你這客廳一半大,還沒有盥洗室,女孩子換個衣服都不方便。而且牌坊街那地段你應該聽說過,亂得不行。一個姑娘家怎好在那種地方過活?她還在那裏被搶了錢包,摔傷了腿,哭得要死要活的。我和玉翔只能把她接了回來……”

“看你這話說的,我這親外甥女難道不是在那裏過了十八年?怎就沒有那些事?還有,一個姑娘家,跑到我家裏來找禦東,一呆就是一天。原來是表兄妹也就罷了,現在可沒什麽關系了。回去那麽晚,出了事怪誰呢?”馮貞淑比馮貞靜要潑辣,說的話也很不屑。

牧錦聽着,姨媽好像站在自己這一邊?而且,還不怎麽贊同魏熙然與裴禦東來往?這倒是個不錯的助力,要好好打好關系才行。

馮貞靜道:“那還不是因為大板樓魚龍混雜不安全,好歹養了那麽多年,也不缺這幾年就成年了……”

馮貞淑撇嘴,“我這外甥女可是十八年也沒出過什麽事!那個一回去怎就碰上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多說,就只一點:既然她跟禦東已經不是表兄妹關系,我希望你們能夠多多管束她,姑娘家怎麽連個保姆都不帶,就跑到男人家裏呆着,從早到晚,還戀戀不舍……我說多了又怕你多心,原來做表兄妹的時候,也沒見她眼神那麽多情的。”

“這……姐你大概是想多了。禦東和熙然從小一塊玩到大,感情自然好一些。”馮貞靜臉皮有點臊得慌。

“希望是這樣罷。”馮貞淑快言快語,又說:“哦,咱們是姐妹,我再提點一句,你們和路家,之前也有那麽個意思,現在不是熙然是錦兒了,事情怎麽解決?”

牧錦聽得心髒一提。對啊,她和路仕銘的婚約,聽說兩家從小就有這個打算的。天哪,她可不要再跟路仕銘扯上任何關系了!

——

馮貞靜沒想到這茬,也沒有接話的打算,“……到時候再說吧。禦東呢?”

“年輕小夥子在家裏拘不住,聽說顧家大公子下午就走,禦東大概是去送他了。”馮貞淑擺擺手。

馮貞靜點頭,“嗯,顧家的震蘇是個人才,禦東跟他相熟是好事。”

馮貞淑親切問牧錦:“在家裏還習慣嗎?有什麽不好意思跟你媽咪說的,可以來找姨媽。姨媽就想生個漂亮的小姑娘,都說女兒是媽咪的貼身小棉襖嘛。結果卻得了禦東那個皮小子,整天氣得我肝兒疼。看你文文靜靜的,規矩好像也不錯,從前在哪裏上學?”

上輩子的牧錦可沒有在姨媽這裏得到這樣的好待遇。若姨媽真的去看過貧民區牌坊街大板樓,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樣的地方出來的,怕是不會這麽熱情。不過自己的底蘊也确實比以前提升了,至少能鎮住場子就不錯。

牧錦心情很好,微笑,“姨媽,我以前就是市裏中學的,也沒學到什麽知識,有很多不懂的事,還要請教姨媽。”

“好好好。”馮貞淑拍着她的手,笑眯眯,“嗯,聽你媽咪說你原來在那家受苦,看你這手我就知道了,定是做了不少粗活兒吧?姨媽教你,每天晚上洗淨手之後拿熱水泡軟了,用磨砂膏去掉角質層,再塗上一層厚厚的保養液和精油,裹上手套,睡覺時也別取開,早上再打開。這樣多做幾次,雖是悶一點兒,但保管你的手恢複得白白嫩嫩的。”

牧錦連忙道謝。

馮貞淑拉着她仔仔細細看眉眼和身材,這也誇,那也誇,還送了金鑲紅紋石的一條墜子,“你們小姑娘戴這些豔麗的能壓住,我們老太婆可就不行了。”

“姨媽才不老。別人都說我跟媽咪像兩姐妹,姨媽是媽咪的姐姐,自然也是年輕的。”牧錦嘴甜。

馮貞淑笑得花枝亂顫。

這幾日,馮貞靜心中的天平一忽兒偏向親生女兒,一忽兒又偏向養女。她在家還怕女兒出門會怯場,見她這麽會說話,總算把心放寬了。瞧着女兒跟她姨媽聊得這麽開心,覺得有個繼承自己美貌、且聰明可愛的女兒,很是有面子。

這次會面十分成功,晚些時候裴先生回了家,牧錦又見過姨父。不過沒等到裴禦東回家正式見面,因為說好只是拜見姨媽,不好留在裴家吃飯,就回去了。

裴太太對裴先生說:“這個外甥女我看不錯,面相很穩重,但那雙眼睛又有一股子機靈勁兒。我就說原來那個熙然長得太寡淡了,哪有我妹妹十分之一?果然被我言中了,真不是她的女兒!對了,你給禦東說說,以後跟真表妹牧錦多親近親近,少跟那個假表妹熙然混在一起。”

裴先生哈哈一笑,“他們小孩子家家的,從前就在一塊兒混,現在你讓他不要理人,他肯定要起逆反心理的,反正又不可能怎樣。”

裴太太瞪他,“你就相信我吧!我是女人,我可看得出來,那魏熙然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有哪個表妹眼睛水汪汪的望表哥,還跟表哥撒嬌的?呸,就是從前牧玉翔的那個表妹沈懿芸愛幹這種事。你瞧吧,你瞧她弄出了多少幺蛾子?要不是她,今天魏熙然怎麽可能在牧家!哼。再說了,萬一以後魏熙然真的和禦東弄出點子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來,我看你怎麽處理!一家子都尴尬!”

裴先生思索了一陣,“不能吧,有麻煩的是路家那個小子才對。熙然和禦東應該只是兄妹親近而已。”

“懶得跟你扯,我反正要盯着點兒!”

不得不說,馮貞淑的眼光還是很毒辣的。

……

牧錦又跟着馮貞靜去了路家。

路太太還是前世那個刻薄樣,帶着有色眼鏡看牧錦,上下打量,“倒是周正。一直都沒學過禮儀嗎?樂器和藝術,還有小姐們慣常的一些手工活兒都不會吧?啧啧啧,牧太太,我看你們得趕緊給她開個小竈才行,別以後跟別家千金一比,什麽都不懂,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唉,說來我也見過幾個從貧民區出來的女孩,粗鄙不說,腦子裏成天不知道想些什麽,仗着漂亮,年紀輕輕的給老男人做小,簡直……咳咳。”

馮貞靜和牧錦聽見她說得那麽難聽,面上不顯,心裏已是很厭惡。馮貞靜卻是不知在哪裏有所耳聞,路家從前有個從貧民區招來的小女傭勾引過路先生,還差點懷上孩子,路太太狠狠地打發了她,所以特別恨從貧民區出來的人。

牧錦算是躺了槍。

路太太覺得自己說漏嘴了,咳嗽兩聲,裝着喝口茶。

牧錦原來就受過她的侮辱和語言冷暴力,根本不想再嫁入他們家。這輩子巴不得她讨厭自己、看不上自己,最好煩到不讓兒子跟自己接觸的地步,于是冷冷地說:“路伯母說的那種人,我倒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路太太聽完前面一句還沒什麽,聽完後面一句差點黑臉。什麽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馮貞靜其實也跟這位丈夫合作夥伴的太太關系一般,只是養女對路家公子暗生情愫,她看在眼裏,有心想成全小兒女,只好時常往來一二。如今親生女兒似對路家沒有親近感,話說得那麽諷刺,瞧着路太太那青白交加的臉,她有點想笑。

兩家畢竟是合作關系,表面必得一團和氣,但是另一方面,女兒的尊嚴也要維護維護。所以她開口,“路太太,作為母親,自然看兒女怎麽都是好的。我們錦兒為人處世無一不妥帖,且性子柔中帶剛。不是我誇她,總之無論我看怎麽看她,都覺得不像是在牌坊街長大,倒像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呢。”

牧錦聽了這話,笑吟吟靠在母親身邊,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臂,眯着眼睛說:“媽咪。”樣子像只讨巧的貓咪。

她漸漸也明白過來了,馮貞靜最吃這一套,跟她撒撒嬌,粘着她說說話,比什麽效果都好,簡直要啥有啥。難怪魏熙然那麽膩味,馮貞靜還總是惦記着。

而牧玉翔則不同,他更看重頭腦。跟他撒嬌他雖然當面也會開心,但是轉過臉他就不放在心上了。因此牧錦刻意投其所好,每日的早餐桌就是她向父親讨教的時候,父女二人談得很投機。往往馮貞靜和魏熙然下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其樂融融的場面。魏熙然也想跟她争父親的寵,卻總是起不來床,只得放棄。

當下,馮貞靜被女兒挽着臂,升起一股子驕傲之情,呵呵笑道:“路太太,你瞧瞧我這閨女,可會粘人呢。”

路太太幹笑了幾聲,瞥見客廳門口的人影,叫了進來,“仕銘,過來見過牧伯母,順便瞧瞧牧家的妹妹。”

“哦。”

論模樣,景山大道又有哪家公子哥兒會差。路仕銘身高一米八,面容俊朗,也是一表人才。可是牧錦看見他就會習慣性的反胃。

她想起當年他們結婚時,路仕銘對自己的種種刁難和輕視,心中難以釋懷。她低下頭,不想瞅路仕銘的臉,好似在害羞一般,但誰也沒發現她臉上那種鄙夷的神色。

路仕銘自從得到牧家千金實為抱錯的消息之後,就在家裏反省了幾日。在內心來講,他是喜歡魏熙然的,可這輩子的牧錦對他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所以他矛盾了。

“牧伯母好。牧妹妹,你好。”他風度翩翩地問了好才坐下。

牧錦微微擡頭,“路大哥好。”

“你們之前也見過,牧家妹妹是在牌坊街那一帶長大,最近才被接回家的。”路太太特意把牧錦的成長環境點出來,“她對景山這邊恐怕不是很熟悉,你們小年輕們一起玩的時候,你可以帶着牧家妹妹一起見識見識。”

“好的。”路仕銘點頭,不着痕跡地觀察牧錦。

誰要你帶着見識!牧錦腹诽。

馮貞靜跟路太太聊了幾句天氣之類的話,又道:“……路太太你聽說了嗎?孟公館在景湖上安的畫舫是不是已經弄好了?”

“可不是嗎!”路太太點頭,“聽說孟家正在備帖子,今年要邀請景山的各個交好的世家去畫舫賞櫻呢。仕銘跟孟三公子關系很不錯,我們路家肯定也能得到帖子,對吧?”

路仕銘點點頭。

盡管景山大道是名門望族聚居地,可也有大家族和小家族之分。如果孟家和顧家是航母,那麽路家和牧家就只能算是小輪船了,對顧孟兩家,也是得抱抱大腿的。路仕銘跟孟令晨從小在一個班級,又臭味相投,所以路家沾了他的光,跟孟家也有那麽點聯系。

牧家麽,原來魏熙然跟他們一塊兒玩,和孟令晨攀得上一點交情,現在麽,可就不好說了。

馮貞靜淡淡焦慮,并沒表露出來,笑道:“這幾日備帖子,下周大概就會發帖子了吧。”

“按理是的。”路太太感覺自家勝了一籌,擺出一個高姿态,“瞧瞧吧。”

孟家的景湖櫻花會啊……這倒是個在景山大道很有名的活動。但凡高門大戶,都以接到孟家帖子為榮。

前世牧錦從來不曾參加過,路仕銘根本不會帶她去。她只遠遠在半山上,眺望過景湖的風景,見那湖邊花團錦簇,一叢叢櫻花樹美得像雲團。而在湖畔與湖面的仿古畫舫上,人頭攢動,絡繹不絕。

牧錦最喜歡的便是櫻花,剎那芳華,燦爛之後即刻零落成泥,卻在人們心目中留下絕美的回憶。

她從未曾參加過這樣的賞花會,心中不由意動。

——

路太太還沒有得意多久,就聽馮貞靜說:“我聽我姐姐裴太太說起,去年時,顧家就花了大價錢引進一批洛陽邙山地段的花泥,在山頂鐘樓旁造了一個暖花房。路太太你知道嗎?”

路太太差點黑臉。她想起,牧家、裴家和顧家算是有姻親關系,顧太太是裴太太的大姑子。顧家,則是景山唯一能跟孟家比肩的名門。

她一改剛才的得意樣兒,調整臉色,熱情地問:“呀,這事兒聽說過,怎麽今年顧家也要辦牡丹花會?”

“可不是嗎!”馮貞靜笑道:“顧家不僅培育了一批牡丹花苗,更要從洛陽再進一些原産地栽植的名品,什麽姚黃魏紫趙粉歐碧二喬洛陽紅之類,四月份盛花期時,打算辦一周的賞花會呢。”

“喲,這可是個大手筆。”路太太羨慕地說。

一旁的牧錦聽得有些無語。櫻花、牡丹……真能折騰。這牡丹離了洛陽,頭一年估計能開出碩大花朵,但第二年開始花會越來越小,直至開不出花來。因為牡丹的生長對自然地理環境的要求極高,即便是引進花泥,建造暖房,模仿得再像,然而地界不同,怕是也伺候不了這種嬌貴的名花。

顧家花這麽大價錢來搞牡丹花會,是為了跟三月份孟家的櫻花會争風頭?啧啧啧,有錢就是任性!

“……牧錦,你呢?”

正想得出神,路太太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牧錦詢問地看了看母親。

馮貞靜笑道:“是不是聽我們說到花,你就想到花了?”

“嗯。”牧錦羞赧點頭,“我想得有點入迷,沒聽見路伯母問的話。”

“呵呵,你路伯母問你,這兩種花,你喜歡哪一種?”

“哦。”牧錦道:“恰巧都是我喜歡的,兩種都有獨特之處。櫻花花期短,在花瓣之中徜徉,那是夢境一般的美景,但一夜風吹便消逝,必須及時行樂;而牡丹花固然碩大嬌美,花期較長,可是太嬌貴,照顧不周就容易夭折……”

馮貞靜傻了眼,女兒這是說什麽啊,孟家和顧家開花會可不是想聽到這種“轉瞬即逝”,“寓意破敗”之類的話!

“錦兒……”

路太太繃着臉,差點沒噴笑!到底是貧民區來的女孩,真不會聊天!

路仕銘伸手拿了塊曲奇在吃,暗自輕蔑不已。

“不過麽……”牧錦話頭一轉,“櫻花卻是最頑強的一種花樹,原産于我們華國的喜馬拉雅山地區,自2000多年前的秦漢時期起,就在華國的宮苑私家庭院內栽培、觀賞。這樣生長了2000多年,長盛不衰的物種,的确值得敬佩!至于牡丹……我最喜歡一句詩: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這般美麗的花,且還有豐富的藥用價值,實在難得。不僅如此,只要用心栽培,牡丹就會傾力回報千般柔情,奉獻萬種品類,讓人愛而難舍。”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馮貞靜的面色立即好看起來。

“長盛不衰”、“傾力回報”什麽的,可是名門望族最喜歡的詞語啦!

“所以,我兩種都很喜歡,也都很期待。”牧錦淡雅一笑,“景山大道真是熱鬧呢!不愧是安市的風水寶地。路伯母,媽咪,你們說是嗎。”

路太太附和,“那是自然了。”

馮貞靜笑着拍拍她的手,“肯定的。”

……

辭別路家之後,不到半天,牧錦在路家客廳裏說的這番話,迅速傳到了顧家和孟家。

顧太太親自在牡丹暖房裏查看花枝,聽完之後将手上戴的手套摘下,笑道:“這牧家阿錦的見識倒還不弱。牧家的帖子備下了嗎?別忘了送,我很想見見這姑娘呢。”

孟太太則在畫舫上檢查布置,旁邊跟着笑嘻嘻的孟令晨,“媽咪,我見過她,不過平常看着挺沉默的,這話真是她說的?”

“還能有假?”孟太太指示着工人在畫舫的大廳裏安放古董花瓶,“開頭幾句話我聽着很是不樂,不過難為她能把話圓回來。2000多年長盛不衰麽?好好好……”

……

聖格納女中開學前一天,馮貞靜帶着牧錦去了江家,見過江太太。

“快來快來。”江太太親切地招手叫她,“當時我就說這孩子心靈手巧麽,原來是貞靜的女兒!呵呵呵,好孩子……”

“江伯母好!”牧錦坐到她身邊去。

她已經隐約猜出當時江太太是故意将馮貞靜叫到江家看自己,所以對于幫助過自己的人,她當然要十二分的感謝,“我還要謝謝江伯母呢,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媽咪,就是在這個客廳裏。江伯母您就是我的貴人!”

三人都笑起來。

“看你這孩子說的,你是貴家女,氣運總是有的。就算你現在還埋沒在人群裏,總有一天也會出頭的。”江太太說的話倒是很真心,“而且你瞧,你這不是被你爹地媽咪找回來了嗎?”

聽了這話,牧錦的眼圈竟然紅了。江太太暖心的言語,這份善意她記下了。

“哎哎哎,好孩子,怎麽還哭了?”江太太笑着拿紙巾幫她擦擦臉,打趣道:“你媽咪還以為江伯母欺負你了呢。”

馮貞靜想到了什麽,走過來坐在牧錦另一邊,摟着她的肩,真情流露,“錦兒別哭,之前是媽咪和爹地不好,将來一定給錦兒最最用心的補償。”

“不,媽咪,我是高興,真的。”牧錦抿着嘴,努力擠出笑容,“真的很高興。”

回歸牧家之後,到目前為止,一切的發展都超出她原有的期望,這輩子已經開了個好頭。

三人傷心一回,坐着說說話,才回複了情緒。

江丹姿下樓來了。

“丹姿,來,見過牧錦,明天你們就是同學了。”江太太叫過女兒,“牧錦你是認識的,以後可要好好相處,知道嗎?”

“哦,知道了,媽咪。”江丹姿的态度不算熱忱,淡淡地轉頭看牧錦,“幾天沒見,你氣色好了不少。”

那當然了,每天晚上都要做保養護理,十八歲本就是花骨朵的年紀,随便蒸個spa,這臉嫩得都能掐出水來。

牧錦也要感謝江丹姿,如果不是她對步行街上的一個小小梳頭攤感興趣,甚至能夠不嫌寒碜坐在街頭就為了梳一個好看的盤頭,自己也不能那麽輕易地出入豪門。她望着江丹姿,真誠地說:“丹姿,我希望我們可以做好朋友。無論怎樣,你之前對我好,我都知道的。”

江丹姿有點小小的訝然,片刻後迅速點頭,“嗯嗯,好、好。”

江太太和馮貞靜一對望,眼中都是滿意。

不多時,江先生和江劭峥也從外面回家了,牧錦站起來跟他們一一正式見過。江劭峥是個冷峻偉岸的年輕男人,眼睛不像孟令晨那麽上下轉悠,姿态也比路仕銘更挺拔不凡,他和江先生略坐一坐,便離開了小客廳,未做任何多餘的停留。

馮貞靜和江太太聊到景山大道的逸聞趣事,談了仁馨修慧慈善會近期的事件等。牧錦和江丹姿在一旁聽,偶爾心不在焉搭兩句話。牧錦問了問聖格納女中開學需要準備的東西,江丹姿淡淡地說完。

兩位闊太太閨蜜笑一笑樂一樂,吃些點心,快到飯點時,馮貞靜便帶着牧錦告辭了。

待她們走後,江太太叫來江丹姿,神情有些不贊同,“丹姿,你答應了媽咪要好好跟牧錦相處的。”

江丹姿不服氣,“我是跟她好好相處啊,剛才我做得不對嗎?”

“不是不對,只是太疏遠了些。”江太太嘆氣,“媽咪知道你跟熙然很要好,驟然見牧錦回了牧家,一時不快也是有的。不過你要弄清楚,牧錦才是你牧伯母真正的女兒,熙然名不正言不順。當然,你們小姑娘家,講的是感情,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你也不能對牧錦太冷淡。”

“我哪裏對她冷淡了……”江丹姿嘟哝兩句,“媽咪你不知道,她、她剛一回家,就把熙然趕走了,而且,熙然在貧民區還受了傷……”

“這些你牧伯母都說過了。”江太太回應,“第一,她沒有趕走熙然,是牧世伯和伯母把熙然送回她自己家。熙然原本就是貧民區的人,怎麽能說牧錦把她趕走呢?再說了,熙然現在又回了牧家,住的還是原來的房間,牧錦可沒有趁機占了她的屋子。你是去過熙然屋子的,以前你回來還跟媽咪撒氣,說熙然住的是牧家最好的屋子,而咱們家最好的屋子卻是哥哥住,你還不開心,忘記了?”

江丹姿羞赧,“我記得記得,因為哥哥先出生嘛,所以就給了哥哥那間大屋子。我的屋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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