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不見的手(上)

東宮的暖閣中,一位少年正表情閑适地欣賞着絢爛的落日圖景。

他負手立在雕花窗前,颀長的身影被夕照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玉一樣的精致面容也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暖色調之中。

然而,那溢轉着琉璃一樣炫目華彩的眼眸卻絲毫不為眼前的景致所感染,依舊清清冷冷,不起波瀾。

即使他的神情頗為閑适,即使他的唇邊還挂着柔和的笑意。

仿佛那燒紅了臉的夕陽所揮灑的橙黃色暖暈,從來不曾照進這雙漂亮的眸子裏,中間永遠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這也使得外物根本只達表面,而不及內裏,甚至連擊起一絲一毫的微波漣漪也不能夠。

“今日好像晚了些,”他緩緩轉過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黑色身影,“可是何事耽擱了?”

“是,主上英明。派出去的探子遇到些麻煩,故而有所耽擱。”幻夜肅容垂首,抱拳答道。

“罷了,把東西拿來我看看吧。”他渾不在意地笑笑,似乎并不好奇對方所說的麻煩是什麽。

既然幻夜沒有說明,那就表示沒有必要。

幻夜恭敬地奉上一個信封,低着頭半跪在地上,不再多言。

少年接過信,拆了火漆,動作流暢而優雅,僅僅幾眼就掃完了信紙上的所有內容。

“這丫頭難道窮瘋了嗎,不弄清楚對方的身份就随便和一個陌生男子結交——早知道,就不把那二百兩銀票拿回來了,”他輕輕搖了搖頭,笑得有些無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看來,怕是又要添些周折了……”

說着,他竟突然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雖然手握成拳緊掩着口唇,并且竭力壓制,但還是引起了他身體的強烈抖動。而原本泛着玉潤光澤的面容此時則生生添了幾分蒼白與憔悴,白皙的皮膚上幾乎不見血色,額頭上還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主上!”幻夜看到自家主子如此虛弱,不由擔憂地看向他。但又馬上察覺到自己的逾矩,只是一個俯仰,便立刻恭敬地垂下頭去,半跪在地上繼續斂容候命。

他知道,主子的身體一向就不好,而且他自己又從來不愛惜。如今看來,他定是不但沒有好生調理前一陣子的傷,還越發地透支虛耗自己的身體,忙于政事和各種文書情報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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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不礙事。”他竭力壓制着咳嗽,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雖然極其痛苦,雖然他還十分虛弱地輕喘着氣,但是那泛着蒼白之色的精致面容上,依舊挂着習慣性的溫和笑靥,似乎完全沒有将身體上的痛苦放在心上。

“至于今日的麻煩,”他一邊緩緩地坐到了一旁的軟踏上,一邊用一條純白色的蠶絲手帕慢慢拭着汗珠,“你将他們如何了?”

“回禀主上,屬下在探知了對方的身份之後,認為沒有必要招惹,便避了開來,沒有與其起什麽紛争。”雖然信上并未提及此事,但他知道,主子看完後自會明白,因此剛才便沒有多作解釋。

而幻夜作為整個情報網的終端,在小事上是被賦予了一定的決定權的,所以此舉也不算自作主張。

話說回來,若是事無巨細地都要主子親自處理,那樣不僅會把人累垮,還會導致低效率,延誤時機。

“做得好,”少年又抑不住地輕咳了幾聲,才緩緩地道,“以後若是再遇到,盡量不要與其打照面,或者起什麽沖突。雲家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觑,我不想為自己樹敵。現下正值多事之秋,我沒興趣把工夫花在這些個不必要的麻煩上。”

徒惹麻煩,逞一時之能,是非常愚蠢的行為。那樣只會橫生枝節,把自己前進的道路變得更加曲折。而有時候,适當的退讓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即使毫不畏懼,即使強大無匹。

“是,屬下領命。”

“這幾日——有人來了,你先避一下。”少年正打算再交代些什麽,卻好像突然聽到了什麽動靜,眸色一凜,揮手示意幻夜先退下。

而幻夜此時也察覺到了異動,一時不得不對自家主子的耳力嘆服不已。

他迅速地抱拳行了個禮,然後瞬間消失在了偌大的暖閣中。

少年此刻卻是不見絲毫慌亂。

他雖然依舊力氣匮乏,甚至渾身上下皆是不适之感。但是仍然強撐着從榻上起身,有些艱難地走到紫檀書案後坐了下來。

他瞥了一眼手邊堆積如山的奏疏,唇邊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

他動作優雅地斟了滿滿一盞的普洱,卻并不喝,只是用右手的中指和大拇指将其夾放在了一旁。

紅濃明亮的茶湯與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襯得他的皮膚白皙如透明了一般。

那玉質的茶盞仍然是涼的,說明方才倒入的茶水實則早已冷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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