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用意或可深

在一個宮娥的引領下,漪喬來到了仁壽宮的一處寝殿外。

“娘娘請。太後只允娘娘一人進去,故奴婢便不跟随了。”說着,那宮娥恭敬地做了一個讓路的姿勢。

漪喬的心弦緊了緊,但面上依舊是一片沉靜,只朝着那宮娥略略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推開了殿門。

當她緩緩步入殿內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便是這裏的氛圍真是安靜得出奇。她擡頭看見周太後正倚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便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周太後身邊只一個模樣老成的管事宮女在旁侍候着,當她看到漪喬進來的時候,便輕輕地向太後耳語了幾句。漪喬低頭趨步至周太後面前,而後恭敬地行了禮。

周太後懶懶地睜開眼睛,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太子妃來了?還挺快的。”

“太後有請,漪喬不敢有所拖延。”

“嗯,”周太後緩緩坐起身來,一旁的宮女見狀趕忙上前為她理好錦墊讓她靠在上面,“今早是樘兒和你一起來向哀家請的安,有些話哀家不好當場問出口,故此就又宣了你一回。”

漪喬并未說話,只是靜靜地等着太後的下文。

周太後靠坐停當後,轉頭望向漪喬,在用一種判研的目光打量了她幾番之後,才幽幽地開口道:“太子妃,哀家問你,樘兒待你如何?”

漪喬有些驚訝,不知周太後突然有此一問是何用意。不過她還是很快回答了問話:“回太後,殿下為人溫和寬仁,待漪喬很好。”

“那你可會做出背叛他的事情來?”周太後接着揚聲問道。

漪喬猛地一愣,瞬間感到太後這話裏透着一股隐隐的冷意。她抿了抿唇,低眉垂首地試探道:“敢問太後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這個你自己當是最清楚的吧,”周太後冷哼一聲,“太子妃是否應當解釋一下你和那巴圖蒙克是何關系?”

漪喬心中倏地一震:巴圖蒙克?就是那個蒙古人?周太後怎麽會知道她和他之前的瓜葛的?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了……

周太後的目光轉為嚴厲,臉上已是一片愠怒之色,語氣突然加重:“真不明白你當初是怎麽進宮的!你一個書香門第的閨秀,居然跑去和一個野男人私奔?!而且還是一個鄙俗的夷人!真是荒謬,荒天下之大謬!早知如此,哀家當初是斷然不會欽點你做太子妃的!”

漪喬緊咬着下唇,思索着該怎樣應對當前的狀況。她知道周太後會這麽說,應該是已經對她之前的情況有所耳聞了。不過話說回來,事情并不是她做的,那個巴圖蒙克和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可這其中的隐情又不可能告訴太後,因為這個聽起來會更加荒謬,說不定她會被當成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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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子的名節在禮教森嚴的古代是十分重要的,她一旦承認下來,無論之後再怎樣為自己辯解開脫,那都是污點一塊。周太後此次私下裏單獨召見她,說明她因顧慮到皇室顏面問題而不願聲張出去。但即便如此,如果罪名做實,周太後從此一定會對她産生難以消磨的成見,而且這也會成為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讓她麻煩纏身。所以,一定不能承認。

只是須臾之間,她腦海裏就轉過這許多念頭。漪喬在心裏快速地做着分析判斷,得出結論之後,便即刻開口道:“太後息怒,請聽漪喬一言。”

周太後嗤笑一聲道:“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開始時,漪喬對太後所言實則是一頭霧水,直到聽到太後後面的話才有些明白。敢問太後可是在責備漪喬入宮之前曾經與人有染?”

“哦?聽太子妃這話的意思,”周太後挑了挑眉,“是在和哀家裝糊塗麽?”

“太後明鑒,此事純屬子虛烏有,漪喬唯望太後莫要誤會而已。”她緩緩地解釋道。

“子虛烏有?你的意思是,哀家無中生有,在造謠生事了?”

“漪喬不敢。只是怕太後聽信讒言,為人所蒙蔽……”

“夠了!哀家親自訓話,你竟然還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骨頭可真是硬啊,”周太後盯着她冷笑道,“哀家今日就偏要挫挫你的銳氣不可!來人吶,掌嘴!”

那侍立在一旁的管事宮女聽得太後下令,便即刻躬身領命然後朝着漪喬走過來。

漪喬不明白周太後為何會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她緊緊地攥着籠在衣袖裏的拳頭,咬緊牙關望着那宮女一點點逼近自己。

“得罪了,太子妃娘娘。”那宮女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後撸起袖子,擡手就招呼了過來。

漪喬放在身側的拳頭攥得更緊了幾分,指甲深深地陷入柔軟的掌心,帶來絲絲的疼痛感。

随着“啪、啪。啪”三聲脆響落下,那宮女才在周太後的示意下退了回去。

漪喬繃緊全身的神經,生生地受了三個掌掴。那個執行掌嘴的宮女一看即知是宮裏的老人兒,以前這種事情也應該幹過不少。她那手勁兒大得很,這三個耳光打下去,便立時留下了一片鮮紅刺目的掌印。漪喬此刻只覺得面上火辣辣地疼,頭腦昏昏沉沉的還伴着一陣陣的耳鳴。

不過聽太後的意思,似乎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這時候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忍,不然還不知道有怎樣的苦頭在後面等着。

周太後看她垂着首默不作聲,一副很順服的樣子,才曼聲道:“你如今還不是皇後呢,就似乎已經不怎麽把哀家放在眼裏了,方才照你那意思,哀家是老糊塗了還是怎的?休要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莫說你眼下只是太子妃,就算是将來成為一國之母,你也一樣要敬着哀家!樘兒寵你又如何?說到底哀家都是他的長輩,他遲早都是社稷之主,肩上擔着的是我大明的江山,你可不要太高看自己了。”

“太後所言甚是。”漪喬忍着痛沒有去觸碰已然紅腫起來的臉頰,垂眸答道。

“好了,有什麽要說的就快些說吧,”周太後轉了轉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免得你心裏埋怨哀家武斷。”

“是,”漪喬又行了一禮,才以一種盡可能平和恭順的語調開口道,“這件事情上,漪喬确實是冤枉的。漪喬也承認,方才确實有出言不遜的地方,太後責罰的是。不過關于此,漪喬的确有些話要說。”

周太後不動聲色地觑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說辭。

“太後也應當知道,這宮中有很多不利于殿下的勢力,他們時刻都想監視着殿下的一舉一動,而東宮妃這一位子顯然是非常合适的一個掩飾,故此可以毫不懷疑地說一句,宮中有不少盯着漪喬這個位置的人。漪喬不知向太後進讒言的人是誰,但那個人一定動機不純。漪喬相信,如今應該正有不少人在等着看漪喬的笑話,”她頓了頓,才接着言道,“太後聖明,漪喬雖然不敢說自己讀過多少書,但基本的禮數還是知道恪守的,又怎會做出那等有辱門風的事情?更何況,若真的是這樣的話,當初的初選漪喬都無法入圍。至于背叛之說,恕漪喬直言,就更加無從談起了。”

“果然是能言善辯啊,”周太後往錦墊上靠了靠,側頭看着她,“你的意思是,那個來向哀家告密的人想借誣陷你将你拉下位,然後再設法安排自己的人上位,從而對樘兒不利?”

漪喬低了低頭道:“太後英明。”

“那你呢?你就不會對樘兒不利了?”

漪喬的心猛地一提,隐隐意識到了太後接下來要說什麽。

“你可知方才那背叛之說是怎麽來的?那巴圖蒙克可是蒙古小王子,是一直與我大明為敵的對頭,你和他的關系這麽撇不清,哀家怎知你是不是他派來的細作?”

漪喬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果然不出她所料。剛剛是名節問題,現在又加上了通敵叛國的嫌疑,這帽子真是越扣越大了。

“樘兒此次的謀劃落空,而你正巧也摻合了進來,哀家如今都在懷疑是不是你從中作梗。”周太後緊緊地盯視着她,揚聲道。

漪喬怔忡地看向周太後,一時間有些茫然——謀劃?什麽謀劃?自己也摻合進去了?

“瞧你那反應,倒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不是你真的無辜,就是太善于僞裝了。”周太後涼涼地道。

漪喬趕忙俯首行了一禮,開口解釋道:“請太後明察,漪喬怎會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來,實在是不知太後所言為何,所以才會一時茫然無措。”漪喬很明白,這個事關重大,必須解釋清楚,她可擔不起這麽大的罪名。

周太後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并不作聲。一直跪在地上的漪喬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沉住氣等着,同時也在揣測着太後的心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漪喬的雙腿都跪到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周太後才緩緩地開口道:“好了,今日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誠如你所說,這宮裏頭觊觎你位子的人可是不在少數,一個一個肚子裏裝的什麽哀家也不是不知道。哀家又不糊塗,不會輕信他人的片面之詞,要不然也不會單獨召見你。其實哀家此次只是想問個明白,沒有旁的意思。至于勾結外敵,哀家諒你也沒有那個膽子。再者說,樘兒也不是那眼裏能容得沙子的人,你若是真的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相信他一早就容不下你了。”

漪喬聞聽此言,不禁在心裏長長舒了一口氣。她原本還以為周太後會一直揪着這個問題不放。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老人家真的執意糾纏下去的話,她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最近樘兒怎麽樣?”正當漪喬松了口氣的時候,周太後卻突然發問道。

“回太後的話,經過幾日的調養,殿下的身體狀況已經有所好轉。”

“嗯,哀家也聽說你對樘兒的日常起居都十分上心地照應,于此而言哀家還是頗為滿意的,”周太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而蹙起眉頭道,“只是,你進宮似乎也有一些時日了,怎得也不見有喜?樘兒那麽寵你,你可莫要推說是他冷落了你。”

漪喬在心裏暗暗叫苦,覺得這個話題真是尴尬得緊。她一時僵在那裏,張了張嘴,最後只能硬着頭皮道:“回太後,這種事情,實在是急不來……”

周太後的臉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悅地看着她:“休說那些個有的沒的,哀家可不管那麽多。”

說着,她從榻上下來,走到漪喬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三個月,哀家給你三個月的期限,到時候你若是還懷不上皇嗣的話,哀家說什麽都要為樘兒納側妃了。在你剛剛進宮的時候哀家就已經告訴過你了,嫁入我皇家就要為我皇室開枝散葉,不然到時你的地位穩不穩都難說。你看那萬貴妃如此得聖寵,還不是一樣要與其他的嫔妃共分甘霖?你就是因為樘兒身邊沒有其他的女人,一支獨大慣了。等到樘兒即位之後,你要面對的可是整個後宮,不管你願意與否。不過,哀家可以再讓你過幾天舒坦日子,但你也必須懷上皇嗣。不然,哀家要你何用?”

漪喬咬着下唇,不禁在心裏冷笑道:是啊,在這個年代,女子作為生育工具的作用似乎更大吧?嫁人之後面對的就是生孩子,只有産下男孩,為夫家延續了香火,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否則恐怕多數都會遭到厭棄。而在這複雜的皇宮裏,就更是母憑子貴,嫔妃們的價值除了體現在平衡勢力上之外,恐怕就只剩下為皇家開枝散葉了。

不過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是她面上卻是沒什麽顯露,只恭敬地應道:“是,漪喬記下了。”

這個時候,她除了答應下來之外,還能怎麽辦?她現在慮不了那麽遠了。或許到那個時候,事情會有什麽轉圜的餘地呢?又或許,真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也說不定……她截住了這些紛亂的念頭,覺得心裏有些煩躁。

“讓李嬷嬷給你敷敷臉上的傷,等好了再回去。若是被樘兒看見,少說又是一陣心疼,指不定以為哀家怎麽對你呢,”周太後在她身邊踱着步,慢條斯理地道,“另外,今日之事莫要告訴他,否則傷了我祖孫之情,哀家一樣饒不了你。你心裏也別存着怨氣,哀家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還有,期限截止之日,你若是輸不起也別不服氣,否則哀家就和你舊賬新賬一起算。”

漪喬咬了咬下唇,心裏一陣無力。太後這是在威脅她?說到底,還是不相信她,又不願意聲張出去,就想在手裏握個把柄吧。又或者,她早就想為祐樘納側妃,故而專門找了這麽個由頭來堵她的嘴。而同時,進門已久膝下無子本身也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并且,太後也借着這件事情教訓了她,令她日後忌憚于她,在她面前立了威。

不管是哪種,太後此次的召見都可以說是用意頗深的。

漪喬暗暗嘆口氣,緩緩地叩了個首,語調平靜地道:“回禀太後,漪喬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太後的話漪喬自當謹記,日後一定将之奉為圭臬,恪守自己的本分。”

“嗯,莫要忘了你自己說的話,下去吧。”周太後擺了擺手,那管事宮女便帶着漪喬退了下去。

漪喬臉上的紅腫過了大半日才消掉,因此等她回到慈慶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她神情恹恹地拖着步子走入寝宮去更衣,然而在看到梳妝臺上的一個黃楊木盒子的時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忙問一旁的宮女:“殿下呢?”

“回娘娘的話,殿下在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咳,話說女主能不能在一片糾糾結結中完成任務,有親能猜一下咩?還有就是,那個盒子會引出誰捏?喵嗚~歡迎下注,歡迎開盤!!!~(@^_^@)~

【我在說神馬……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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