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相昭然揭

漪喬并沒有問那婢女是誰,因為她已經藉由她的聲音認了出來。

是芙香。

雖然對方是顫着嗓子的,而且蓬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從張家到皇宮,芙香都一直随侍左右,和她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所以漪喬認出她是誰并不難。

祐樘要殺芙香?漪喬輕輕蹙起了眉頭。

“不不!娘娘,來不及了!那些看守的人可能即刻就找過來了,求娘娘先答應奴婢!奴婢不想死啊……”芙香的聲音裏帶着顫抖的哭腔,擡起頭用乞求到近乎絕望的目光望着她,沾滿血污的細瘦雙手死死地拽着漪喬的裙擺,就好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不肯撒手。

漪喬這時才注意到她的額頭早已經磕破,鮮紅的血珠從傷口處滲出來,又順着髒污的臉流下來,再加之她蓬散的亂發和身上布滿血漬的褴褛宮裝,簡直觸目驚心,漪喬看後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的意思是你被關押了?”

“奴婢……奴婢是被人秘密擄出宮的,方才趁着看守出去,磨破繩子逃了出來……娘娘,您還沒有答應……”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漪喬垂眸思量着打斷了她的話,“先離開這裏再說。”說着,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低頭對芙香斂容道:“随本宮來。”

漪喬總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祐樘很可能瞞了她什麽,所以她想弄個清楚。

芙香此時已經驚慌得站都站不起來了,漪喬嘆了口氣,無奈之下只好連拉帶拽地一路把她帶到了後面一排庫房前,心裏還不禁感嘆這丫頭真是被吓慘了。

本打算找一個隐秘的地方問話的,但漪喬試着推了一下庫房的門,意外地發現門居然沒有鎖。她往裏面掃了一眼,确定這是一間閑置的庫房之後,才将門外的芙香拉了進來。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漪喬掩好門,轉頭對芙香道。

“這……奴婢……”芙香跪坐在地上低着頭,支支吾吾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不說清楚,誰都幫不了你。”漪喬肅聲道。

此刻天色漸晚,加之烏雲壓境,所以即便是有從窗外透過的天光照進來,這方空間裏仍然昏暗得很,漪喬看不清楚芙香的神情,但她能感受到她如今一定正在做着激烈的掙紮。

片刻的沉默之後,芙香才攥了攥拳頭,一狠心一咬牙道:“奴婢給殿下下了毒。”

“你說什麽?!”漪喬大驚失色,不由失聲道。

“求娘娘贖罪!娘娘贖罪!奴婢是有苦衷的……”芙香趕忙伏在地上“咚咚咚”一個勁地磕起了頭,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額頭上傷口的疼痛。地上漸漸積起了一小灘血。

漪喬幾步走上前,一把拽起她,憤怒地壓低聲質問道:“到底怎麽回事?!殿下怎麽會中毒?什麽時候的事情?你給本宮說清楚!”

“娘娘莫急,莫急!可能……可能殿下并未中毒……”

“說下去。”漪喬面上的辭色并未稍降,沉聲道。

“是,”芙香抖着嗓子道,“還記得殿下奉旨前往河南府的前夕,傳話說因為事務冗繁,就不回慈慶宮了,娘娘那晚就獨自在寝宮裏喝悶酒。但後來殿下稍晚些的時候突然又回來了,問了娘娘在哪裏之後就回了寝宮……”

“莫非那酒有問題?”

“是,是……奴婢當時受人要挾,迫不得已,就在酒水裏做了手腳……”

“你不覺得這慌扯得太沒邊兒了麽?那酒本宮當時也喝了,為何沒事?”漪喬揚眉看着她。

芙香趕緊着急忙慌地解釋道:“娘娘請聽奴婢解釋!奴婢跟了娘娘這麽久,怎會忍心加害娘娘?奴婢當時是問清楚了,那藥不會對娘娘有所損害,才最後決定投在酒裏的……”

“那是什麽毒?”漪喬仔細回憶了一下,并未覺得祐樘像是中了毒的樣子。而且那是怎樣的毒,發揮作用還分人的?

“奴婢也不清楚……不過奴婢想着,自己似乎并沒有得手……求娘娘一定要相信奴婢是被逼的!”

“殿下便是因為這個派人把你秘密擄出宮的?可如果他想殺你的話,在宮裏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你不是麽?還用得着這麽大費周章?”漪喬蹙眉思索着道。

“娘娘英明,殿下此舉主要是想讓奴婢做人證指認出幕後主使的……可是奴婢不能那麽做啊!但那看守的人代殿下傳話說如果不肯指證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奴婢相信殿下會說到做到的,求娘娘……”

“那幕後主使之人是誰?你為何不願去作證?”

芙香死死地咬着下唇,嗫嚅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既然你什麽也不願說,”漪喬站起身,“那本宮也幫不了你。”

芙香見漪喬作勢要走,一下子慌了神兒,連滾帶爬地上前抱住她的腿,哭喊着道:“因為奴婢的娘親在他們手上啊!奴婢若是說出來、若是去做了證,奴婢的娘親就沒命了!當初違心去下藥,也是他們逼迫的!奴婢幼年喪父,是娘親吃盡了苦頭把奴婢拉扯長大的,奴婢如今怎麽可以再連累她老人家受害?奴婢自己死了不要緊,但若是如此,将來老母可要誰來贍養……”

漪喬的嘴唇動了動,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好。芙香的話,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們的經歷有些像,所以此刻,她居然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芙香見漪喬不說話,以為她仍舊要袖手旁觀,手上不由更加不肯松開,雖然已經泣不成聲,但還是強忍着抽噎,好讓自己的話盡量聽起來不那麽破碎:“求娘娘顧念主仆一場,幫幫奴婢吧!您在娘家時奴婢就一直盡力在一旁侍候,您不顧念宮裏的情分,好歹也要念及您出閣前在娘家的這段情誼吧……大小姐,當初您和那個蒙古人的事情,奴婢在老爺夫人面前可是一直守口如瓶……”

雖然說芙香的話對漪喬有觸動,但并不代表她就會因此而意氣用事。她說什麽是知道了那藥對她沒有損害才投在酒裏的,那麽設若芙香真的得手,到時候祐樘出了事,而她卻好端端的,不招人懷疑才怪。只是,不知道這就是那幕後主使之人的一箭雙雕之計,而芙香也默許了,只是臨時想到一個讨好她的說法而已,還是芙香真的沒看出來這其中的利害。

另外,這計謀雖然看起來又陰又狠,但從她這幾日看到的祐樘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沒事才對。

只是不知道這隐藏在幕後的黑手究竟是誰。她隐約記得,那晚祐樘回來以後告訴她,是皇上傳了一道口谕說體諒他辛勞才讓他回了慈慶宮的。那麽……難道是皇上?!也不對,祐樘既然讓芙香做人證,這個猜想就不成立。他總不可能當堂指認自己父皇要殺自己,這種注定無果的事情他是不會幹的。那會是誰呢,難不成又是萬貴妃麽……

漪喬揉了揉眉心,低頭見芙香仍然在哭哭啼啼地拽着她央求個不停,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麽,卻突然聽到“嘭”的一聲響,吓了她一跳。她原本以為是有人突然闖進來了,但循聲望去,卻隐約看到是窗戶被風刮開之後重重地撞擊在了牆體上。

漪喬緩了幾口氣之後,俯□對芙香道:“你在此等一下。”說完,漪喬在芙香驚慌不安的眼神下一點點掰開了她的手,起身去關窗戶。

這個時候,漪喬才發現這庫房的布局很有些奇怪。往後走居然還有一個類似于穿堂的幽深過道,那扇被吹開的窗戶在盡頭的地方。她往另一邊瞟了一眼,發現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難不成這裏別有洞天?她不由在心裏嘀咕道。不過現在可不是好奇探秘的時候,所以這個想法也就是閃現了一下,就被她擱置到了一邊。

在關上窗戶之前,漪喬下意識地往外張望了一番,确定沒人後,才輕輕地合上了窗戶。

可是等到她要舉步往回走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門被轟然撞開的聲音,随着一陣腳步聲響起,起了一個冷峻的聲音:“主上英明,她果然在此!”

漪喬猛地一愣——祐樘已經找過來了?怎麽這麽快?

“倉促之間她是跑不了多遠的,她身上有傷,循着血跡找人自然不難。”祐樘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原來如此……漪喬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暗道是自己疏忽了。不過,眼下她卻并不想現身。一方面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事情究竟是怎樣的。這樣想着,她便放輕了腳步,貼着過道的牆壁,一點點挪到了盡可能近的地方。她忽然看到斜前方一亮,意識到是有人點起了蠟燭,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回挪了一點,以防被他們發現。

外間,芙香突然見到眼前這一幕,吓傻了一樣,呆呆地坐在地上半天,才望着來人顫抖着叫了一聲:“殿……殿下……”

“你想通了麽?”祐樘一步步踱到她面前,輕笑着道。

“殿下……奴婢真的不能……求殿下放奴婢一條生路吧。”芙香跪在地上,怯生生地看着他,無助地哀求道。

“放你一條生路?放你做什麽,繼續做他人的爪牙,害你的主子們麽,嗯?”他負手俯視着她,面上一如既往挂着習慣性的笑容。

“不……不會了,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芙香瑟縮着癱在地上,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我沒那麽多閑工夫和你耗在這裏,”祐樘緩緩俯下|身看向她,眸光一點點變得犀利,“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芙香垂下頭哆哆嗦嗦地嗫嚅半天,終是慢慢擡起頭,帶着顫聲絕望地央求道:“求殿下……”

“也就是說,你還是不答應?”祐樘挑了挑眉,出聲打斷她。

芙香張了張嘴,沒有否認。

“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什麽都不知道,”祐樘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你做了什麽我很清楚,你背後的主使是誰我也心中有數。你不肯做證也沒什麽,反正對付那人的辦法我有的是,不差這一種。不過,如你這般時時在暗處做手腳的婢子,卻是留不得了。”

“殿下,殿下!奴婢怎麽說也是娘娘的人,您好歹……”芙香見他已經動了殺念,趕忙跪步上前,就要去扯他的衣擺。

祐樘正要回身下令,見她如此,不由腳步一移,閃開了她的拉扯。他好笑地看着她:“你覺得,你還有什麽臉面提起太子妃?”

芙香原本被逼急了,剛想張口喊漪喬,但聽到他這句話,卻又住了口。

一牆之隔的漪喬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他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也就是在她愣神的片刻,祐樘已經轉過身來,對侍立在一旁的幻影淡淡吩咐道:“殺了她吧。”

他的聲音散淡得很,沒有一絲起伏,好似平日說話時的輕聲慢語。這樣的一道命令下下去,卻如同一抹輕煙逸散在空氣裏,不痛不癢。

幻影領命正要上前,一旁的幻夜卻趕忙沖他抱拳道:“主上,讓屬下來吧。”

祐樘眸光轉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癱軟在地上的女子驚恐地往後退了退,還沒來得及慘叫出聲,便已經被閃電般的一道劍影割斷了生機。

外面突然安靜了一下,漪喬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不知為什麽,此時她耳邊突然回響起了萬亦柔當時和她說的話——“你了解他麽?我告訴你,他可不像你看起來的那麽溫良簡單。他真正的手段,恐怕你還沒有見識到。”

如果說當時她還不怎麽相信這話,那麽現在,她卻是不得不信了。剛剛她在客棧大堂聽江瑀說起程準的事情,思緒被他打斷,但現在想想,程準的慘況應該就是他造成的。

他讓她踏着無數人的鮮血上位,他下令殺人的時候可以如同平日喝水吃飯一樣随意。他溫柔純良的外表下,是一顆冷漠狠絕的心。

原來,是真的。

那麽方才他上前來,硬是要把她從江瑀和李夢陽那桌飯局上拽回來,其實不是因為在乎她而吃醋,只是因為不想讓她想到程準事件的真相吧?不然為何之前他都一直沒反應,偏偏等到江瑀說起這件事才過來?

漪喬深吸一口氣,忽然感到後脊背發涼。

“你的身手越發得快了。”祐樘掃了地上的屍體一眼,朝幻夜輕笑着道。

“多謝主上誇贊,”幻夜躬身一禮,随即又朝着祐樘使了使眼色,壓低聲音,卻欲言又止,“主上,那裏……”

他目光所指,正是漪喬的藏身之處。

祐樘往那邊瞥了一眼,笑着朝他輕輕搖搖頭,旋即面上的表情又恢複如常,回到方才的事情上:“你方才之所以如此,是還在對那件事情耿耿于懷吧?”

幻夜似乎覺得有些尴尬,頓了頓道:“是,主上英明。上次您被禁足在奉先殿之時,屬下既未完成任務,使主上謀劃落空,也未保護好夫人,屬下罪該萬死。”

“你也不必太過自責,那件事情本來便不在你的控制之內。至于保護喬兒不利麽……”祐樘說着,臉色倏地一白,突然低頭捂着胸口,蹙着眉頭緊抿着嘴唇,揪住襟口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一時間連呼吸也變得艱難,似乎是在忍耐着極大的痛苦。

“主上!”一衆随從不約而同地開口,都擔憂地看着他。

他勉力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上前來。他額頭上此刻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連唇瓣也是毫無血色,強自緩了幾口氣之後,才勉強恢複了正常的呼吸。

漪喬雖然此刻思緒紛亂,但也覺出好像有些不對勁,正要走出去看看,卻又聽得他繼續說道:“我早先交代過了,若是無法兩全的話,任務重要,你做得沒錯。”

她的腳步猛地一頓,怔怔地站在那裏,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耳旁一陣嗡鳴。

他說什麽?無法兩全,任務重要麽?也就是說,她的安危可以放在一邊了?怪不得當時幻夜明明就跟在暗處,但在她中途遇到巴圖蒙克劫持的時候都沒有出面,原來,如此啊……

當時他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還一副要找對方興師問罪的樣子,其實,都是裝的吧?事情經過是怎樣的,他都是知道的吧?

漪喬感到一股寒意直從足底往上竄。

“說起這個,恕屬下直言,主上難道不覺得上次的謀劃未成,夫人的嫌疑很大麽,”幻影從身上掏出那個繡有“喬”字的香囊呈給祐樘看,“屬下已然仔細地查過了,此物确實是出自夫人之手。主上對夫人之前的事情也當是知曉的,故而……”

祐樘的面色蒼白依舊,此刻覺得自己的身體虛弱無力得只能勉強站立。他恹恹地掃了那香囊一眼,疲倦地開口道:“此事先擱置到一邊吧,我乏了……”

他正說話間,忽然看到許凡着急忙慌地奔進來,匆匆朝他躬身一禮道:“啓禀主上,夫人不見了!”

“都找遍了麽?”祐樘輕輕蹙了蹙眉頭,正要說什麽,卻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點點地把目光移到了漪喬藏身的地方。

他的眸中,極少見地閃過一絲訝然。

“不必找了。”漪喬沉沉出聲,從暗處一步步走出來。她擡頭掃視衆人一眼,最後将目光定在了祐樘身上。

這時,窗外一道閃電劃過,映出了她滿面的平靜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是噠,這是整章喲,話說這個時候某海實在是不好意思再發半章鳥,捂臉……口中默念“我是親媽我是親媽”然後飄走……這一章和下一章,某海都希望親們能夠用心去看哦,嗯,表只用眼睛看哈,要用心看,不然…………o(︶︿︶)o

話說某海前幾天建了一個讀者群哈,嶄新嶄新噠,其實一直在猶豫着要不要放上來,嗯,想供親們交流之用【也可以催更TX神馬的……~(@^_^@)~】,現在就羞澀地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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