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沒亮,梁玉琢就出了家門。

從和秦氏的那晚談話後,梁玉琢第二天就在村裏問了一圈。得知村裏最近沒人要進城,她只好嘆了口氣。沒得牛車蹭,要想進城,也只好靠兩條腿了。

出村還沒多久,梁玉琢就覺得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這具身體養了半年多,到底還是有些弱,就連肉也沒長出幾斤來,體力更是難以啓齒。

每到這種時候,她都想抓着原身的胳膊死命搖,問一問就這弱雞似的身子到底是怎麽熬過阿爹死後那年的。

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身後隐隐傳來了馬蹄聲。梁玉琢擡頭看了看遠處天邊已經爬出來的太陽,往路邊靠了靠,繼續往前走。

馬蹄聲越來越近,聲音大得顯然不是一匹兩匹。梁玉琢到底有些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瞧見由遠及近而來的十來匹高頭大馬。

梁玉琢是看不出馬的好壞的,可馬的大小還是能辨認得出。這一隊人馬過來,□□的坐騎有黑有白,還有棕黃的,別的沒什麽但是那鬃毛迎風飛揚就帥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等到梁玉琢意識到盯着看不好的時候,這對人馬已經離她很近了。

梁玉琢低頭往邊上又退了兩步,聽見馬蹄聲絲毫沒有放緩地往前奔馳而去,這才緩緩擡頭又看了一眼。

馬背上的這些人一個個氣度非常,瞧着就不像尋常人家。

就這麽走了兩步,迎面卻又突然傳來馬蹄聲。梁玉琢下意識停下腳步,便見着有人驅趕着□□的坐騎,在她面前打了個兜轉然後停下。

駿馬打了個響鼻。

“鐘叔?”

看清坐在馬背上的人是誰後,梁玉琢驚喜地叫了一聲。

馬隊已經離得有些遠了,鐘贛顯然是中途回來的。

“你怎麽在這?”

鐘贛原先并沒有認出梁玉琢。還是薛荀瞧見了路邊的梁玉琢,随口嘟囔了句名字叫他聽見了,這才回頭看了一眼。

天雖然亮堂了一些,可今日這路上卻沒什麽人。鐘贛眉頭只微微皺了兩下,當即命人先往前走,自己調轉馬頭回到了梁玉琢的面前。

小姑娘大概是出門的關系,穿的依舊是男裝。可這一身卻洗得有些發白了,遠遠看過去,旁人只當是哪家的小孩在路邊閑逛。可但凡停下腳步仔細去看,總還是能從瞧見一張女兒家的小臉來。

“我得去趟縣城。”

梁玉琢看了兩眼鐘贛身下的馬。雖然想問能不能搭個順風馬什麽的,可到底有些不敢。

鐘贛蹙眉,左右見不到一輛牛車,再低頭看面前女扮男裝的少女,嘆了口氣:“上來吧,我送你。”

瞧見梁玉琢驚愕的神情,鐘贛心底卻不知為何有些發笑,臉上也不由地也帶了笑意,只是他那一臉絡腮胡子遮住了大半的神情,便是笑,旁人也看不出一二。

“上來吧,”鐘贛俯下身子,向着梁玉琢伸出了手,“我正好會路過縣城。”

梁玉琢臉上一喜,正準備伸手,卻突然又僵住了。

“上來吧。”鐘贛又道,“你如今穿着男裝,只要當心些,沒人會認出你是姑娘。”

梁玉琢仰起臉。

馬背上的男人沉默的時候,只會用一雙眼睛盯着人看。盡管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可梁玉琢也知道,這人不會欺負她。

心下一緩,梁玉琢的臉上也就流露出了笑意:“鐘叔,你真好。”

梁玉琢不會去問鐘贛怎麽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裝的。反正答案只有兩個,要麽是自己扮男人太不像了,要麽就是老三在村裏走動的時候聽說了回頭告訴了鐘叔。

她瞧了一眼伸到面前的手,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握在手心裏的這只手有些小。

鐘贛垂下眼簾。

不光小,還有些粗糙。

鐘贛只輕輕一拉,就把人帶上了馬背。鐘贛的馬渾身漆黑,唯有四蹄帶着白毛,原先剛得到的時候還只是匹馬駒。老四他們說不妨取名叫踏雪,他卻覺得這個名字太文氣了一些,叫它踏焰。

梁玉琢被鐘贛安置在身前坐好,剛要伸手去摸馬脖子,知聽見“啪”地一聲,踏焰揚蹄嘶鳴,撒開蹄子朝着已經走遠的馬隊趕了過去。

馬跑得飛快,梁玉琢也被颠得不行。

上輩子她都沒來得急找時間去草原旅游騎個馬,更別提這輩子才只活了半年多,雖然偶爾也能瞧見馬,可坐上去卻是怎麽也不敢想了。要知道,這裏的馬哪怕是被人騎,那屁股底下的馬鞍到底不是現代的,古人坐着都尚且磨大腿,更別提她了。

大概是發覺了梁玉琢的不對勁,鐘贛明顯讓踏焰放慢了速度,順便也問起了她一個人出城的事。

“為什麽沒跟村裏人一起出城?”

“村裏最近沒人進城,我就只好自個兒出來了。”

“你阿娘呢?”

“阿娘要在家裏照顧二郎。”

雖然已經從老三打聽的消息裏知道,梁玉琢的娘在男人死後,對這個女兒就疏于照顧,可親耳聽見她這麽說,鐘贛始終覺得可惜了。

她這個年紀,換在盛京,哪怕是尋常百姓人家,也該是被爹娘捧在手心裏疼愛的時候。

“進城是為了什麽?”

之前的那些話,鐘贛問一句,梁玉琢都能答一句,畢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她倒是樂意能有個人在路上和自己說話。可問到這個,梁玉琢顯然有些遲疑。

她的遲疑,也帶動了鐘贛的沉默。

兩人忽然之間都沒了話,只有踏焰的馬蹄聲“噠噠噠”的響着。

踏焰雖然放慢了步子,可到底是良駒,不多會兒就趕上了前頭的隊伍。

“嘿,丫頭,你怎麽過來了?”

老三是從另一邊過來和兄弟們碰面的。剛發現不見指揮使的時候,他心底還覺得疑惑,回頭問了幾聲,老四他們幾個臉上帶笑,卻沒人肯回答,只是明顯整個隊伍的速度都比平日裏放慢了不少。

老三疑惑了沒多久,聽見身後熟悉的馬蹄聲,回頭瞄了一眼,正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呢,踏焰已經把人馱到了跟前。這一下,他終于瞧見了坐在指揮使身前的梁玉琢。

瞧見熟人,梁玉琢自然是高興的,也正好打破了她和鐘贛之間的沉默。

“老三叔叔。我要進城呢。”

上回幫着種地的時候,老三雖然說直接稱呼他這個名就行,可梁玉琢始終惦念着他的幫忙,哪裏願意這麽沒禮貌地喊,就“老三”後頭加了“叔叔”。

叫一回還覺得有些受不住,多叫幾聲,老三心裏頭也有些美滋滋的。他家裏本就沒什麽人了,又孤家寡人一個,難得碰上個懂事乖巧的,這一聲聲“叔叔”叫的心都軟了,自然也就應了下來。

“下回你要進城就同你老三叔叔說,叔叔帶你進城。”

得知梁玉琢為了進城一個人出了下川村,老三有些着急,騎着馬同鐘贛并肩,把自個兒的胸脯拍得咚咚響。

鐘贛原本一路沉默,這會兒卻扭頭掃了老三一眼。

那一眼愣是讓老三下意識勒住了馬,等到梁玉琢莫名其妙地探出腦袋看他,這才咳嗽兩聲,低着頭夾緊馬肚子,跟在了踏焰的屁股後頭。

等到梁玉琢縮回腦袋,同鐘贛兩人終于又正常交談起來,聽着他倆的聲音,老三終于松了口氣,旁邊卻傳來了老四幾個促狹的笑聲。

“笑啥?”老三壓低聲音,龇牙咧嘴。

“笑有人傻帽。”

“你……你他娘的才傻帽!”

剛要拔高聲音,眼角瞥見指揮使微微低頭,老三忙壓下嗓子:“老四,你說咱們指揮使這是在幹什麽?把這丫頭當閨女養了不成,又是叫我盯着,又是給種子的,半路遇上了還給當車夫?”

老四斜睨了他一眼:“你就當指揮使在養閨女好了。”

可閨女也不是這麽養的吶……

鐘贛一行人果真只是經過縣城罷了。

梁玉琢在城門口被鐘贛放下,仰頭對着男人道了聲謝謝。鐘贛颔首,等目送她進城後,這才帶着底下這些錦衣衛繼續他們的趕路。

梁玉琢這邊進了城,照着先前秦氏說起過的地址,摸到了一戶人家的大宅前。

到底是富戶,雖比不上上輩子在電視裏瞧見過的深宅大院,但光是這大門看着就比村裏要好上許多。

梁玉琢盯着門匾上的“薛府”倆字看了一會兒,走上臺階抓着門上銅環敲了兩下。

富戶姓薛,和裏正家是同族。自從梁文出事後,薛大戶一家就急忙搬到了縣城,盡管村裏的學堂依舊照辦,薛大戶也給聘了先生,可他們一家卻是怎麽也不回下川村裏。這一年多以來給秦氏的銀錢,也都是叫家裏下人送去的。

薛家春天的時候老太爺沒了,家裏頭鬧得厲害,好在沒分家,可先前答應給秦氏的銀錢卻在這次争執中統一決定停了。

薛家打的主意是秦氏一個婦道人家即便吃了虧,也沒什麽辦法。薛家的那位乖孫雖然有心為梁文的寡妻幼子多争取,卻還是拗不過家裏長輩的意思,只好将自己關在房間裏悶了好幾日。

不光是他,就連薛家其他人都沒料到,秦氏雖然沒什麽能耐,她跟梁文生的那個女兒卻找上了門。

門房滿臉驚愕地把門外人的身份同家裏的主子們一說,一屋子的薛家人都愣在了那裏。半晌,還是叫門房把人請了進來。

梁文死了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薛家人早不記得梁家的女兒長什麽模樣了,過去時常去下川村的下人倒是認得那張臉,瞧見人進門趕緊就去通報了小主子。

薛瀛跑到正廳的時候,正好聽見裏頭傳來的陌生的聲音。

“……二郎如今不過三歲,薛家就停了先前答應的銀錢,可是覺得我阿爹已經屍骨寒了,便想欺負我孤兒寡母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_(:з」∠)_如此冷清,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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