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扭送那三個混混去縣衙不用多少人。

餘下的人留了倆人在城外,幫着被被混混們搗亂過的攤子複原。

章婆子捧着荷包,雙手發抖:“這……這怎麽能拿……怎麽能拿……”

錦衣衛多是精貴出身,也有尋常人家裏出來的,但入了錦衣衛面上總是風光無限。能叫他們乖乖聽話,給這些貧苦百姓掃地擺桌子的,也只有鐘贛了。

老三被留下,聽見章婆子的話,杵着掃帚笑道:“這錢婆婆你就收下吧。回頭置辦些新的桌椅,或者拿着錢進城開家鋪子,也比在這兒擺攤強。”

被鐘贛一刀砍斷的胳膊,已經和人一起被送去了縣衙。地上的血,足足用了四桶水才沖刷幹淨。掃過血的掃帚大概沒人敢在用,老三思量着要不要回頭直接給扔了。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吶?”

隔壁的婦人壯起膽子,探過頭來問。

老三咧嘴一笑,摘了挂在腰間的腰牌,晃了晃:“識字嗎?”

婦人念過一點書,認得幾個字,探頭仔細打量了兩眼,頓時白了臉:“錦……錦衣衛!”

四個蹄子的馬,總是比兩條腿的人速度要快一些。

梁玉琢坐在馬背上,不多時就遠離了縣城。經過下川村的時候,她原想着鐘贛這會兒就該放自己下馬了,卻發覺踏焰的速度絲毫沒有放慢。四蹄飛奔,眨一眨眼的功夫,已經離開了下川村,徑直往山上去了。

“鐘叔……”

她擡頭要問,只看得到男人的絡腮胡。這一路上,鐘贛始終坐在她身後一拳距離的位置上,不貼近,也不遠離,兩手拉着缰繩,也将她護在了中間,不至于遇上意外摔下馬背。

“你打算帶一身血跡回村?”

梁玉琢當然不想,她不過是一時忘了此事,如今聽他再度提起,臉色唰得就白了,下意識就緊緊抓住缰繩:“那……那……我先去擦一擦……”

話剛說完,便被突然提起前蹄越過橫倒在路上的樹幹的踏焰,颠得撞進了鐘贛的懷裏。

梁玉琢驚叫了一聲,只覺得心跳有一瞬的停頓,回過神來的時候,腰側已經被人扶住,而身下的踏焰則噴了個響鼻,撒開四蹄繼續往前。她回頭向後看,身後跟随的幾匹馬也陸續越過樹幹,搖頭甩尾地跟上踏焰的速度。

“這山裏多打獵用的陷阱,你們在這裏騎馬,都不擔心嗎?”

臉上的血跡已經幹了,還有不少因為路上那袖口擦臉的關系被抹開的印子,說話間那雙眼睛裏的驚懼表露無遺。鐘贛将視線從她臉上收回:“受過訓練的馬,懂得避開各種障礙和陷阱。”

梁玉琢似懂非懂的颔首,腦子裏想到的都是奧運會上馬術比賽的畫面。

大概,意思是相通的吧。

馬在鐘府門前停下,門口的護衛見鐘贛翻身下馬,扶下馬背上的人,忙迎上前來牽住缰繩,與人一道将馬從邊門送進馬廄。

之前在書房有過一面之緣的校尉上前來。

“去給姑娘找身替換的衣服。”鐘贛開口,“男裝吧。”

上回來過府裏的小子是個姑娘。這事兒,府裏的錦衣衛們都知道。畢竟他們平日裏要做的事情,就是緊盯目标,不放過任何細節上的東西。往常送到鐘贛手上的本子裏,若非沒必要,他們就是連對方上茅廁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翹不翹蘭花指都能查出來。

可是說到給姑娘家找身替換的衣服,哪怕是男裝,還是覺得有些為難的。

鐘贛顧不上底下這幫人為難不為難,領着梁玉琢進了漱玉軒。

軒內有廂房空置,有仆役給端來水盆和幹淨的帕子就退了出去。替換的衣服也很快就送了進來。

“擦把臉,把衣服換上。不要帶着血跡回村,免得讓村裏人提心吊膽。”

“好。”

房間內立着一面銅鏡,雖有些看不大清楚,但到底比沒有強。梁玉琢拿起帕子擦了擦臉,已經幹掉的血跡有些不那麽容易擦完。她又用了點力氣,直擦到臉皮生疼,才長舒了口氣放下。

倒不是真有那麽難擦,只是越擦越容易想起那一刀落下的時候,從斷臂出噴湧的鮮血。

和上輩子電視裏看到的古裝片不一樣,影視劇拍攝用的血漿迸射出的效果,根本不是真實的噴血可以相比的。

近在鼻尖的血腥味,倒現在回憶起來,都是那麽的令人作嘔。

梁玉琢撫了撫胸口,好不容易壓下不适感,關上的門被人輕輕敲響。

“換好了嗎?”

是鐘贛的聲音。

“還沒有。”

梁玉琢趕緊應了一聲,丢下帕子,抓過衣服就往屋內屏風後躲。

得到回應後的鐘贛沒有再敲門。漱玉軒內的這間廂房原先是女眷的住處,後來改建時底下負責此事的校尉自作主張将這間廂房留下,振振有詞的說是為了鐘府日後的女主人留的。雖挨了一頓揍,但廂房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空置了這些時日,如今還是頭一次有人進去。

想起在縣城外撞見的場景,鐘贛目光微沉。換了一任縣官也不過如此,重罪之人竟也能放出牢獄。守城護衛眼盲至此,生生看着眼皮底下的百姓受難也不動分毫……如果他們稍晚一點經過,是不是那些穿着官服,頂着官帽的人就當真一動不動?

他動了動手指,忽然覺得,是不是該寫一封折子了。

正在醞釀擡頭,身後的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鐘贛扭頭,看着從屋內出來的梁玉琢,微微眯眼。

衣服是校尉從同屋準備回家探親的同僚包裹裏翻出來的,對方要帶給家裏十三歲的兒子,特地買了一身成衣。只是這給十三歲孩子穿的成衣,到了她的身上,不見小,倒是有些寬。

只是,比起衣服,她明顯被擦得發紅的臉頰更引人注意。

“回去吃些清淡的。”鐘贛頓了頓,“夜裏早些睡,若是怕,就和你阿娘一屋。”

他說得平淡,說完了也沒講些別的,直接邁開腿往漱玉軒外走。

梁玉琢小跑幾步,趕上他的步子:“鐘叔,你家主子是什麽人?”

她聲音清脆,一開口就見鐘贛的腳步有一瞬的停頓。

“武官。”

經他一說梁玉琢哦了一聲,似乎是想明白了為什麽從鐘府裏出來的那些人各個瞧着不像普通人,還有方才的事,那三刀利落地下來,只讓人少了身上的部位,卻沒當場要人命,也的确是有本事的人。

“那鐘叔,你應該也不單單只是這裏的管事這麽簡單吧?”

“校尉。”

校尉是幾品?

梁玉琢跟在鐘贛身後緊趕慢趕了一陣子,原本想着再細問一些,卻發覺自己的腳步始終追趕不上鐘贛的步子,無奈放棄,邁腿小跑。

盛夏的鐘府,正是花紅柳綠的時候。山裏又多鳥雀,她從漱玉軒到鐘府正門,一路只聽得鳥雀啾啾,仰頭就能瞧見蹲在瓦楞上的幾對黃鹂,只是這會兒她卻沒這心思去看黃鹂了。

“小豆種得如何了?”

“正在長。”

“新稻種呢?”

“四畝田換種了新稻,還不清楚産量如何,若是好明年可以把村裏的稻種都換了。”

“進城要辦的事也解決了?”

“……算是吧。”

這個回應有些勉強,鐘贛回頭看了一眼。直到梁玉琢跟上來,他這才追問了句:“究竟何事?”

“是這樣的……”

目送着放慢了腳步,并肩和人走出鐘府的指揮使,門口的護衛面面相觑,又擡頭望了望天。

這太陽……沒打從西邊出來呀?怎麽指揮使的話,變多了?

和縣城的繁華相比,下川村哪怕在白日裏,也不過只是雞鳴狗叫,你來我往的喧鬧。

梁玉琢下了山,回頭往身後山路看了眼,鐘贛已經轉過身一個人往回走了。

村裏薛婆婆的聲音在後頭響起:“琢丫頭,你這是看什麽呢?這山裏頭危險,你怎麽跑山上去了?”

村裏的女人大多都不往山裏去,偶爾有也是結伴同行,一是怕歹人,二是擔心遇上山裏頭的野物。畢竟都是畜生,萬一撞見了,說不定就出了什麽事。

梁玉琢對這山裏頭的條條道道熟悉也是這半年多的事。她不像村裏的女人,守着規矩,加上徐嬸的照顧,進山已經是常事。

看着慌裏慌張跑過來拉自己的薛婆婆,梁玉琢想起城門外煮面的章婆子:“婆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薛婆子滿臉驚恐,拍着梁玉琢的手就道:“是出事了!你家隔壁的俞家出事了!”

“怎麽了?”

一聽說是徐嬸家出事,梁玉琢心裏一驚,忙跟着薛婆子往村裏走。俞家是獵戶出身,要說出事,怕也跟打獵有關。想着徐嬸家裏的情況,梁玉琢有些擔心。

“俞當家帶着倆兒子上山查看前幾天布下的陷阱去了,好好的走着去的,回來就變躺着了。哎喲,那一身的血,看着太滲人了!”薛婆子一邊說着,一邊比劃,“俞當家那胳膊,你說多粗壯,硬生生被個畜生咬下來了,胸前還被捅了個大窟窿,血一直往外流!大郎的肩上受了傷,二郎好點,就是擦破點皮,兄弟倆把他們爹擡回來,這會兒大夫正在看,也不知道能不能救。”

梁玉琢越聽越覺得心驚,顧不上薛婆子走路慢,丢下人直接往俞家跑。

柴門外,秦氏抱着二郎滿臉擔憂地往院子裏張望,然而俞家的院子已經擠滿了村民。就連院子外頭,婦人們也都丢下手裏的活,跑過來看看情況。

梁玉琢剛到,還沒能擠進院子裏,就聽見裏頭徐嬸突然一聲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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