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下川村的獵戶因為出了事沒再往山上打獵,不代表着附近其他村子的獵戶們也跟着在家不上山。
這次出事的獵戶是上川村的,因膽大,自認為不會碰着那頭殺了人的野豬,帶上村裏的漢子們就上了山,準備打點野味進城換錢。
哪裏知道,才進山沒多久,那頭惹事的野豬卻突然出現了。
這一次,上山的八個人裏頭,死了三個,兩個重傷,一個輕傷,還有兩個跑得快,連滾帶爬下山求救,最後只村裏男人都上山後才發現野豬已經走了,死了的那三人屍骨不全,不是被咬斷了胳膊,就是少了條腿,最慘的一個,被小山一樣的野豬活活壓死。
跑來俞家報信的人,是那個受輕傷的獵戶。
這麽大的消息,很快附近幾個村子就都知道了。俞大郎顧不上媳婦,跟二弟一起很快就去了上川村。
梁玉琢也沒在俞家多留一會兒,急匆匆就往廢園方向跑。
剛找人做的藤椅擺在園子裏,湯九爺靠着藤椅,瞧着二郎腿,享受着臨近初秋的夏風。
“九爺。”
梁玉琢進了園子,張口就喊:“最近山裏頭不太平,不如你搬到家去住一段日子?”
九爺懶洋洋地睜開一只眼睛:“不去。”
“九爺,這山上有大野豬,已經接連死了三個人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下山來,廢園就在這山腳下,我是怕你出事!”
“九爺知道你好心,”湯九爺搖了搖椅子,“你家孤兒寡母的,我一糟老頭子住進去,你讓你阿娘怎麽辦?”
梁玉琢一時愣住,等回過神來,這才嘆了口氣:“是我忘了……”
衆口铄金,就連張氏都會因為村裏那些閑言碎語發怒,她娘那性子要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說多了話,只怕鑽了牛角尖,就抽繩子上吊了。
湯九爺手指停在藤椅扶手上,瞧見梁玉琢一臉頹敗,屈指敲了敲。
“現在是夏天,山裏頭吃的多,野豬不見得會下山。”
說到這裏,梁玉琢的眉頭似乎有些舒展開。
湯九爺看了她一眼,又道:“但,凡事都有萬一。下川村就在山腳下,要是野豬真下山來找吃的,頭一個就是進咱們村子。”
聽到這裏,梁玉琢眉頭擰起:“那怎麽辦?”
她上輩子工作的村莊雖然在山區內,但村裏老一輩自有驅趕野獸的方法,以至于那幾年工作中她也沒瞧見有什麽野獸給村子帶來損失。
“驅逐野豬的法子有好幾個,”湯九爺神色不愉,“但只怕都太勞神了。那頭野豬一天不除掉,村裏人就一天睡不好安穩覺。”
藤椅邊上擺了張小茶幾,梁玉琢拖了條凳子過來坐着,看湯九爺拿手沾了茶水在茶幾上寫字。
“這頭一個,是讓村裏的男人們都出來,每晚輪着來巡邏,防着野豬下山進村。”
茶水到底不是墨,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很快就幹了消失不見。
“第二個,就是鞭炮。”
“鞭炮也得讓人看着,只有野豬下山了才能點了用。不然平白放鞭炮,也吵着村裏人。”
“那就還有在田裏做些假人,用來恐吓野豬了。”
“稻草人?”
湯九爺手一頓,擡眼:“稻草人”
“對,稻草人。”梁玉琢颔首,“拿稻草編成個人形,再套上外頭的衣裳,往田裏一插就行了。”
湯九爺點頭。這樣的東西倒也不難做,插在田裏頭,夜裏防野豬,白天驅飛鳥。
野豬傷人的事情,一下子傳遍了平和縣內所有的村子。
老三從山下回來,将下川村內如今正在做的事同鐘贛仔細說罷,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解。
“指揮使,标下不明白,家家戶戶出男丁輪着在村裏巡邏,怎麽就還有那麽多人不樂意?”
鐘贛的邊上還站着其他幾人,老四瞧了眼一聲不吭的鐘贛,咳嗽兩聲回答老三:“這事兒得問老薛。”
“薛荀回來了?”
鐘贛擡眼。
“先前聽到動靜,該是回來了。”
“将人叫來。”
老四應了一聲,不多會兒就将薛荀帶來了書房。
老三在旁邊喝水,瞧見薛荀進屋,牛飲完一茶盞,擱下杯子就開了嗓子:“老薛,你大哥就這麽由着村裏人胡鬧?”
薛荀剛準備開口說話,老三突然來這一下,頓時讓他噎住,瞪圓了眼睛看了會兒,這才低聲道:“大哥他……也是沒辦法。”
見坐在書案前的男人擡眼看來,薛荀剛躬身行禮:“指揮使。”
“野豬之禍,下川村準備如何?”
“标下大哥是村中裏正,如今已着村中每家每戶出男丁,入夜後輪着在村中巡邏。只是村裏之前才出了事,大多……大多人家不願意讓家中男丁冒這個險。”
山下幾個村子的事,有老三和其他同僚在,薛荀心裏明白鐘贛大多都已經知情了,叫自己過來也不是沖着再聽一遍這些事來的。
“這主意是誰出的?”
薛荀恭恭敬敬:“是琢丫頭。”
鐘贛眉目不動,只是聲音低啞,目光微沉:“她的主意?”
“是。除了這個,琢丫頭還找了人一起做了些草人插在田裏。”
“我就說田裏那些怪裏怪氣的是什麽東西,敢情是草人!”老三猛一拍大腿,一臉恍然,“不過那東西能幹嘛?”
薛荀噎住。
“白天可以用來驅散飛鳥,晚上恐吓進村的野豬。”鐘贛點點頭,一邊說着一邊從書案前站起身吩咐道,“傳令下去,府中校尉分三組巡山,由老四負責,發現野豬就回府禀告。另外,老五老六。”
“标下在!”
“你們下山,去村子裏借宿,就說是過路的旅人,等野豬的事情解決了再走。”
聞訊出列的老五老六拱手稱是。
“指揮使,那我呢?”
連标下也顧不得自稱了,老三丢下又牛飲掉的一杯茶,趕緊表忠心:“我對附近幾個村子都熟,指揮使你說一句我就立馬……”
“老三留在府中。”鐘贛擡眼,“當心野豬闖進府裏。”
下川村,裏正薛家。
梁連氏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斷的拭淚。消息傳回家時,她正在跟男人商量女兒出嫁的嫁妝,得知裏正要每家每戶都出男丁組織夜裏巡邏防野豬進村,當場就表示不行。
來傳話的婦人同梁連氏關系不錯,見她這樣,也搭腔說村裏好些人家都不樂意。
這話一出來,梁連氏也沒在家裏頭多呆,丢下男人直接就跑到了裏正薛家,進門沒說三句話,癱坐在地開始嚎啕。
“我苦命的男人啊,腿腳本來就不方便,這是要他的命啊……這村裏頭沒有好人啦,竟然要我男人的命!”
梁連氏的幾嗓子,吼得邊上的幾乎人家都圍了過來。
對于夜裏巡邏的事,村裏人多少有些擔心。過去那些年,山上也不是沒野豬下來過,大多進村拱了地,吃了東西也就走了。那會兒的野豬可沒這麽大,回山上沒幾天就叫俞家父子給獵回來了。一頭野豬分了皮肉,家家戶戶都還能得到一些。
可這一回不同,這次惹事的野豬聽說巨大無比,又接連因為這事死了人,村裏哪還敢随随便便就叫家裏的男人出來巡邏。
萬一運氣不好,輪到自家男人巡邏的時候碰上野豬進村,那可不是要人命!
薛良也能理解村民們的擔心,可這野豬不得不防。
看着坐地上大哭的梁連氏,薛良一臉無奈地抽了口旱煙。院子裏的議論聲紛紛,他聽得有些心酸,猛抽了一口煙,倒是把自己給嗆着了。
“裏正?”
梁連氏被吓着了,顧不得擦眼淚,趕緊擡頭打量薛良的臉色。見他只是抽煙嗆着,瞪了瞪眼,張口又開始哭嚎:“我苦命的男人吶,這主意不定是哪個壞心眼的東西出的,這是要害死你啊……”
“胡說八道什麽!”薛良一邊咳嗽,一邊敲桌子,“這是大事。大家夥一起受點累,只要能守住田裏的東西,日後才有的吃有的用!你讓野豬進了村,拱了地,回頭你半年的糧食怕是都收不齊了!”
梁連氏的男人梁通腿腳不好,趕到薛家的時候,瞧見妻子坐在地上耍賴的樣子,有些丢臉地上前道歉:“裏正,我這婆娘性子急,嘴巴快,您別跟她計較……”
“你個沒良心的,我幫着你說話,你在說什麽!”
“別鬧了,回家去……閨女就要嫁了,你這麽鬧,傳出去了閨女還要不要做人了?”
“你家閨女跟人厮混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跳出來吼兩聲?啊?我這是在幫你啊!”
梁連氏鬧得梁通臉上有些不好看,見薛良一直垂着眼簾不往這邊看,心裏越發着急。
可媳婦鬧起脾氣來一貫厲害,再加上腿不好。梁通咬牙,想要使勁去拽。
這一拽,非但沒把梁連氏拽起來,梁通竟然還被反拽得摔了一跤。一個前撲,“砰”一聲趴在了地上。
呸了兩口進嘴的沙塵,梁通睜開眼,入目的卻是一雙腳底沾了泥,灰撲撲了的小鞋。
再往上看,他三弟的閨女正彎下腰要扶他,一邊扶一邊在說。
“嬸子你若是擔心大伯的腿,不如讓堂兄替大伯巡邏。”
他被扶起,腿上還被侄女輕輕撣去灰塵。
“左右堂兄的年紀也已經不小了,若是大伯腿腳不方便,倒是可以讓堂兄出來替一下。”
梁玉琢直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梁連氏笑了笑,“嬸子,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