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擁抱X約定

29號的晚飯,陳亞飛出人意料地在家燒了一桌菜,父女倆許久也沒這麽正兒八經的共餐。

陳亞飛看着趙影心神不寧的模樣,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到她碗裏:“別緊張,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會兒啊,什麽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如不煩,順其自然。”

趙影味同嚼蠟地撕着排骨上的肉:“爸……你說我會不會連400都考不到?”

“傻丫頭,”陳亞飛擦掉落在她碗邊的殘渣,“你不是估過分了?”

“萬一我記錯了呢?”她越說越緊張,緊張到懷疑自己壓根記錯了自己在試卷上選擇的答案。

陳亞飛站起身,走到身後按住她的肩膀:“還有1個小時就揭曉答案了,別胡思亂想,何況這才是中考嘛?就算考個400分,三年後就又是一條好漢,你說是吧?”

“爸……果然連你也覺得我只能400分嗎?”趙影帶着哭腔。

陳亞飛尴尬地笑:“一會兒要不要爸爸幫你查分?”

“不 !”她立刻否決,“我……我約了同學,晚上一起去公共電話亭查分。”

“萬一占線,那可得打很多次啊。你跟誰一起啊?”

“沒事,打不通又不計費。”趙影猶豫了一下,決定撒個小謊,“伊伊啊,當然是跟她一起一起查。”

七點一刻的時候,趙影已經忐忑不安地跑下樓,比起在家裏坐卧不寧,她覺得還是到大馬路上吹風來得平靜些。

沒想到的是,到大院門口的時候,陸靳泓已經塞着耳機候在樹下。

他穿了一件紅色的短袖T恤,因天氣炎熱,袖口被高高地捋起露出結實的肩頭,見她走出來,把耳機除掉挂在脖子上,笑着迎過去:“這麽早?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吃飽了撐着,”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緊張,“下來遛遛不行嗎?”

“行~走吧。”他推着她的後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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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裏?”

“找有兩臺公用電話的地方咯。”他問,“你帶IC電話卡了吧?”

“帶了,待會兒可以借你。”她拍拍随身的小包。

他沒應聲,只是手搭在她肩頭推她朝前走,一面留心路邊的電話亭。

“有了。”他松開手,下巴一揚指這路邊的電話亭。

一個亭柱,左右各一臺銀灰色的IC電話機,有玻璃格擋分開,互不幹擾。

趙影搓着包帶子:“我爸說,查分熱線特難打,可能會占線很久。”

“那就多打幾次呗。”陸靳泓走到路邊停放的自行車旁,随便挑了一輛自行車後座靠着,“我怎麽看你那麽緊張?”

“你才緊張,你全家——”

“——都緊張。”兩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而笑。

她覺得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稍微放松了點,看着漸漸爬上梢頭的月亮,又看看坐在路燈下神清氣爽,自帶發光體的陸靳泓,“你說,如果我也能考470分多好。”

“為什麽?”

“金中啊,誰不想上金中?”

“我不想,”他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她目瞪口呆,“我就不想去金中。”

“可,可為什麽啊?”

“因為我喜歡……”他看着地面上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他的影子剛好鋪在她的腳邊。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一瞬的空白,可是還沒等心髒跳上嗓子眼,他的後半句已經說出來:“……為民啊。我喜歡為民自由開放的氛圍,你不知道金中的體育課都被剝削改成數理化了嗎?”

“是,是嗎……”她在心裏罵自己的腦洞太大,一面結結巴巴地掩飾尴尬,擡手看了看腕表,七點五十分,“你是說不管怎麽樣你都會上為民嗎?”

“不是,”他一臉壞笑,“萬一我只考了400分,為民也不收我啊。”

“你?怎麽可能?”

“萬一我作文走題,或者字太難看,又或者剛好改卷老師剛失戀看我試卷不爽……”

她忍不住笑着拿包砸他:“就你會胡謅……”

“不緊張了吧?”他笑着接了她的包包。

“嗯,”她重重地點點頭,“好多了。”

“那查分吧。”

“還有10分鐘呢!”她擡着手腕,正是他送的那枚表。

“你爸不是說了熱線難打,容易占線嗎?”他揚着手裏的IC卡,“那就提前啊。”

她狐疑:“能行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他指着電話亭,“你左,我右,數321一起撥號。”

當她左手拿着聽筒,右手夾着準考證手指落在按鍵上時,感覺仿佛能聽見急促的心跳。

一柱之隔的對面傳來陸靳泓帶笑的聲音:“準備好了嗎?”

“嗯。”她咽了一口唾沫。

“3,2,1。”他那邊傳來撥號的聲音,她也緊随着撥出查分熱線的5位號碼。原以為那邊會是尚未開通或者忙音,卻沒想到很快的,對面傳來了語音提示輸入準考證號。她手指發抖,手中的準考證號險些掉地,定了定神才終于輸入11位的準考證號。

“第三考區029考場,為民中學陳趙影,本次考試得分如下:語文92,數學85,英語94,物理化學83,歷史政治95,”話筒裏傳來生硬的女聲,一字一頓,趙影感覺每停頓一次,下一秒自己都可能暈厥,終于裏面傳來,“總分449。本次播報結束,重聽請按1,其他查詢請按0返回,結束請挂機。”

她拿着聽筒茫然地盯着手裏的準考證,半晌沒有做出下一個動作。

陸靳泓走過來從她手裏取過聽筒穩穩地挂上,握住她拿着準考證僵在半空中的右手。被他握着手的瞬間,她像忽然接通電源似的跳起來,順勢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腦袋貼在他的耳邊興奮地邊叫邊跳:“449,陸靳泓,我考了449!”

陸靳泓被她反抓着手摟着脖子,聽着耳邊她近在咫尺的歡呼,原本白淨的臉頰耳畔漸漸升起了紅暈,另一只空置的手虛落在她的後背,唇角的笑随着她的興奮而勾起,一對虎牙露出些許稚氣。

“這麽開心?”他由着她摟着蹦跶。

聽見他的聲音,趙影才感覺找回了神智,自己居然就貼在陸靳泓的耳邊歡呼雀躍,手在他的掌心,整個人幾乎被他攬在懷裏。

她一雙清秀的眉蚯蚓似的緩緩揪起,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然後像演默劇般一點一點撤離他身畔,仿佛動作足夠輕的話就不會被他發現似的。終于要拉開距離的時候,她苦着臉看着自己還在他手心的右手:“那個……”

他恍然大悟地松開手,雙手插入褲袋。

她迅速地将雙手背在身後,面紅耳赤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我……那個……達達達線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有點啞,又補上一句,“我也是。”

兩個人尴尬地沉默。

陸靳泓說:“時間還早,離中心小學不遠,要不要去看看?”

“好……”她不遠不近地跟着他。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拖得老長,一高一矮,步伐一致,默契滿滿的模樣。

并排站在中心小學門口,看着被昏黃的路燈映照的明明暗暗的校門,趙影才終于找回語言能力:“你知道嗎,三年前我就在這裏,等了你好久。”她跑到傳達室的臺階上,原地蹦了幾下。

陸靳泓站在下面一級,剛好與她比肩,偏過頭看着她線條柔和的側影和剛剛束起的麻雀尾發辮,眸光低垂:“對不起,我當時本來想只和你一個人說。”

“和我說什麽?”她擡起臉來,眸光清澈。

“和你說,那天起,我沒有爸爸了。”

“你爸他……”她記得同桌的時候,他說起過陸爸在海口做消防警察,也記得他在作文裏說起自己的父親時那種自豪而擔憂的語氣。

“出任務的時候發生意外,就在出分數的那天夜裏,我是早上才接到的消息。”他原地坐在臺階上,“當晚飛回海口,也沒趕上見最後一面。”

她想起了他等在自己家樓下,剛好被爸爸遇見的時候他僵硬的神态,當時的自己居然只顧着驚訝全然沒有發現他的悲傷,沒有給他一星半點的安慰:“對不起,我……”

他側過臉,面向一臉抱歉的她:“你沒有錯,道什麽歉。當時我心裏太亂了,沒有把事情說清楚就走,後來怎麽都覺得放不下……”究竟放不下什麽,他沒有說。

她下了一級臺階,坐在他身邊:“叔叔看到你現在這麽優秀,在天上一定也會為你高興。”

他眸光閃動,看着她認真的眼睛,釋然地雙手撐地朝後微仰面:“差點就回不來了。”

“什麽?”

“我說,我差點就要留在海口,”他偏過頭看着她,“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媽早就不見了。所以,某種程度上,我算是孤兒。”

她驚訝地看着他,慢慢地搖頭。

他苦笑了一下:“我還在幼兒園的時候,她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我爸帶我到海口念書,直到十歲才肯讓我回來,住在我們原先的家裏,請了雲姨來照顧。”他看着她滿是心疼的眼神,對她安撫的微笑了一下,“當時我以為,在這裏等或許有一天她會回來,結果非但沒有等到她,還錯過了我爸……”

她看着他仰着臉避開她的目光,但仍看見了他眼眶中若隐若現的淚光,伸出手學着他的樣子搭在後排的臺階上,落在他的手掌旁,也仰起臉看着天空,依然是軟軟糯糯的聲音:“我也沒有媽媽。”頓了頓,“沒有告訴過你,她走了,就在前面那條街。那時候我才二年級,我剛剛和她說過再見,才進校門,她就被一輛貨車……我直到放學回家,才從鄰居那裏聽說的。我爸,到了晚上才想起我,接我去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陸靳泓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轉頭看向他,微笑:“所以我知道,我媽媽和你爸爸,現在都在那兒,”說着指着天上的星星,“看着我們呢。”

“是嗎?”他喃喃,“應該是吧。”

“那你現在不住原來的地方了嗎?”

“賣了,”陸靳泓簡單地說,“我不指望等我媽回來了,無論她現在在哪裏,跟我已經沒有關系了。”

“那你……”

“還記得上次在街上遇見的寧潇潇嗎?”他忽然主動提起寧潇潇來。

她點點頭。

“她是我爸的上司,寧叔叔的女兒,很小就認識了。”他一語帶過,“我爸說和寧叔叔是過命的交情,早先無數次和我說,如果有個萬一,會互相照料彼此的兒女。我一直覺得那是他杞人憂天,沒有想過真的會有這麽一天。”

“所以後來,你是在海口和寧叔叔一家生活的嗎?”

“他提過要收養我,”陸靳泓說,“但我沒同意,我想回來。所以我和他打了個賭,如果我贏了,就讓我回來。”

“什麽賭?”

他微笑了一下:“剪刀石頭布。”

“你騙人!”

“反應不錯,還不算太笨。”他不想回答的樣子,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灰,伸手給她,“不早了,你爸還在家等你成績吧。”

她伸出手,被他拉起身:“嗯,還等着我呢。”

陸靳泓走在前面一點,趙影緊緊地跟着,她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一句話在喉頭琢磨了半天才終于問出口來:“那你,會報金中,還是為民?”

“我們,”他放慢腳步,等着她并肩來,看着她的眼睛問,“以後還做同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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