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友X關心
被震徹寝室的嘹亮軍號驚醒的時候,趙影有種不知道今夕何夕的錯亂感,一個咕嚕從床上彈起來,被堅硬無比的床板硌得尾椎骨生疼。
寝室的喇叭裏咋咋呼呼地反複播放着:“十分鐘後所有人宿舍樓外集合……九分鐘後所有人宿舍樓外集合。”
所有人蜂擁擠進水房洗漱,目測僅有的幾個洗手間噸位光排隊就足夠排十分鐘。趙影硬是憋到最後才沖進洗手間釋放一番,然後一面系腰帶一面扶着帽檐沖出宿舍樓,堪堪趕在報數的時候險險地歸位。
“衣衫不整,被褥淩亂,沒有一點軍人軍貌。”吳沖點評着。
隊伍裏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尾音沒能壓住,所有人都是一蹶不振的模樣。
“還少一個人,誰沒來?”報數之後8營少了一個人。大家睡眼惺忪地互相看了半天,終于有人說“寇燃沒來”。
吳沖随手一指,恰好指着趙影:“你去宿舍找找,看一下什麽情況。”
趙影只得按着帽檐小跑進宿舍樓,穿過水房走道回到寝室,一眼就看見了寇燃床鋪上拱得高高的被褥。
“寇燃,醒醒。”趙影小聲叫她沒反應,放大了嗓門再叫兩聲,依然毫無動靜,她只好半跪在床沿上,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幹嘛?要死啦!”寇燃忽然把被子一掀坐起身來,碰頭亂發滿面怒容,“哪個敢吵老娘睡覺想死啊?”
趙影被她猛得一推,一時平衡沒把握好,從床沿跌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屁股都要摔成兩瓣,見寇燃還處于半夢半醒的撒起床氣,只好扶着地站起來,無奈地說:“同學,集合了。”
寇燃呆怔着看了她半天,才恍然反應過來,終于有些不好意思,一面抓起頭發揪成辮子,一面從床頭拎起迷彩服往身上套。
趙影地給她一瓶礦泉水,她看也沒看往嘴裏一倒咕嚕嚕漱口吐在路邊,随手抹了把臉就跟着趙影小跑出宿舍樓。
“陳趙影、寇燃歸隊。”
吳沖打量着衣衫淩亂的寇燃:“為什麽遲到?”
寇燃紅着臉沒說話,趙影看了她一眼,再次力争敬禮:“報告教官,她……腹瀉了,前面大家都搶着用洗手間,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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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吳沖臉蛋黝黑,還是剎那間黑得發紅,揮揮手:“歸隊,歸隊。”
趙影和寇燃這才如蒙大赦站進隊列中。
因為同期軍訓的學生太多,不得不分批次用餐。
所有學生按營分列在食堂門口空地上,輪到入場之前必須高歌一曲振奮完精神才許進去。七營和八營免不了又是一頓明争暗鬥,你唱打靶歸來,我就唱北京金山上,你雄渾,我就嘹亮,硬是厮殺到引來其他陣營教官的關注。
七營教官是個五官特別誇張的大個子,叫吳一雄,一直調侃吳沖,說吳沖還沒八營這群娘子軍威猛。塗伶聽後非常不爽,吐槽說吳一雄長得像河童,趙影失笑不已。
入了食堂輪流拿餐盤自己打菜,一葷一素,添飯加湯數量不限,七營八營同場,七營先進,等趙影她們端着餐盤站在餐車前時,面前赫然已經剩下兩“素”——青椒炒肉已然成為青椒炒青椒,肉片難尋。
姑娘們愁雲慘霧也別無他法,只能祈禱下一次是八營先進。
趙影和塗伶一同落座,寇燃也随後端着餐盤坐在同一桌。
“剛謝啦。”寇燃坐在趙影的左手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別放心上。”
正說着話,一個人影停在桌面,兩塊連肥帶瘦的五花肉從天而降落在趙影的餐盤裏。
趙影捂着嘴擡頭,恰看見陸靳泓露着他那兩顆标志性的小虎牙:“小爺賞你的。”說完揚長而去。
塗伶目瞪口呆,半天張口結舌沒說出話來。
寇燃回頭看這裏陸靳泓的背影,終于回想起來:“你倆好像初中時候就同班吧?”
“嗯,”趙影拿筷子搗着那兩塊肉,“小學同桌,初中同班。”
“高中又同桌,”塗伶用誇張的語氣,倒吸一口氣,“這就是活生生的青梅竹馬!”
趙影憨笑了一下,塞了滿口飯:“真正的青梅竹馬你還沒見着呢。”
“你說什麽?”
“沒什麽……”趙影分了一塊紅燒肉到塗伶碗裏,“挺入味的,你嘗嘗。”
十月的夜,混合了夏末的微醺與初秋的涼爽,即使,需要長時間接受各種在調不在調,有譜沒有譜的歌喉輪番洗耳,趙影很是享受待在這樣的星空下與一群熱血沸騰的同齡人胡鬧。
寇燃自告奮勇地擔當八營的拉歌小隊長,倒也不負衆望,在她的帶領下,8營的娘子軍連續3輪接歌都讓兄弟營挑不出刺來。拉歌輪數一多,各營的拉歌小隊長高下立現,庫存量不夠大的都被刷下陣來。
高高地挽起迷彩服的袖口,寇燃昂首挺胸地站在吳沖身旁,說起話來都有些氣吞山河的味道:“姐妹們,今兒咱們把他們全部拿下,好不好?”
“好!”女孩子們清亮的聲音整齊劃一,帶着止不住的笑意。
吳沖在一旁憨笑,由着她們胡鬧。
“兄弟們,”忽然隔壁營地的領隊男生雙手握成筒大聲喊道,“八營的歌唱得好不好?”
“好!”
“八營的娘子軍強不強?”
“強!”
“八營的教官帥不帥?”
“帥!”
“讓他來一首,好不好?”
“好!!”
顯然,當7營意識到8營的姑娘們戰力驚人不宜硬鬥的時候,不知道在什麽高人的點撥之下,退而求其次開始玩起了教官。
而吳沖從開始拉歌至今沒開口唱過一個字,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五音不全,除了國歌啥歌也不會唱”。
“吳教官,要麽……你就唱一個?”寇燃壓低了嗓門問吳沖的意見。
吳沖一臉尴尬,蒙蒙夜色裏都能看見他左右臉頰大寫的懵逼。
“我來,”原本和趙影并肩坐着的塗伶忽然站起身,雙手握圈朝着7營方向喊,“我來代吳教官唱一首,行不行?”
七營的男生稀稀拉拉的各種反饋,有的說行,有的說不行,還有好事的說兩人一起來。塗伶走到吳沖身側,嬌俏地一笑:“沒人站出來反對,我就當做行了啊。”清了清嗓子,“我給大家唱一首海闊天空吧。”
趙影帶頭用力地鼓起掌來,8營的姑娘們立刻積極響應,其他營地的掌聲也陸續升騰——反正只要有人出來唱歌,是誰又有誰在乎呢!
寇燃主動帶頭打起拍子,塗伶一開口倒真是驚豔,不似她平日裏說話的嬌嗲,帶着些許鼻音:“……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一段歌罷,衆人已忍不住跟着鼓起節拍。
更有人開始低低地跟合唱,塗伶揮舞着雙手:“一起來啊。”
于是小聲變成大聲,獨唱邊做合唱,女生變成男女混合,不知是開了收音機的外放,Beyond的原聲從某個角落裏響起,漸漸融合在操場上。
趙影一面打着節拍笑着跟着唱,一面忍不住在對面烏壓壓的一片穿着迷彩服的人群裏找尋陸靳泓的身影。一樣的衣服,昏黃的操場燈,全都坐着看不出身形,這一次她真的無能為力,直到一曲海闊天空結束,Beyond樂隊的和聲隐隐約約在操場上回蕩,她也沒能找出人群裏的陸靳泓。
塗伶紅着臉退回隊列裏來,女孩子們紛紛起哄,她雙手捂着臉頰:“哎呀,随便唱唱而已。”
寇燃遙遙地向塗伶比了一個大拇指。
塗伶滿面緋紅斜靠在趙影肩頭:“我都忘詞了。”
趙影笑嘻嘻地拍拍她:“表現好極了。”
九點半,結束了第一晚的拉歌,解散的時候寇燃穿過人群一路小跑,插到趙影和塗伶中間:“姐們兒,棒呆!”
塗伶比了個揮刀的手勢:“你才厲害,領着八營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趙影捂着嘴笑:“以後的拉歌有你倆在,我什麽都不怕了。”
“下次你也得上。”“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如果不想輸太難看,”陸靳泓剛好從旁經過,忍不住插話,“最好別叫她唱。”
“為什麽?”
“人家唱歌要錢,她唱歌要命!”陸靳泓大笑着躲開趙影的佛山無影掌,和幾個男生笑鬧着跑遠了。
塗伶認真地看着趙影:“他說的是真的嗎?”
“假的啦……”趙影無奈。
“那下次你唱啊。”塗伶寇燃異口同聲。
“我……”趙影有種被陸靳泓下了套的感覺,看着前方人群裏那個忽隐忽現的背影,她有種惡向膽邊生的沖動,想上去揍他一頓,又或許,只是想,嗯,和他說一說話。
宿舍樓一個樓層只有一間水房,沒有淋浴頭只有長通鋪式樣的自來水龍頭,只能把自己白天裏打的熱水倒臉盆裏,摻了冷水擦擦身子。
“我在家每天都要洗頭洗澡,現在這樣擦跟沒洗有什麽區別啊?”
“我感覺快要馊掉了,你聞聞?”
“天啊!冷水放多了,誰還多熱水的,借我點兒?”
“忘帶護發素了,誰有?”
“我有,你拿去用…”
叽叽喳喳的女聲在充斥着蒸汽的水房裏被發酵的更加熱烘,不複前一日的死氣沉沉,小姑娘們的活力四射此刻被擴大到極致,從被曬黑了的皮膚,到隔壁營的帥氣教官,又到暗戀的男生被分在隔壁的隔壁營地,再到明天再拉歌我也要上場……話題發酵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水房。
趙影坐在上鋪,不停地往胳膊腿上抹風油精,大大小小十來個大紅包昭示着她是多麽的受蚊子軍團的青睐。
塗伶抱着膝,同情地看着她:“你什麽血型?怎麽被咬成這樣?”
“A吧……”趙影忍不住在紅包上掐出一個又一個井字,“大概是A型血,我從小就是蚊子的晚飯和宵夜。”
塗伶忍不住笑出聲。
下鋪的寇燃看了眼旁邊一直在撓撓撓的黎湘湘:“黎湘湘你也是A型嗎?咬這麽慘。”
“不知道,”黎湘湘抹了點唾沫在紅包上,“沒查過。”
趙影彎着腰看下鋪,把手裏的風油精伸過去:“給,風油精。”
黎湘湘瞥了一眼,猛地躺平把被褥直拉到下巴,挺得筆直蓋得嚴絲合縫,幹巴巴地回了句:“不用。”
趙影的手頓在半空中,塗伶朝她爬了兩步,把風油精拿了過來:“給我抹抹,萬一蚊子看你吃不得了,又來咬我就慘了。”說着話無聲地和趙影使個眼色,讓她別跟黎湘湘計較。
趙影笑笑沒做聲。
熄燈之後,幾十人的大寝室裏窸窸窣窣的都是耳語聲。
“吳沖長得特像我初戀,就是那種憨帥憨帥的,”塗伶和趙影擠在一個枕頭上,聲音壓得低低的,“可惜小學畢業我就再沒見過他,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更帥了吧。”趙影在黑暗裏眨巴着眼睛,“感覺男生都是到中學以後才慢慢長大。”
“我真羨慕你,跟陸靳泓能青梅竹馬到現在,還能繼續做同桌。”
“我和他……”趙影的聲音有點慌,“不是你說的那樣。”
“我說的哪樣?”
“哎呀,就不是什麽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怎麽了?多浪漫,不過說起來,你倆的名字才叫浪漫。”
“名字?我倆名字怎麽了?”
“你沒聽過陸游那首詩嗎?”
“哪首?”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你沒聽過嗎?言情小說裏常見啊。”
“我不太看言情小說……”
“好吧,那至少丢了一半人生樂趣……”塗伶翻了個身,“我有點困,先睡了啊。”
“嗯……晚安。”
“晚安……”
直到大寝室裏最後一點竊竊私語也消失殆盡,趙影還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出神,原來他和她的名字曾經一起出現在這樣缱绻深情的詩詞裏,那個遲鈍的笨蛋,一定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