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苦甜]

六月的天娃娃臉。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前天豔陽高照，昨天細雨連綿，今天，就又變得晴空萬裏了。不過這樣也好，出來旅行，有誰希望總是陰雨密布的？今天是旅行的最後一天，經過前兩天的風吹雨打，最後一天就顯得尤其珍貴。畢竟下次再來，就變一年以後了。

繪理坐在窗戶邊，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的庭院，剛下過雨，空氣中還殘留着海風的鹹腥混雜着庭院植被的清香，味道有些奇怪，不過并不讓人讨厭。原本這個時間裏，她應該是和繪麻兩個人一起去海灘上散步的——這是早上剛剛約好的事情，不過因為昨天晚上淋了雨，現在有些感冒，所以提前約好的事情如今也不得已變了卦。

繪麻陪在自家妹妹的身邊，想到這些天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以至于沒有時間陪陪這個小家夥兒，再想到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小家夥提前睡着的模樣，最後想到今天早上醒來時小家夥咳嗽感冒的模樣……像是要把這幾天的空缺全部彌補到今天一天似得，一上午的時間，繪麻寸步不離的守在眼前這個小家夥兒的身邊。

真好，繪理依偎在姐姐懷裏，感受着三哥要曾經跟她提到過得“溫柔鄉”。繪麻能夠抽時間好好陪陪她——哪怕什麽都不做，呆在一起的時間也讓人開心。

繪麻給繪理遞了一杯水，又放上幾片藥，沖着她眨眨眼睛：“我給你備了幾顆糖，乖乖把藥吃了，就把糖給你哦。”

繪理點點頭，把藥放進嘴裏，又喝了一大口水咽了下去。小時候繪麻也是這樣哄着她吃藥的，把苦苦的藥片兒吃完，剩下就是甜甜的糖了，嘴裏的藥味兒雖然重，不過總能被糖果的甜蓋過去，這也是為什麽繪理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苦盡甘來”這四個字的道理。她覺得，第一個說出這四個字的人肯定吃了不少藥，又吃了不少糖——多麽痛的覺悟！

繪理喜歡糖還要追溯起小時候的一次生病，甘草片的苦味兒留在嘴裏久久不散，吃什麽東西總帶着一股苦味，繪麻揪心的看着她皺着巴掌大的小臉兒卻什麽也不說的模樣，想了許久才想到去商店裏買幾塊糖幫着小家夥兒驅苦。

從那以後，小家夥就喜歡上了吃糖，不管多不開心的事情給兩顆意思意思事情也就過去了。苦和甜其實是相對存在的，如果不知道苦是什麽味道，甜味兒就沒那麽讓人歡喜了。她覺得正是因為藥太苦了，所以吃起糖來才會格外的甜。那個時候年紀小還不懂，不過很多年以後當她再想起小時候的事情，突然發現自己實在是有當哲學家的潛質，比如說從吃藥和吃糖這麽小的事情就能發現哲學裏面矛盾觀點的實質。

繪麻拍拍繪理的小腦袋，示意小家夥躺下。感冒嘛，吃個藥再睡一覺，出出汗就好了。從包裏取出來一本故事書，坐在繪麻的身邊：“乖乖睡一覺，我給你讀故事好不好。”這孩子從小就乖巧，也很聽話。

被當成小孩子也沒什麽不好，繪理很沒骨氣的這麽想到，畢竟和姐姐這麽呆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多，小時候除了吃飯，很少有和她相處的時間。姐姐最近好像比以前更忙了，“嗯，好。不過在那之前我一直想問的，姐姐最近在做什麽？”

繪麻有些訝異，沒想到小家夥會突然這麽問，這麽突然的問題，怎麽回答？看到繪理滿是認真的神情，繪理不得已斯斯艾艾的回答道：“這個，那個，嗯……最近，最近其實也沒怎麽忙啦，就是……”

“姐姐最近總是和昴哥哥在一起呢。”

繪理一語道破繪麻心中所想，接下來的那句話更是讓繪麻全身的血氣直往上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姐姐喜歡昴哥哥嗎？”

喜歡……嗎？

一縷清風穿過窗臺湧進屋內，撩動了窗前懸挂的一串風鈴。鈴下的短冊随風飄浮，玻璃質的鈴壁與圓潤的小球相撞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音。繪麻沒有作聲，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到她此刻的樣子，繪理靠前一點握住她的手：“姐姐不要喜歡昴哥哥。”

繪麻擡起頭，對上繪理瑩瑩的眸子，“為什麽。”

“因為姐姐那麽做，有人會傷心的。”

對啊，一定會傷心吧，那個一開始就說喜歡姐姐的那個人，那個提前兩個月就開始給姐姐準備生日禮物的那個人，那個即使是夢裏也會叫着姐姐名字的那個人。為什麽侑介哥哥的付出姐姐看不到呢？姐姐這樣對有侑介哥哥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繪麻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緩緩說道：“繪理，你還小，很多事情還不懂，‘喜歡’不是可以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一旦對對方說出這句話就要承擔與之相配的責任，因為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昴君是我們新的家人，我也只會以家人的應有的姿态與他相處。有了新的家人讓我很開心，我不想輕易破壞掉難得擁有的親情，所以，姐姐的意思，你明白嗎？”

姐姐的意思？繪理仔細的回味着繪麻剛剛說的話，姐姐剛剛說的太多，她的反射弧又太長，記憶力也不咋地，所以歸根究她只記得兩句話：一是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二是姐姐不想破壞與哥哥們難得擁有的親情。這麽說來，侑介哥哥豈不是沒希望了？一瞬間，繪理有些沮喪，坦白說，看到他對待姐姐那麽真摯的感情，她多多少少能夠理解姐姐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如果是他和姐姐在一起的話，姐姐一定會很幸福吧，可是姐姐現在這樣直接把這種感情扼殺在搖籃裏了，一瞬間，繪理替侑介感到悲哀。至于姐姐剛開始說的那個“感情是兩個人的事”雖然能理解，不過總覺得是一句沒多大意義的話啊。

“那姐姐對侑介哥哥是什麽感覺呢？”出于好奇，繪理還是想問問那個人在姐姐心目中的位置。

“侑介啊，除了是我的同班同學還是我和繪理新的家人呢。”繪麻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唉，侑介哥哥真可悲——這是綜上談話之後繪理得出的結論。

因為感冒藥裏面可能摻雜了一些輕微的安眠藥的緣故，不一會功夫，繪理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但是還是強打着精神努力的睜着大眼睛看着繪麻。

這孩子有時候真的很會逞強對不對，繪麻伸手捏了捏小家夥的臉蛋：“乖孩子，好好睡一覺，醒了病就好了。”

繪理暈暈乎乎的點點頭，閉上眼睛，姐姐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很舒服，不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繪麻撥開小家夥兒額前的碎發，輕輕地在上面印下一個吻。

輕手輕腳的從房間走出來，冷不丁裝撞上了一個人，繪麻定睛一看，那一頭張揚的火紅色頭發，不是侑介又是誰？繪麻揮了揮手，示意兩個人出來說比較好。侑介輕聲應了一聲，跟着繪麻來到庭院。

“臭小鬼……嗯，我是說繪理現在怎麽樣了？感冒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剛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幾秒鐘不到的臺詞，接下來便是許久的沉默。侑介心急的抓了抓腦袋，總是這麽僵着不是辦法啊，說點什麽，該和繪麻說點什麽吶？擡起頭正對上繪麻一雙詢問的眼神，啊——不要這麽看着他，心髒已經快要跳出來了！侑介的臉一下子紅了。

“侑介君，你還好吧？”

繪麻不明所以的看着莫名其妙就臉紅的侑介，他是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臉怎麽突然這麽紅？不過……看了看手表，已經這個時間了，“不好意思哦，侑介君，我該幫右京先生準備午飯了，還有什麽事情嗎？”

什麽？準備午飯？侑介狐疑地看了眼手表，該死，已經十一點了，明明自己十點多鐘就開始在門口守着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怎麽就被自己白白浪費掉了？侑介萬分可惜的在心裏嘆了十幾口氣，“嗯……也沒什麽事啦，你去忙吧。”我只是想和你像現在這樣安靜的，單獨的處一會兒罷了，并不是非要有什麽事情才來找你的。

繪麻笑了笑 ，轉身回房。直到繪麻走出很遠，侑介才回過神來，在你心裏，我只是你的同學和家人嗎？“砰——”侑介一拳砸在了身旁的一棵芭蕉樹的樹幹上，我想要的明明不是這些！

嗯……這個甜甜的氣味是什麽？像是花香，挺好聞的。

躺在床上的繪理閉着眼睛翻了個身。額頭上癢癢的，算了不去管它，繼續睡吧。咦？臉頰上怎麽感覺濕濕re熱的？還有嘴唇上……這軟軟的觸感是怎麽回事？翻騰了兩下，繪理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祈織柔和的面孔。

“祈織……哥哥？”

“你醒了？”祈織扶着繪理坐了起來，“還難受嗎？”

繪理點點頭，“只是頭有點暈，可能是因為睡的時間有點長了。”目光無意間瞥見格子窗臺前的白瓷花瓶內插上了幾朵白色的小雛菊，純白的單瓣，金色的花蕊從花心噴薄而出，翠綠的花莖上點綴着幾片葉子，簡單大方。

“好漂亮！”繪理開心的指着窗臺上的花，“是小雛菊！”

祈織掃了一眼繪理目光所致的地方，“院子裏沒有這樣的花，我自己動手做了幾朵……”

“啊？是紙花？”繪理詫異的叫出聲來，“是祈織哥哥做的嗎？好厲害，簡直和真的一模一樣呢！”

祈織笑着回應：“你喜歡就好。”

繪理從床上跳下來，光着腳走到窗臺邊，伸出手摸了摸彩紙做的花莖，“祈織哥哥好厲害！記得我剛到這個家的時候祈織哥哥送我的也是小雛菊。”想到這裏，繪理突然“啊”的叫了一聲，“糟了，我們出來這幾天沒人給花澆水，這可怎麽辦？”

祈織看着繪理，嘴角是淡淡的笑：“只是四天而已。”話鋒一轉，“就算真的枯萎了，再換一枝不也挺好？”

那花不是祈織哥哥照料了許久的嗎？繪理顫了一下，抿住嘴唇，陪伴照料了許久的東西是說換掉就能換掉的？但轉念一想，或許這正是大人的思維也說不定呢？就像要哥哥所說的，大人和小孩子在思維上存在着很大的詫異，比如說大人總覺得小孩子什麽也不知道，小孩子卻覺得自己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這就牽扯到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差異了。

想到這裏，繪理猶豫着要不要和祈織學學不要總是這麽孩子氣，跟個傻白甜的小鬼似得換枝花也要難受半天。腦海中靈光一現，不知怎地又浮現出小松鼠朱莉的身影，心裏想着已經被自己和姐姐照料了這麽多年的朱莉，如果哪天不幸變成松鼠幹了兒，讓她如何忍心立馬去找另外一只小松鼠啊

果然，自己還是長不大嗎？

果然，還是小孩子的自己理解不了大人的思維嗎？

果然，真的像祈織哥哥說的那樣有些事情只有等自己長大才能明白嗎？

她擡起頭，對上祈織清冷的一雙眼眸：“這樣不好。”

祈織：“嗯？”

“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取代另一樣東西的，就是真的替換了，和原來的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