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新月酒

皓月當空,萬妖殿燈火通明,絲竹聲聲。燈火照徹了夜空,幾乎與月同輝。

在司徒嶺的堅定要求下,姚珏不得已将萬妖殿上下都挂起了紅綢,映着紅燈籠,更是喜慶地很。

司徒嶺餍足地斜倚在中間的王座上,今日特意安排了兩個副座,姚珏與青毓分坐兩旁。座下乃是一條長桌,上擺各色菜式,所用的靈果靈酒皆是上品,平日不輕易拿來宴客,倒是第一次用在了這上面。

青毓面無表情地看着底下一幹興高采烈的小妖,忍不住對着司徒嶺說道:“你有必要這麽浮誇麽?這紅綢紅燈籠,還以為是帝後大婚了呢。”

姚珏亦是一臉的不忍卒睹。

司徒嶺倒是颠颠兒的十分開心,撥了個橘子往嘴裏送去,兩條長腿閑适地抖來抖去,身着黑金色王袍,袖口一圈絨毛,與姚珏的白金色王袍十分相稱,想來也是特意選搭了。

“本王和姚姚成親那天,可不止挂這些紅綢紅燈的,那得把整個妖界的樹上都纏上紅綢,每個小妖都寫句賀語,本王要一個一個查閱。”

姚珏聽不下去了,直接拿了一塊雪花糕堵住了那滔滔不絕的嘴。

殿上衆妖男子舉杯暢飲,女子嬉笑間被起哄跳了起舞來,更有大膽者衆目睽睽之下便攬着愛人親吻,絲毫沒有平日裏的拘束。

青毓不喜這嘈雜的環境,但這夜宴的名頭卻是為他接風洗塵,況且司徒嶺與姚珏還在,他總不能提前離場,便只能蹙着眉頭盯着遠處的夜空發呆,努力放空自己。

倏而,青毓眸光微顫,只見一道高大人影緩步自殿外走來。

夏星瀾換了一身白衣,面如冠玉,氣質卓絕。此刻他福至心靈般向王座上的青毓看去,在燈火的映照下,淺褐色的瞳孔愈發溫柔。

不光青毓,待夏星瀾來了後,殿內霎時安靜了下來,衆妖齊刷刷地看向那自門口緩步而來的男子。

司徒嶺樂呵呵地摸着下巴,正打算看夏星瀾的好戲,卻忽而感到背脊一涼,姚珏輕咳一聲。

司徒嶺忙舉起酒杯,朗聲道:“今日大家盡情喝酒吃肉,明日可得打出十二分的精神來了。”

衆妖嘻嘻哈哈地高聲應下,場中氣氛再次活絡了起來。夏星瀾自始至終目光從未離開過王座上的那道青色身影,卻不上前,只是安靜地站在門旁,半邊身子隐入夜色中,宛如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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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毓神色淡淡地看了眼門口的那人,并未說些什麽,只是側頭看向別處,似是故意不去看他般。

夏星瀾忽而笑了起來,笑意淺淡。從前的青毓,也會在他說錯話時使小性子,故意裝作沒看見他,将他晾在一旁,但晚上睡覺時卻依然會抱着枕頭往他懷裏鑽。

青毓似乎一直未變。

夏星瀾不禁有些出神,回想起先前與青毓的點滴,心中便不由得有一絲抽痛。

大殿內歡笑聲未歇,幾乎要将這屋頂給掀飛了去,夏星瀾僅僅是出神了片刻,再轉頭時,王座上已然不見青毓的蹤影。

夏星瀾頓時渾身一僵,趕忙快步走入殿內,不住轉頭四顧,卻猛地在殿側的一扇隐于陰影中的朱紅小門旁看見了一抹王袍的痕跡。

夏星瀾不知為何卻是松了口氣。青毓許是嫌殿內吵雜,孤身去了長廊上。

心系之人就在眼前,夏星瀾卻猶豫不前,雙腳好似被釘在地面上一般,只能像根木頭一樣杵在原地。四周妖精們來來往往,歡聲笑語,殿內燭火搖曳,輕幔微晃。但這一切的喧嚣都仿佛沾染不上那道清瘦的身影。

正當夏星瀾望而卻步之時,一名面容姣好的白衣少年卻捧着一個酒壺,自大殿中一陣風似的跑向了青毓,途徑夏星瀾身旁時帶起一陣輕微的香風。

花妖?夏星瀾雙眸微眯,本以為那少年定會被青毓趕回來,卻不曾等了半晌亦不見他返旋,夏星瀾側頭偷偷看去時,只見那少年正坐在青毓身前,面色赧然眸光潋滟,捧着那白玉酒壺不住給青毓倒酒。

青毓卻并未表示出有什麽不适,反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仰頭飲下。

皎潔月晖落在二人身上,浮起一層柔和光暈,十分養眼。

夏星瀾登時感覺自己不太好了,腦袋一熱便大步向前亦跟着走了出去。

甫一站定,青毓與那少年便齊齊地望了過來,少年面露好奇神色,青毓則是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繼續飲起酒來。

夏星瀾一時有些尴尬,但瞧見青毓那月色下精致的面容,自己又有些挪不開步子。便只能繼續像根木頭一樣杵在原地。

青毓并未說些什麽,反倒是那少年對夏星瀾好像十分好奇,經常忍不住地轉頭看他,待青毓喝完酒将酒杯遞過去時,那少年又趕忙轉身繼續倒酒。

動作間兩人并未有什麽交談,這樣一來倒顯得是夏星瀾想太多了。

“你想喝酒麽?”那少年偷看了半晌,終是忍不出出聲問道。

夏星瀾從善如流回道:“對。”

那少年見狀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揮手間袖口便飄散出幾瓣桃花瓣,花瓣在空中旋轉貼合成一個酒杯的模樣。

夏星瀾會意,伸手去拿那酒杯,指尖方觸及到杯壁,花瓣便化作光點消散,随着晚風融入夜色中。

少年又替夏星瀾倒了杯酒。酒壺只有巴掌大小,但卻好似其中有倒不盡的美酒。

夏星瀾啜了一口,酒香四溢,卻并不辣喉,反倒是有股淡淡的花香,味道也偏甜口。但其中卻似是加入了某種靈藥,讓人喝了之後通體輕快,仿若祛除了體內的濁物。

少年只需見他的神情,便會心一笑。“這酒味道不錯吧?我嘗試着加了一些月光草,正适合給青君洗塵。”

“你有心了。”青毓淡淡道。

“能給青君分憂,是我的榮幸,我也沒有別的拿的出手的,也只會釀釀酒了。”少年有些腼腆地摸了摸鼻梁。

“這酒有名字麽?”夏星瀾問。

“還沒有,今日酒剛出壇,我特意拿來給青君嘗嘗,陛下說讓青君來賜名。”少年莞爾一笑。

“我不會取。”青毓開口道。

恰此時,天際一抹彎月如鈎,已然挂上了樹梢。

夜深了。

“叫新月吧。恰好今晚是初一,正是新月當空,青君初回妖界,亦是從新開始。”夏星瀾仰頭,遙遙地看着那道被薄雲微掩的月亮,語帶笑意。

青毓金色的雙瞳在月色下宛若流光,僅是輕飄飄地向夏星瀾一瞥,他便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

“青君意下如何呢?”夏星瀾含笑問。

青毓起身将酒杯遞還給了那少年,說:“随你。”

少年得了名字,自是欣喜不已,捧着酒壺草草地向青毓行了一禮便又鑽回了大殿中,想來是去給其他人喝了。

長廊中又只剩下了他和青毓二人。

“我……”夏星瀾話音未落,青毓便轉身向前走去,“你若是能得了魁首,我自會将你召進殿來,其他歪心思不要想,姚珏能為你破例,我卻不會。”

青毓揉了揉額角,面有疲色,轉身不見了身影。

夏星瀾無奈自嘲一笑,指腹摩挲着掌心微涼瓷杯,旋身回了大殿中。

殿內不知何時衆妖都散了不少,此刻只餘滿桌的狼藉,杯盞傾倒,偶爾幾個小妖喝的醉醺醺地東倒西歪倚在各處,都被同伴或攙或扶地離開了。

夏星瀾進去時正巧與司徒嶺錯身,司徒嶺脫了王袍,只着修身武袍,身材颀長,寬肩窄腰。懷中抱着面色酡紅的姚珏,王袍則蓋在他身上。

夏星瀾躬身行了一禮,司徒嶺亦格外大方地朝他點了點頭,便繼續橫抱着姚珏大步離去。

夏星瀾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內。

明日便是拜月大典了,他須得養足精神。

劍宗,膳房。

林音端着一碗剛煮好的雪蛤湯,正準備給宗主送去。

她是初來劍宗的女弟子,卻因着慧根不足,難以拜入門下,只能每日做些雜活,換取一些劍譜。

這樣的弟子在劍宗中有很多,她是新來的,便理所應當地被他人推诿一些雜活。

近來宗主的身體是每況愈下了,本來一日一次的補湯近些天來卻是連半夜都需再送一回。誰也不願好夢被打攪,便又齊齊将這活兒推給了林音。

林音面上笑吟吟地接下,轉過身卻是将白眼翻到了天外。一邊暗自唾罵着那群人,一邊又加快步伐,得趕快将這雪蛤湯給宗主送去。

今日宗主門外卻是并無弟子當值,林音按捺下心中的一絲疑惑,上前敲了敲房門:“宗主。”

門內無人回應。

林音有些困惑,又連着喊了幾聲,具無應答。

她可不想在深更半夜地在這裏站上幾個時辰,林音有些不耐煩地伸手去推門,雙門間透出一絲光亮,并未上鎖,卻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擋住了一般。

正巧此時一隊巡夜弟子經過,林音忙上前尋求幫助,那隊弟子聞言便又去喊了喊,依舊是無應答。

衆人頓時心頭一顫,面面相觑,露出一抹驚恐神色,忙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破門而入。

“啊——!!”

一聲尖叫劃破夜空,驚起山林中栖息的夜鳥,抖落下羽毛簌簌地飛向天空。

劍宗宗主雙目圓瞪,已然氣絕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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