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來了來了,姑娘,快趴好。”錦竹遠遠看見如煙領路的身影,連忙竄回屋內,又從桌上拿了銅鏡,遞到姚燕雲面前。

“口脂,姑娘,再塗些口脂。”

姚燕雲翻白,若是塗上口脂,才顯得虛假,她推開銅鏡,壓低嗓音。

“別慌,你站到旁邊,不要說話。”

話音剛落,陸玉安前腳已經邁過門檻,幾個婢女認得燕王,請安後跟着如煙下去了。

姚燕雲目光驟然聚了水汽,雙唇蒼白,小臉雖然沒有血色,卻也是精心裝扮過的。柔弱是最好的武器,能讓心腸堅硬的人同情憐惜。

“你先下去吧。”

陸玉安看着錦竹,錦竹忙看向姚燕雲,見她沒出聲,便低着頭往門口走去。已經站在外頭,又反手準備帶上房門。

“門開着就好。”

陸玉安沒看她,坐在半丈外的圓凳上,四下看了一圈,姚燕雲委屈的淚珠子終于撲簌簌的滾了下來。

她雙肩抖得厲害,似要把這些天的委屈全都哭出來,讓陸玉安看看,那個文南公主,有多狠毒。

“公主給你的傷藥,我放桌上了。”

陸玉安心中煩躁,看見姚燕雲這副面孔,更加覺得血氣不通。人肯定不是當初救他那個,只是沒搞清姚燕雲動機之前,他也不便打草驚蛇。

“殿下,若非為了見到殿下一面,燕雲這幾日真的要投河了。”

說罷,臉一低,抱着枕頭嗚咽起來。

“為何投河?”

陸玉安沒有按照正常套路,姚燕雲一頓,擡臉,挂了淚痕的雙頰壓出一條條紅辄。

“委屈?是覺得皇後娘娘處置不當?還是公主苛待與你?”見慣了宮裏那些女人的嘴臉,姚燕雲這種伎倆,簡直一模一樣。

“燕雲不敢,燕雲只是覺得,沒有在最美好的時候,讓殿下看到。梁國到晉國,路途遙遠,燕雲身子本就弱,可每每想到能與殿下見面,燕雲便覺得什麽都值了。”

身子弱?陸玉安禁不住在心裏冷笑,他可是聽說姚燕雲将房中的東西咋了稀巴爛,十足的潑婦嘴臉。

“我長話短說,姚姑娘,你可還有當年我贈與的物件?”

早就準備好了。

姚燕雲的手摸到胸口,在百褶蝶領處頓了頓,繼而一直往下,掏出一枚香囊。她動作刻意挑/逗,陸玉安愈看愈覺得下作,不由得撇開眼。

“殿下,玉扳指就在香囊裏面。”

姚燕雲擎着手,臂彎微下沉,陸玉安不着痕跡的接過,從中取出那枚玉扳指。

他先是摸索着上面的紋路,繼而拿起來對着明光看了看,複又裝進香囊裏面,笑道。

“當年多謝姚姑娘出手相救,日後若有需要,盡管開口。”

也不知為何,陸玉安查看扳指的時候,姚燕雲莫名的緊張起來,以至于連續咽了幾次口水,直到陸玉安神色轉常。

“殿下見外了。”姚燕雲動了動身子,臀部的傷痛這幾日化了膿,腥臭不堪,若非用香粉遮掩味道,恐怕陸玉安坐不了多久便會被熏走。

“那我先走一步!”

想不到陸玉安走的這樣着急,原本還想惺惺作态的姚燕雲,此時也顧不上矜持,揚聲喊住。

“殿下,燕雲有一事相求。”

陸玉安回頭,“何事?”

“等燕雲身子好了,可否去燕王府拜見?”

“自然可以。”

得此承諾,姚燕雲滿足的絞着手裏的帕子,嫣然笑道,“殿下快去忙吧,若是擾了殿下的正事,燕雲心中難安。”

陸玉安着急出門,他怕鸾玉等得不耐煩,撇開他先走了。

于是便加快了步子,恰巧瞥見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從前院梅花樹下匆匆走過,身後跟了個侍衛,身手不錯的樣子。

“不是說好等我?”與她并肩而走,陸玉安迅速調整了呼吸,鸾玉扭頭,軟滑的領口托着那張羊脂般的臉蛋,嬌俏可人。

“我以為你與燕雲有好些話要說,鴻鹄書院的夫子性情乖戾,我總不好去的太遲。”

“去書院作甚?”

“自然是去求學問道,還能做甚?”說罷,鸾玉踏着馬镫利索上馬,披風壓在臀下,陸玉安的手揚在半空中,還未來得及動作,鸾玉便自行調整了坐姿,朝他笑道。

“殿下,我的馬跑得快,你再站會兒,我可要跑到書院去了。”

說着,雙腿奮力一夾,馬蹄猛地彈開,雪沫子如同紛亂的塵土,迎着微弱的日光,瞬間消散。

旁邊牽馬的胡茂摸了摸後腦勺,這公主性子可真夠飒爽的,撩得人心肝發癢。

“殿下,方才有傳信的過來,寶和園驗收過了。”

日頭漸隐,羞澀的躲在烏雲後,乍起的風吹得他如夢初醒,他擡手摸了摸臉,涼飕飕的,哪還有方才的火熱。

“盯好太子,尤其是在除夕夜宴之前,如果他有動作,按我說的去做。”

說着,飛身上馬,揮鞭追逐那抹月白色身影,街上漸漸熱鬧起來。

巷口停了一輛馬車,簾幕掀開,先是探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接着便看見陸玉容儒雅溫和的臉,他目光深邃,看不清裏頭的意味。

從寶和園回來,又帶上兩盒楊桃,本是想親自登門拜訪的。沒想到看見兩人前後出府,皆是英姿勃發,少年意氣。

放下簾子,旁邊兩盒冰鎮的楊桃,安靜的躺着。一如他這樣的人,左腿殘疾,永遠都不可能有什麽波瀾。

“劉伯,回府。”

“殿下,那這東西...?”

“你差人送到公主府吧,不要多說。”

楊桃走的是官道,水運暢通,沿途省卻許多盤查抽檢。饒是如此,到京城的時候,依然壞了多半。

這兩盒還是好容易精挑細選的極品,甘甜水潤。

禮部尚書顧寶坤從寶和園驗收完畢,徑直去了東宮。

陸玉明正攬着舞姬飲酒,見他神色不對,便将懷裏的舞姬一把推開,身子坐正,雙眉緊鎖。

“過了?”

“回殿下,臣反複查驗了那塊海棠琉璃,沒有半分差錯。”

“下面的人做什麽吃的,不是說萬無一失嗎,怎的會通過驗收?!”

陸玉明勃然大怒,差事被陸玉容搶走之後,他便一直記恨在心。雖然是個瘸子,卻總得給些教訓才知道進退。

“臣下面的人說,派去的小厮到現在也沒回來,約莫着跑了,又或者被..”

“被什麽?被抓到?!不可能,如果被抓,陸玉容怎的到現在都沒動靜。你下次能不能長點心,派可靠的人行事。

罷了,這次本宮不與你追究。”

陸玉明将面前的折子扔到他手裏,顧寶坤趕忙上前接住,翻開一看,面色大喜。

“謝殿下提拔!”

顧寶坤一路順風順水,做了兩年工部尚書,因為幾個大工程頗得聖意,遂調遣到禮部任尚書一職,不過半年,升遷的旨意又來了。

“尚書令一職是舅舅跟父皇争取來的,年後旨意會頒布。務必把握好六部官員,為我所用,萬不可再出纰漏。”

陸玉明雙眸微眯,顧寶坤雙手伏地,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任工部尚書期間,雖職權不如其他五部,可油水豐厚,太子亦在此時撈了不少好處,如今步步高升,怎能不激動到痛哭流涕。

“我那別扭的三弟,還沒死心?”

陸玉明捏着玉盞,眸中不屑。

“燕王連遞三道折子,皇上都沒應允,晉國國情如此,他非要搞科考。不光會損害貴族利益,官場上摻入平民百姓,豈不叫人笑話。”

談到此處,顧寶坤義憤填膺。

晉國也有科考,只不過晉國的科考大都采用推薦制,由文武百官推薦合适的人才委以官職。長此以往,朝中多數都為裙帶關系,根深蒂固。

蜉蝣撼大樹,豈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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