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咚咚咚!”那是一陣接一陣手掌猛拍大門的聲音,在安靜狹小的空間裏顯得尤為可怖。
“李晴!慕意 !開門!還錢!”有些年代的鐵門被拍打得發出刺啦吱呀的聲音。
門外的人見裏頭的人絲毫沒有反應,咒罵了一聲,“操!再不開直接砸門!給老子還錢!”
慕意從夢中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地喘着氣,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而那導致她做噩夢的敲門聲還未停止。
慕意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打開了房門。
隔壁房住着的是同劇組的演員,正從走廊另一頭走回來,看見慕意探出頭來,對她解釋道:“好像是有丈夫出軌他老婆來捉奸,結果搞錯房號來我們這一層了,酒店員工已經在處理了,應該不會吵了……唉,好好睡着覺突然被吵醒了,真煩……”
慕意看着她打着哈欠,點點頭:“這樣啊。”
“我先回房睡了,困死了。”
慕意也關了門躺回了床上,閉上眼,一時半會兒卻睡不着了,夢中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不只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她不想回憶的痛苦。
她伸出手臂,一把撈過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顯示現在是淩晨兩點三十五分。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小時前奚峥發給她的消息。
“明天還吃那家的叉燒包嗎?吃的話我提前去買。”
奚峥雖然有時候幹雜活笨手笨腳的,可有時候又是那麽體貼到細致入微。
那家賣叉燒包的早餐店離酒店很遠,她又必須很早趕去劇組,也不知道這麽一個來回奚峥得起多早才趕得及。
她回了一個“不用”後,随意地把手機丢到一旁,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出神,記憶卻不由自主地延伸到了她十六歲和奚峥初識那一年。
***
慕意從十歲出頭,日子就不太好過。她那過世的父親慕飛揚給她們母女娘留下了一大堆的債,她的母親李晴文化程度不高,除了老老實實幹些活賺點死工資外,根本別無他法。而她自己,十幾歲的小姑娘,更不可能有工作,雇童工風險太大回報又低,精明的老板們會覺得太不值得。
鎮子小,街巷裏的人總拿她家這些事當茶餘飯後聊天的資本,雖然不是每個都懷有多大的惡意,可成為這種談資的主人公,很明顯也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一個沒有男人的家庭,一個欠了一屁股債的家庭,在保守的小鎮裏,遭受了許許多多異樣的眼光和非議。
也是那時候,慕意的性格發生了大轉彎。
當時有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指着李晴說她是沒人要的寡婦,說慕意是沒爹要的野種,慕意直接用拳頭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才讓人閉了嘴。
慕意對着看好戲的人冷冷地說:“誰要是讓我聽見什麽不該說的話,就和他一樣,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我都打。”
巷子裏的人都說:“慕家那個丫頭,打起架來跟不要命似的,是個不能惹的瘋子。”
那些閑話也确實少了起來。
這世界上,總是欺軟怕硬的人多,光腳的也不怕穿鞋的。
慕意就是這樣帶着滿身的刺,慢慢地成長起來。
就在十六歲那年,她遇見了奚峥。
那是在她每天回家都會經過的一條小街,一群穿着他們學校校服的男生将一人圍在角落。這些男生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混混,平日裏就喜歡拉幫結派欺負人。
慕意走近了一點,被他們圍着的少年,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身着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卻難掩出衆的氣質。
完全不像是他們小鎮裏的人。
慕意平時不喜歡多管閑事,可在那一瞬間,她看見那個少年緊抿的唇,投來求助的眼神,還是停下了腳步。
“喂,單柯,幹嘛呢?”她開口。
其中一個染着黃發的男生轉過頭來:“哦,慕意啊,我們班來了個新轉學生,這皮膚比女的還白還嫩,看他不爽想教訓教訓。”
慕意又瞅了那個人一眼,不得不承認,确實可以用“漂亮”來形容這個男生的長相。
被圍在角落的少年擡眼望着她,目光清澈又倔強。
她被那個眼神盯得有些心虛,總覺得這樣的人不該被這麽對待,她轉頭對以單柯為首的那夥人說:“算了吧,放過他。”
單柯平日裏對慕意是有點忌憚的,這會兒對方這麽說,他也就聳聳肩表示算了。
等一群人散了之後,奚峥上前對她說:“謝、謝謝你。”
語調輕輕的,還有些小心翼翼。
慕意心裏嫌棄道:“咦,真是有點娘們唧唧的。”
她周圍的女生包括她在內,說話嗓門都要比這個少年大。
“不客氣。”她甩了甩書包打算走人。
沒想到,少年追上了她,似乎是猶豫了幾秒才開口:“你,你好,我叫奚峥,前兩天剛轉來,在一班,你呢?”
慕意顯然對對方自報家門沒什麽興趣,冷淡地回了個“慕意”之後,便沒打算理他。
奚峥卻緊跟着她的腳步:“今天這事,我……應該怎麽謝謝你?”
慕意看了他一眼:“沒必要。”随即邁開步子往前面的公交車站跑去,剛好趕上了停在車站的公交車,而還沒反應過來的奚峥則被留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她那個方向。
上了公交車的慕意,透過車窗,望見還傻站在原地的人,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這事,奚峥折騰了許久才回到家。
奚采旖看見兒子回來,忙關心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呀,擔心死我了,打你手機也打不通。”
奚峥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剛剛的事情隐瞞了,省得奚采旖會擔心,解釋道:“路還不太熟,耽誤了會兒。”
“在新學校還好嗎?”
“還行。”
奚采旖跑進廚房,端出一只碗:“寶貝兒子,來嘗嘗我做的面,我可是做了一下午才成功呢。”
看着面前稠乎乎的一坨,奚峥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但他還是很給面子的吃了幾口。
奚采旖看着他,突然想到:“兒子,你平時可沒說漏嘴吧,你現在是奚峥,不是顧西峥。”
“嗯,沒有。”
一提到這,奚峥就更想嘆氣了。
他們母子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小鎮也不過是因為他媽媽奚采旖一時興起的離家出走。
奚采旖從小被寵到大,小時候父母寵,嫁人後被老公顧洺寵,性格總帶點與年齡不太符合的天真,單純、幼稚又善良。可這樣的性子對于一個母親,是會産生弊端的。
顧氏是大企業,顧洺作為掌門人,平日公務繁忙,忙于事業,能陪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等顧西峥到了青春期成為大小夥子後,顧洺才發現顧西峥的性子被奚采旖養得有些歪。
別人十幾歲的大小夥子,平日裏都喜歡打打球,身上都是青蔥少年特有的汗水和朝氣,再不然,就是打打游戲,叛逆些的就打個架,雖然這不見得是什麽好事,但總歸是普通大男孩所會幹的。
反觀他兒子顧西峥,身上永遠都是幹幹淨淨的,潔癖龜毛到衣服永遠是一塵不染,平日裏不是彈琴就是看書,要不就在院子裏研究那堆花花草草,至于運動什麽的,似乎從來沒有見過。
顧洺不是覺得他兒子的愛好不好,可就是少了那麽點男人味。
顧洺在接手家族生意前,在部隊歷練過幾年,思想也傳統,總覺得男人就是要有野性,太斯文能做什麽。當他發現了這個問題後,特意觀察了幾天奚采旖和顧西峥的相處,發現奚采旖完全是把兒子在當女兒養,怕不得他吃苦,怕他磕磕碰碰,怕他累……
顧洺皺着眉說:“兒子不該這麽養,又不是女孩子家家的還怕她化了。”
奚采旖聽到這也就不樂意了:“我心疼我兒子怎麽了?我兒子被我教得不好嗎?長得帥,琴棋書畫也算精通,還聽話,從來不惹事。”
“你看他性格這麽軟,以後怎麽當一家之主!以後怎麽管公司!”
“男孩子斯斯文文不好嗎?非得五大三粗才行?”
“我還不是怕他被欺負!”顧洺道。
“誰敢欺負他?”
“顧家人當然沒人敢欺負。但要是我來教,他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顧洺你真行,你天天除了知道你那公司,你有多花時間陪陪我和兒子嗎?”
顧洺雖然寵老婆,但他也不能否認,确實因為公司事務留給家庭的時間并不是那麽多。
那晚,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
第二天,奚采旖拉着顧西峥收拾了一堆行李。
顧西峥不明白,問她:“我們要出遠門嗎?”
“對,我要離家出走,走個一年半載的,還要過得好好的,我要讓顧洺知道,你被我教得很好,沒有顧家沒有這個身份,我們也能好好的。哼,昨晚竟然敢這麽大聲對我說話,氣死我了!”
沒多久後,他們就來到了這個鎮子,怕顧洺找到,還特意隐姓埋名,奚采旖又托了些關系,替他辦了入學,大有在這裏常住的意思。
這裏的一切都讓顧西峥覺得陌生,就連奚峥這個臨時改的名字也是。
他沒有告訴奚采旖的是,比起待在這,他更想回家,而且他父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奚采旖的小孩子脾氣,讓他不敢開口,只能等她三分鐘熱度過去了。
本來以為這裏的一切很難熬,跟家裏無法相比的生活條件、對他而言陌生且不友善的新同學……
不過,慕意的出現,讓他眼前一亮。
很特別的女孩子,比他勇敢,比他帥氣。
黑白的世界,突然出現了一抹彩色。
雖不波瀾壯闊,卻在一點一點滲透。
突然有了一絲向往。
作者有話要說: 奚峥委屈.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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