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兩人有秘密
來到大魏,穆姌最滿意的莫過于這兒對女子的限制并不嚴謹,男女在林子裏幽會……喔不,只是巧遇,教人瞧見了,也不至于因此名聲就毀了,當然,最好有第三者在場,至少可以保證兩人無法幹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總之,女子要出門不難,畢竟大部分的貴女都會去京華女子學院學習,下學不直接回府,繞過去書坊一趟也是很尋常的事,女扮男裝也很常見,感覺這裏很像她印象中的唐朝,民風熱情奔放,不太一樣的就是這兒不流行幂羅、帷帽那種東西,反正結論就是,她這個養在閨閣的庶女出門掙銀子不會太過顯眼。
雖說經常可見女子獨自逛書坊,可是她來這兒的目的是“做買賣”,手上提着她的“貨物”,當然女扮男裝會更為妥當,至少不小心被人瞧見時,不會一下子就暴露她姑娘家的身分。
大魏再如何開放,想必人們也難以接受他們平日追捧的俠義小說創作者竹山先生竟是個姑娘,甚至還未及笄。
進了雲石書坊,穆姌如同進了自家後院,向夥計招呼一聲,确認雲錦山在之後,便一路闖進帳房,她更喜歡稱這裏為辦公室,因為書坊偶爾會請學子抄書,就是在這兒進行。
穆姌将手中的藍包布包擺在雲錦山前面的案上,“此書命名《群英傳》,今日先交一半,過幾日再交另外一半。”
雲錦山歡喜的打開布包,趕緊取出頭幾張紙,看了一小段落,随即兩眼閃閃發亮的瞅着她,驚嘆道:“你這丫……小子,真是太令人驚奇了!”
“別驚奇,給銀子就好了。”
她這個穿越者在現代看過太多武俠小說,本身還是個武俠小說作家,如今不過是将她上一世寫過的內容重新潤飾寫下來,因此每當他用那種“她是曠世奇才”的目光看着她時,她就會覺得自己很像詐騙集團,有些心虛。
“我何時在銀子上虧了你?”他很爽快的取了一張早就備好的銀票給她。
看着銀票,穆姌笑得兩只眼睛都眯成一直線了。
雲錦山見了忍不住取笑道:“沒見過像你這麽愛銀子的……小子。”
她将銀票收好,不屑的斜睨着他。“你不愛銀子嗎?”
他嘿嘿嘿的笑了,當然愛,但是他可不會像她表現得這麽明顯,只是這種話他還是擱在腹中別說出口的好,得罪這丫頭可是得不償失。
穆姌豈會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不以為然的冷笑道:“你以為遮遮掩掩就可以抹去你貪財的本質嗎?”
“我可不貪財!”雲錦山抗議道。
“你要是不貪財,一個小小的書坊如何搞得這麽大?”
“雲石書坊不只是京城最大的書坊,還是整個大魏最大的書坊。”他得意道。
“是啊,正是因為你貪財,雲石書坊方能有今日的景況。”
雲錦山錯愕的張着嘴巴半晌,這才不服氣的道:“雲石書坊能有今日景況明明是我經營有方,為何是因為貪財?”
“不貪財,你會費心經營嗎?”
雲石書坊傳至他已經是第三代了,以前規模還不到如今的一半,他嫌棄雲石書坊明明開遍大魏,卻沒有多少賺頭,便想了許多主意擴大成今日的局面……如此說來,還真教她說對了,可是又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雲錦山苦惱的搔着頭,覺得腦子被她繞暈了。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回過神來,雲錦山連忙在她走出帳房之前喊道:“別忘了趕緊将後半部送過來。”
穆姌敷衍的揮揮手,腦子忙着為存款敲算盤,可是還來不及敲出個數目,就見到某個最不想見到的人迎面而來,她直覺低下頭、加快腳步,一個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直接往前撲摔,還好某人及時伸手拉住她。
“小心。”李允晟的聲音如同外貌一樣冰冷。
“謝謝。”穆姌像被燙着似的急忙将手縮了回來,行禮致謝後,走得更快了,好像後頭有惡犬正在追她。
等她上了馬車,心髒還是跳得很快。
“小姐這是怎麽了,為何流了滿頭大汗?”紅杏連忙取出帕子為她擦汗。
緩了一口氣,穆姌突然想起一事,為何她要怕那個家夥?即使他還記得六年前的事,那又如何?當時她不過是八歲的小丫頭,不知道他是國舅爺,在他面前小逞了一下威風,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不至于為此跟她算帳吧?
念頭一轉,繃緊的神色頓時舒展開來,穆姌不由得自嘲一笑,人啊,果然不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要不,沒病也能把自己吓出病來。
“小姐究竟怎麽了?”紅杏糊裏糊塗的看着她的表情變化。
“沒事,回去了。”
穆姌伸手敲了敲車門板,車夫應了一聲,馬車随即上路。
六年前與穆姌的初相遇,李允晟的記憶确實早就模糊了,那日在學院不過認出她是經常出入雲石書坊帳房、幾度和自己擦身而過的“書生”,其實他早就覺得她太像姑娘了,如今終于證實了,可是她一見到他竟像耗子遇到貓,教他不自覺多看了幾眼,難道他們不只是匆匆幾面之緣,而是有什麽過節嗎?今日更證實這樣的猜測,可只是想想,這念頭便放下了,偏偏接下來遇到另外一個更心虛的,教他不願多想也不能不想。
“怎麽來了?”雲錦山一見到李允晟,慌慌張張将手上的紙放回布包,然後将布包綁好。
“我不能來嗎?”李允晟狀似随意的瞥了藍色布包一眼,布包的一角繡了竹子,竹葉上有只蛐蛐兒,這教他不禁想起竹山先生,腦海中瞬間閃過剛剛離去的人,不過一轉眼,他又覺得自個兒的想法太荒謬了,随即抛到腦後。
“不是。”
李允晟微微挑起眉。“你又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這是什麽話,我可不是寶山堂,我又不賣春宮冊。”
“春宮冊也不是見不得人。”每個出嫁的姑娘都會有一本春宮冊壓箱底。
雲錦山驚愕的瞪大眼睛。“你是不是沒看過寶山堂的春宮冊?”
“你看過?”
“寶……寶山堂是雲石書坊的對手,當然要知道那兒有什麽吸引人的。”雲錦山說得冠冕堂皇。
他當然不會承認他當初是真的很好奇寶山堂的春宮冊為何賣得特別好,看了之後他由衷接受一件事—— 寶山堂擁有比雲石書坊更好的畫匠。
其實,若是穆姌能夠畫春宮冊,也不見得會輸給寶山堂的畫匠,可她偏偏是個姑娘,他只能忍痛犧牲春宮冊這一塊甜頭。
“是嗎?”李允晟似笑非笑的道。
“這個不重要,你今日應該不是閑着來這兒坐坐吧?”雲錦山趕緊轉移話題。
李允晟也沒心思抓着不要緊的事糾纏不清,終于收起漫不經心,神情一肅道:“十日後我要去湖州,你也一起去吧。”湖州也有雲石書坊,雲錦山在那兒能夠運用的人脈自然比他還多。
頓了一下,雲錦山立刻反應過來。“皇上讓你去湖州?”
李允晟點了點頭。“最近湖州出現許多南越商賈。”
雲錦山怔愣了下,覺得很好笑。“我們與南越可以自由經商,這有何奇怪?再說了,湖州是南方藥材買賣最大的集散地,別說是臨近的南越,就是更遠的西南夷商賈也喜歡上那兒買藥材。”
“确實如此,可是這些商賈孔武有力,像是練家子。”
“練家子難道不能經商嗎?說不定他們原是盜匪,如今為了讨生活,轉而做起買賣……對了,你的商隊不也收了許多盜匪嗎?”
“我也認為如此。自從皇上繼位之後,與臨國友好通商,無論大魏、南越還是北齊,盜匪都減少了,這其中确實有不少轉而從事買賣,可是皇上覺得有異,我也只能走一趟。”皇上對南越一向很敏感,又不相信那些朝廷命官能夠處理好南越的問題,只能找上他這個小舅舅。
雲錦山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覺得很困惑,“皇上為何對南越如此在意?說起來,北齊和西域對大魏的威脅更大,不是嗎?”北齊的鐵騎強悍,西域的游騎兵神出鬼沒,可以說是大魏百萬雄兵最難纏的對手。
“大魏與南越本是一家,也難怪皇上特別在意南越。”
雲錦山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這是太祖時候的事,如今早就不是一家了。”
太祖經過長年争戰終于建立大魏,已經無力讨伐在背後捅他一刀、于南方自立為王的弟弟,只能雙方議和,以聯姻來維持關系,後來太宗繼位,不願意以這種低姿态維持雙方的友好關系,便不再提起聯姻,不過太宗的幾個兒子顯然不認同這種做法,私下與南越皇室勾搭,南越皇室紛紛送女人進皇子府,太宗雖知情,卻也管不了兒子們後院的事,只能明文定下有南越血統之皇家子弟不得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如今皇家子弟也不知有多少混有南越血統,莫怪皇上對南越生出戒心。
“皇上有挂慮,我們就去瞧瞧。”
“朝廷有上百位臣子,我就不相信皇上找不到一個可以勝任湖州的差事,為何偏偏喜歡找你?皇上是不是忘了你只是皇商?”
“廢話真多。”
雲錦山撇了撇嘴,“湖州地勢高,是個消暑的好地方,反正待在京城也挺無趣的,我們就去湖州走走吧。”
穆姌正好要去湖州,說不定可以藉此機會說服她再畫一幅畫來賣。
李允晟不喜歡進宮,宮裏是非多,就算不想惹事,麻煩也會自動找上門來,可是太後發話,沒有成親,不準他再離開京城一步,因此出發前往湖州之前,他總要做個樣子進宮一趟,交代一下自個兒的無奈,免得這位将他視為兒子養大的姊姊又要哭訴他沒良心,教她操碎心了。
人人皆知,比起皇上,他更像太後的兒子,就是皇上偶爾都拿此事取笑他,說他不是小舅舅,而是弟弟,但沒有人知道他其實讨厭這樣的關注,這教他連低調過日子的權利都沒有,再加上他的容貌,待在京城簡直度日如年,可是太後根本無法理解他的心情,老是責怪他讓人操心,為何不喜歡過好日子,偏偏要去外頭受苦。
果然,太後聽見他要去湖州,臉色就變了。“雖然你手上有聖旨,婚事由自個兒作主,可是你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如今又要跑去湖州,何時方能成親?”
“皇上讓臣弟去湖州,臣弟能不去嗎?”李允晟實在覺得很冤枉,并非因為他可以自行婚配,他才拖延着不成親,而是至今還未遇見對他容貌有抗拒力的姑娘……最近倒是見着一個,可是人家怕他怕得趕着逃命。
“皇帝為何突然讓你去湖州?不會是你去求皇帝的吧?”
她還會不清楚他嗎?京城對他猶如牢籠,除了逢年過節,他一刻也待不住,正巧這次他回來,适逢京華女子學院一年一度考核,她便安排他去當主考官,心想,全京城最貌美最有才情的姑娘都聚集在他面前,他總能看上一個,從此收心,留在皇都安安穩穩過日子,結果,還是沒有一個入得了他的眼。
“我比較喜歡北方。”換言之,若是他求到皇上面前,也應該挑北方。
“皇帝為何讓你去湖州?”
李允晟沒有回答,捧起茶盞喝了一口。
太後和皇上能夠維持母子情深,歸功于太後不曾對朝堂上的事指手劃腳,當皇上出言指責鎮國公府,太後總是沉默以對,皆因太後比誰都清楚皇上的驕傲,不出聲,更能維護鎮國公府,果然,皇上從一開始的打壓漸漸轉為重用,甚至連他這個喜歡四處飄泊的游子都惦記上了。
“你不說哀家也知道,必是為了南越。”說到湖州,就會想到隔了一座白崚山的南越,這不只是太祖皇帝死不瞑目的恨,更是她與皇上一輩子不想回憶的痛。
他還是不發一語。
她嘆了口氣,“南越已成為皇帝的心病了,不滅了南越,皇帝永遠不會心安。”
在這方面李允晟是認同雲錦山的想法的,皇上更應該擔憂的是北方和西方的兩只猛虎,可是皇上的心思從來沒有離開過南越,很明顯的,南越有令皇上更擔心的力量,不過那股力量是什麽,他從來沒有問過,畢竟要是能夠明說,太後絕不會瞞着他,所以他只淡淡的道:“大魏根本沒有力量滅了南越。”
“大魏就算能夠繼續強大富足三十年,只怕也滅不了南越,這一點哀家知道,皇帝又豈會不知?可是皇帝就像着了魔似的,只要南越有個風吹草動,皇帝就不會放過機會攻打南越。”
“太後最好勸勸皇上莫要執着南越,皇上想滅南越,南越何嘗不想入主中原?”
太後舉起手終止這個話題,轉回她最關切的事,“明曦,哀家管不了皇帝,皇帝要你去湖州,哀家也不能阻止,但是何時成親,你總要給哀家一句話啊。”
“臣弟想成親時自然就會成親。”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又想敷衍了事了嗎?”
“臣弟還未遇到想成親的姑娘。”李允晟真是無奈極了,明明句句發自肺腑,為何總被視為随口之言?
“若是一輩子遇不到你想成親的姑娘呢?”
“臣弟只想娶個合眼緣的姑娘。”
“什麽合眼緣的,這分明是在敷衍哀家,真當哀家老了,不懂你的把戲嗎?不如你直接開出條件,哀家按着你的條件給你挑出一籮筐,你再從其中選一個,如何?”
這是挑蘿蔔嗎?李允晟眼前突然出現一顆顆蘿蔔,蘿蔔還在田裏等着被拔起來,有的蘿蔔太大了,太後拔不動還摔了一跤……這樣的情景一閃過,他差點笑出聲。
“怎麽了?”
清了清嗓子,他努力消除那個滑稽的畫面,軟言軟語的道:“記得太後說過,最遺憾的莫過于嫁入皇家,一輩子被困在這兒。”
“哀家不經意的一句話,你記得可真清楚。”
“臣弟可以說是太後養大的。”
母親年四十五方生下他,他出生後,母親的身子虧損得相當厲害,根本沒心力照顧他,而當時還是貴妃的太後正好失去一個女兒,先皇便讓父親将他送到太後身邊,正因為如此,當今皇上年長他十歲,他們甥舅的關系更像手足。
“既然記得是哀家将你養大的,你就不能讓哀家少操一點心嗎?”
“皇上的後宮就夠太後操心了,太後何必将心思花在臣弟身上?”皇上為了平衡朝中權力,後宮的女人各個不簡單,若非太後壓着,也不知道鬥成什麽德性。
“皇帝是個有主意的,後宮的平衡還不需要哀家操心。”
“這倒是,只是太後還是要留意,皇上也有喜惡,難保不會亂了後宮的平衡。”
因為養在太後身邊,他與皇上的感情特別好,對皇上的了解也比一般人深。當今皇上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帝王,看待權術在情誼之上,這也是當初太後不讓他接受爵位,而他選擇成為皇商,帶着商隊遠離京城四處做生意的原因,鎮國公府的權力已經頂天了,若再出一個義勇侯,朝廷權力就會嚴重失衡,皇上只好狠心擊打鎮國公府,确保朝堂上另外兩股勢力能夠穩住。可是,再懂得算計也敵不過人的情感,先皇就是栽在這上頭,害得鎮國公府差一點傾覆。
太後顯然也想起那段令人傷痛的過往,神色暗淡了下來,“你別擔心,哀家還有力氣,哀家會留心,不過,若是你再不成親,哀家操心你就會操心到沒有力氣。”
“臣弟又不是孩子,想成親就會成親。”
“娘親臨終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再三囑咐哀家一定要看着你成家立業,你不成親,哀家死不瞑目。”
“臣弟看太後身子硬朗,再活上二、三十年也成,不怕見不到臣弟成家。”
“哀家可不想變成老妖婆。”
“太後變成老妖婆,也是最美的老妖婆。”
“老妖婆就是老妖婆,還有分美醜嗎?”太後擺了擺手,态度轉為強硬。“你別想扯這些有的沒有的轉移哀家的注意力,今兒個哀家跟你說清楚了,從湖州回來,你若不給哀家一個交代,哀家就直接幫你拿主意。”
李允晟很識相的不表示任何意見,誰知他何時能從湖州回來,屆時又是何種情況,太後可還有心思關注他的親事……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多想無益。
初來這時空之時,因為難以接受,穆姌總是蔫蔫的提不起勁,衆人皆以為是落水吓到了的關系,此時正逢穆老夫人要去湖州參加穆家二房的喜事,老夫人便提議帶她一起前去散心,沒想到到了湖州,她整個人都精神了。
衆人以為湖州水土适合她,唯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因為原主不曾到過湖州,換言之,她擺脫原主的路,有了這一世是屬于自己的感覺。
見她在湖州朝氣蓬勃,從此每年學院考核過後,學期結束,祖母都會帶着她一起前往湖州,感覺很像過暑假,教她開心得從出門坐上馬車就笑得阖不攏嘴。
雖然大魏女子出門相當自由,可是只限于生活的四周,若想出城,必是和家人一起,要不就是學院活動,反正皆是有所目的的,至于出遠門游山玩水只存在于俠義小說之中,現實層面難以實現。
穆老夫人見到孫女一上船好似瞬間活了過來,不由得取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貪玩,出了門就像只猴兒似的。”
盡管穆姌在學院表現不佳,可是穆老夫人偏疼最出色的長子,自然愛屋及烏疼愛大房唯一的女兒,再說了,她也懂得讨好賣乖,老人家當然不會不喜。
“祖母,待在京城,成日和別人比這個、比那個的,真的很累人。”這次出門真的不太容易,因為要升上梅字號了,明年學院的考核很可能影響她的一輩子,姨娘當然希望她留在京城好好加強,還好祖母站在她這一邊,言明以後再也沒機會出門了,而且也不差這兩個月。
穆老夫人傷腦筋的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你若是個有出息的,還怕人家比嗎?”
穆姌望着祖母,試探的道:“祖母,我就算争得第一、嫁入皇家,但這樣真的比較好嗎?”她多少盼着祖母能夠站在她這一邊,要不,不管父親或嫡母,更別說是姨娘,即使她沒有在學院争得第一,也盼着她能夠高嫁,好為家族帶來利益,祖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私心,不過祖母是個有智慧的女人,看得比較深遠。
穆老夫人微微挑起眉,“你不想高嫁嗎?”
穆姌嘿嘿一笑,“祖母知道我是個懶人,我幹不來勞心勞力的活兒。”
穆老夫人嗤笑的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自個兒是個懶人。”
“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我又何必裝模作樣遮遮掩掩?”穆姌從來不介意貶低自己,比起處處争強好勝,她這種有一身缺點的人反而更容易被人接納,說白了,人都有嫉妒之心,也因此太過優秀的人往往孤獨,原主的前一世就是如此,人人看她光鮮亮麗,卻沒瞧見她的背影如此孤單蕭索。
穆老夫人不屑的睨她一眼,“你這副沒出息的德性,高門大戶也沒你的分。”
“萬一……人家就是瞧上我了呢?”按理,她與原主上一世的軌跡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可人生最常發生的就是意外。
穆老夫人笑了,“你這丫頭也太高看自個兒了。”
穆姌擡起下巴,“我可是穆家的姑娘,穆家的姑娘哪有一個不好的?”
這話倒是很合穆老夫人的心,穆家的姑娘不多,因此每一個都很矜貴,三歲就開始啓蒙,琴棋書畫都要學,馬術、舞蹈也不能少,所以進了學院之後,不會落在倒數三名,直到穆姌這個意外出現。
“你一個姑娘家都還沒及笄就急着操心親事,不害臊嗎?”
“這關系一輩子。”害臊這個詞對她這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人來說太陌生了。
穆老夫人其實很喜歡孫女的坦率。“你的親事有你爹把關,還輪不到祖母操心。”
“爹最敬重祖母了,祖母不願孫女高嫁,爹就不會讓孫女高嫁。”
穆老夫人得意的點點頭,兒子确實孝順。“你別擔心,你爹是個守本分的,攀不起的高枝他不會眼巴巴的貼上去,若是你應付不來,不但不能給穆家帶來好處,反而給穆家添麻煩。”
“祖母和爹高見。”穆姌恭敬的拱手行禮。
穆老夫人沒好氣的又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丫頭的腦子也不知道如何長的,怎麽會如此豁達?”
穆姌嘿嘿嘿的回以傻笑,“就是啊,連我自個兒都覺得稀奇。”
“豁達是好,可是你也得争口氣,至少別落在最後三名,你姨娘都被你氣病了。”穆老夫人知道孫女是故意隐藏自個兒的光芒,雖然她也覺得這樣很好,庶出的就算能争贏嫡出的,也無法抹去庶出的身分,不過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如今還成了穆家的笑話。
“孫女也不想落在最後三名啊!”穆姌也不是沒想過再往前擠個一、兩名,哪知道她的園藝和制香成績會這般悲慘。
“是嗎?”
穆姌實在不知如何回應,只好又嘿嘿嘿的傻笑。
這時,她們聽見從隔壁大船傳來的吆喝聲,兩人很自然的同時将目光看過去,其實她們先前就留意到這艘大船了。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船,竟然可以跟官船一樣大!”雖然大魏的律法沒有明文規定,但是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商船和客船不能大過官船,當官的嘛,派頭當然要大一點。
“這應該是皇親國戚。”
穆姌恍然大悟的道:“皇親國戚當然比當官的更在意面子。”
“只是這應該不是一般的皇親國戚,否則也沒能力擁有這樣的大船。”
是啊,皇親國戚說好聽是皇家的親戚,可是又不能保證每一個都有賺錢的本領,何況這些皇親國戚絕大部分都沒有爵位,當然也沒有朝廷每年給的恩賞,就是養一艘小船也要考慮考慮……念頭剛剛閃過,穆姌就見到雲錦山,接着是李允晟。
雲錦山顯然也看到她了,很自然的舉起手,可是下一刻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縮回來,不過來不及了,已經被某人瞧見。
“你們很熟嗎?”李允晟似笑非笑的道。
“你忘了嗎?六年前我們在湖州慘遭一個野丫頭嘲笑釣不到魚,當場還展露一手釣魚的絕活狠狠羞辱我們,那個野丫頭就是她。”雲錦山覺得自個兒的心快跳出胸口了,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略微一頓,李允晟也想起來了,“原來是她!”因為發現他皇親國戚的身分,擔心他會報複她,才會一見他就像耗子遇到貓,可是這樣的反應會不會太大了?此事已過六年,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何必害怕成這樣?
“沒錯,她就是那個嚣張的野丫頭,當時不過八歲就這般目中無人。”雲錦山一副恨不得将穆姌踩在泥裏的模樣,好證明他們沒有任何瓜葛。
李允晟斜睨着他,狐疑的又道:“可是你們的交情看起來不單單只是一面之緣。”回想她當時的狂妄,她絕非膽小鬼之流,她的膽怯勢必有其他原因。
“呃……這個野丫頭很喜歡看書,經常來雲石書坊,幾次遇見了,說上幾句,自然就熟識了。”雲錦山所言不假,他與穆姌的熟識确實從雲石書坊開始,不過他為何有一種不敢直視李允晟的心虛感?
“是嗎?”
“當然,人家是大家閨秀,我又要如何與她熟識?”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掉落陷阱的獵物。
“她每次去雲石書坊都女扮男裝。”
雲錦山的眼神閃爍不安,張着嘴巴半晌才擠出話來,“你也在雲石書坊見過她啊?”
“是啊,見過幾次,但我可沒有因此跟她混熟。”
雲錦山幹笑了幾聲,“你這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若非自幼相識,誰能跟你混熟?”
“這倒是。”
他過關了嗎?雲錦山緩了一口氣。明曦是不是察覺到穆姌就是竹山先生?沒道理啊,他跟她合作三、四年了,偶爾都還會懷疑竹山先生另有其人,明曦就算對她老是女扮男裝起了疑心,也不可能想到她就是竹山先生……是啊是啊,他可別自亂陣腳洩露了她的底細,她會整死他的……
很奇怪,他們明明只是合作掙銀子,也沒多少往來,為何他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認為她這個丫頭惹不起?
也許是因為她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驕傲和氣勢吧。
李允晟若有所思的看了雲錦山一眼,再望向官船上那個嬌小的人兒,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麽交易,否則何必緊張別人将他們牽扯在一起?啧啧,這可讓他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