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父親的生辰過去,舒敏本以為這事情也就這麽完了,放下心來整日在自己房裏繡花寫字,也經常看些大部頭的書。卻不想幾日之後,秋畫竟是帶回來了一張從門房取來的點名給自己的拜帖。正埋頭看着《左傳》的舒敏擡起頭來,有些詫異地接過拜帖。畢竟,自己向來不愛與外人打交道,一般有些友情的,也就是別人家的小姐,想一同游玩或是來府上玩耍,只需要提前讓家裏丫鬟來說一聲或是直接來請人就是了,這麽正規的邀請方式舒敏還是第一次遇到。
一邊将拜帖從信封中取出來,舒敏一邊問着秋畫,“這東西是從額娘那裏取回來的嗎?”舒敏知道,若是東西經了額娘的手,若是有什麽不妥必然就不會到得自己手上了。
秋畫點點頭,“主子,的确是夫人吩咐奴婢拿過來的。夫人說,您還是最好看一看。”
舒敏打開,卻不由有些摸不着頭腦了。請自己的居然是有着歷史記載的康熙最為寵愛的赫赫有名的二公主。這位和碩榮憲公主怎麽會想到約見自己?雖說自己在幾次進宮的時候又在太皇太後老人家身邊見過這位天真活潑的公主,但是,以她的身份和歲數,應該是不屑于和自己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兒打交道的吧?更何況是約自己這麽一個小女孩兒去京郊游玩?舒敏的腦子不禁多轉了幾轉。難不成是那位四爺想出的損招嗎?轉念一想,可是自己看過的電視劇中,與這位格格關系好的是大阿哥啊,怎麽會是四阿哥呢?搖了搖頭,舒敏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可,若不是因為那位,這位貴人又怎麽可能會想起自己來呢?
想了半天,舒敏還是拿不定主意,只得換了衣裳往母親的主院走去。
彼時赫舍裏氏也正坐在榻上想着這件事的始末。她現在擔心的是,這件事情是太皇太後老人家默許的。難不成,她老人家準備把自己嬌慣着的小女兒送到那位爺手中嗎?
多年浸淫在京城貴婦圈兒的赫舍裏氏自然已經想通了這其中的機關,這藍齊兒格格打算約自家女兒出去游玩,必然不會是自己的想法,肯定是背後有人出主意的。但是,能見到自家女兒并可能想出這種法子的估計也只有那位來過自己府上的爺了。赫舍裏氏自然不會知道舒敏曾經遇到的那位見義勇為的公子就會是那位,但她卻很能确定,舒敏只遇到過這獨一個兒的天家公子。
而這藍齊格格卻又是萬歲爺和老祖宗捧在手心兒裏疼的人,能說動這麽一位格格,必然是在老祖宗的默許下了。赫舍裏氏扶額,她最怕也最沒辦法阻止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可以想辦法不送自家丫頭進宮,可若是宮裏面點名要人,就算是自己和老爺豁出命去攔下來,敏敏也不會把家族視若無物的。
正想的頭疼,身邊兒的丫鬟卻禀報說,小姐來正院兒了。擡頭便看到了一樣微微蹙着眉的女兒正邁着步子朝自己走來。
舒敏也沒有多禮,就自覺自願地坐到了赫舍裏氏的身邊。兩只小手已經把手中的帕子揪成了一團。她現在真的很糾結,這樣的情況并不是她想要面對的。
“額娘,您說,婧兒收到的那東西究竟該怎麽個辦法?”漂亮的杏眼也難得的透出了些憂愁。
赫舍裏氏輕輕伸手攬住女兒的肩,将女兒擁到懷裏。她的小女兒還只有這麽小呢,她也很舍不得啊。只是,“婧兒啊,不是額娘願意你就這麽和天家搭上線兒,實在是,這樣,額娘也真沒有什麽法子啊……”她不願女兒接觸那些,但若真的是上面的意思,又怎是她能拒絕的了得呢?
舒敏聽到母親這樣的回答,心裏也只是“咯噔”一下,她其實能猜出來額娘的意思,在來之前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因為,母親不願讓自己受那樣的苦是出于愛女之心,但,就算自己任性,也不會置全府人的性命于不顧啊。畢竟,皇命難違,何況是萬歲爺向來尊重着的老祖宗呢?
感覺母親擁着自己的手也微微有些僵硬,舒敏輕輕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額娘不必擔心,女兒會好好處理的。”其實她何嘗不願遠離紛争,但是,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心情與任性,就随意地去改變歷史,更不能将家人和家族的性命置之度外。何況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無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不外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去便是了。
赫舍裏氏聽到女兒的回到,伸手将女兒有些淩亂的發辮理了理,輕輕嘆道“額娘就知道你向來是個明事理的,可你越是這樣,一點兒都不任性蠻橫,越讓額娘心疼啊!”女兒總是這麽懂事,這樣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一切都抛在腦後,讓自己這做母親的于心何忍。
舒敏輕輕靠在母親的懷裏,“額娘也說了,婧兒是個明事理的。那婧兒怎麽可能明知道事情必須得做還任性着不去呢?”
這件事情,母女倆都默契地達成一致,沒有告訴費揚古,只是在說道出府游玩的事情的時候說了一下,費揚古也以為女兒只是和相交的朋友出去游玩而已,并未多想。
出府的日子就在兩天之後。那日舒敏起得很早,雖然按照約定,應該上午九點之後的事情了。拜帖上說,會有車架在上午巳時來府上接舒敏,但即便是這樣,舒敏還是在早晨七點就自動自發地醒來了。
看着櫃子裏的衣飾,舒敏想了想,還是沒有穿那套父親專門找人給自己做來的火紅的騎裝。不管是她自己,還是阿瑪和額娘,都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騎着駿馬奔騰在草原上,在綠色的草原上像是一團火焰一般躍動。府上也請過騎射師傅專門教舒敏,舒敏也不是不會騎馬,但是,這樣的情況下明顯是不能出現什麽錯誤的,必須要在那樣熠熠閃光的公主面前保持低調才是真理。
看了又看,舒敏選了一身不容易出錯的丁香色旗裝,為了顯得穩重文靜些,還專門配上了用秋香色繡出來的的龍華。但因為是游玩,便沒有穿上平時出去別的宗室小姐家做客時候穿的花盆底兒,只是穿了雙方便行動的繡花布鞋,顏色也是專門挑出來的茄花色,不至于跳脫也不至于顯得過于沉悶。
果然,吃完早餐在前院兒花廳中稍等了兩刻鐘的時間,就有門房的說,宮裏來接人的車架已經到了正門兒。舒敏想着,既然是公主親自來接,自己還是早些出去不要讓公主多等才好,便匆匆和坐在一旁的赫舍裏氏道別後帶着秋畫走了。
赫舍裏氏看着女兒漸漸走出正門的單薄小身影,心裏還是不安的。但她沒有任何辦法。即使是前一天,她也只能讓廚房幫女兒多準備些府上好吃的零嘴兒,反倒是女兒過來說,不需擔心,她自己會處理好一切的。想着女兒還這麽小便要去經受這麽多事情,赫舍裏氏不由得開始怨恨自己生在那樣的家庭,累得女兒也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一輩子怕是都逃不脫了。
話說這邊,舒敏帶了提着籃子的秋畫走出門去,看見正門處停着一輛看上去不甚高調但仔細一看便知道制作精良的馬車,車轅子上正立着一個着珊瑚紅色騎裝的女孩子,正準備扶着下人的手準備下車。急忙兩三步迎了上去,“奴婢烏拉那拉氏舒敏參見藍齊格格。”說罷正正地行了一個蹲身禮。
這藍齊兒聽到一個嫩嫩糯糯的小嗓音兒後不由得擡頭,卻看見自己面前立着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一身丁香色的旗裝襯得臉色粉嫩嫩的,就像是一支小小的丁香花一般。心裏嘆着,自己這四哥的眼神兒還真是好得很呢,這麽一株好花兒就這麽被他那麽一頭老牛給看到眼裏了。
但是看着舒敏略有些緊繃的小臉蛋兒還是展顏一笑,上前兩步扶住舒敏的肩膀,“舒妹妹怎麽這般拘禮?既是一同出來游玩,就該不那麽拘謹才是啊。”好好的小姑娘,就是太規矩了。說起來,這小女孩兒她在宮裏老祖宗那裏也是很常見的,據說小姑娘的額娘是老祖宗和皇奶奶都很親近的娘家人。再低頭看看舒敏亮閃閃的大眼睛,藍齊兒心中有些拿不準了。這個看上去規規矩矩的小女孩兒,會是自己那個向來眼光甚高的四哥還有宮裏那位位高權重的老人家欣賞的人嗎?
舒敏卻是淺淺一笑,“格格說哪裏話,即便是格格青睐舒兒,舒兒也不能因此自恃受寵,白的沒了格格的臉子。”
藍齊兒這種被萬歲爺都親口稱贊過的聰穎又怎能看不出來舒敏是個聰明人,随即明白了自家四哥和老祖宗的意思。這小姑娘的确不簡單啊,不争不搶不靠前,卻總是把什麽事情都做得水到渠成理所應當,這樣的人必然是進得了老祖宗的眼的。只是,轉念一想,四哥怎麽會覺得這樣的小姑娘會有意思呢?還專門讓自己把這小姑娘請出來好私下裏見一面,難道說這小女孩兒有什麽不一般嗎?
馬車骨碌碌地往京郊的馬場駛去,舒敏現在有些犯愁了。雖說在出門時候看見一身紅色的藍齊兒的一剎那,她是很慶幸自己沒有穿騎馬裝的,但是很快便想到了,既然藍齊兒穿了騎馬裝,那就意味着今天肯定是有騎馬的安排了。只是,說自己要穿,那一身比藍齊兒的紅色還亮眼的火紅,就是再借她兩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的。可是,不穿,就憑自己那點子騎馬水平,還是不要逞能穿着旗裝上了吧。
坐在舒敏旁邊的藍齊兒其實一直在暗地裏觀察着這小姑娘的神情。雖說她已經是十三歲可以議親的人了,按常理說應該是成人了,但看着這個小姑娘,藍齊兒不由得覺得,這小女孩兒比自己的那個老謀深算的大哥還看不透,倒不是說這小姑娘心思重,但真的有些讓人沒法捉摸。這檔口終于看到舒敏的秀眉有些微蹙,藍齊兒自然地将手臂攬在了舒敏的肩上,就像是自家親姐妹閑話家常般的自然姿态。當然,覺得輕松的那個人絕對不是舒敏。
舒敏覺出來肩膀上的重量,急忙擡起頭來,這車裏只有她和藍齊兒,秋畫和格格的丫鬟都在後面的那輛車子上。看着藍齊兒溫柔看着自己的眼神,舒敏心下一驚。這究竟是怎麽了?四阿哥似乎是對自己感興趣上了,這邊連公主都被自己不小心招惹了,居然用這種看自家親妹妹的眼神兒看着自己。
其實,藍齊兒用這種眼神兒是有緣由的。她曾經有過一個妹妹,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卻和自己特別親近。可那小妹妹還未長到八歲便夭折了。說起來,那個妹妹只是歲數上與舒敏略有些相似,別的地方卻是一絲一毫的類似都沒有。那個妹妹愛笑愛鬧的,活潑地如男孩子一般,常常沒心沒肺地大笑,從未像舒敏這般安安靜靜坐在那裏過。但不知怎的,現在面前的這個小姑娘總是讓自己生出些憐愛的心思來,就好像是自己疼愛的妹妹一般,看着怎麽都好。
看着舒敏雖然詫異卻還是有些微微蹙眉的小臉兒,藍齊兒輕輕笑道,“舒妹妹怎麽皺着眉頭呢?難不成是有什麽事兒讓你發愁了?”
舒敏心底翻一個白眼,您老人家還真是說對了。我現在是真的在發愁呢。要是您一會兒騎上馬跑了,讓我一個人可咋整啊?當然,這樣的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她只是揪了揪自己手裏的帕子,然後有些糾結地開口,“格格,奴婢只是覺得,覺得……”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啊,雖然藍齊兒穿了騎馬裝和現在車子往馬場的地方駛去都能讓她得出一會兒要騎馬的信息,但是,她只有九歲啊,就算再聰明,這麽說出來也不合适吧!可是一路上到現在,藍齊兒都不曾和自己說過今天要騎馬的事情啊!她到底該怎麽開口啊!
藍齊兒看了看舒敏手中揪成一團的帕子,又看了看舒敏身上漂亮的旗裝和自己的小馬靴,“我知道你在愁什麽,是在想自己沒有騎馬裝的話一會兒我騎馬你該怎麽辦是嗎?”
舒敏聽見這位冰雪聰明的公主果然不負衆望地點破了,也只得認命地點點頭,“回禀公主,奴婢的确是有些發愁這個……”說起來這位公主還真是個妙人啊,居然真的猜出來了。雖然已經十三歲了,但畢竟還只是個長在深宮中的孩子啊!
藍齊兒卻伸手撫了撫舒敏的發頂,“小丫頭,你不用愁,為難不到你的!還有,以後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稱奴婢了!”語氣雖然非常溫軟,但是話的意思卻很明白。
舒敏急忙搖頭,“那怎麽行呢,格格這般說……奴婢怎麽敢當啊……”笑話,就算她以後會是這位公主殿下的皇嫂,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啊!她現在怎麽敢在這位殿下面前不自稱奴婢呢?那不是要人命啊!
誰料,藍齊兒捏了下舒敏的鼻尖,“舒兒,我既然這麽說,你照做就好了,哪還有那麽多規矩啊!”真是要命,這小丫頭說不定将來是她的嫂子,怎麽能再讓這小丫頭在自己面前自稱奴婢呢?“而且,舒兒,我看你很是投緣,都想以姐妹相稱呢,你這麽總是自稱奴婢,不是很不給我面子嘛?”
舒敏瞬間頭大,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一個阿哥就已經夠頭大的了,居然又來了一個公主覺得自己投緣。但是,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吩咐,她又怎能不從?無奈之下只得點點頭,“是,格格,舒敏記下了。”
藍齊兒卻還是不知足,一把攬過舒敏,“來,叫聲姐姐聽聽!”
舒敏驚恐地睜大眼睛,這什麽跟什麽啊?姐姐?!別吓人了!“公主,這……這……”這怎麽能行啊!
藍齊兒卻一臉循循善誘的表情,“乖,叫個‘藍齊姐姐’聽聽……”
舒敏心中默默腹诽,這位大姐應該不會是穿越的吧,怎麽這做派這麽狂放啊!表面上卻只能紅着臉低着頭,蚊子般叫了一聲,“藍,藍齊姐姐……”真是要命,這事兒要是讓皇宮裏的那位老人家知道了非暴怒不可!簡直是壞規矩嘛!
藍齊兒終于點點頭放開了舒敏,“怎麽說呢,雖然聲音小了點兒,但是終究還是叫出來了!今兒就先饒過你,下回見了,你必須得好好叫一聲兒才行!”她一開始是不想饒了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的,但是已經快到目的地了,要是給自己的冷面四哥知道他心中的寶貝疙瘩讓自己欺負了去,肯定不會輕饒自己了。也難怪四哥覺得這小姑娘有意思,還真是很有意思呢!
果然不出舒敏的預料,最後馬車停在了京郊的馬場之外。這個馬場據說是簡郡王府上的私産,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是皇上的女兒來了,那肯定得是貴賓級別的待遇。
待舒敏下車之後,那車夫便由這馬場的管事帶下去了,舒敏也不知道那兩個馬車夫究竟是去了哪裏,只知道,現在自己是真的回不了家了,如果沒有公主在,估計今天自己肯定就交代在這兒了。
藍齊兒看着舒敏一臉的呆萌,忍不住想要伸手想要去捏捏小姑娘的臉蛋。當然,她在想到了自己四哥的那張冷臉之後還是打消了年頭,順便還偷偷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生怕四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冒出來。
當然,舒敏不會知道,她第一次露出了在這個時代從未出現過的類似于寵物的呆萌表情,她的微笑面具上第一次出現了不一樣的無法被控制的表情。
其實這一片草地在她的眼中并算不得壯觀,畢竟曾經的她是一個喜歡旅行的人,也見到過一碧萬頃,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但是她現在只是在思考一件事兒,敢情今天自己來了就是為了看看公主殿下騎馬嗎?
胤禛遠遠地騎在馬上,已經看到了和自家妹妹站在一起的舒敏,手中提着一只小籃子,看樣子應該是帶着的吃食,相比藍齊兒的一身耀眼的紅色,舒敏那身丁香色反而更加清麗動人。他不知道如果他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那個小姑娘面前,會不會吓到那小女孩兒。
說也奇怪,自從那次在街上見了一面之後,他對這個烏府的小姑娘就總是有着一種奇怪的抑制不住的興趣,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甚至為此多抄了好幾頁的經書,可坐在那裏反而覺得這小姑娘的一颦一笑就在眼前,更是有着一種想要見到她的急迫感。好不容易趁着費揚古大人的生辰讨了皇阿瑪的聖旨到了府上,結果這小姑娘卻裝着一臉從未見過的樣子,中規中矩再沒有在大街上的神采飛揚。但是眼底的光輝還是沒有被大家閨秀的行為完全約束,尤其是斟的那一手好茶,更是令他嘆息不已,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女孩兒才可以做到這樣。
藍齊兒已經看到了騎在黑色駿馬上的自家四哥,忙朝着那邊揮了揮手臂。舒敏看着藍齊兒的舉動,也不由得朝着人影過來的方向看去,之間一個清瘦的身影着一身青色袍子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正朝着這邊緩緩地過來。馬兒好像也是在散步一般,行的極慢。
猶如當頭棒喝一般,舒敏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果然,果然就是他搞的鬼!歷史上不都說這個人冷心冷清嗎?怎麽可以這麽死皮賴臉呢?跑到府上去還不夠,居然還繞着圈子把自己約出來!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旗裝,更可惡的是,居然在自己這麽丢人的時候!
心情的瞬間沮喪讓舒敏再也顧不上自己的表情管理,而這一切都被站在一邊的藍齊兒全部看在了眼裏,原來這個一路上中規中矩的小姑娘也能有這麽可愛的一面啊。因為心情不好的舒敏嘟起了嘴巴,整張小臉變得像是包子臉一樣可愛。一直為了維持笑容而彎着的大眼睛也垂下了眼睑,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氣球一般。
等到胤禛接近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地上的小人兒這麽一副表情。雖然這樣的表情的确很是可愛,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為不高興了,詢問的眼神看向一旁憋着笑的藍齊兒,藍齊兒做了一個無辜的表情,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這個小丫頭怎麽突然就是這麽一副表情。但是就她猜想,肯定是小丫頭不想見到自家四哥,所以才在一看到四哥的時候,原本天衣無縫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胤禛看着藍齊兒的表情,微微籲了口氣,從馬上跳了下來,正正好落在了舒敏的面前。
舒敏本站在那裏和自己怄氣,卻不想一個人一下子掉在了自己面前,吓了一跳,往後退的時候卻因為腳下不穩,一晃便坐到了地上。
藍齊兒這回實在是憋不住了,背過身去捂着嘴偷笑起來,這兩個人還真是別扭的可以啊。
而胤禛看着舒敏絆了一下摔倒了,也不顧那些所謂的男女禮儀了,急忙伸出手來想要拉舒敏起來。
舒敏看着面前一只骨節分明勻稱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擡起頭,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面前眼底帶笑的人,便避開了那只手,自己撐着地站了起來,也不看胤禛錯愕的表情,就抽出帕子準備行禮。
身子還未蹲下,便已經被胤禛扶住了,“不必多禮了……”後半句沒有說出的話是,你方才剛摔了,這一行禮能站穩嗎?
舒敏雖然調整好了表情,但臉上怎麽也擠不出那抹微笑了,只是硬邦邦地來了一句,“四阿哥這話不對……奴婢不敢擅專,就這麽廢了祖宗的規矩……”你想讓我看見你順眼,做夢吧!最讨厭死皮賴臉的人了,哪怕你就是我的未來夫君也沒用!真是的,和設定完全不符嘛簡直!
胤禛是第一次見到舒敏這麽小孩子氣的樣子,心下不由有些好笑,沖一旁難忍笑意的藍齊說道,“藍齊你若是無聊便先去自己騎馬玩耍吧!我和舒姑娘說幾句話……”
藍齊一邊忍着笑一邊心想,說的冠冕堂皇,誰說我無聊了?無非是你想要和人家小姑娘單獨說話為此找理由把我支開!還舒姑娘,也不覺得自己像個登徒子一樣!但想歸想,她還是沒有反對,點點頭,順從地說,“那既然如此,藍齊就先去了。”
舒敏看着單獨留下的胤禛,偏着腦袋看着高自己近一倍身高的“大叔”,“四阿哥這般不免有些于理不合吧……”孤男寡女的,雖然不是共處一室,但是這也不合适吧!
胤禛終于被舒敏的“禮制”理論折磨崩潰了,一直微微笑着的眼睛冷了下來,“你就不能不說理嗎?”
舒敏看着胤禛有些生氣,膽子也有些怯了,哼哼唧唧地說着,“可是,可是,奴婢說的是事實啊……”
胤禛嘆了口氣,果然這個小女孩兒和自己是不可能像在大街上一樣交流了嗎?“從現在開始,在我這裏不要說禮制,不要自稱奴婢?聽懂了嗎?”真是奇怪,其他的女子在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沒有一個不是主動追随上來獻媚的,唯獨這個小丫頭對自己避之不及,難不成自己的身份在這個小姑娘眼中就是那麽可怕的洪水猛獸嗎?
舒敏聽到“老板”生氣的聲音,終于看清了現實,嗫嚅着說,“是,敏敏知道了。”這位爺還真是無情啊,居然就這麽兇一個才見過沒幾面的小孩子,對,她現在就是小孩子!
胤禛看舒敏終于不再糾結于那些所謂的規矩,終于松了口氣,“這樣吧,你陪我走走吧。”
無奈之下,舒敏只好将手中的東西交給秋畫,自己跟上這位大爺。而秋畫正好與公主的丫鬟巧兒坐在早已提前備好的小凳上,一同等着自己的主子。
馬場上的草雖然不高,但勝在茂密鮮嫩,看着也是一件養眼的事。似乎走了很遠,也似乎只走了一小段路,胤禛還是先開口了,“那次回去後,你的傷,治好了吧。”
舒敏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行禮的慣性動作,“回四阿哥,已經差不多了……”
胤禛看着小自己近一半的小丫頭,“你真的不需要這麽拘束的,回答的就像是在觐見老祖宗似的。”
舒敏郁悶地垂下頭,“是,四爺,敏敏知道了。”
胤禛終于滿意地點點頭,“這便對了。既然是好了,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舒敏聽了一下子擡起頭用驚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這還是所謂的冷心冷清嗎?這已經是登徒子了好不好?!正準備用“于理不合”的借口反駁回去這個不平等條件,卻見胤禛挑起了一邊的眉毛,“難不成又想說‘于理不合’嗎?”便只好咬着下唇,認命地把手伸了出去。
掌心的傷口已經好了一些了,只是還是能夠看到那一條暗紅色的傷痕。胤禛仔細地看了看,點點頭,“嗯,也算不錯了,這麽些時日就已經恢複成這樣了。”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面前的小姑娘因為被抓住了手,臉上已經是完全的羞憤表情了。
舒敏現在就想着一件事,她被輕薄了!她居然被這個自己未來的夫君輕薄了!簡直接受無能!
胤禛放開了舒敏的手,才看到她已經緋紅的臉頰,不由輕笑出聲,“原來你這麽害羞啊?!”
舒敏将手背到身後別扭地蹭了蹭,沒好氣地看了胤禛一眼,沒有說話。她算是知道了,面前的這一位根本不能拿正常思維去想,也不能用正常方式去對待,一個詞兒就是,欠虐!
或許是覺出了舒敏的怒氣,胤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話說,那天你離開的時候說你是羅姓的小姐,怎麽我在烏府上見到你了呢?”
舒敏心裏憤憤,你還好意思說啊?!我在烏府,又不是你正巧碰上的,肯定是你自己派人跟蹤我才知道的!嘴上卻說着,“那日四爺您不也說您是鄭姓公子嗎?敏敏只是與四爺您禮尚往來罷了。”
胤禛聽着這小姑娘終于伶牙俐齒起來,不由地高興,連聲音都明朗起來,“倒也沒錯,是我不對,這裏給舒姑娘賠禮了!”說着便打算行禮。
舒敏卻斜睨了他一眼,“四爺,賠禮便罷了,舒敏當不起,況且那日的事情舒敏也沒有幾分是對的。話說回來,那個人,是四爺幫忙處理的吧。”她說的那個人是宮裏的餘公公,也是那天街上嚣張跋扈的徐公子。
胤禛點點頭,“那人我倒是處置了,不過舒姑娘是怎麽知道的?”他處置那個太監只不過是行使了每一個皇子都可以行使的權利,将一個原本可以在乾清宮當差的太監打發到不受重視的角落裏去便罷,只是這件事情,宮外的舒敏怎麽會知道是自己處理的呢?
舒敏輕哼一聲,“四爺這話問得蹊跷,世上凡事哪有不透風的。只是那日舒敏去宮裏求老祖宗做主的時候,老祖宗卻說已經有人處理了。”
胤禛便一副悉心求教的模樣,“于是呢?”他的确很好奇,一個這麽大的小姑娘究竟能想得多嚴密?
舒敏微微垂下頭來,“我當時便想着,這件事情上但凡知道些內情的人,又有辦法處理的人,也只有當時在場的你我二人了。後來又在府上看見了向來不愛與官員相交的四爺您,我就想明白了。”她才不會說,是自己聽到了些什麽呢!
胤禛聽了,了然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果然這個小姑娘不一般地聰明,不愧是能讓自己感興趣的人。
看着胤禛的表情,舒敏不由地問了一句,“難不成,四爺在宮裏,不知道我那日在老祖宗那裏說的有些……”有些誇張了嗎?後面的半句她沒有說出來,因為,有些話就算大家都清楚,也不是能夠輕易說出來的。
胤禛看着舒敏一臉認真的表情,“你那般說并沒什麽錯。那樣的人,若是不能連根拔起,以後更是不好處理了。而那個時候,你那般說是最好的方法。”那樣的說法站在他的立場是完全能夠接受的,因為,對于一個只有九歲的小女孩兒來說,只有說到那樣的程度,這件事情才能得到想要的處理結果,只是平平淡淡地敘述,是引不起那兩位在後宮地位崇高的女人的注意的。
舒敏卻心裏默默地點頭,這樣的設定才對嘛,這才是傳說中的冷酷,剛剛那痞子樣簡直就是毀形象嘛!
卻不料,維持冷靜帥哥根本沒有多長時間,胤禛便轉過臉來,看着舒敏,“舒姑娘會騎馬嗎?”
舒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又用無辜的眼神看看胤禛,“會。”這話沒錯,她的确會,但是她這麽一副模樣不太适合騎馬。
胤禛卻是嘴角微翹,仿佛逮了天大的便宜一般,“會便好了,其他的不妨事的!”這般穿着反而更好,自己就可以和舒敏共乘一騎了。
單純的舒敏哪裏能知道這個大叔心中的小九九,只是一臉不相信,“四爺這麽說,舒敏理解不了。”
胤禛卻松開了手中的缰繩,“這就不需要舒姑娘理解了。”伸手便要來扶舒敏上馬。說是扶,其實已經和抱差不多了。
舒敏趕緊側身一躲,“诶诶诶,四爺……”你這是要作甚啊!我只有九歲啊,男女授受不親好不好,況且我還是個幼女!我還沒做好早戀到這種程度的準備呢!
胤禛倒也沒有步步緊逼,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舒敏,“那舒姑娘自己有辦法上馬吧。”
舒敏恨恨地看看高自己近一倍的黑色駿馬,和自己的小短腿兒以及完全邁不開大步子的旗裝,下了一個決心,扭頭,繼續往前走。
這邊胤禛看着舒敏賭氣的樣子,眼角的笑意完全溢了出來,伸手便把舒敏架上了馬鞍,“你就不用賭氣了。”
舒敏哪裏想到會有這麽一出,一聲驚叫沖出喉嚨,等到反應過來,身後已經坐了一個人。目前的狀況,就是胤禛實實在在把自己圈在他的手臂裏了。這簡直就是最暧昧的姿勢好不好啊!
扭頭瞪了胤禛一眼便再也沒有打算回頭了。
就這麽騎了一路,等到再一次看到藍齊兒的時候,舒敏的脖子已經完全僵直了。而藍齊格格卻騎在馬上,一臉促狹的看着對面駿馬上的兩人。怎麽說呢,雖然舒敏稍微小了些,但不得不說,這個小姑娘和自己的四哥看上去還是蠻配的!
看着漸漸踱過來的兩人,藍齊兒突然壞心眼地開口,“四哥,咱們比賽吧!看誰跑得更快些!”
舒敏一聽,急忙想要自己跳下馬去,“格格要和四爺賽馬,舒敏下去得了。”她真的不想再繼續坐下去了,尤其是,賽馬,不要啊!
藍齊兒卻搖了搖頭,“敏敏你不要下來啊!若是只有四哥和我比,四哥肯定是要贏得呢!只有你也騎在上面,我才有把握贏了四哥呢!”說完也不等舒敏繼續糾纏,便一揮馬鞭往前先跑了。而舒敏還未反應過來,在自己身後的胤禛已經催動了駿馬。
那天從京郊回到府上,舒敏心裏默默流淚。她真的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