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晴天一聲霹靂響,太皇太後駕鶴歸
即使舒敏是一個有着成人智慧的少年人,即使她會治家會禦下。但是她畢竟不是在小說裏頻繁出現的有着金手指或是什麽特殊技能的清穿女。
她曾經每次看到小說中出現的那些個擁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才能的女主總是嗤之以鼻,笑說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發生,難不成是玄幻的小說科幻的電影嗎?只是這次,舒敏卻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個像那些個摸不着頭腦的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擁有着一個所謂的“神奇空間”或是數不盡的秘藥,哪怕這些都做不到,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師傅或是幾個上天入地的師兄也是好的。只可惜這些她只是想想罷了。
她的蝴蝶翅膀果然也是沒有多大的用處的,即使可着勁兒撲扇,卻依舊改變不了那位早就應該仙逝的太皇太後老祖宗離開的宿命。農歷八月十五剛過,宮裏傳來消息,那位無比賢能的老祖宗,那位教育出“千古一帝”的偉大的女人,永遠合上了她的眼睛。
赫舍裏氏與老祖宗的感情自然是極深的,宮裏消息傳出來的時候,赫舍裏氏本坐在前廳研究着舒敏獵奇淘回來的《撷芳譜》邊看邊和旁邊沏茶的舒敏時不時議論上幾句,還想着有機會進宮的時候自己與舒敏支使幾個丫鬟好好地做上些胭脂膏子給老祖宗、太後和幾位妃子娘娘享個新鮮的,卻不想竟是得了這樣的消息。當時手上的茶點盤子就沒有抓穩,兩眼一黑,脆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舒敏看着自家額娘就那麽一下子兩眼一翻栽在榻上,一向的冷靜自持也不能維持了,急急忙忙地叫着“額娘!額娘,你醒醒啊!”一邊派梅兒去尋常來府上的張太醫。
等舒敏将赫舍裏氏好不容易叫醒,卻發現自家額娘的眸子裏除了水光便只剩下一片的迷茫,再不複以前那麽精明靈動。
舒敏吓得要命,她知道,自家額娘是老祖宗很親近的人,雖然進宮裏去的時候還需要自稱是奴婢,但是在老祖宗的心中,額娘就是最親近的侄孫女,是草原上最美麗溫順的羊,而在額娘的心中,老祖宗就如同自己的親瑪嬷一般了。
也正是因為知道額娘與老祖宗的這份情誼舒敏才更害怕自己額娘會因為這樣的打擊而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也是在此時,舒敏懊惱命運的安排是何等的不公。即使她是一個清穿女,卻只有這一顆略有些好用卻并不一定算是大用處的腦袋,沒有那些滿地開花的“金手指”和那人見人愛的“好人緣”,更不用提那種求之不得的“神奇空間”了。
曾經看過的穿越小說何其多,裏面的女主角總是能夠取出來很多不為人知的靈丹妙藥拯救一些人的性命,而到了自己這裏,卻只能早慧一些,抓着機會多學習一些,可怎麽都達不到那樣起死回生的效果了。宮裏的太醫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在醫學上只是學了個皮毛的舒敏又怎能想出什麽好辦法呢?
而且,說起來,因為額娘的原因,老祖宗對自己也一直是偏寵着的。且不說那種所謂的清穿女的利用意識吧,就只是因為這個老人單單對自己的那種慈愛,舒敏想想便不由得心中難受落下淚來。再想想額娘更是在出嫁之前曾在老祖宗身邊呆了近一年的時間,那一年的時間既是額娘無上的榮寵也是額娘在自己親人的陪伴下度過的一年。
舒敏還記得當初額娘給自己講過,草原上不管奶奶叫做瑪嬷的,瑪嬷是滿人的叫法,草原上的人叫“額吉”那種調子拉起來軟軟的聲音,讓人只是聽了,心中便會暖暖的。額娘沒有自己的親額吉,可是進了紫禁城,那樣一個全天下最尊貴,連當今聖上都極為尊敬的人卻和自己說,“慧丫頭,你自小沒有額吉疼你,此後便把哀家當做額吉吧。哀家便是你的額吉。”也是因為這樣的過去,舒敏一直覺得,那個看似強硬的政治家其實有着這樣柔軟的一面,只是因為心疼一個沒有親人陪在身旁的待嫁的小姑娘,縱使族人間免不了偏幫一些,卻總也不會有着這樣的寵愛。
舒敏滿臉淚痕地擡頭,卻發現自家額娘依舊是一副呆愣愣的樣子,只有順着眼角流下的淚水,心裏一驚,別是額娘這麽一下悲痛過度,将自己封閉起來,那可就慘了!曾經的她就聽說過因為過于悲傷而失語或是出現其他的自閉情況的,若是額娘因為太過悲傷而不小心出了什麽事,舒敏非得自責死不可。
急忙用手使勁兒搖了搖一臉呆滞的赫舍裏氏,舒敏忍着哭腔大聲喊道,“額娘!額娘!您看看我!額娘!”
赫舍裏氏覺得自己處在一片混沌之中,好像身周的一切自己都感覺不到了。腦子裏只有兩個聲音,一個聲音是疼愛自己的額吉已經離開自己了,另一個聲音卻拼命反駁者,甚至有些面紅耳赤的聲嘶力竭。
就在那些争吵反駁的聲音中間,似乎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叫着自己“額娘”。額娘“對了,是婧兒!”
舒敏看着自家額娘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眼睛已經漸漸對焦,向自己看過來,不由得大聲哭喊道,“額娘!額娘,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啊,不要吓敏敏好不好!”她看着這樣子的額娘真的很害怕,也是她以這樣的身份生活了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恐懼,覺得那樣面無表情蒼白的赫舍裏氏好像就要離開自己一樣,好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的。
這個時候的赫舍裏氏根本看不到自己女兒一臉的焦急,她只是覺得女兒哭喊的聲音越發近了,越發大起來了,難不成是婧兒怎麽了嗎?婧兒怎麽哭得這麽傷心啊?
舒敏看着赫舍裏氏眼中漸漸清晰的神采,覺得自己大聲哭喊這一招還是有些用處的,便繼續扯着嗓子哭起來。這時候她也不想去管自己平時端着的所謂高冷的小姐架子了,畢竟在這個世上,這些親人才是更重要的。
終于看着赫舍裏氏的眼神漸漸出現了悲痛的色彩,眼光漸漸流轉起來,舒敏松了口氣,但還是語氣悲戚地對自家額娘說,“額娘,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您這樣,讓敏敏看着害怕。”不是說她對那位仙逝的老祖宗沒有感情,畢竟因着母親的原因,愛屋及烏,老祖宗對她也是夠寵愛的了,只是相比與母親,對于舒敏來說,宮裏的那位還是稍微遙遠一些的存在。她現在更不希望出現的是自己的母親因為這件事情而出了什麽事。
回過神來的赫舍裏氏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兒,一下子将女兒抱在懷裏,失聲痛哭。“婧兒……額娘……額娘沒有額吉了……”或許女兒不會明白自己的那份感情,但是,在赫舍裏氏的心中,那位的存在時誰都無法抹殺的,當初一直被家裏人看做是利益手段,缺少親人疼愛的郡主,有了這樣的一位親人,該是多麽慶幸。可是,現在,那個疼愛的她的人離開了,她卻因為身份的問題甚至都不能去看她最後一眼。
舒敏輕輕用手拍撫着自己的額娘,不得不說,那種感覺她是可以想象的,因為,曾經的她有過一個朋友,在朋友的母親事故身亡之後,那個一向親切開朗的女孩子一夜之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一下子從陽光下進入了無邊的黑夜裏,連她的表情都像是浸在寒冷冬夜裏的堅冰一般。
哭了一陣子的赫舍裏氏起身換去了自己身上喜慶顏色的旗裝,套了一身近乎玄色的旗裝,更顯得臉色蒼白,眼睛紅腫。舒敏搖搖頭,看來母親的心結不會那麽容易打開的。
而赫舍裏氏卻急匆匆要往院外走去,舒敏忙伸手攔住,“額娘這是要去哪裏?”
赫舍裏氏轉過一張淚水就沒有停過的臉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額娘要進宮,額娘要進宮去見老祖宗最後一面。”
舒敏心中嘆息,但還是使勁兒抓住了自家額娘的胳膊。不得不說,人在沒有遭遇自己的感情的時候,都是非常冷靜的,只有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會一下子亂了陣腳。“額娘,您現在這麽進宮是不合适的。”
赫舍裏氏一臉悲戚,“哪裏不合适了?我的額吉走了,我連看一眼都不行嗎?”
舒敏只是強硬地将赫舍裏氏按在椅子上,“額娘,現在消息只是從咱們的耳目中間傳出來的,您這麽進宮去,其他的內外命婦都還不知道,您這不是讓咱們家做出頭的椽子嗎?若您今天這麽一鬧,還不辜負了老祖宗的厚望了嗎?老祖宗向來不願讓咱們随意出風頭,要謹小慎微的。”
赫舍裏氏聽着女兒說的話也漸漸地冷靜下來,不再那麽一心想着只要沖進宮去了。
舒敏看着自己的勸解慢慢有了些作用,語氣也放得輕緩下來,只是話語裏的真摯還是一點兒都沒變,“況且,額娘,以您在老祖宗心中的地位,怕是用不了多久宮裏就會來專人接您去了,哪用得着您這般,既傷了身子,又會一不小心便丢了面子。”
赫舍裏氏心中還是很不甘的,只是兩只手絞着帕子抽泣着,也不回舒敏的話,只是時不時擡起頭來看看紫禁城的方向。
舒敏看着額娘望眼欲穿的悲戚模樣,也不好說什麽,只是悄悄打發了小厮去府衙裏給自家阿瑪報信兒,而還沒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到看門兒的小厮進來報說,宮裏派人來了,是太後身邊的錢公公。
舒敏使了個眼色,讓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菊兒蘭兒幫自己守着額娘,自己卻伸手抻了抻旗裝,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執着拂塵站在前廳的錢公公已經穿上了藏青色的太監袍子,連頭上的頂戴纓子也已經摘了,舒敏一看便了然,這肯定是宮裏要召自家額娘進宮哭靈去了,但即便如此,舒敏還是老老實實行了個禮,“臣女拜見錢總管。”
錢公公拂塵一甩,“舒姑娘不必多禮。咱家這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懿旨來接郡主進宮觐見的。”說罷看了看舒敏的身後,繼而又開口道,“只是不知郡主她人在哪兒?只是舒姑娘一個人迎來送往的。”
舒敏幾步向前,将手裏的小金锞子隐秘地塞到了錢公公的手中,臉上是程式化的微笑,“公公這話說的。只是額娘尚有些事情要處理下罷了,這才遣了舒敏來招待公公,若是舒敏哪裏招待的不周了,還望公公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皇家的人都知道,他們的眼線布滿了全天下,而全天下的眼線也都想要塞到那巴掌大的紫金城裏去。只是,有的時候天家默許了一些人觸角的存在,別大大咧咧将這事兒搬到臺面上來便是了。舒敏之所以要給這個錢公公金子,無非是不想讓這位總管大人一會兒看見自家額娘紅腫着的雙眼不要大驚小怪多嘴多舌罷了。
随即吩咐身後侍立着的秋畫,“去,把額娘請來。”
而自己親自動手為錢總管沏了一盞茶,“錢公公您先品着。”說罷眼珠轉了轉,你當我泡的茶是好喝的嗎?“只是不知,公公此番到府上,只是要接額娘一人嗎?還是臣女也要随侍?”她是有些不想進宮的,因為,按着禮制來講,太皇太後薨逝,內外命婦是要哭靈半月的,而若是自己和額娘都進宮哭靈,就意味着這府上的內宅大權就要落到那唯一的一個所謂的主子,宋格格的手上,這樣的事情是自己和額娘都不願意看到的。
錢公公享受地喝着茶,心裏想着,還真是主子稱贊過的手藝,喝起來果然是滿口餘香,便心滿意足地瞥了舒敏一眼,“舒姑娘不用擔心,這次娘娘只是請了郡主入宮,說是可能要多些時日,所以要留着姑娘一個人在府上總理內宅了。主子說了,這般既是有些對不住姑娘,但權當做是給姑娘的一個鍛煉了。”宮裏的死命令是不能把消息露出一絲一毫,只是将這些個關系親近的命婦格格們先接進宮來才是正經。而主子又特意吩咐了,這烏府上的郡主和嫡小姐又是一頂一要多關照的人兒,是老祖宗,也是太後她老人家的親信。
舒敏聽了這樣的話,心下有了計較,原來,太後的意思是讓額娘進宮,而自己留在府裏管家。這樣也好,即使那宋格格可能會張狂一些,但自己也不是完全拿不住她。起身行了一禮,“臣女謝太後娘娘的教誨。臣女定不會辜負娘娘的厚望的。”
錢公公滿意地眯起眼來點了點頭。還真是個會說話會做事兒的小丫頭,怪不得宮裏的那些個主子們都對這小姑娘另眼相看呢。
不多一會兒,赫舍裏氏便紅腫着兩只眼睛從主院趕來了。只是一個上午,整個人便憔悴的不成樣子。錢公公看着心裏也嘆息着,更是扶住了要行禮卻腿軟的站都站不住的赫舍裏氏,“郡主這是做什麽,何需跟咱家這般多禮,快快起來。”
赫舍裏氏往日的精明勁兒也全消失了,只是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錢公公因為舒敏的好茶水,臉上的表情和藹了許多,“郡主,咱家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要将您接進宮去的。”
赫舍裏氏聽到這樣的消息,回過神來,擡起頭問道,“公公這般說,那臣婦的女兒怎麽辦?”
錢公公一臉了然的笑容,“郡主不必擔心,娘娘的意思是,您先入宮,由舒姑娘在府上掌理事務。”
赫舍裏氏心中雖有些疑慮,但是看看女兒一臉讓自己放心的表情便不由地按下心來,想必,女兒已經知道了太後這般安排了吧。
舒敏看着額娘臉上稍有些擔心的表情,沖額娘微微笑了笑,告訴她不用擔心,自己能夠處理好這府中的一切,額娘回來的時候一定還是一個清爽利落的烏府。
赫舍裏氏想了想,上命不可違,即便女兒沒有什麽治家的本領,自己這次也不是推脫得了的,退一萬步講,就算婧兒可能治不了這個家,讓那宋氏嚣張起來了,也無非是自己半月之後回來會多費些心力,但也還是挽救的回來的。現如今在她2心中,進宮反而成了一頂一的大事。
舒敏帶着身後的春書一直站在府門口,直看到自家額娘坐着的車子消失不見,耳朵邊兒再沒有那車轱辘聲的時候方才轉身回府。
一路上春書看着自家主子雖然說不上是喜悅但也算不得悲戚的面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舒敏卻一直在默默想着。
此番太皇太後過世,雖然自己與她并不算特別親近,但不得不說,她老人家對自己家的恩寵還是很多的,而這一下子就等于自己家一門在宮裏最大的靠山便就此坍塌了。算下來,現在與自己家還算得上親近的就只有太後娘娘了。和太後娘娘的親近也完全是因着之前太皇太後留下的恩蔭,太後沒有太多自己的親信,這才能輪上自己一家。而那些個妃嫔娘娘們,自家是一個能搭上關系的都沒有,所以之後選秀的事情等于是自己只能聽天由命了。
其實就在舒敏還知道太皇太後尚未去世的時候,就對自己這一次穿越的蝴蝶效應有一些擔憂,畢竟就她所知,太皇太後早就應該去世了,只是不知為何還是健在的,而這一次太皇太後在她十歲的時候方才去世,就不得不再考量一下,除了這一件事情,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情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穿越而産生變化的,若是真的如此,那她将來的命運又該是怎樣。
想到此,舒敏不由攥緊了拳頭,暗下決心,既然自己命中注定應該是雍正朝的皇後,那自己想辦法做這個皇後自然是不會錯的,所以,也就只能專注地朝着這一條道兒走下去了!
果然不出舒敏所料,自己家阿瑪也是要在近幾天進宮陪侍的,整個府上在整整兩天的時間裏,只有自己這一個正經主子。宋格格呢,現在還不知道阿瑪也在宮裏,只是上次舒敏治過她一次,她不怎麽敢趁着府上的主母不在的時候來姑娘這邊找麻煩了。
這幾天舒敏只是托了家裏信賴的人幫忙給宮裏的父母親送了些東西。說是東西也并沒有什麽,只是送了些清心養神的藥丸和炮制好的參片,囑咐那人一定要告訴自己家阿瑪額娘稍有什麽不适就趕緊将這兩樣服下,畢竟,在身體稍有不适的時候抓住機會壓制要比病發之後再找人醫治要好得多了。這也是她曾經學會的道理,将一切不安定與罪惡扼殺在搖籃階段。
才第二天的早晨,舒敏尚坐在花廳中整理賬冊,順便清點一下近一段時間家裏庫存的物品,卻不想秋畫從外面捧着個賬冊匣子急匆匆沖了進來,嘴裏還叫到,“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舒敏放下手中的賬冊,微蹙着眉頭看着秋畫,“什麽事兒啊,你這樣大驚小怪的,一點兒從容勁兒都沒有。”轉頭看了看身邊侍立着幫忙做這做那的春書,“看看人家春書,一點兒都不像你一般毛毛躁躁的!”但其實舒敏知道,肯定是有什麽秋畫覺得看不過眼的事情發生了,才會這樣莽莽撞撞地沖回來找自己。
果然,秋畫減緩了腳下的步伐,一臉委屈地嘟着嘴将手中的賬冊匣子交給一旁接應着的小丫鬟,自己低着頭聲音卻不減,“姑娘只知道一味地在這裏編排奴婢,卻不知道園子裏已經出了大事了!”
舒敏看着秋畫的表情覺得可笑,伸手捏了一下秋畫的臉蛋,“你只知道園子裏會出大事,不知道你家姑娘我未蔔先知嗎?”園子裏的事情,無非是宋氏那個不安分的整出來的什麽幺蛾子而已,哪裏算得上是什麽大事兒啊。
秋畫聽了舒敏的話兩只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姑娘這麽說,就是姑娘是個會掐算的了?姑娘好生厲害啊!快幫奴婢算算,奴婢能不能……”
這邊秋畫還未說完,春書直接一巴掌拍上了秋畫的後背心,眼裏是揶揄的笑意,“你個蠢材,主子那是逗你開心的,你還當成真經念了!是不是還想着讓主子傳授你些手藝,将來歲數大了幹不動活了,到西城巷擺個測算攤子去呢?!淨說癡話!”
秋畫本還想要順着春書給的杆兒繼續往上爬幾下,卻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看看自家主子的反應,只見舒敏已經合上了桌上的賬冊,站起身來抻着自己身上并沒有任何褶皺的月白色旗裝,便擡眼笑眯眯地看着她。
“主子,您怎麽站起來了?”雖然說舒敏嚴厲,但是那只是在治家上,跟在舒敏身邊兒的人都知道,舒敏向來是個寬厚的主子,只要你是個守本分的,她絕對不會拿你開刀。所以,秋畫即使是這樣調皮,也還是不怕舒敏的。
舒敏笑笑,從桌子後面繞出來,“既然我們秋畫都覺得出了大事兒,我還不得出去好好張羅張羅?別人家演戲的演得熱火朝天,咱們連個看戲相捧的人都沒有呢。”
烏府的院子還是蠻大的,最起碼有一個不錯的花園兒,這也是舒敏夏天除了自己的晴雪閣以外最喜歡的地方。只是,她并不喜歡随便什麽人都在這花園子裏撒野,若是什麽東西都進來了,便不免會毀了這園子的美景了。
剛剛走進花園,就聽到了一陣子叽叽喳喳的聲音。原諒舒敏,她實在沒辦法把“莺莺燕燕”這樣美好的詞語套用在不怎麽美好的事物上去。花園裏并不是別人,正是宋氏帶着她親近的兩三個小丫鬟。那兩個小丫鬟是宋氏自己的人,但因為一直只是在灑掃上,所以母親也沒有想的要把這兩個人完全逐出府去,畢竟,各房裏的丫鬟還都是各房做主的多,額娘當初也只是用了些心思,插了個翠嫣進去而已。
三個人叽叽喳喳說這些什麽,舒敏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畢竟要說起來,這個宋氏演戲的水平比那些個請來的戲子要差太多了。只是,宋氏身上的衣服卻讓舒敏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說來也只能怨宋氏自己了,非要在這舉國上下都是一片素淨的時候好死不死地穿上一件櫻桃紅的旗裝,上面還繡上了嬌豔的折枝桃花。舒敏看着不由地有些好笑,也不知這位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難不成是有人說了自家阿瑪喜歡女子這樣的裝束嗎?竟穿成這個樣子來院子裏希望能夠偶遇上“老爺”,還真是異想天開了!
舒敏端着步子走進,離着尚有三四米,就聞到了濃重的熏香味道。舒敏是熏慣了淡香的人,哪怕是屋子裏也是多用些蘇合香,杜衡之類的,安息香已經是舒敏用的少之又少的了,卻不想這位宋格格身上卻是一股子濃重的桃枝。所謂桃枝,是現如今流行在青樓楚館一類紅倌常用的香味兒,雖然沒有像是秘藥香一樣的催情作用,但卻是濃烈地撲人。舒敏拿手中的素帕捂着鼻子,慢慢靠近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沐浴着陽光漸漸升騰起絕望”的宋格格,示意着身後的秋畫,很可惜,秋畫沒有她家主子的架子,只能皺着眉頭拍了拍宋格格的肩膀。
那兩個跟着宋格格的“受寵”的小丫鬟,早就因為看到了舒敏溫柔卻冰冷的微笑和春書眼中淩厲的眸光而噤了聲。
而宋格格卻自以為是地認為是自己的“美貌身姿”成功吸引了自家老爺,正醞釀着一腔柔情準備來一個“回眸一笑百媚生”,“老爺,您終于想起妾身了……”故作嬌柔的聲音讓舒敏聽了未免有些胃酸。
當然,轉過身本來一臉妩媚表情的宋格格臉上也像是開了顏料鋪子一樣精彩,先是緋紅的羞澀,然後是尴尬的赤紅,随即是蒼白和綠色,轉瞬間就成了黑青。舒敏看着不由心中暗暗驚嘆,這個女人還真是厲害,這變臉的水平比自己曾經在四川當地看到的川劇變臉傳承人都不遑多讓了,段數比這京城裏的那些下三濫的雜耍要精彩多了。
宋格格臉上也的确沒有不精彩的理由,因為打死她都沒有想到,這個在上面诏見的時候向來和那個該死的女人同進同出的小賤人居然在府裏,而自己心心念念的老爺居然這個時辰還沒有到這園子裏來。要知道,她是特意讓人去打聽了,這幾天因為國喪百官休沐,在這園子裏已經呆了整整一個上午,連早膳都沒有用過呢。只是國喪,憑着這個小丫頭在那個老太婆那裏的受寵勁兒,怎麽着也得入宮才對啊!
舒敏看着宋格格不停轉悠着的眼珠子,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笑語殷殷地說道,“想必宋格格是有些思念阿瑪了嗎?只是不巧呢,阿瑪因為上面的原因,自昨天就沒有回過府了。”說着,掩着自己的嘴笑道,“說起來,宋格格的消息還真是不靈通呢,不過就算是迫不及待想要見我阿瑪,怎麽能連這國喪期間朝廷的重臣需入宮哭靈的規矩都不知道呢?”說罷,斜睨着宋格格從頭到腳看了兩遍,“難不成,是我們宋格格沒受過什麽教育,不太清楚這宮中的規矩?也難怪只能在一個三品官員的府上做一個侍婢了!”眼中不再是帶着微微的笑意,而是冷厲異常。這該死的女人,真是會沒事兒找事兒,難不成連最基本的國喪要舉國素服常裝的道理都不知道嗎?阿瑪是三品大員,這兩日大家都在宮中哭靈還好,若是哪日有人到家裏來,偏偏撞上了這個女人找死,穿了這般豔麗的衣服,不說別的,只是彈劾就夠自家全家人吃的了。要知道,如今的皇上是最最推崇這位仙逝了的老太太的,這般不尊不敬之事,只怕會讓皇帝陛下一氣之下滿門抄斬了才算解氣吧!
宋氏聽到舒敏的話,心底不由有些生氣了,這丫頭向來是騎在自己頭上的,如今不禁是欺淩着自己了連自己的父母家人都夾在了裏面。倒不說她自小就已經賣身到烏府做奴婢,沒有親生父母什麽事兒,但哪怕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人兒,聽到有人這般侮辱她出生的那塊石頭,也必不會好受的!
心想着,就算是泥人兒還是有幾分土性兒的,宋格格也不念着那些個禮儀道德了,火氣沖上頭來,“你,你怎麽能這般說話!”說着身子就向前沖了過來,做出了舒敏再說下去就會掴上來的架勢。
身邊的兩個小丫鬟心裏念着,神佛保佑,卻早就覺出來自己是站錯了隊。她們倒還沒有想着是今日出門沒看黃歷,也是因為舒敏在府裏的地位已經樹立很久了,沒有人會去想,哪一天這個嫡小姐會有可能失了寵。
果然,還不等宋格格撲上來,站在春書秋畫身後的兩個力氣大的粗使丫鬟已經正正好攔住了宋格格,春書皺着眉呵斥,“宋氏,你看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居然見了我們主子不請安,還這般情況胡鬧!”
舒敏在心中默默地為自家威武霸氣的春書姐姐點了個贊,這樣的話果然還是由自己身邊侍候的人說出來更有些氣勢。
宋氏看着攔着自己的粗使丫頭,又看了看一臉譏诮笑容的舒敏和剛才橫眉冷對斥責自己的春書,心頭的火氣更大了,“你這丫鬟算是什麽東西!居然和我這般大呼小叫的!”
春書正準備據理力争,卻被舒敏輕輕拍了拍手背,“宋格格這話說得好極了,難為你還是個懂得尊卑高下的人呢!既然這般懂禮,方才何須要那樣沖我發脾氣呢?沒得是平白損了你的好名聲!”
宋氏氣得牙龈緊咬,卻不知道說些什麽,不得不說,這個丫頭牙尖嘴利,只是不停地讓自己撞着軟釘子,鈍鈍地疼卻不能一下子發洩般地尖叫出來。
舒敏看着宋格格過分描畫過的雙眼怨氣十足地看着自己,實在是有些起雞皮疙瘩,那種有些惡心和膈應的感覺比之曾經看過的重口味影片更勝一籌。
上下打量了宋格格幾眼,舒敏繼續開口道,“不知道宋格格這般穿着究竟是為了什麽?櫻桃紅的顏色,細細繡着折枝桃花,看繡工還真是不錯呢!”
又繞了宋格格身周一圈兒,舒敏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腔調,“啧啧,這般濃郁的香味,配着格格這身漂亮的旗裝,難不成還想要映一句古詩,‘人面桃花相映紅,牆裏開花牆外香’嗎?”尾音已經帶了點兒森森的冷意。
只可惜,宋氏是個不曾念過書的,怎麽會知道這兩句詩的意思,在女子的身上并不是什麽好映射,裏外都是說女子不夠守婦道的了。聽着舒敏文绉绉地掰了這麽兩句,臉上的尴尬和怒火竟然消散了,甚至還帶了些得意。
而站在原地的秋畫卻已經看不下去了,只是捂着嘴吃吃地笑着,自家主子未免太會損人了,她們跟在主子身邊也還是學過幾句古詩的,也只有她們家主子能有這種明明是罵人卻還讓人家得意的本事了。
舒敏聽見秋畫的笑聲,又擡眼一看臉上得意之色漸漸明顯的宋氏,冷哼一聲,“宋格格,不知道你信不信,現在就是我着人把你從這府上打出去,我阿瑪額娘也不會說我半個‘不’字,不僅如此,萬歲爺都會嘉獎我的早慧賢淑!真是不知廉恥的東西,做了這般不要命下賤的事兒,居然還有臉得意!”
宋氏看着舒敏臉上的表情不禁有些慌亂,但很快又鎮定下來。打出府去?哼,諒她也不敢!再怎麽着自己也是老爺的侍妾,只有老爺和夫人有權利處置她,而老爺是念在自己生養了舒雲舍不得處置自己,夫人則是忌憚着會失掉老爺的寵愛而不敢對自己下手,就憑這麽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把自己從府中打出去?!簡直是癡人說夢!
這邊舒敏卻已經坐在了丫鬟們提前搬來的扶手椅上,滿臉的冰冷神色,“宋氏,你可知道,你今日所做,是将我們整個的烏府往死路上送!”
宋氏被兩個粗使丫頭壓着,動彈不得,臉上卻并不服氣,嘴裏叫嚣着,“你憑什麽這般對我!等老爺回來,我定要你好看!”
舒敏冷冷一笑,“呵呵,要我好看?還是先看看格格您還有沒有命看吧!國喪期間,你居然這般濃妝豔抹,精飾紅妝的!還熏了這般濃重的香氣,這不是把烏府往死路上推嗎?”
宋氏抵賴道,“國喪便是國喪了,幹我何事!”心下卻有些虛起來。
舒敏也不理她,只是自顧自說道,“國喪期間,舉國皆素服常衣,不得塗口脂,戴鮮花,簪金飾,不幹你事,你可以這般說,只消我将你打出府去便不幹我們烏府的事了,至于你出去是被禁衛拿去還是被其他人綁了,送到順天府上去判什麽罪名,最後會不會被斬首示衆,倒都和我們沒甚麽關系了!”
宋氏聽了,身子有點兒微微地發抖,被人綁了?判罪?甚至還有斬首示衆?這小丫頭莫不是騙自己的?擡頭看看舒敏的眼神,卻發現只有一片冰冷,再讀不出其他的來。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