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留得牌子侍禦前,冰雪聰明性使然
似乎也是從那天之後,烏蘇明秀安分了許多,甚至生出了些要從蘭芬院裏搬走的念頭,卻讓舒敏一個眼神就打回去了。
舒敏不想換舍友,原因很簡單,眼看着離皇上親閱也沒有幾天的時間了,再換舍友,她可是沒那個閑時間再去和新室友處理好關系的。
皇家遴選秀女也是舉國之大事,但這樣即便是大事也無法改變其本質的事情,自然是不會搬到富麗堂皇的金銮殿上去辦的。就算選秀多麽重要,說到底也只是給皇室填充人口而已。而在皇上親選秀女的這一天,沒錯,是朝廷的休沐日。
說起來,古時候的大老板和現代老板的日子還真是不能同日而語。要放在現代,從來都是老板放假休息,員工勤勤懇懇地加班幹活兒,甚至是老板要求去做一些老板自己家的私事兒,員工也要專心致志都給辦妥了;可這放在古代,卻從來都是做皇上的想要做上些什麽私事兒,就只能等到大家都放假的時候自己加班了。這麽一比較下來,反而是做皇上的更為辛苦一些了。
皇上親閱的地點定在了體仁殿。只是因為,像選秀這樣的事情,放在後宮某一個妃子的宮裏都不算是規矩,而只是在儲秀宮明顯又不夠排場。所以,便将體仁殿這麽個隸屬後宮又不至于小氣的地方搬了出來。
舒敏早晨起得很早,将自己所有的衣服仔仔細細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舒敏覺得,還是穿那一套水綠色的旗裝比較保險。
首先,水綠色是這些個宮中貴婦們不常用的顏色,一來,是因為不夠純粹熱烈,二來是因為顯得過于年輕。而像是紅色,橙色這一類的漂亮顏色,還有諸如月白,素色這一類比較适合于“故作清純”的顏色,舒敏可不想拿着自己的未來去和宮裏的娘娘們去“撞衫”。
仔細檢點了首飾盒子,舒敏将選秀第一天戴過的那支水頭極好的羊脂玉簪子再一次取了出來。手上戴着的翠玉镯子卻是舒敏極為慎重地從放在櫃子裏的箱籠中取出來的,這是她第一次戴這只镯子。
當翠姑姑指點好所有的人領着到了體仁殿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了。舒敏看着身後那些個姑娘們都穿得那般眼裏,像是穿花蝴蝶一般,舒敏在心裏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貞蘭,貞蘭今天穿了一身丁香色的旗裝顯得人格外清麗,雖然是初秋沒有丁香花的季節,但貞蘭這麽俏生生地往那裏一站,就好像是一株俏麗的丁香花一般。
舒敏偏過頭去,促狹地笑着,“姐姐這身衣服倒還是真漂亮呢。怎麽這麽好的眼光,又不容易和別人相似,又顯得姐姐格外清麗秀氣。”這樣的顏色和舒敏自己選的水綠色很是相似,不容易和人撞衫,也不容易顯得臃腫難看。
貞蘭聽舒敏這般說,輕輕捏住了舒敏的手,“敏兒覺得,這身漂亮嗎?”
“嗯,沒錯啊,的确很漂亮啊,很襯姐姐呢。”
貞蘭低下頭,将嘴輕輕伏在舒敏的耳邊,“不瞞敏兒說,這身衣服,是玉沁姑姑囑咐我穿的,說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舒敏聽了,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太後娘娘的意思,要這麽說來,太後娘娘管得還真有些寬了吧!連自己這個侄孫女都不管,倒是管起侄孫女的朋友來了。難不成,有什麽其他的隐情?舒敏想着,不由得八卦起來,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康熙老爺子後宮可是有着不少的富察氏,難不成,貞蘭姐姐是其中的一個?
還不等她細想,裏面管事公公尖細的嗓音已經傳了出來。“宣諸位秀女姑娘們觐見。”
舒敏急忙斂了心神,規規矩矩地垂下頭,她可不想在第一次與自己未來公爹的見面會上就讓自己的印象分成了負分。
體仁殿因為萬歲爺的親閱而收拾一新,一進殿門便已經聞到了清涼的安息香的味道。這樣的香料燃在人流量衆多的地方的确是一個空氣清新的好辦法。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其他人的身上并沒有熏香的情況下。
這個時候,舒敏不得不慶幸,自己向來有睡覺的時候點安息香的習慣,只有這樣,大殿裏的安息香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才不至于相沖。
親閱,依舊是一組一組地進去。排在第一組的就是舒敏這一組,因為是按照身份分組,所以,這樣的進行方式為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省了不少煩心事,沒有一個皇帝是在選秀的時候還要翻一翻這一屆秀女的基本家庭資料的。
管事太監尖細的聲音将舒敏這一組五個人的大體身份報了一遍,那種類似于塑料泡沫互相摩擦一般的聲音,讓舒敏聽了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些牙根發酸。
舒敏用餘光看着坐在體仁殿上座的康熙似乎從臺階上走了下來。站在自己一排人面前。
“都擡起頭來給朕看看。”這語氣的确是挺威嚴的,可舒敏卻總聽着想要跳戲。“給朕看看。”這感覺怎麽和大老爺們兒調戲小姑娘的感覺一樣啊。舒敏用牙齒咬着舌尖,想讓自己忍住不笑出聲來,然後不快不慢地擡起頭來,将眼光刻意壓低。這是規矩,在這個宮裏,就算你是皇上的親老婆,你依舊不能擡起頭來“直視天顏”,更何況,這位皇帝大爺的親老婆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在座的,也只有皇上的老媽和皇上的諸位小老婆還有直視的資格了。
卻不料,舒敏想要低調,萬歲爺他老人家卻不是這般想的。只聽到中氣十足的一聲,“敏丫頭,你若是想笑,便笑出來吧。朕不會罰你的,只是你得給朕說說,你在開心什麽。”從這話裏,隐隐聽出他老人家的興致來。
舒敏微微撇了撇嘴,當然,這樣的小動作她自然是不會讓這位真龍天子看見的。她只是穩穩蹲下身子,行了個請安禮,“奴婢回禀萬歲爺,奴婢只是得見天顏,所以這般開心。”
康熙聽了舒敏的話,朗聲大笑,“哈哈,你這話說的有意思啊!那這麽說來,滿朝文武日日都能看到朕,還不是要時時都開懷大笑了。”這話,說明這位爺現在的心情是很好的,最起碼,他的心情極為放松。
只是,舒敏覺得有些無語,還真是當初看的那些個穿越文教壞了自己,穿越文裏每一篇寫到選秀,總是說,皇帝的親選是最不需要心理準備的,因為向來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壓根兒沒那個心情去考核你這個或是那個,只是看你順眼或是不順眼,就會酌情選擇你未來的命運。現如今,舒敏覺得,穿越文都是騙人的,這位天子爺很明顯心情很好,很有時間,很閑得慌,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和自己鬥嘴皮子。
但,沒辦法,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皇上,就算是一個平常普通沒有作為的皇上,你若是不把他當回事,你的未來都有可能在他的一念之間灰飛煙滅;更何況站在你面前的是素有“千古一帝”美名的康熙呢?
規規矩矩地低頭,“奴婢不敢擅專朝堂之事,只是,若奴婢猜的不差,怕是那些個大臣也應該是日日心情舒爽的才對。”誰知道他們心情好不好啊,肯定是被表揚的心情好,快沒命的自然笑不出來了啊!真是詭異的世界觀!
康熙聽舒敏這樣說,開懷大笑,“哈哈哈,朕常常聽琪兒說起你,說你是個有意思的丫頭,今天朕一見,哈哈,看來琪兒看重的人,的确是有些意思啊!”
舒敏無奈,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句話,不怕遇到神一樣的對手,只怕擁有豬一樣的隊友。現在好了,藍齊已經把自己賣到這位爺面前了。“萬歲爺謬贊,奴婢當不起那般好說法兒。”
康熙卻是撫掌說,“李德全,把這個小姑娘留牌子吧!皇額娘尚說過好幾次,很喜歡這小姑娘的。先留下吧。”說着便往旁邊走去。
中間的幾個人,康熙并沒有多停留,只是語氣平淡地說了“留牌子”和“撂牌子”。只是,走到裏舒敏最遠那邊的貞蘭面前的時候,萬歲爺的情緒又出現了波動,“你,擡起頭來,讓朕好好兒看看。”
富察貞蘭不得已,将臉使勁兒擡起來,其實按照規矩,她這般已經是逾矩了。
康熙的聲音略有些顫抖,“你不要垂着眼睛,你看着朕。”
貞蘭哪敢真的這般做,聽得這話,急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目視天顏,求萬歲爺恕罪。”看皇上,開玩笑,她貞蘭還沒有那麽多條命可以用來這樣浪費呢!
康熙聽貞蘭這般說,嘆了口氣兒,“朕這般是吓着你了。罷了,李德全,富察家的姑娘,上記名。”
這話一出不打緊,整個大殿裏除了康熙本人和坐在上座的太後娘娘,幾乎所有的人都是一驚。只有太後娘娘一臉了然,還帶着點兒神秘莫測的微笑。
坐在側面的宜妃顯然已經慌了神,這還只是第一批,萬歲爺已經一個留了牌子,一個上記名了。留牌子的那姑娘,可能還保險些,畢竟是太後娘娘看準了的孫媳婦,可這上記名的一位,真是讓她的心“突突”跳了一下。
宜妃塗着鮮紅蔻丹的手緊緊捏着手中的素白帕子。不得不說,這富察家的姑娘的确是個美人兒,那眼睛,媚而不妖,皮膚白嫩地像是水豆腐一般,烏壓壓的頭發如同上好的松煙墨,但這一切,宜妃覺得都不算可怕。畢竟自己已經是皇上數十年的枕邊人了,這點子道行還是有的。只是剛才萬歲爺的那般舉動,讓她心下有些生疑。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會讓萬歲爺說出那樣有悖于禮法的話?
而太後則是了然地點頭。富察貞蘭今日穿的這身衣服,是她讓玉沁去說的。當初在儲秀宮見到這姑娘,她就覺得驚為天人。當然不只是因為這姑娘漂亮,而是這姑娘像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就是現今太子爺的親額娘,當年的皇後,赫舍裏氏钰玢。那眉眼,那氣度,可能只是因為一直養在大宅院裏,沒有钰玢那種草原上來的女兒所特有的張揚燦爛,但是卻有着別一樣的風韻。而這身丁香色的旗裝,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做皇額娘的可是清楚得很,這身顏色,是當初钰玢初見萬歲爺時候所穿旗裝的顏色,她如今這般做,也實在是想給自己兒子身邊添上個貼心的人罷了。
舒敏一組人走出大殿,便看到了穿的如花孔雀一般的烏蘇明秀。不得不說,這姑娘今天一定會是衰透了。因為她穿了一身水紅打底,墨藍勾色的旗裝,很不幸,雖然花色不太一樣,但她依舊是和端妃娘娘的衣服顏色相撞了。說來也巧得很,明明這水紅色可以配的顏色那麽多,可這姑娘卻就是這麽倒黴地穿上了和人家一樣的配色。
舒敏悄悄地靠近了貞蘭,“姐姐,究竟是怎麽回事,咱們還只是第一批,怎麽萬歲爺就已經把你上記名了。這麽一來,以後我還不得叫姐姐小主了?”舒敏這語氣本來就是為了打趣,卻不料,看着貞蘭的臉色,舒敏吓了自己一跳。
貞蘭的臉色很是蒼白,就好像是受了什麽打擊一般。讓舒敏看了極為害怕,蘭姐姐別是不願意被皇上看重,要真是這樣,那可就慘了!要知道,在這樣的封建社會裏,你若是違抗聖旨,那就不是砍你一個人的腦袋這麽簡單的事兒了。
拖着有些神情恍惚的貞蘭來到比較清靜的角落裏,舒敏雙手扶着貞蘭的肩,“姐姐,你這究竟是怎麽了?”
貞蘭愣了好一陣子,終于将眼光轉向了舒敏,“敏兒,你說,被萬歲爺看上,真的是很榮幸的事嗎?”她還答應了表哥,說三年之後就出去,出去之後就成親。這件事情,除了阿瑪,額娘,姑母和姑丈都已經談妥了。
舒敏看着貞蘭的神色,咬了咬牙,還是将心裏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姐姐,你老實告訴敏兒,你是不是在家中還有心儀的人?”
舒敏本不想将這樣可怕的問題捅出來,但現如今,她卻不得不将這樣的現實擺出來,只有這樣,她才能有辦法讓貞蘭不會一時沖動将全家人的性命都搭進去。
貞蘭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緋紅,先是搖了搖頭,之後又微微點了點頭。
舒敏用兩只手握住貞蘭的手,輕聲細語,“好姐姐,現如今敏兒和你所說的,都不再是玩笑話。拜托姐姐一定要好好兒聽了,要不然,可能就是鬧出人命的大事兒了。”
不得不說,這一天,是貞蘭臉色變幻最多次的了,本來因為羞澀而緋紅的臉色一下子煞白,“敏兒為何如此說?”
舒敏用手輕輕拍了拍貞蘭留在自己手中的白嫩柔荑,“姐姐,其實方才你那般反應,敏兒已經看出來了。怕是姐姐當初進宮的時候,家裏還有着準備成親的人選吧。”
貞蘭微微點頭,“本就是那般想的,額娘和姑母家裏都已經說好了的。”
“姐姐家裏難不成當時沒想着會有什麽變故嗎?”
貞蘭嗫嚅,“何曾會想那麽多。只是想着,自家家世并算不得上乘,就算是指婚也輪不上這樣家境的女孩子。當初家裏都想着,可能是在宮裏伺候幾年便能出去了。”
“我的好姐姐,你還真是糊塗。這已經讓萬歲爺親閱過的人,哪有一個說是能自自在在婚配了的?親閱過的,哪怕是在宮裏做女官,完了婚配也是要看萬歲爺的意思。你也未免太荒唐了,居然這麽早早地就做了這般決定!”
貞蘭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那,好妹妹,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不想負了表哥。”
舒敏翻個白眼,“哪有什麽負不負的?皇命不可違,你那表哥就算是大将軍,怕也是不能劫親劫到萬歲爺這裏來吧。蘭姐姐,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在你!”
“在我?什麽意思?”
“姐姐,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喜歡不喜歡你那表哥?”
“我……我只知道,表哥待我很好……”
“那,若是萬歲爺待你這般好,你會不會也就願意這麽嫁了萬歲爺?”
“我,我不知道,畢竟,皇上他從未和我說過話,也未像表哥一般送過東西……”
“那,蘭姐姐,你會不會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皇上?”
貞蘭紅了臉,眼神惶恐起來,看着舒敏的一本正經有些遲疑,“這,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舒敏依舊是輕輕拍了拍貞蘭的手,“姐姐,你既是不知道,敏兒也不強求,且不說你究竟和萬歲爺有怎樣的将來,只是說眼前的事兒。你覺得,就你這般家世,可能會讓萬歲爺改變想法,從而不将你納入後宮嗎?”
貞蘭搖頭,搖得格外堅決,“絕不會。”
“那便對了,既然這般,姐姐倒不如為了自己家,為了族人,将皇上的恩寵坦然接受了。”
“可,可我心有不甘啊。”
“何為不甘,哪裏有什麽不甘?能跟着皇上,是天大的恩寵,若是将來真有那命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姐姐所有的族人都可能一步登天,姐姐哪來的不甘?”
貞蘭的眼光還是有些不情願,但已經沒有再次反駁,舒敏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舒敏笑了,笑容似春花般燦爛,“姐姐,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搬到哪裏都是準的。既然皇上已經選定了姐姐,姐姐最好的選擇便是做好這後宮的女人,想辦法在這後宮中打出一片天來,只有這樣,姐姐自己,姐姐的家人、族人,甚至于姐姐不想負了的那位表哥,才能有無上的恩寵,也才能讓姐姐真真正正光耀門庭,福蔭大家。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而事情既然來了,就算我們怎麽怨恨,怎麽躲避,終究還是要去解決的。倒不如,我們将這事情愉快地解決掉,把它當做我們之後發展的墊腳石。也只有這般,我們才能真正地保護家人,不負衆望。”
貞蘭聽完舒敏的話,已經明顯松動了許多。只是覺得舒敏說的話很有些道理,好奇舒敏究竟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敏兒,你我歲數相仿,甚至我還比你虛長了兩歲,怎的你口裏說出的道理就是這般深刻?”
舒敏笑笑,“哪有什麽深刻與不深刻,只是背不熟書本上的句子,自己總是胡謅罷了。姐姐,我們快到前邊去吧,省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誤過就不好了。”
舒敏選的時機剛剛好,這時候,所有的秀女已經過了親閱,菱兒等幾個被撂了牌子的姑娘哭得傷心,而被留牌子的姑娘都等在外面,像是等着放榜的考生一般等待結果。
大概一盞茶左右的功夫,管事太監出來了。手裏端着一張聖旨,看樣子是要宣布結果了。
“……宣,正黃旗烏拉那拉氏舒敏,留太後宮任慈寧宮掌宮……正藍旗富察氏貞蘭,上記名留儲秀宮蘭芬院察看……鑲藍旗烏蘇氏明秀,留太後宮侍候……鑲藍旗兆佳氏毓婷,上記名留儲秀宮芷清院察看……正白旗程佳氏菁菁,程佳氏絮絮,留牌察看……正白旗奇德裏氏素英,留牌察看……”其他的名字舒敏并沒有仔細去聽,但只是這些,就已經夠了。
自己和貞蘭姐姐有這樣的命運是正常的,烏蘇明秀留宮侍候,這個舒敏也是有預感的,畢竟太後曾經很多次提起說要将她留在身邊管教,怕也是想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吧。只是,兆佳氏也被上記名,程佳氏姐妹都讓留了牌子,這些都讓舒敏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程佳氏肯定是有一個要留牌子的,可是若是姐妹兩個都留了牌子,舒敏就有些費解了,這究竟是姐姐做太子側妃呢,還是妹妹?兆佳氏的存在,讓舒敏覺得也有些奇怪,上記名,若是不出什麽差錯就肯定是要封稱號了,那兆佳氏雖然很是漂亮,可是,難不成康熙老爺子喜歡那樣的姑娘嗎?可是貞蘭姐姐明明就是另一種風格啊?
還有就是自己知道的,那個文文弱弱的小女孩兒素英,真沒想到,她居然也是留牌察看,難不成,這小姑娘真有什麽大造化不成?
其實,大部分的秀女還是留了下來,也只有少數幾個太不入眼的被撂了牌子。
因為舒敏的任命已經下來了,在古代,只要你是官,不管是男官還是女官,任命下來,你就必須赴任,這是不變的道理。而這赴任之前,用舒敏的話說,還是有一個“探親假”的。
選秀定論之後,所有的秀女都有一段回家的時間,這也算是比較人性化的安排了。若是落選的秀女,就已經可以準備定親,議親了,而入選的秀女在半個月之後,需要留宮察看的就回宮,需要侍候貴人的就要開始侍候貴人了。
舒敏臨離開的時候,太後娘娘讓玉沁姑姑将她叫去慈寧宮了一趟。而這一趟的意思,無非是太後會很想她,讓她不要在家中住太長時間,最好早一點兒回宮裏來。而為了讓她不至于太想家,可以每半個月給兩天“休沐日”,讓舒敏回家見見阿瑪額娘,而鑒于太後娘娘的特殊寵愛,舒敏的額娘赫舍裏氏也能經常進宮來觐見太後,舒敏跟在太後身邊兒,自然也是經常能和額娘相見了。
舒敏聽着太後這樣的話,甚至還有些讨好的語氣,覺得這個老太太真心是個可愛的人。将手中泡好的茶交到太後的手裏,舒敏微微笑着,“太後娘娘盡管放心吧。奴婢會想着太後娘娘的,一定早早兒的就回來了。”
誰知太後聽了舒敏的話,卻是一撇嘴兒,“敏丫頭這麽說,哀家不開心。”
舒敏摸清了這位老祖宗的意思,這次并沒有誠惶誠恐,只是手中執着茶壺,繼續往桌上的茶盞裏續着水,“奴婢這般說,太後不開心了,難不成太後娘娘看着奴婢心煩,不願意看見奴婢?”
太後佯怒地皺着眉,“哪個說哀家是不想看見你了!只是哀家聽不慣我們敏丫頭一口一個奴婢!”要知道,這小丫頭是自己跟在太皇太後身邊兒眼看着長大的,自打小就受着太皇太後的教育,如同當年教蘇麻姑姑一般,從不讓這小丫頭自稱是奴婢。要真說起來,當初太皇太後也是這般教她額娘瀾惠的,只是不知為何,那姑娘成親之後再見,卻一直堅持着要自稱奴婢,太皇太後拗了幾次,拗不過,也就放棄了。
誰知道後來這小姑娘竟學着她額娘的那一套,總是自稱奴婢奴婢的,也就是七歲未留頭之前還乖巧了幾年,現如今,是越發迂了。
舒敏聽是因為這個,便開懷笑了,索性将手中的水壺也放了下來,“那太後娘娘不如給奴婢個明示,奴婢以後該怎麽自稱才行啊?這翠姑姑和玉沁姑姑都已經是這般地位的人了,奴婢哪裏能那般大不敬啊!還不是讨打了?!”
太後将手中的茶杯順勢放在案上,“哪個敢打你?看哀家不剝了他的皮!敏丫頭便說自己名字就可,省得總是奴婢奴婢的,聽得哀家心不順。”
舒敏重新将茶壺執到手上,“是,為了太後您老人家心氣兒順當些,敏兒不敢胡鬧了!敏兒聽太後的話,打今兒起,在太後面前不自稱奴婢了,太後可願意?”
“自然是願意的,哀家下的旨,敏丫頭遵旨,哀家豈能不高興。”
舒敏聽着卻嘟起了嘴,皺了皺眉,“只是,太後面前,敏兒尚能如此說,只是其他人面前呢?”
“真是個傻丫頭,掌宮女官,怎可能見人就自稱奴婢?便是禦前奉茶的小女官,也不是逢人就要行請安禮的,什麽身份自有什麽身份的規矩。你啊,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兒,不自稱奴婢,皇上也拿你沒辦法!”
舒敏憨憨一笑,“太後娘娘,敢情兒敏兒這麽個官身還有這般大的排場呢!太後娘娘果然是最疼敏兒的!”
等舒敏再次踏進自家院子的時候,心情就越發不一樣了。院子裏靜悄悄的,可能是因為今天不是休沐日,只有大哥請了假期回來接自己,阿瑪并沒有回府。
聽哥哥的意思,額娘應該是一個人在前院兒才對。
舒敏進了前院兒,卻并沒有看見向來喜歡在廊下曬太陽等着阿瑪或是哥哥的額娘。額娘喜歡在廊下,窩在榻上,像一只慵懶的貓一般眯着眼睛,而舒敏在這一點上完全繼承了自家額娘。
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是在角落裏有一兩個灑掃的小丫鬟。
舒敏故意蹑手蹑腳地進了正屋,本想給自家額娘一個驚喜,卻發現額娘坐在窗邊,手裏拿着繡樣子,卻完全沒有動手,只是那麽端着。
“額娘,婧兒回來了。”舒敏出聲,她覺得現在額娘這幅模樣太過于憂傷。
赫舍裏氏聽到舒敏的聲音,轉過頭來,看着自家女兒一身月白衫子,像一朵茉莉花般清秀可人。“額娘的婧兒回來了,來,到額娘這兒來。”雖然舒敏只是留宮住宿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雖然中間太後為了她們母女見面也曾幾次诏見她進宮,可是赫舍裏氏還是覺得,自家的小女兒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好像長大了,再也不能睡在自己的懷抱裏了。
舒敏低着頭,紮進赫舍裏氏的懷裏,這就是額娘的感覺,暖暖的,軟軟的。總是像春天的陽光一樣,把你烤的全身舒舒服服,松松軟軟的。只是,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有些不太一樣。
舒敏擡起頭來,看到了赫舍裏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但仿佛又透過自己看到了另外一個靈魂。
舒敏伸手觸上赫舍裏氏的臉龐,“額娘,你是不是不開心啊?”那眼神裏若有若無的憂傷,有點刺疼了舒敏的眼睛。
赫舍裏氏挽起嘴角笑了笑,可是眼神裏的感覺卻并沒有淡下去,“怎麽會,額娘的婧兒長大了,額娘怎麽會不開心啊,額娘開心得很呢!”女兒長大了,會漸漸離開自己,會擁有自己的家庭,會有自己的孩子,女兒将來就不會只是自己一個人的香香軟軟的女兒了,這樣的感覺酸酸地撞着赫舍裏氏的心髒。
舒敏結結實實地靠進赫舍裏氏的懷抱,臉上堆出甜甜的笑意,“額娘是擔心婧兒長大了,就不會有時間陪着額娘了嗎?”
赫舍裏氏輕笑着搖頭,“什麽話,你這麽小鬼精靈,哪有讓你一輩子陪着額娘的道理?”
舒敏卻撒起嬌來,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用手指軟軟地點着赫舍裏氏的臉頰,“額娘不要擔心嘛,就算婧兒長大了,也還是會念着額娘,想着額娘,會時常陪着額娘的!”這話沒錯,就算她将來成了四福晉,但還是在這個京城,想要見自家額娘一面,還不是最為簡單的事情嗎?
可舒敏的這句話,卻不疼不癢地撓到了赫舍裏氏心裏的那一處,女兒現在還是小,不知道将來成親後的艱辛,不說別的,就是女兒這次入宮侍奉,就已經會長時間留宿在外了,再一想,女兒将來還要嫁人,赫舍裏氏急忙切斷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臭丫頭,一聽你這話就還是小孩子。哪有一天就陪着額娘的道理。好了,別賴了,想吃什麽,額娘去給你做。”
赫舍裏氏站起身來,準備朝外走去,不想舒敏卻像是小時候一樣牽住了自己的一角。
微微轉回來的臉龐依稀可以看到有些發紅的眼睛,“怎麽了?有什麽要和額娘說的?”
赫舍裏氏這般模樣讓舒敏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這是她的額娘,是她這世上最最親的人,但她還是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臉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嘴巴裏吐出的話也是軟糯糯的,帶着點嬌柔的鼻音,“額娘,婧兒這幾天晚上想和額娘睡。”她想再多和自家額娘親近親近,因為過不了幾天,她就要離開這個家了,而且,很可能在将來,她會離這個家越來越遠。
赫舍裏氏聽着舒敏有些略微胡鬧的話,本來想要拒絕,可轉念一想,女兒就要進宮去了,便轉回身擁住女兒嬌軟的小身子,“好,這幾日,婧兒就和額娘一起睡。”她是自私的,尤其是想到自己捧在手心裏養了這麽多年的女兒就快要離開自己了,她更是大公無私不起來。
不出舒敏的預料,其實根本不用她主動回宮,太後娘娘就會直接派人來府上接她了。
當舒敏再一次在自家花廳裏看到孫公公的時候,已經萬分确定,太後娘娘身邊最受寵的怕是眼前這位幹癟的孫公公吧,之前那位自稱自己很受太後寵愛,已經被舒敏忘卻了姓氏的圓潤而狂傲的公公,怕只是個打醬油的而已。
當舒敏踏上宮裏派來接她的馬車時,才覺出來,這一次,是真正要離開這個家了吧。怪不得當初上大學的時候,父母總是不同意讓她報外地大學的志願,後來好幾次能出國或者是去外地交流的機會,也總是找五花八門的理由讓自己推掉。原來離開家的感覺就是這樣啊,像是把心髒整個泡在高純度的檸檬汁裏的感覺似的,酸酸的卻又沒法說出來的那種感覺。
舒敏最後看了一眼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的赫舍裏氏,果決的放下了車窗簾。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心軟,而走向這段未來之路的她,是不能夠心軟的。
這一次再到神武門之外,舒敏并未下車,馬車由小太監駕駛着跟在孫公公的馬車後面一路駛進了禦花園。而當玉沁姑姑帶着太後身邊的幾個小丫鬟站在禦花園外等着自己的時候,舒敏知道,從此以後,她就不是那個在家裏撒嬌賣癡的小女兒了,即使她現在只有十三歲,即使在這偌大的皇宮裏有着疼愛她的太後,但,這裏依舊是一個起點,一個她将要開始獨立,甚至是開始戰鬥的起點。
舒敏步下馬車,玉沁姑姑帶着幾個小丫鬟行了一個半蹲禮,因為職位的問題,雖然玉沁姑姑是舒敏一向敬重着的人,但是,舒敏的掌宮卻在這後宮女官之中高高在上。除了萬歲爺乾清宮的掌宮能與她相提并論以外,幾乎所有的女官宮女都在她之下,這也是應了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因為舒敏是太後的人,是太後宮裏的掌宮,才能擁有這樣的地位。
舒敏走上前去兩步扶住玉沁姑姑,“姑姑不必多禮,怎麽說,在這宮裏,姑姑還是舒敏的前輩,這禮數未免就太過生分了。”
玉沁微笑,“敏兒說笑了,既是禮數,便不會讓人生分,反倒是不遵禮數才讓人心生厭惡呢。”玉沁跟在太後身邊也有十年之久了,幾乎是看着舒敏長大的,現在甚至還記着舒敏當年沒有留頭的伶俐樣子,沒想到那個還在自己腰際的小丫頭這麽一晃神兒,便長了這麽大了。
說着,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小丫頭,“你們且記住,這位是你們的敏姑姑,在我面前,你們尚且可以偷奸耍滑,但在敏兒面前,最好還是精細些。”
舒敏聽這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