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這時,他已經轉身回了房間,臨了說了一句,“別吵我睡覺。”

蘇柒沒有吵他睡覺,只是看他睡覺。

房間裏很暗,蘇柒坐在地上,身子趴在床上,下巴抵在手背上,就這樣看着他的……後腦勺。

舟車勞頓九個多小時,蘇柒也累,身心疲累,最後不知不覺,就這麽趴在床邊睡着了。

☆、025:總是一個人

蘇柒這麽坐在地上,姿勢別扭,自然睡不了太久,就難受的醒來了。

睜眼的瞬間,陸靖北近在咫尺的睡顏,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映入眼簾。他微卷着身子,看模樣似乎睡的很沉,他睡着的樣子比他清醒時要柔和很多,但仍舊是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仿佛他的世界沒有一個人能夠進入,也不會讓任何人進去。

可這樣總是一個人,不苦嗎?

蘇柒看着他,有些控制不住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手指輕觸他微微褶皺的眉心。

眉心剛剛展開,沒一會便又蹙了起來,她淺笑,睡覺都那麽嚴肅。

不過陸靖北從小就嚴肅,從小就這樣冷漠,從小就是一個人,誰都無法靠近。

到現在蘇柒還依稀記得初識他的情景。

七歲那年是她在福利院第一次看到陸靖北,那是個冬天,他卻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被阿姨領着進來,那時他十歲,英氣逼人,蘇柒見到他第一眼就覺得他是院裏最好看的男孩子,後來她覺得他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他跟院裏的其他孩子不同,沉默寡言,拒人千裏,沒有人敢接近他。

那會蘇柒的頭發被人給剪壞了,太醜不願意出現在他的面前,卻又對他充滿了好奇,所以總是偷偷摸摸的觀察他。

過年,蘇柒主動幫院裏的阿姨幫忙幹活,得到了一頂特別漂亮的毛線帽。除夕那天,她穿了自認為最好看的衣服,帶着那頂漂亮的毛線帽。

大家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蘇柒大着膽子,坐在了陸靖北的對面。他就一個人坐着,所有的小朋友都離他很遠,明明是大家把他孤立了,可他的神态看起來,仿佛是他孤立了整個世界。

他臉上還有傷,嘴角破裂,一只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明明鼻青臉腫,可在蘇柒眼裏卻覺得多了一絲可愛的感覺。

不久之前,陸靖北打斷了院裏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男孩子的腿,大家都懼他。

那天蘇柒也看見了,他跟人打架,是豁出命的那種架勢,赤紅的一雙眼,将一個體積比他大很多的胖子打到求饒為止。噢,對了,十歲的陸靖北,跟七歲的她一般高,并且清瘦。他很兇殘,可蘇柒并不讨厭他,也不畏懼他。

陸靖北有一點倒是難得,對男女一視同仁,沒有半點偏頗,所以對女孩子,他照樣很兇殘。因為他長得好看,主動跟他搭話的女孩子不少,他多半不理,面皮薄的會自己走開,至于面皮厚的,則會被他罵走。

蘇柒見過他罵女孩,挺兇的,透着不耐煩,濃黑的眉毛皺起,滿目厭惡的說:“滾。”

但她就是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不管他是怎樣的,她都想接近,想跟他成為朋友。

他跟他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帶着一股傲氣,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城裏來的孩子,這樣的人就算是送福利院,也不該送到他們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

那時的蘇柒,年紀小,卻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不願屈服于命運。當時,她心裏最大的願望就是走出去看看。

她端着飯盤在他面前坐下,這樣靜距離的看他,小蘇柒多少有些緊張,她扯了扯自己的帽子,臉上挂着最燦爛單純的笑。陸靖北看了她一眼,皺皺眉,起身換了個位置。

蘇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轉頭他已經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她撇撇嘴,毫不猶豫的起身跟了過去,再一次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并自我介紹,說:“你好,我叫蘇柒,蘇柒的蘇,蘇柒的柒。”

坐在不遠處的其他小朋友,時不時的往這邊看一眼。

陸靖北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默了數秒,再度起身,蘇柒迅速的拉住了他的手腕,“喂,我是看你一個人才過來的。”

“放開。”

她不松手,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我才放開你。”

他怒瞪了她一眼,她牢牢揪着他的衣袖,沒有絲毫退縮。

“幹什麽?你要打我呀,阿姨都在呢,你要是打我,你今天就別想吃飯了。”

他倒是沒打她,只用力一甩,蘇柒連人帶桌子一下被他掃到了地上,桌上的飯菜倒了她一身一臉,她倒在地上,一時半會沒有緩過神來。

這邊發出的動靜不小,很快福利院的阿姨就過來了,不等她們斥責,陸靖北自己走了出去。

一直對蘇柒頗為照顧的劉阿姨,将她扶了起來,一邊給她清理身上的飯菜,一邊說:“你呀你,以後別招惹他,知不知道。給我聽話一點,乖一點,別老是惹事,你還真想在這兒過一輩子呀,不想念書了?”

“劉姨我舍不得你呀。”她一臉的飯粒,卻依舊笑的燦爛,劉阿姨擰了一下她的手臂,搖了搖頭,還是警告了一句,“那孩子你別招惹,平日裏能躲就躲,知道嗎?”

“為什麽?”

“你只要聽我的,別問那麽多。”劉阿姨皺着眉,用紙巾擦她的小臉,嘆息道:“你這孩子,就是太皮了,長得那麽好看,要是聽話乖巧一些,早幾年就投到好人家了。”

蘇柒只是笑,不說話。

她的右手背在後面,心想這人的手怎麽比女孩子還要滑嫩。這樣的一雙手,竟然還會打人。

劉阿姨又給蘇柒重新弄了一份飯,除夕夜的夥食還是挺豐盛的,每個人還有一塊小蛋糕可以吃。今年大概福利院又得了不少捐款物,他們每個人都有新衣服和新書包。

院長弄了點小節目,屋子裏熱熱鬧鬧的,蘇柒坐在角落,懷裏還揣着那塊一口沒動的蛋糕,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節目上的時候,她悄悄的溜了出去。

天氣很冷,寒風刮在臉上生疼,漆黑的夜空裏時不時的炸開一朵煙火,特別漂亮。她站在外面,欣賞了一會煙花,等黑夜再次陷入平靜,她不由打了個冷顫,抖了抖肩膀,就跑開了。

福利院不大,她找了三圈,最後四樓的露臺上看到了陸靖北。他一個人站在暗處,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福利院裏只有兩棟樓,四樓最高了,從這裏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萬家燈火,可他們從出生就沒有家了。

蘇柒從來不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她覺得他們也不會想她。

“喂。”她捧着珍貴的蛋糕,站在他的後側,裝的酷酷的,叫了一聲。

他沒有反應。

她慢慢走過去,在他一臂之遙的位置,沖着他大聲喊:“喂喂喂。”

☆、026:瘋子

寒風呼呼吹過,将蘇柒的聲音吹散在了夜空裏,沒有半點回應。夜色很濃,偶爾炸開的煙火,倒是讓蘇柒看清了陸靖北臉上的表情,他想把她當透明,但還是難掩不耐。

那時的陸靖北在同年齡的孩子裏,也是個隐藏情緒的高手,不過現在更甚。起碼那時候,他還是會表現出喜怒,而現在不管什麽情況,他都能做到不喜不怒,誰都猜不透。

即便她跟了他那麽多年,也還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唯獨能感受到的就是無情無義。

時間在他眼裏就是個屁,無論你忠心耿耿跟了他多久,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把你利用到渣渣也不剩下。

待在他身邊的,都是有利用價值的,他說過他不養廢物。

蘇柒等了一會,握着蛋糕的手都快凍僵了,她微微皺眉,從手心裏哈氣,說:“喂喂喂,我叫你呢,你沒聽見嗎!”

他依舊不言語,眉頭緊攏。

蘇柒耐不住性子,終是忍不住伸手,剛拉住他的衣袖,陸靖北便迅速一掙,怒道:“給我滾遠點!”

蘇柒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手懸在半空,呆了好一會,才縮回了手,插進了口袋裏,聳了聳肩,說:“劉姨說,像我們這樣的孩子,一定要乖要溫順可人,才有可能改變人生。你這樣不好哦。”

陸靖北只斜她一眼,不搭腔。

她将蛋糕舉到了他的面前,揚了揚下巴,“喏,這個給你。”

他沒理會,連看都不看一眼。

她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拉過了他的手,陸靖北掙紮,蘇柒握的極緊,她強行将蛋糕塞進他的手裏,由着掙紮的厲害,小蛋糕整個都變形了,蘇柒想要護住,可陸靖北猛地一抽手,蛋糕直接飛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呀!”蘇柒一驚,立刻沖過去撿了起來,擰着眉頭氣急敗壞的說:“你怎麽這樣!我看你晚飯沒吃,好心好意留給你的,你就這樣糟蹋了!你知不知道這個蛋糕,一年只能吃一次!”

陸靖北不願跟她多糾纏,轉身準備離開。

蘇柒迅速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陸靖北一閃身避開了,說:“我不需要,也不用你好心。再纏着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我很醜嗎?”

他直接就走開,沒有半分停留。蘇柒抿了抿唇,低頭看了一眼手裏已經壞了的蛋糕,又擡眸看了他的背影,默了片刻,突得大喊一聲,“喂!”

陸靖北自然不會理會她,蘇柒跑過去的那一瞬間,夜空中忽然炸開了一朵煙花,特別大,煙花就在他們頭頂上方炸開。蘇柒跑到他的眼前,在煙火的光輝下,她能夠清晰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瞪視着她,滿目的厭惡。

他微微張嘴,蘇柒二話不說一擡手,将手裏的蛋糕直接撚在了他的臉上,大聲道:“我叫蘇柒!蘇柒的蘇,蘇柒的柒。”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猛地揚手,蘇柒一矮身迅速逃開了幾步,看着他咯咯大笑。煙花炸開的聲音很響,陸靖北只看到她前俯後仰大笑的樣子,蘇柒只看到他氣急敗壞嘴巴一張一合,笑的更是開懷。

蘇柒做了個鬼臉,陸靖北氣呼呼過來,用力的扯了一下她腦袋上的毛線帽,整個罩住了她的臉。

他不打女人,起碼不親手打。

蘇柒摘掉了毛線帽,忽的一個涼涼的東西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擡手摸了一下,仰頭看了看天空,下雪了。

她站了一會,眼看着陸靖北走遠了,她又迅速的跟了過去。

陸靖北去廁所洗臉,蘇柒跟在他的後面,在廁所門口站住,看着他用冷水洗臉。

“喂,你是從城裏來的嗎?”

他彎腰低頭一遍又一遍的洗臉。

“城裏是什麽樣的?是不是有很多這種小蛋糕?劉姨說,城裏有很漂亮的房子,還有美美的裙子,是不是?”

他雙手撐在水槽上,白色的燈光将他的臉照的慘敗,擡起眼簾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暗嘆了一口氣,說:“不知道。”

見他有了回應,蘇柒很欣喜,往前走了一步,問:“你叫什麽名字?”

“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就可以走開?”他轉過身,對上她的視線,問道。

蘇柒想了想,點了一下頭,“是。”

“江北。”

“江北……”蘇柒喃喃自語,擡頭正想說話的時候,他微低着頭走過來,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從她的身側走開了,她轉身,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蘇柒并不是守信的人,第二天她更是光明正大的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因為發現他不會打女孩子,她就大膽了很多。除夕下了一整夜的雪,福利院的院子裏積滿了雪,蘇柒偷偷的丢了個雪球在他的後腦勺上。

陸靖北回頭瞪她,口氣惡劣的叫她滾,然而換來的卻是她不間斷的雪球攻擊,他跑,她跟着追。他罵,雪球直直的往他嘴裏砸。

最後被追的沒法子,忍無可忍之下,開始反擊。兩個人倒是玩的不亦樂乎,起碼蘇柒很開心。

大年初一的下午,他們兩個在院子裏追逐打雪仗整整一個下午,還招來了其他孩子的加入,大院裏一片歡樂,到了傍晚劉阿姨過來制止他們,才算停下來。

陸靖北氣喘籲籲,指着蘇柒的鼻子,怒道:“蘇柒,你這個瘋子!”

蘇柒拍着頭上的雪,聽到他的話,先是頓了頓,轉頭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起來,原地蹦了蹦,說:“呀,你記住我的名字啦!”

她笑的特別燦爛,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陸靖北微微皺了皺眉,罵道:“神經病!”他擡手摸了一下臉,轉身憤憤走開。

蘇柒晃着腦袋,十分開心。

蘇柒對這一場雪仗記憶深刻,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陸靖北笑,那笑容跟雪一樣幹淨,雪白的背景下,她深深記得他唇紅齒白張嘴大笑的樣子。

她想,也許總那天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種下病根了。

至于他為什麽笑?因為他揉的很大的雪球,穩準狠的砸在了她的臉上。

陸靖北只在福利院待了半年,走的無聲無息,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蘇柒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夢醒了他就消失了。

到了今時今日才知道,在這二十多年裏,最開心的時光,好像就是那半年。那時候對未來還有憧憬,還有期待,渴望着長大。

如今才知道,這花花世界,哪有當初想的那麽簡單美好。

☆、027:你不會是例外

蘇柒看着他的臉,愣愣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越是久遠的事情,變得越發清晰。

“江北。”她喃喃念叨,她想念那個江北。

陸靖北忽的睜開了眼睛,雙目清明的仿佛他根本就沒有睡過,蘇柒一驚,有些條件反射的要站起身子,然而陸靖北比她快了一步,伸手一把就扣住了她的後頸,手指用力,她的腦袋就被死死的扣在了床上。

“你剛剛叫我什麽?”他的聲音又冷又硬,指間的力道極重。

只片刻的功夫,蘇柒就覺得有些窒息,胸腔很悶。

她不說話,只擡眸看了他一眼,眼前都開始起黑點了,手腳發麻,她吃力的擡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我不能呼吸了,陸……陸靖北……”

掐住她後頸的手,仍沒有松開的跡象。

不知道他的手指到底摁在了哪個位置,不但讓她呼吸困難,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她急了,拼了命的掙紮,“放手,放手!”

他是真的會掐死她的,因為對他來說,她知道的過多。

往往死的最快的,就是知道最多秘密的人。

蘇柒的掙紮慢慢減弱,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半張臉被壓在床單上,一張臉呈豬肝色。

就在她的神智開始變得模糊,脖頸上的手忽然松開,她整個人一下就滑了下去,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重重的咳嗽。

陸靖北甩了身上的被子,坐在了床邊,低頭看着卷曲在地上的蘇柒,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小柒,你最好不要一直挑戰我對你的底線。”

蘇柒的眼角有淚,胸口悶痛,心髒更是猶如被人剜了一刀子。她側過身,長發遮掩住她的臉,但依稀還是可以看到她在笑。

靜默良久,陸靖北伸手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她坐在地上,仰視着他,臉上沒有表情。

陸靖北一伸手,她便條件反射的躲了一下,眼底閃過了一絲怯意,低垂了眼簾。

他的另一只手還緊緊握着她的手,她也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是暖的。他撥開了散落在她眼前的頭發,稍稍整理的一下,別在耳後。

“我能扶你到今天這個地位,同樣也有能力讓你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別作,你還沒有這個資本。”

蘇柒淡淡一笑,“我跟你那麽久……”

“時間,不能代表忠誠度。我不會相信任何人,你不會是例外。”他說完,就松開捏着她下巴的手,站了起來,轉而換了一種極輕松的口吻,說:“餓了,換衣服陪我出去吃飯。”

蘇柒本想拒絕,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變成了一個‘好’字。

蘇柒換了一身衣服,還化了淡妝。

陸靖北應該提前跟酒店打過招呼,酒店的工作人員送來了一套男式休閑服,他換上之後,少了些嚴肅,多了份陽光。

當然,這些都不過是假象,那張面皮給人的假象。

虧得前幾分鐘之前,蘇柒見過他陰戾發狠的樣子,否則她一定會被他此時此刻的外表所迷惑。

兩人穿戴整齊就出了門,蘇柒跟在他的身後,中間隔着幾步的距離,她沒有刻意追上去,而陸靖北也沒有等她的打算,大概是覺得她一定會自己跟上去,這樣一來,兩人反倒是越走越遠。

蘇柒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明明是很美好的環境,适宜的溫度,他能多留一天,也算是一件令人可喜的事情,可蘇柒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胸口到現在還有些悶,甚至于總覺得脖子上的那雙手并沒有徹底松開,還緊緊鎖着她的喉嚨,這雙手似乎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脖子上,随時随地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誰都怕死,縱使是蘇柒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也會怕。

死亡降臨的瞬間,才會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陸靖北走着走着,大抵是感覺不到身後的腳步聲,不由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不覺,蘇柒已經離他很遠了。

他停下了步子,轉身,微眯了眼睛,就這樣遠遠與她相望。

海風拂過,吹散她的頭發,吹起她的衣擺。

陸靖北雙手插在褲兜裏,立在原地不動,景色美的像一幅畫,而他也是畫中人。

水光洌滟晴方好。

蘇柒吸了口氣,擡手将吹散的頭發別到耳後,緩步走了過去,走到他跟前時,臉上挂着燦笑,口吻輕松的說:“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走那麽快,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傷患,你就不能照顧照顧我?”

“需要嗎?”他譏笑,說:“撲上來的時候,倒是沒看出來你是個傷患。”

蘇柒嘁了一聲,并不多言。

随後,兩人并肩而行。

☆、028:鐵樹要開花了

陸靖北的步子緩了許多,只比她快了兩三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倒是一直沒有再拉開。

他們去度假酒店餐廳用的餐,蘇柒找了個不錯的位置坐下,點餐什麽全由着陸靖北,她沒有任何意見。

想來,陸靖北已經很久沒有假期,美好的風光能夠影響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蘇柒羨慕這風光。

想到這裏,她不免覺得自己傻氣又可笑。

“記得給邢爺打電話。”他說。

他轉頭,她便立刻別過頭,轉開了視線,點了點頭,說:“知道。”

餐點上來之後,蘇柒胃口不佳,只挑了點水果和面包,陸靖北倒是胃口大開,吃了不少。看來,他心情還不錯。

不知道是太過疲勞,還是被吓的,蘇柒感覺身體有些不太舒服,做什麽都興致缺缺,見着美食都不為所動。

餐後,陸靖北打算到處逛逛,這島上還是有很多有趣的地方,還有美麗的景致。

走到餐廳門口,蘇柒說:“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休息,我想你應該比較喜歡一個人逛,我就不膈應你了。”

陸靖北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你确定?”

她點點頭。

“好,那你回去吧。”他擺擺手,出了餐廳就往另一邊走。

蘇柒并沒有停留太久,轉身就往水上屋走。

她沒有回頭,更沒有絲毫猶豫。

陸靖北走了幾步,就緩了腳步,一轉頭蘇柒已經走出很遠了,看起來背影單薄,走的極快。

他挑了一下眉,忽然覺得有些無趣,甚至失去了四處逛逛的興致。

蘇柒剛回到水上屋不久,塞在包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雖然現在她處在休息期,但也不能失聯。所以她的手機除了在飛機上是關了的,基本二十四小時都開機。

不過來電不是別人,是去四處逛逛的陸靖北。

他說:“我的房門鑰匙在你手裏。”

“沒關系啊,我在屋子裏,不會到處亂跑的。”

他輕笑,道:“我不擔心你會亂跑,只不過你能預料到我什麽時候會回去嗎?”

“我在就行,到明天天亮,我都不會離開這個房間的。”

“送過來吧。”他沒有任何餘地。

蘇柒皺皺眉,并不情願,“可我剛剛才進門。”

“嗯,我等你十分鐘,夠嗎?不然,你就自己找我。”

“我不。”蘇柒拒絕。

他沒說話,直接挂斷了電話。

蘇柒不知道他要鬧哪樣,看着手機長長吐了口氣,雖然全身心的不願意,但還是出門給他送了過去。

鑽石島不大,照道理很好找,但要是有人存心找她麻煩,就不一樣了。

蘇柒按照陸靖北的指示過去,卻沒看到人,打電話又不接,她便只好盲目的尋。這樣反倒間接逛了起來,走走停停,看到漂亮的景色,就用手機拍照片,順道還自拍了一下。雖然臉色不太好,但用美圖美一下,也就看不出來了。

心情漸好,不舒服的感覺也就沒那麽強了。

最後她是在沙灘那邊找到陸靖北的,看到他的時候,正在跟一位外國美女交談,對方穿的很性感,膚白貌美,前凸後翹,還有一雙大長腿。

蘇柒只遠遠站着沒有靠近,更沒有上去打擾他們的意思。

蘇柒盯着他們看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聊,便收回視線,脫了腳上的鞋子,踩上了細軟的沙。

她想了想,又拿出了手機,左拍右拍,一連拍了很多照片。

修圖的時候,餘光往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發現那個金發美女正好走開,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塗了什麽。

離開的時候也是一步一回頭的。

等她走遠了,蘇柒才提了鞋子,走了過去。走近便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串用紅色口紅寫的數字,應該是電話號碼。

蘇柒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還會讓人搭讪?天要下紅雨了吧,或者說他其實內心是喜歡洋妞的?

雖是滿腹的疑問,但蘇柒一句都沒問,只從手袋裏拿出了鑰匙遞給了他,還是調侃了一句,笑嘻嘻的說:“鐵樹都要開花了呀。”

陸靖北接過鑰匙,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是啊,指不定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會很晚,你不是說我不照顧傷患嗎?讓你送鑰匙,也是為了你好,省的你睡熟的時候,還要起來給我開門。”

“噢,那真是謝謝了。”她咧嘴一笑,轉過身同他并肩站在一塊,眯眼看向遠處的海天一線。

“你可以回去了。”陸靖北側目看她一眼,提醒道。

“聽說一會晚上這裏有沙灘晚餐,這都快日落了,等吃了晚餐再說。不然,來來去去也麻煩。”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都無法反駁了。

☆、029:荒唐一些又如何

夜幕降臨,島上的工作人員将餐桌都搬到了沙灘上,還有燒烤架子。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多都是一對一對的,這種地方确實适合渡蜜月。

女士穿長裙,放眼看去,每個女孩子都衣着鮮麗,打扮的美美的。

唯獨蘇柒穿的最多,她無法露背,雖然也穿了一條波西米亞風的長裙,但身上還多穿了一件輕紗做的襯衣。為了迎合氣氛,她跑去衛生間補了個妝,出來的時候耳邊多了一朵花,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

她的妝化的濃了一些,整個人登時明豔起來,一路走到陸靖北跟前的時候,有好幾個男人側目過來,忍不住要多看她兩眼。

她将手拿包放在桌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擡眸正好撞上陸靖北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很快就露出了一絲妩媚的笑,單手捧着下巴,說:“看什麽?”

“廁所門口的花盆裏偷的?”他唇角微微一挑,擡手指了指耳邊。

“怎麽能說偷那麽難聽,借的。好看嗎?”她稍稍側頭,調整了一個好看的角度。

他拿了一杯雞尾酒,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別開了頭,看向了別處,說:“花好看,人一般。”

蘇柒撇了一下嘴,摸了摸耳邊的花,同樣轉開頭看向了別的地方。

暮色将至,島上的燈都一一亮了起來,晚風徐來,看着對面的陸靖北,蘇柒莫名覺得有些惬意。唯獨惱人的就是背脊上的傷口,又疼又癢,特別難受。

卻一時時刻刻的提醒着她,眼前這個在燈光下看起來柔和的男人,有多狠多鐵石心腸。

餐點都是自助的,蘇柒過去拿食物,挑了幾樣陸靖北喜歡的,自己拿了一份水果蔬菜沙拉,回去的時候,她的位置被人給占了。

就是之前那個金發碧眼的大波美女。

蘇柒笑眼盈盈的過去,将手裏的盤子放在桌上,金發美女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臉疑問的看着陸靖北。

“知道該怎麽做了?”他翹着二郎腿,雙手交握放在腿上,仰頭,微笑的看着蘇柒,一副你懂得的模樣。

蘇柒裝傻,“啥意思?”

“別掃興。”他說完,便不再理她,同金發美女交談了起來。

蘇柒抿了抿唇,拿了自己的水果蔬菜沙拉就走開了。

這邊附近的座位全部都已經被占了,蘇柒轉了一圈,只剩下最差的位置了。坐着看不到絲毫景致,反正也沒胃口,蘇柒把水果蔬菜沙發放在了桌子上,自顧自的走開了。

走之前,還是偷偷摸摸的去瞄了一眼陸靖北和那位金發美女,兩人看起來似乎聊的挺開心,吃着她拿的東西,真是愉悅。

蘇柒心裏憋悶,跑去海邊吹風去了。

放着身邊那麽大的美女不泡,偏偏要泡洋妞,真是豬油蒙了心。

沙灘上熱熱鬧鬧,蘇柒卻遠離人群,獨自一個人在沙灘上坐了一個晚上,陸靖北再沒有想起她來。

後來,她本想跟他打聲招呼就回水上屋,可她找了一圈,哪兒都沒見着陸靖北的人。拿出手機,電話剛撥通,便又及時掐了。

她沒資格去管這些,還是回去吧,免得自讨沒趣。

回水上屋之前,蘇柒在吧臺讨了幾杯酒,順手把耳邊的花送給了調酒師,調酒師是個老外,會簡單的說兩句中文,接過花朵的時候,輕握住了她的手,禮節性的親了親她的手背。

一字一句,口齒還算清晰,說:“你很漂亮。”

蘇柒先是一驚,旋即微微一笑,以示友好,“謝謝。”

由着調酒師熱情,又會說一些簡單的中文,蘇柒便坐下來喝了幾杯。明明大部分時間都是雞同鴨講,但蘇柒看起來卻十分開懷,笑起來的時候風情滿滿。

後來,蘇柒又去海灘上吹了一會風,才回了水上屋,簡單洗了個澡,便倒頭就睡。這一覺睡的很沉,沉到怎麽都醒不過來。

……

陸靖北是夜半回來的。

房間裏窗簾沒拉,露臺的門也敞開着,白色的窗紗被海風吹起。躺在床上的人,無知無覺,被子蓋過頭頂,只露出一撮頭發,也不怕悶死。

陸靖北将水杯放在床頭櫃上,輕輕拉了一下被子。

蘇柒的腦袋露了出來,眉頭微蹙,臉頰紅的有些異常。她動了動,臉上露出了一抹難受的表情,然後擡手抓了抓背脊,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嘤咛了一聲。

陸靖北眯了眯眼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撓背的舉動。她略略掙紮了一下,呢喃了一句癢,倒也不動了。

她身上穿着淺色的條帶睡衣,想來她應該不是第一次撓背了,指甲縫裏有點點幹涸的血跡,背上的傷口看起來不太好,睡衣上又染了血。看來她不止撓了一次,而且下手很重。

他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眼神仍然淡漠,冷聲道:“蘇柒。”

沒有反應。

他拍了拍她的臉頰,依舊沒有半點反應,他便用力的擰了一下她的臉頰。她大概感覺到了疼,五官都皺了起來,雙腳蹬了一下,“啊,別咬我。”

她微微睜了一下眼睛,但還是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咋呼了一下,便又閉上眼睛,想要卷着被子滾到一邊去。

她剛滾了一圈,就被陸靖北給扯了回去,這一次他二話不說就把她身上的衣服給扒了。然後将她的行李箱翻的亂七八糟,拿了藥膏。一轉身,蘇柒又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陸靖北索性直接把被子給扯掉,丢在了地上,蘇柒蜷着身子,躺在大床的中間。陸靖北将她扯了過來,舉止粗魯。

蘇柒哇哇叫着被他摁在床上,由着她不聽話,陸靖北餘光瞥見地上的胸罩,直接用其把她的雙手綁死。

随後,陸靖北簡單的清理了她背上的傷口。

估摸着是下手太重,蘇柒嘤咛的喊痛,陸靖北側目過去的時候,只見她睜着眼睛,楚楚可憐的樣子,雙眼水汪汪的。

陸靖北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冷談的吐出兩個字,“活該。”

蘇柒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

屋子裏很安靜,外面有輕微的海浪聲,蘇柒覺得這一切像是夢一樣,只有在夢裏陸靖北才會管她死活吧。只是在夢裏,這種痛感怎麽會那麽清晰。

陸靖北給她弄完,就把衣服丢在了她的臉上,“自己穿。”

蘇柒的雙手綁着,沒辦法自己穿衣服,她吃力的爬起來,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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