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深海
天晴陽光暖,入冬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個中午被蘇小小給趕上了。
在禮炮和來賓們熱烈的掌聲中,身着白花露肩裙的蘇小小與西裝筆挺的麥子深情相擁,二人經過短短幾個月的相戀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新娘的手捧花自然是送給了伴娘白靜,雖然這有些諷刺,但白靜還是欣然接受了這份善意的祝福。
羅小冰看着頭上灑滿了花瓣的蘇小小,回想起了自己出嫁時的情景,那時候雖然排場很大,卻遠沒有今天這麽熱鬧。
唐鑫宇自懂事以來第一次見到如此歡鬧的場面,千奇百怪的問題從他嘴裏不斷問出,搞的林歡喜煩躁不堪。
宴席結束後,麥子趕緊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蘇小小披上,雖然今天的陽光很暖,可大冬天裏露着肩膀任誰也會凍的發抖,沒辦法,誰讓這件白花裙子确實漂亮呢?
蜜月歸來後,蘇大生已經給女兒和女婿收拾好了屋子,他自己則搬去了商店裏住。
蘇小小拎着滿滿兩袋子給姐妹們帶回來的寶貝,把腰一扭,叫道:“老公拿鑰匙開門。”
麥子從蘇小小的褲兜裏取出鑰匙将大門打開,院子裏被整理的井井有條一塵不染,一片枯葉落在牆頭的積雪上顯得格外紮眼,而更能吸引人注意的則是門縫下端塞着的一個黃紙信封。
“這年頭還有人寄信?”麥子把信封從地上撿起來,上面沒有回寄地址,也沒有郵戳。
“可能是什麽保險調查推銷廣告之類的吧,現在的商家為了賺錢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蘇小小拎着袋子快步往屋內跑去,完全沒興趣去查看這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麽。
“這麽些東西,咱們怎麽帶去的?”蘇小小叨叨着把行李物品規整完畢,一轉身卻沒瞧見麥子的身影。
“老公?”蘇小小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發現麥子還站在院子裏緊盯着那張柔軟的信紙,“合着我剛才在屋裏都是自說自話呢?這信上面寫的什麽?你看的這麽投入?”
麥子雙眉緊縮沒有吱聲,蘇小小一把将那信紙搶了過去,單薄的紙張上留着大片的空白,僅有的幾個字卻已足夠讓蘇小小回到數月前那場可怕的噩夢之中。
“我知道你月圓之夜做了什麽。”
舊事重提,蘇小小的心像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從枝頭墜到了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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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之夜,是中秋節那天晚上……”蘇小小呆呆的望着麥子。
“是那天晚上。”麥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可是那天晚上我們做了什麽?我們可是受害者。”蘇小小想不通信上寫的那句話到底有何含義。
“你是受害者,可我不是。”麥子之所以會在院子裏呆了這麽久,正是因為他從這封信的字裏行間讀出了勒索的味道,“那天晚上,我并不是正當防衛。”
“這麽說有人看見你對楚浩然做的事了……”蘇小小的語氣裏充滿了焦躁。
即使對手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法律也不會賦予你奪去他性命的權力,這是法律的謹慎與威嚴之處,也是情與法的矛盾所在。
麥子将蘇小小摟在懷裏拍着她的背輕輕說道:“別怕,這個寫信的人還沒有說明他的目的,他一定還會再來,我想多半是為了錢,到時候我會逮住他,讓他管好自己的嘴。”
新婚的歡愉在一夜之間便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焦慮與不安。
蘇小小一連幾個晚上都沒睡好,故意殺人罪、妨礙司法公正罪、知情不報罪,這些名詞在她的腦海裏不斷轉換,如夢魇一般。
三天後的淩晨,又一封信被人悄悄的塞進了蘇小小家的門縫下端。
“二十萬能封住我的嘴。”不出麥子所料,這個寫信的人确實是為錢而來。
新婚燕爾,麥子和蘇小小手上雖然有些積蓄,但一下子卻也拿不出這麽多錢來,如果算上蘇大生的家底那湊出二十萬自然是綽綽有餘,但蘇小小絕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父親,畢竟他已經為這小兩口付出了太多。
看着整日恍惚不安的蘇小小,麥子心疼的把她摟在懷裏,充滿信心的安慰道:“放心,我會揪出這個躲在暗處的家夥,然後找到一個合理的辦法來制裁他。”
親妹妹已經因為遭受惡魔的荼毒而命喪黃泉,麥子決不允許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身為一個男人,他要捍衛自己的家庭。
隔天淩晨,蘇小小從夢中驚醒,抹去額頭的汗珠,她發現麥子正眉心緊鎖端坐在床頭,而在他手裏則捏着第三封陌生人寄來的信件。
“五天以後淩晨三點,花園廣場西邊第一個垃圾桶,別想着報警,那樣你會比我更慘。”
“什麽時候發現的?”蘇小小讀完信上的內容後焦急的問道。
人心本貪,勒索這種事,如果讓威脅你的人嘗到了一次甜頭,那他心中貪欲的雪球便會越滾越大,一直到你無法承受,誓要跟他魚死網破為止。
麥子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付出了行動。
這幾天晚上,麥子沒有一夜合過眼,每當蘇小小入睡後,他便穿着厚厚的棉衣躲在黑暗的小巷拐角處,他靜靜的觀察着,不發出任何聲音,也不錯過任何異動。
“我看見了那個塞信的人。”麥子沒有正面回答蘇小小的問題,卻給出了一個能讓她瞬間清醒無比的答案。
“你看見了?是誰?!”蘇小小從床上跳了起來,藍花色的睡裙吊帶滑落在肩膀右側,“是這條街上的人嗎?”
麥子也希望是自己看錯,可是在婚禮當天,蘇小小曾給自己介紹過這個男人,小眼睛,寬鼻梁,頭發禿了一半,這人給麥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麥子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說出了那個讓蘇小小不知所措的答案。
“是靜子的父親,白長青。”
冬日暖陽高挂天空,白長青在參加女兒朋友的婚禮時,遇上了數月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麥子。筆挺的西裝把英俊的新郎襯的愈發帥氣,也喚醒了白長青那段酒後的記憶。
當一個背滿了債務的賭徒掌握了別人的把柄時自然是做不出什麽好事來的,無論這個人是親是友。
蘇小小想了一整夜,直到她的腦仁已疼痛無比時,她終于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白靜。
告訴好姐妹她的父親正在勒索自己,對蘇小小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對白靜也一樣。
林歡喜家的餐桌上,在蘇小小講出事情的經過之後,白靜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羅小冰與林歡喜也只能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小靜,既然他是你父親,你讓他罷手別把那件事張揚出去,他一定會答應的。”羅小冰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他還知道有我這麽個女兒,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白靜冷冷的說道。
“靜子你別為難,我只想息事寧人就算了。”白靜的臉色很難看,這讓蘇小小心裏很不好受。
“不能就這麽算了,該讓他長點記性。”白靜恨自己的父親,恨他在自己幼年時就逼走了母親,恨他無數次的給自己帶來這些本可避免的麻煩,恨他一再将身為女兒的自己至于艱難的處境,恨他讓自己在姐妹面前覺得羞愧難當,這麽多年來白靜獨自支撐着一個破碎的家庭确實已經太過辛苦了。
“靜子,別讓事情變的複雜,只要勸勸你爸爸,讓他罷手就行了。”林歡喜發現白靜的神色不對頭,便也連忙勸她大事化小,不要意氣用事。
“我了解他,那樣的爛賭鬼是不會悔改的,大家都錄過口供,當時說麥子是為了救人才失手殺了那家夥,現在也一樣,如果說有罪,那大家都有罪,我不會讓你們冒這個險,我會讓那個人有口說不出。”白靜的眼神裏充滿了堅定,她要大義滅親。
幾天後的淩晨三點,蘇小小把一個黑色皮包放進了花園廣場西邊的第一個垃圾桶裏,而這一夜并沒有人來取走這個包。
到了天剛破曉時,一名身着環衛服推着輛破舊垃圾車的男子悄然而至。
白長青以為自己的計劃□□無縫,然而在他從垃圾桶裏翻出那個黑色皮包時,警笛響起,從廣場四周沖出數名警察将他按倒在地。
“你們幹什麽?我就是個收垃圾的!”白長青大叫道。
“收垃圾的?這包裏裝的什麽?”一名警官打開了那個黑色的皮包,包裏裝着滿滿的金銀首飾,這些飾品相當名貴,要換做以前,羅小冰是絕不會同意把自己這些名牌珠寶放進那髒兮兮的垃圾桶裏的。
“現在懷疑你與一宗珠寶盜竊案有關,因為涉案金額巨大,所以要立刻拘捕你,帶走!”那名警官說完之後便給白長青帶上了手铐。
鐵制的鐐铐貼在腕部讓人覺得冰涼非常,“不是!你們搞錯了!我就是個收垃圾的!”白長青拼命嘶吼着,“我要舉報!有人殺了人!把那家夥的頭都踩爆了!”
“你們要相信我啊!我要當證人!那殺人犯十分兇殘,那死者的下巴都碎了!”白長青喊啞了嗓子,臉也憋的通紅,可即便如此,周圍的警員們依然無動于衷,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他為了自己脫罪什麽話都說的出來,你不用在意。”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押上警車時的那副狼狽模樣,站在遠處觀望的白靜眼眶有些濕潤了。
陳勇擡起手示意白靜不必解釋,并轉而問道:“你只要告訴我該關他多久?”
“我也不知道,關到他老實為止吧。”白靜輕聲答道,“拜托你了,別讓他在裏邊受人欺負。”
“放心。”陳勇拍了拍白靜的肩,便朝着廣場上那紅藍交錯的警燈處跑去了。
白靜一直以為自己對父親的恨意有如萬丈深海,可到了親手把白長青送進監獄的那一刻,白靜的心裏卻如遭針紮火燎般難過。
“這事不能讓我奶奶知道。”白靜哽咽着說。
“那是自然。”林歡喜挽着白靜,用手輕撫着她的背部。
“走吧,請你們吃早餐去。”羅小冰揚起嘴角,試圖驅散那些彌漫在空氣中的悲涼氣氛。
蘇小小默默牽起白靜的手,姐妹相望兩無言,此刻二人似有千言萬語要講,卻又被一股難以名狀的壓抑堵在了胸前,任兩人使盡力氣,卻誰也無法開口。
最是愁緒話離別,何況故親與摯友。
血濃于水,這話是不無道理的。白靜從倒車鏡內望着漸漸遠去的紅藍警燈,心中有說不出的惆悵。
原來仇恨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樣如天高海深,只是對于白靜來說,此刻在她的面前已經是聳入雲端的懸崖峭壁,沒有了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