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無言

下午六點多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平靜卻讓人覺得不安的一天又結束了。

白靜把車子停在公寓門口,迎着冷風往花園街上最黑暗的巷子深處走去。

劉董生前是個牽動着多方利益的人,明天這場官司并沒有必勝的把握。白靜希望兇手能在這最後一晚現身,但她又害怕兇手出現,證實了自己的清白,卻有可能因此而送了性命,這是不劃算的。

白靜把雙手抱在胸前漫無目的的亂逛,眼前是髒亂的舊巷與壓抑的暗夜。

“也許兇手另有其人?攝像頭拍到魏東興可能只是個巧合,真正的兇手說不定早已經逃到另外的城市去了。”

白靜自顧自的嘀咕着,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柄冰冷的尖刀已經從黑暗中緩緩伸到了她的頸部下方。

“白總,好久不見。”

白靜吓的打了個哆嗦,寒冷的刀刃緊貼着她的脖子,她沒有尖叫,只是側過頭瞄了一眼身後這個正用刀挾持着自己的男人,沒錯,這個人正是當時東合公司的老板,魏東興。

“魏老板?你這是幹什麽?”白靜揣着明白裝糊塗,她在拖延時間以等待陳勇的救援。

“幹什麽?白總你本事大,沒人動的了你,但別以為我會放過你。”魏東興從前也是位西裝革履的成功生意人,現在卻只穿着破舊的羽絨衣和髒兮兮的棉鞋,在他的語氣中你聽不出任何恨意,或許他明白商場如戰場的道理,可如果是這樣,他又為什麽要報仇呢?還要等了這麽久才動手?

“這麽說劉董是你殺的?你別沖動,我可以補償你,你開個價,大家都是做生意,我知道你也不想殺人害命,拿到一筆錢對于現在的你來說應該更實在吧?”

聽了白靜的話魏東興有些猶豫了,白靜很明顯的感覺到架在自己脖頸處的刀刃有了松動的跡象,而與此同時,在黑暗的小巷中已經有人用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魏東興的後腦勺。

“還是白總你機靈,要是劉董肯跟我談談條件,說不定我會放他一馬,還有他那個唧唧歪歪的老婆……”

“不許動!”巷子的另一頭忽然沖出了幾名便衣,陳勇跑在最前頭,他舉起手裏的□□對準魏東興的眉心,嚷道:“放開她!我們可以考慮給你寬大處理。”

魏東興看着忽然沖出的警察有些發懵,稍有松緩的刀刃又緊貼回白靜脖子上,魏東興的眼神裏這時才充滿了怒氣,他在白靜耳邊叫道:“這是給我設了個套啊!不過我今天就是死了,也得拉上個墊背的!”

“你別亂來!先把刀放下,咱們可以談條件。”陳勇把槍放低率先做出了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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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條件……”

魏東興正在思考着自己該提出怎樣的條件,他稍一走神時,只見陳勇已如風雷般舉起手中的□□,擡臂、瞄準、射擊,一氣呵成,一聲槍響過後,魏東興的眉心正中已被打出一個小小的黑洞,青煙随鮮血滾湧冒出,尖刀滑落,魏東興也随之倒在了冰冷髒亂的小巷之中。

陳勇快步上前想要摟住剛剛脫險的白靜,而白靜卻轉身凝視着躺在地上氣息全無的魏東興,淡淡的說:“你不該殺了他,我感覺到他對我的怨恨并沒有那麽強烈,其實可以留下他的一命的……”

白靜覺得魏東興走到這一步自己是有責任的,為了商業利益損毀了一個家庭,又搭上幾條人命,如果能再選一次,白靜一定會幫着魏東興一起談成那筆大買賣,讓他奮鬥半生才打拼出來的東合公司蓬勃發展,讓他和他的家人幸福安康。

真兇被當場擊斃,那把尖刀經過驗證之後被确定是殺死劉董夫婦的兇器。案子已經了結,白靜在警局錄完口供之後,再一次拒絕了陳勇送她回家的好意,當然這次她很正式的向陳勇表示了感謝。

白靜來到警局門口,寒冷的空氣中飄散着點點雪花,她在想如果魏東興今晚沒有出現,那真是不知道自己今後将要面對怎樣的生活。

白靜張開雙臂擁抱着從天而降的落雪,飛雪中有一輛大紅色的豪華跑車正停在不遠處的馬路邊上。

白靜快步跑下臺階,看着坐在車裏的羅小冰、林歡喜還有蘇小小,心裏頓時升起一股暖意。

“發什麽愣?快上來呀,不冷嗎?”羅小冰沒好氣的說道。

看到林歡喜跟蘇小小呆在後座上,白靜便打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沒事了吧?”林歡喜問。

“沒事了,孩子呢?”白靜沒見着唐鑫宇跟小寶寶,而她知道林歡喜是不會大半夜的把孩子們單獨留在家裏的。

“麥子在她家看着呢。”蘇小小搶先答道,“他說也想來看看你這個老鄰居,但是太晚了歡喜不想讓孩子們跟着出來,所以就只能讓他留下來守家啦,快跟我們說說經過吧,一定很刺激吧?”

“都刺激的不行了呢!”白靜眉飛色舞的跟姐妹們描述着當時的情況,雖然是有些誇張的成分,但也是為了滿足那三顆八卦的好奇心,這樣警匪劇裏的情節任誰聽了都會覺得相當過瘾。

“不會吧?子彈可不長眼,他就不怕打着你?”

“他說自己是三屆全省射擊冠軍,罪惡的克星,綽號City Hunter……”

“槍法好很正常呀,拜托你們給人民公仆一點信心好不好?”

紅色的轎車迎雪而馳,車裏傳出幾位好姐妹嬉鬧的歡笑聲,在這個寒冷的冬夜,白靜的心像初升的紅日一般溫暖,她慶幸在自己人生最艱難的時刻能有這樣幾位姐妹來替自己驅趕無助與孤獨。

第二天早晨,白靜從睡夢中醒來之後覺得自己應該去公司處理一下關于零五號地皮的計劃了,這個項目每耽誤一天都等于是在浪費資金。

劉董無兒無女,他手上的股權已經落空,白靜打算趁其他股東瓜分這塊蛋糕時也用自己的積蓄買下其中的一部分,她要以董事兼總裁的身份好好發展劉氏企業,以報答劉董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白靜停好車,給羅小冰打了個電話讓她幫自己向洛天虎表達了謝意。

羅小冰也替洛天虎回了話,“希望你把這份感謝存在心裏。”

電梯門緩緩打開,白靜快步朝自己熟悉的辦公區域走去,她已經想出了無數個點子來發展公司的業務,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開始零五號地皮的建設。

熟悉的辦公區沒有了往日的竊竊私語,為什麽這麽安靜?白靜看了看表,已經是早晨八點三十分了。

“都這個點了怎麽沒一個人來上班?”白靜帶着疑惑把鑰匙□□自己辦公室門上的鎖眼裏。

鑰匙還沒轉動,辦公室的門便輕輕的打開了,出現在白靜面前的是一名西裝革履的陌生男子。

“你是誰?怎麽在我辦公室裏?”白靜吃驚的問道。

“你就是白小姐吧?”陌生人的話裏透着股輕蔑的味道,這樣的語氣讓人非常厭惡。

“我是姓白,你是誰?”

“我是銀行的債務負責人,有人告訴我在這兒能找着你,你們公司破了産,所有股東都已經退股,因為你是全權負責人,所以現在所有的債務都已經歸到你的名下,希望你盡快把錢還清,這是銀行的債務通知書,如果你逾期未能付清,我們就只能清算你的資産來抵債,如果你不配合,那我們會申請走法律程序。”

陌生人說完之後把一張白底黑字的長方形通知書塞到白靜手裏,接着便轉頭離開了。

白靜看着這張輕薄的通知書,上面蓋着銀行的公章,負債人那一欄填着她的名字,白靜數了好久,也沒有數清在那串債務數字後面到底有多少個零,也許并不是因為那串數字有多長,只是因為她的腦袋這會兒已經懵成了一團漿糊。

“那你告訴她,希望她把這份感謝存在心裏。”洛天虎讓羅小冰向白靜轉達自己的意思之後,便去了樓下吃早餐。

羅小冰挂上電話,打算再睡上一個香香的回籠覺,這時刺耳的電話鈴聲卻又再度想起。

羅小冰迷迷糊糊的伸手從床頭櫃上抓過電話貼在耳邊,她還沒開口時電話裏便已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虎哥,劉氏的那些股東都已經答應不再插手,債務書也已經送去了,槍手的錢也照給了,關于那塊地咱們是用她原來的計劃還是另拟一份新的?”

“這人說什麽呢?什麽股東債務,我怎麽完全聽不懂?”羅小冰皺着眉頭看了看那個來電號碼,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洛天虎的電話,還有這個熟悉的聲音,這說話的人不正是那個私家偵探嗎?

記憶的片段在羅小冰的腦海裏不斷閃回,劉氏、地皮計劃、債務,羅小冰忽然一下子清醒了,她仿佛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她覺得自己成了這件事的幫兇。

其實事情遠比羅小冰想象中的更加複雜,只是由她記憶片段拼湊而成的真相裏,并沒有“槍手”這兩個字,要不然她真的會為曾把好姐妹置身險境而愧疚至死。

羅小冰氣沖沖的奔到樓下,她瞪着眼睛朝正在吃早餐洛天虎叫道:“你利用那些資料毀了小靜的公司?”

“你怎麽知道的?”望着怒不可遏的妻子,洛天虎卻表現的十分從容。

羅小冰把電話舉到洛天虎面前,問道:“根本就沒有什麽私家偵探,對吧?”

“也不能這麽說,偵探還是有的,要不然我怎麽能查出誰是兇手呢?”洛天虎覺得羅小冰并沒有完全了解真相,他也不打算把所有的細節都告訴她。

“那小靜她現在會怎樣?”

“不會怎麽樣,只是背上點債務而已。”

“那是多少錢?”

“那要看她們公司欠銀行多少錢。”

羅小冰眼眶裏溢滿了淚水,她聲嘶力竭的質問道:“你怎麽能這樣對待我的姐妹?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洛天虎眉間一挑,淡然的說:“商場上就是這樣,我沒有針對誰,我只是在做生意,我當然會考慮到你,我就是在賺錢給你花。”

“跟你的臭錢過一輩子去吧!”羅小冰說完便跑回樓上收拾了些随身的東西,接着便摔門離去了,她要去向白靜說明一切,如果讓白靜先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到那時候她再想解釋,想求得白靜的原諒,恐怕就很難了。

洛天虎望着被羅小冰狠狠摔上的大門,想起了自己在某天下午在街邊一家洗車店門前偶遇曾經的生意夥伴魏東興時的情景。

醋都倒好了,卻被人端走了餃子。

洛天虎當時跟東合公司的合作計劃本來進行的很順利,卻被人狠手一刀攪黃了買賣,本來談崩時洛天虎打算用自己的雄厚資金強吃魏東興,卻又被人逮着空子捷足先登。

洛天虎下定決心要查出是誰擋了自己的道,當他得知是劉氏企業壞了自己的好事時,他便在心裏起了要整垮這間公司的念頭。

洛天虎一直也沒找到一個合适的機會出手,時間漸漸的讓怨念淡化,不巧的是在一場地産拍賣會上,劉董又一次搶去了洛天虎那塊到嘴的肥肉,劉董所出的高價自然是不合理的,失去零五號地皮讓洛天虎氣憤不已,他把這視為劉董向自己發出的挑釁,而你若是挑釁一只老虎,那它是會吃人的。

新仇舊恨之下,下山虎那食肉動物的本性爆發了。

所以當洛天虎在街頭遇見落魄到以洗車為生的魏東興時,他提出了一個條件,殺掉使自己落魄至此的對頭,還能得到一大筆錢和去國外生活的機會擺在眼前,魏東興無法拒絕。

洛天虎之所以會用魏東興的好處在于一旦東窗事發,警察也只會去翻劉氏與東合之間的舊賬,況且如果按照原來的計劃,那時魏東興早已經逃到國外去了。

那天夜裏,事情便如白靜曾設想的那樣發生,劉董毫無防備的打開了門,不住在深宅大院,家裏沒有狼狗也沒有保镖,劉董多年來堅持的樸素生活讓尖刀輕而易舉的劃破了他的喉嚨,同時喪命的還有那位與他相守了多年的妻子。

機緣巧合之下,白靜成了兇案的頭號嫌疑人。面對羅小冰的請求,洛天虎微笑着應允了,他看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能讓自己一舉吞并劉氏企業的天賜良機。

拿到那份文件之後,洛天虎了解到了劉氏企業所有的商業機密,他動用自己的勢力在一天之內擊潰了劉氏旗下所有的核心産業,查抄、毀約、貨物損毀在同一時間裏發生,劉氏企業的核心部門在一天之內全部癱瘓,洛天虎輕而易舉的打斷了供應劉氏企業這臺龐大機器運轉的資金鏈。

劉董死了,剩下的小股東們見利忘義,在得到好處之後,他們紛紛以低價将自己手上的股份賣給洛天虎,并聯名将劉董的大宗股份也一并送入洛天虎囊中。

洛天虎命手下的財務會計們将股份重組,将劉氏企業的主力部門全部歸納到自己公司旗下,原本的劉氏企業便只剩下一個爛攤子,這裏除了債務再沒有剩下什麽,而這筆債則全部落在了身為公司總裁的白靜身上。

至于白靜,她聽從了洛天虎的忠告,這會兒她正把自己扮成了魔女去吸引兇手的注意力,這時候她是這城裏最紅的女人,白色女魔頭的話題蓋過了一切,連兩家大公司之間迅猛進行的大宗交易也被淹沒在這場情殺案的議論當中。

白靜是羅小冰的好姐妹,洛天虎當然也不會讓她成為兇殺案的替罪羊。

說到死不瞑目,魏東興比劉董更當的起這四個字。

仇人引出真兇,那是電視劇裏才會發生的情節。事實是洛天虎将計就計再一次向魏東興開出高價讓他去殺掉白靜,魏東興也樂意再賺一大筆錢然後去國外過逍遙的日子。當然,魏東興這枚重要的棋子是不能落到警察手裏的,所以在答應幫白靜脫罪的同時,洛天虎已經起了要殺人滅口的念頭。

那天晚上在深巷裏,即使沒有陳勇那槍法如神的一擊致命,洛天虎也早已安排了其他人在适當的時機對魏東興發起致命一擊。

從一開始,事情的進展就一直按照洛天虎所預期的那樣逐步發生,□□無縫的計劃在洛天虎的嘴裏只用三個字便能概括——“做生意”。

雖然那名槍手最後沒有辦事,但錢還是要照付的,這是道上的規矩。

羅小冰只了解到洛天虎趁機吞并了白靜的公司,卻對□□的事情一無所知,如果她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她恐怕也會失去了向自己的好姐妹說出真相的勇氣。

大紅色的跑車開的飛快,羅小冰迫切的想要見到白靜,至于如何開口,她還沒有想好,她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好姐妹的身邊。

白靜怔怔的走出辦公大樓,她回想起曾在這裏奮鬥過的無數個日夜,而此刻這座屹立在風雪中的冰冷建築卻與她再無瓜葛。

白靜望着債務書上那一長串的天文數字,不知該何去何從。

紅色的車子急停在路邊,尖銳的剎車聲在空氣中回蕩。

漫天大雪缤紛落下,白靜看到站在車門邊的羅小冰,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羅小冰望着伫立在大雪中的白靜,似有千言萬語要講,卻始終開不了口。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對于花園街上的居民們來說,他們只能默默的忍受着這個刺骨的寒冬,而對于那些渴望溫暖的人們來說,她們也只能擡頭仰望着天空中那些随風飄舞的雪花,然後靜靜呼吸,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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