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果（五）

她的魂魄本來就不是完整的，北川上神索性将她放在自己的心口處，用自己溫暖的靈力供養着，以讓她的魂魄能夠完整，這算是違逆了天意，但是他卻不管這些規矩束縛了，他把那幅畫拼接好，挂在了寝宮裏面，閑來無事就對着心口給她說話。

她是沒有意識的，他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但即使是這樣的狀态，他也覺得很滿足，她在他的心口處睡着，這讓他覺得很踏實。

過了一段時間，妖界出了一個沉獄巫妖，好在妖王是青丘九尾狐，也免去了一大災難，青丘九尾不多久就晉升仙道，機緣巧合之下他和青丘九尾成了好友，兩人時常飲酒作樂，或鬥法或下棋。

因為她的幾世輪回，他漸漸地抛卻了規矩條令，而青丘九尾本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兒，兩人變成了天界裏最無拘無束的神和仙。

一日兩人閑來無事，便相約去人間走一遭，他對着心口說要帶她去看美景，青丘九尾知道他心口處存放着一個殘魂缺魄，還曾戲說道若這魂魄無法轉世為人，不妨讓他動點手腳轉生為青丘小狐貍。

北川上神搖頭拒絕，他說想讓她重入人道，再暗自裏幫助她修成神道，和自己一樣，得以壽長不殒，青丘九尾笑哈哈地說若真有那個時候，他還真要和這小東西探讨一番，問她是如何将這個無欲無求的上神拿下的。

去了人間之後，青丘九尾在一個茶館裏聽老先生說書，老先生講的正是一個朝代的起承轉合，青丘九尾當下陷入深思，在他看來，這世間萬物都有興衰更替，即使現在的青丘狐族如日中天，但難免沒有式微的時候，他雖是妖王，但也是青丘狐王，這一番思量之下，他覺得如果可能的話，就在幾千年之後再創造一個青丘九尾，以庇佑自己的族人。

但既然是幾千年之後，青丘九尾并未着手此事，而是和北川上神在游船上聽曲兒吟詩，倒也落得一個風雅之稱。

天下太平的日子裏，神人和仙人并沒有什麽大事情可忙，而北川上神和青丘九尾更是清閑，青丘九尾覺得無趣，就和北川上神打賭，兩人賭她什麽時候可以蘇醒過來，輸的人要去天帝那裏偷一壺酒回來。

北川上神說兩百年，青丘九尾打賭說三百年，她一直在北川上神的心口處窩着，北川上神當然知道她何時會蘇醒過來，青丘九尾也知道，但他就是想找一些刺激的事情去做，所以等到兩百年後，她蘇醒過來時，青丘九尾二話不說就去了天帝的寝宮，并成功地盜了一壺酒回來。

也是她福緣深厚，竟讓北川上神和青丘九尾一同照顧，她還只是一個虛化的身影，因為上上一世是只小狐貍，所以她就以狐貍身維持虛影，青丘九尾經常開玩笑說道要把她扔進輪回井裏，讓她投生成青丘小狐貍，最後當狐王。

她當然是不願意的，每一次青丘九尾這樣逗她的時候，她總會怯弱地藏在北川上神的身後，小小的腦袋輕輕地蹭着北川上神的背，讓他不要把她扔進輪回井裏。

她只是蘇醒了過來，并沒有任何記憶，她只是覺得北川上神很親切，她就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後來更是和他同吃同睡，不願意離開他半步。

青丘九尾不正經，就經常拿一些人間的戲本來看，他看到有意思的地方，還會硬拉着她看，她哪裏看得懂，就掙紮着要離開，青丘九尾不撒手，她一急就咬他。

青丘九尾就算是被咬了也不敢動她一根狐貍毛，因為她身後還有一個超級護短的北川上神。

一次青丘九尾也不知道看了什麽，非要琢磨着給他的後代狐王留一個既妖嬈又能幹的王後來，最後他琢磨出一個點子，就是把自己的一條尾巴斬下來用靈力供養着，等到尾巴具備意識之後，把它投入輪回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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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自己的尾巴，那肯定會和狐王産生聯系，不管是哪一代，但總會有的，青丘九尾多豪爽，當即砍下自己的一條尾巴，放在了靈力池中養着，就看什麽時候能夠真的養出一個小魔女來。

而這一段時間裏，她的魂魄終于是齊全了，北川上神為了讓她有資格進入輪回井再生為人，他竟然冒着天規盜取了大地之母的輪回燈，把她放進輪回燈裏沉睡十年，十年之後，她将是福澤深厚的人類靈魂。

大地之母的輪回燈是養育大地萬物的，北川上神将之盜走，用自己的靈力拟了一個虛幻的輪回燈，并把自己的一部分靈力放進去，以免大地遭遇災難。

正當十年即将功成之時，大地之母終于發現并追查出這一件事情來，并且告知了天帝，然後北川上神違反天意和自然，私自供養殘魂的事情也被查出來，天帝震怒，斷然下旨，要剔除他的神之骨肉筋脈，并将其投入輪回井中。

大地之母心善，又因為北川上神用靈力彌補輪回燈的作用，只說輪回燈追回來就可以了，其他的她不願追究，青丘九尾也對天帝求情，但是天帝力排衆議，硬是沒有收回旨意。

而明事理的人都知道，北川上神生而為神，是最有資格繼承天帝之位的神，只有将他打入凡間，天帝才會放心。

北川上神安靜地接受了這一懲罰，但他的條件是抱着她一同入輪回井，天帝思考之下同意了，他抱着她說以後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問她願不願意，她很開心地說願意，然後他溫柔地抱着她，入了輪回井。

此後，世間再無北川上神，只在太陽升起之處的湯谷之地，多了一塊合抱之石，渾渾噩不知其千百載也。

她的第六世是一塊石頭，算是她這幾世裏最低等的一個，但是因為他的陪伴，卻成了歲月最善待她的地方。

而她第一世辜負的那個少年，就是她第五世做竹子的時候遇見的那棵高傲冷漠的竹子，在那場火災裏，她還了曾經欠他的情，同時還約定了下一世，只相親不相愛的約定。

所以等到後來，或者是後來的後來，當時間輪回重合之下，一切前緣後果完滿相遇之下，小白和小七才能夠那般的相親。

雖然小白和小七不是下一世裏遇見了，但是輾轉之後終于相遇，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兩個人來了一個不算是擁抱的擁抱。

而青丘九尾，沒了北川上神的存在，他越發覺得日子無趣，就索性一心一意地培養他的那條尾巴，千年過去了，這條尾巴終于是有了自己的意識，青丘九尾當即想找人一訴辛勤養育之苦，轉身卻發現，那裏空無一人，他突然很是懷念那只什麽都不懂，只會粘着北川上神的小狐貍，很懷念和北川上神一起喝酒時候的種種樂趣。

他嘆一口氣，覺得當初要是不選擇成仙就好了，青丘九尾想要去看看湯谷之處的二人怎麽樣了，就騰雲去了湯谷，在那裏，他看見了水神，水神靜默地坐在那塊合抱之石前面，手裏挂着一個酒壺，一個人悶頭喝着。

青丘九尾覺得，如果有了水神，以後漫長難挨的神仙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他上前搶過水神的酒壺，仰頭飲了一大口，笑道好酒，将剩下的酒灑在了合抱之石之上，說道：“北川，小狐貍，你們也嘗嘗。”

水神惱他搶了自己的酒壺，兩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潮漲潮落，一塊合抱之石靜靜地立着，石頭前面兩個身份尊貴的神和仙正打得不可開交。

打夠了之後，水神和青丘九尾同石頭告別離去了，青丘九尾回到自己的府邸之中，看見那條尾巴正在靈力池裏優哉游哉地躺着呢，他便拿了幾本風流詩詞，慢慢地念給她聽，美其名曰教化。

此尾巴後來取名為伏樓，也就是魔女伏樓的前身，所以伏樓的癫狂性子和青丘九尾的教化是密不可分的，不過她也總算不負青丘九尾所托，那叫一個颠倒衆生，還差點沒把而今的狐王給折騰死。

等到滄海桑田，等到白駒蝴蝶瞬間永恒之後，合抱之石終于在一次日出之中功德圓滿，化成輪回井裏的兩個生靈。

他命格通神，福緣厚不可測，再一轉世，依舊是無人能敵，而可惜的是，她尚不夠資格入人道，青丘九尾想到自己之前的戲言，覺得天意如此，就将其投到了青丘狐之下，并賜她九尾之資，這也算是對得起北川上神了。

後來青丘九尾也把他的那條尾巴投進了輪回井裏去，三個生命為了在同一個世界裏出現，給所有的事情畫一個圓滿的句號，就在輪回井裏長眠了幾千年，終于是先後轉生入世。而這個時候，白貓已經沉眠于青山之下。

水神去找青丘九尾喝酒，兩人閑談之間說道，如果北川上神不能夠在這一世裏遇到小狐貍，那麽小狐貍終究會消散在天地之間，她的命途多舛，皆因當初一眼所見而起，但願兩人最終能夠白頭偕老，做到生同衾死同穴。

水神只因當初說不出是對是錯的決定而壞愧，他給北川上神和小狐貍下了一個神之詛咒，若不遇見，死也複生，縱時光倒流，也要逆轉命運！

這便是狐小七的重生之迷了。

世事對對錯錯，根本沒辦法說得清，她一眼萬年的愛戀，他步步入心的缱绻，終于是因果循環，得到了完美的結果，也正如今生的葉北川所言，小七生來就是要他寵要他愛的，她也值得他這麽做。

要相信，這世上所有的遇見，都是前世今生不經意間種下的美麗姻緣，都是一個開花結果的重逢，每一個努力追求過的人，都值得擁有最溫暖的懷抱，和最長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