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節

廬江,許昌,汝南三城分別是上清國,中秦國,南風國所屬勢力,三國多年之間互有交戰,因此着一帶長年處于戰亂之中。每每發生戰争之際,總有百姓舉村舉縣的搬遷至別處。

其實這種躲避大多時候是從一個火坑暫時跳進另一個火坑,不過,比不跳,要活的久一點,也更有希望一點。

殘韌一行四人,雖說是換了一身江湖人的裝束,但四人終究不是江湖人。

這在四人所走的道路上,便體現出來了。四人最後,淪落到搬遷的流民中,四人手握手,緊抓着彼此,盡量抵擋着人流的沖擊,以防被沖散了去。殘韌心下很奇怪,為何,一路上都沒見着江湖裝束的人呢?

千若緊緊抱着闌風晨,另一只手被闌風晨緊握着。人,實在太多了,四人就算施展輕功,也根本跳不出去,何況,錯過了一開始起躍的機會,現在已經晚了。能做的,只是跟随着人潮前進的方向不斷移動而已。

風流經歷過這種場面,此時被人流沖擊着的風流,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便是父王,把小小的自己緊護在懷裏,硬生承載着所有人流的沖擊……風流還記得,那時候身處人流中,周遭無數鄉野村民身上的體味,汗味,臭味,跟現在,差不多……

“對不起,是我決策的錯誤,把大家帶進這種處境!”風流心下愧疚,對一側的三人,道歉着。“風流哥哥,沒關系的。”闌風晨輕聲安慰着,臉上擠出幾絲很勉強的微笑。

風流和殘韌都受不了,何況兩位千金大小姐?闌風晨的笑容,不但沒能安慰風流,反而讓風流心下愧疚更甚。

“全部回去!莫大将軍有令,交戰期間,無特別許可令者,關口可出不可進,違者殺無赦!”遠遠的,風流等人見着接近汝南城的上清國邊境關卡,此刻關可城牆上,一名全身铠甲的将領運功對城外接近關口的流民們發出警告。

這種警告很少有效,尤其人多的時候。

前面的流民們,年輕的,年老的,抱着孩子的,紛紛各自哭訴着自己的悲慘苦難,有手指着身旁高堂父母的,有強調自己懷中抱着幼小孩童的……希望都一致,希望守關的将領,能看在這些的份上,破例放行。

風流看的心生感觸,“這些人,也确實太可憐了。”倒是一旁的闌風晨,不以為然的道:“卑鄙!出賣自己的感情,就為了達到通關的目的,這些卑微的人,有什麽值得可憐!”

風流心下對闌風晨的心硬如石感到不快,口中卻是平靜的反問道:“晨妹何出此言?”闌風晨語氣中帶着鄙夷的開口道:“你看這些人,說這些話本就是抱有目的性的,尤其那些指着自己父母,孩兒的,跟為了目的拿他們來賣有何本質區別?”

風流忍不住反駁道:“倘若晨妹這般想,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情之一字了,人跟人之間豈非連親情也便的肮髒?”

闌風晨看出風流的不快,平緩了自身情緒,語氣淡淡的道:“風流哥哥,小時候母親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真正的愛,是不說愛;真正的感情,不會包含任何目的。感情發自內心的那刻,本就比目的産生的更快,不能把握自己欲望的任何感情,都是庸俗和卑微的存在。”

闌風晨見風流倒也确實虛心聆聽着,補充了句道:“風流哥哥,聽父王說,你小時候也曾經吃過苦,你又似對這情形頗有感觸,那麽,你父當年,可曾因為帶着你的緣故,用自己的可憐博取同情?我相信一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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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沒來得及答話,一旁沉默着的殘韌,回頭朝後方望将過去,風流,卻是望向前方。

看來鎮守此地關口的将領,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甚至,可說是冷血。此時關口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箭雨,毫不留情的朝着最前方人流傾瀉灑落。原本哭喊哀求的人們,此時或是驚恐,或是怒罵,或是哀號慘叫……

最後的希望終究宣告破滅,前方的人群,朝後退卻了,退的很快,快的讓後面的人跟不上速度;退的很瘋,如潮水般,發足反方向沖擠。不幸的人,喪生在箭雨下,更不幸的人,被人流沖倒在地,被人踐踏而死。

箭雨沒有因為人流的退卻而停止,第二輪,第三輪,緊随射至。關口城牆的将領,此時卻将目光投向人流盡頭幾乎難以看清的最後方。殘韌也在看,人流最後方,仍舊是密密麻麻的人流。

不過,在朝着關口方向沖擊前進,伴随着的,是驚恐的喊叫聲。

後方有變,後方确實生變。殘韌一行四人恐怕從沒想過,人跟人彼此的距離竟然可以壓縮到這種程度。原本人流構築的長度,在兩頭反向的沖擊下,竟然短足足短了近一倍許。

變的更加擁擠,而且,原本就已經非常擁擠。

殘韌一行四人,不知道是否還能再進一步壓縮下去。闌風晨,抱着千若,擠身在風流和殘韌之間。殘韌和風流的雙足,早已深陷地面,全身被衣裳被汗水浸透,其中很大一部分汗水,不是兩人自己的。

後方一批批步列整齊的南風國步兵出現,左手執着大盾,右手執着寒光閃閃鋼刀的南風國步兵,口中不斷吆喝着,手中的大刀不斷的揮砍着。整齊,利索,如同是砍在特殊練習所用的草紮人般。

後方一排排的流民,喊叫不及發出一聲,便紛紛中刀倒地氣絕,有的鮮血噴濺出來,有的傷口過大,卻是大量流動出來。南風國士兵的喊殺聲,越見接近,地面鮮血鋪染的路範圍越來越大。

似乎寒光閃閃的大刀比起長箭更具備威震力,又或許是,後方看起來毫無逃跑的希望。人流的方向發生了變化,朝着關口,流動起來,關口城牆上的士兵們手執長弓,面對頂着箭雨蜂擁而至的人流毫不猶豫的拉弓便射。

“回去!回去!”城牆上的士兵們警告着,用實際行動逼迫着。“大人,請救救我們,南風國的軍隊打來了,大人不放我們過去,我們會被南風國軍隊殺光的……”

諸如此類的話,不間斷的響起。盡管苦求着的人,很多在下一刻就死在了城牆上的箭雨下,盡管城牆上的上清國士兵也在對人流展開着無情屠殺。

殘韌一行四人,無比厭惡周遭人流混合着空氣散發出的那股怪異味道,太臭了。四人不習慣,目前也絕不可能習慣得了。

城牆上的将領,運功大喝着道:“南風國軍隊殘忍無度,竟然屠殺手無寸鐵的無辜人民,城下的人們啊,你們難道要坐以待斃嗎?舉起你們的拳頭,回頭沖過去,跟那些屠夫拼了!為你們的親人朋友們報仇啊……”

人流中,有人沸騰了,怒吼了,轉身了。

“上清國卑鄙無恥,這種時候不懷絲毫仁慈之心,不但不放你們通關躲避戰禍,反而出言慫恿你們往我軍方向送死,你們難道甘心成為別人的工具枉死嗎?你們只要還是個,就該拼死沖擊關口城門,為自己找一條活路,為親人朋友打開一條活路……”

人流後方南風國的将領,運功高喝着,城牆關口上清國的将領,立即出言反擊,不片刻,兩方将領已遠遠展開了‘罵’戰。只是人流,卻是徹底亂了,有試圖往後沖拼命的,有試圖沖開城門的,還有無動于衷的……

手無寸鐵又無高深武功的,下場只有死在訓練有素的士兵刀下;一群血肉之軀的普通人,又怎可能将那高大結實連用攻城巨木都南以撞開的城門沖開?但更多人,似乎不是死在刀和箭雨下,而是死在了人流的沖撞踐踏下。

風流邊抵擋着人潮的沖擊,邊運功大喝着道:“大家團結起來,沖擊南風國軍隊,上清國守軍定會出兵襲敵,到時候我們或許有機會退入關口。情況再糟糕,到了南風國軍隊被擊退,上清國也會因此放我等通關……”

殘韌心下啞然,風流的動機是美好的,只是效果卻幾乎是沒有的。殘韌腦海中,卻又想着雙方将領挑唆的話來,倘若那話是一個真正有情操的人吶喊出口,那味道和意義,卻就全不相同了。同樣的言語,也會有完全相反的意義,殘韌突然感覺,很可笑……

風流搖頭嘆息着道:“烏合之衆終究不成大器,我本有心助他們,怎奈他們卻不自救!”

“如果你一句話就能讓這些人像軍隊一樣被組織指揮起來,那還要軍人幹嘛?”殘韌啞然失笑,風流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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