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3.29一更
漆黑的小轎車頂着夜色緩緩駛入了帥府,衛兵咚咚跑過去開門,女子踩着高跟鞋下車,她一身洋裝,青草色風衣的一角随着風輕擺,進了小樓,管家迎了上來,“陳太太。”
這位正是陳士桓的太太,她含笑,“福伯還是這般老當益壯。”輕笑:“大姐呢?”
福伯言道,“回來之後就在樓上喝酒,如今有些醉了。”
陳太太也不耽擱,立時上樓,敲門道:“大姐,我來了。”
門裏傳來嬉笑的聲音,她推門而入,陸寧一身真絲大紅睡裙,靠在吧臺邊飲酒,姿态慵懶。
“大晚上的,你怎麽過來了?”陸寧打量陳太太,挑眉笑。
陳太太道:“沒事兒就不能過來看看你?”
陸寧搖晃酒杯,就這樣趴在了吧臺上,“我看你看我是假,別有用心才是真吧?怎麽?陸浔不放心他的小姑娘?我又不是會吃人的老妖怪。”她擡起手,精致的手上染了大紅的指甲,她就這樣端詳,“除了比我年輕,還哪點比我強啊。”
陳太太笑了起來。将外套脫下挂好,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姐自然樣樣都不差,您有您的風情,她有她的朝氣。又有什麽可比的,再說大姐要比也不是與她比啊!倒是沒有聽過,要和自家弟媳婦比的。”
陸寧擡眼看她,輕哼:“就她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如何能做我們陸家的媳婦?她處理得了這一大家子的事兒嗎?她能夠讓陸浔後顧無憂嗎?”
陳太太想想沈悠之單純倔強的小樣兒,倒是覺得确實好像不能勝任,不過現在言道這些又有些早,她勸道:“那您又何必将她放在眼裏呢?不能入了您的眼,也不能入了陸家,何必這般在意。往常可不見大姐這般在意陸浔身邊的人。”
陸寧銳利的看她,将酒一飲而盡,冷冷言道:“那秦言又何時這般在意陸浔身邊的莺莺燕燕呢?”
陳太太一怔,随即言道:“謹言性格溫和體貼,想來是齊修托付他……”
“呵呵,托付。”陸寧點着桌面道:“少敏,你認識謹言幾年,我認識他幾年。我從小可是看着他們長大的。他是個什麽東西我不清楚?看着溫和好說話,對誰都好。可是他對誰都不好,這麽些年,我等着他,我等到了什麽?”陸寧落下一滴淚,“他一大早巴巴的非要去吃什麽焖子。他什麽時候愛吃那玩意了,聽見沈悠之的聲音,你沒看他眉眼都是笑意。我就見不得這個。我當年殺了趙雲凱為了什麽,不是為了他?他只會叫我大姐,永遠都是那麽一句大姐。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究竟給他們下了什麽降頭,讓他們一個個都上趕子湊上去,人家說什麽,人家小姑娘嫌棄他們年紀大呢!你當是只說陸浔?他秦言還不是一樣。”
陳太太看她這般,知道她是喝多了,拉起她的手勸慰道:“大姐說的這是什麽話,這些都是你感覺的,那謹言還能跟齊修搶不成?好,就算退一萬步講,他們都願意,人家小姑娘願意嗎?您可不能這樣折騰自己。再與大姐說句交心的話,我這次來,就是受了沈涵之之托,過來照看一下的。沈家……不願意。”
陸寧擡頭,“不樂意?我們家有什麽好不樂意的?只有我們看不上他們家,哪有他們看不上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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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大姐說的都對,只是人家還真不願意啊。說句不見外的,人家也不想承擔這麽大壓力。北師的少帥夫人,聽着響亮,可您說的對啊,要承擔多少呢!人家沈家可不願意讓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這兒給陸家頂着。”陳太太又一想,道:“我知道大姐昨天傍晚見了沈悠之,不過你們還真不熟悉。等熟悉了你就知道,頂好的一個小姑娘。不如這樣,由我做東,請你們好好的吃一頓,大姐看怎麽樣?”
陳太太心裏了然陸寧是個什麽性格,如果不将此事疏通好,那麽必然要在她心裏留下隔閡的,陸寧可不是那種好性子,自小就是明珠兒一樣的人物,未婚夫都敢殺,更何況一個沈悠之。她既然應承了涵之要來幫忙,那自然就要做得盡善盡美。
“小姑娘其實挺好的,真的,就這麽定了,明天中午,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出去吃飯。”
陸寧似笑非笑的:“我還不至于對她怎麽樣,你犯不着如此,小姑娘自己都門清兒呢。”
陳太太笑眯眯,“她年紀小,我可不小,大姐不能推辭我,不然我可要哭給你看。”
陸寧總算是露出一個笑面兒。将陸寧哄好,陳太太來到客房,籲了一口氣。
悠之她們今天又是去了幾處景點,有點累,悠之揉着小腿,就聽走廊裏有人喊,“沈悠之,電話。”
昨晚陸寧找過她之後悠之就覺得不好,她很快的聯絡了涵之,搬出了陳太太這個救兵,她确實覺得陸寧不會對她做什麽,但是也不好說的。總要防範于未然。陳太太就是這個後棋。
雖然不知道陸寧為什麽這麽敵視她,想到前世陸寧對她的視而不見,她又覺得,好像也挺正常的。
打完電話,她回房嘆息。
謝安妮問道:“你怎麽又嘆息了?”
悠之惆悵道:“明天要去見女大王,你說我惆悵不?”
謝安妮笑了起來,悠之第二日和老師請了假,她并沒有阻攔,悠之想了想,穿了一身水粉色的洋裝出門。
這次是陳太太親自來接她,悠之有些不好意思,上車乖巧的叫了人,之後呢喃道:“給您添麻煩了。”
陳太太搖頭笑,并未放在心裏的模樣兒,晉江飯店就在眼前,悠之笑道:“我昨晚也是來這裏。”
陳太太失笑,“倒是我的失誤。該是讓你嘗一嘗別人家的菜色的。”
悠之連忙擺手,偷偷靠在陳太太耳邊言道:“其實我食髓不知味哩,吓的。”
如此惹得陳太太又是笑了起來,陳太太似乎脾氣很好又八面玲珑,悠之倒是蠻喜歡她。待陳太太牽着悠之再次出現,陸寧倒不像上次那般咄咄逼人,只上下打量一眼,言道:“倒是不如昨日那身。”
悠之點頭,誠實道:“雖然他們都說這身好看,但是價錢不騙人的,那身貴。”
真是小女孩兒的姿态。
陳太太兩人落座,她吩咐侍者,“上菜。”倒是已經都定好了。
陳太太體貼的拉着悠之的手言道:“我知曉你們見過,不過你且被她騙了哩,她呀,就是看着嚴厲,其實最是心軟了。”
陸寧心不心軟,悠之可是清楚的,她淺淺的笑。
陸寧不接陳太太這個話,倒是将座位旁邊的一張報紙放在了桌上,“今天奉城日報的頭條,知道是什麽內容麽?”呵呵一笑:“英雄難過美人關。”
悠之接過報紙,報紙上朦朦胧胧的車站,高大的男子将嬌小的女孩子擁在懷中,說不出的意動。
不過倒是看不出究竟是什麽人,只能看到軍裝男子與學生裙少女。陸浔的臉尚且不清晰,更何況是悠之,這照片拍的,她爸媽都認不出來。
悠之擡頭,認真道:“如果我是陸小姐,就好好查一查這個拍照的人。”
陸寧冷笑嘲諷,“不會因為一點桃、色、新、聞就要對人家好看吧?我看沈六小姐更像是大帥的女兒,做事情還真是霸道。”
悠之眉頭皺的緊緊的,認真言道:“這與什麽新聞沒有關系,也不是追究為何要拍這些照片,而是為什麽一個記者會帶着相機去車站,這不是很奇怪嗎?北師開拔不允許記者到場的吧?而當時的車站,除了北平來的我們這列火車,只有準備出發的列車。他怎麽會在那裏,難道不值得深究嗎?”悠之手指滑着那張照片,“這張照片刊登出來,其實也是給您提了個醒呢。少帥他們可是拿命在戰場上拼,很多事兒,可不能讓有些小人鑽了空子。”
悠之說這個話的時候小臉兒是帶着幾分嚴肅的,陸寧原本譏諷的笑意慢慢的收了起來,她看向了那張照片,沉默下來。
悠之見陸寧放在心上,心裏也松了一口氣,她并沒有看到這個報紙的內容,但是一看到這個照片就隐隐覺得不對,那時是部隊開拔,怎麽會有記者,這太不合常理。不過那麽一個轉念,她就想到曾經過往,奉城日報有個攝影記者是間諜,細細一看名字,果是此人。按正常這個人是在一年後被抓,如果這次能夠提前,那自然是極好。
“倒是想不到,你心思還挺多。”陸寧的語氣緩和了幾分。
悠之甜甜的笑,“因為大家看到的都是這個新聞,沒有去想背後隐藏的含義啊。作為當事人,我看到這個照片沒什麽好奇心,自然就想,為什麽這個照片會被拍下來,一想就一身冷汗的。”
“你說得對。”陸寧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轉身離開,雖說如此,悠之知曉,陸寧必然是找人處理此事了,她放下心來。
陳太太笑了起來:“你倒是敏銳。”
悠之道:“我最聰明了。”
“你呀,自吹自擂。”
兩人聊了一會兒,就看陸寧回來,她表情裏看不出什麽,道:“涼了吧?”
陳太太笑:“沒呢,來來,我們共同舉杯。甭管他們男人怎麽回事兒,悠悠可是我的小妹妹,大姐可不能欺負人哦。”
陸寧瞄一眼沈悠之,哼笑一聲,沒說什麽,倒是将酒喝了。
悠之也一飲而盡,陳太太道:“呦,你也不怕醉了。”
悠之緋紅着臉蛋兒,“不怕!我不會醉。”她真是有酒量,只是上臉這點讓人不信。
陳太太戳戳她的臉,笑了起來,連陸寧都沒有對她扔臉子。
陸寧挑着眉頭,“不會醉?倒是看不出來。”
悠之嘟嘴,嬌俏道:“ 我真的不會醉,那我們比一比好不好?如果我酒量勝了你,你就別找我麻煩。”
陸寧笑的冷冰冰的,“我找你麻煩?我要是真的找你麻煩,你能好好的坐在這兒?明年的墳頭都開始長草了好吧?”
悠之雙手疊在下巴下,輕語道:“我當然知道陸小姐沒動手,我又不傻,沒看我都搬救兵了嗎?”咯咯笑着拉住陳太太,“可是誰知道你會不會反悔,所以我要和你比試,比試過了,你就把我放生得了。”
陸寧:“哦,那你說說,我要是贏了你呢?”
悠之豪氣萬千,拍胸,“任憑你處置。”
陸寧微微眯眼,“我看你現在就像是喝多了。”
悠之:“沒的,看誰先趴下。”
陸寧冷笑,“哎呦,我還不信邪了,倒是還有人敢和我叫嚣拼酒。也不看看我從多大就開始喝酒。行,就聽你的,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厲害。比就比,我怕你一個毛丫頭?”
陳太太有些憂心的看着悠之,悠之給了她一個眼神——“我特能喝”。
這眼神不光陳太太看見了,陸寧也看見了啊,譏諷的笑,不自量力的死丫頭。
陳太太眼看着兩人作死是攔不住的,道:“那這般,你們都醉了,我負責送你們,我就不喝了。”
悠之還叨叨呢:“沒事兒啊,我不會醉。”
陸寧:“呵呵。”
悠之:“來來,我斟滿。”一杯紅酒,就這麽一飲而盡,陸寧見了,不甘示弱,也是直接幹了。
陳太太看着精致的紅酒,突然生出了一股子異樣感。
其實說起來,沈悠之還真是适合陸家的,這天下間能将上好的紅酒當白酒豪飲的,還就他們家人能幹出來。
還沒等陳太太腦補完,一瓶紅酒已經見了底兒,倆人果然咋地沒咋地。
悠之爽快提議,“要不我們來白的得了,這喝紅酒,得浪費多少好酒啊。怪可惜的。”
嘿,小丫頭騙子,我還就聽不得這樣的話,陸寧直接:“一人一瓶白酒,直接喝,別說那些沒用的。”
陳太太勸道:“多少吃點東西啊,你們也不能就這樣喝啊,多傷胃。”
悠之此時十分清醒,搖頭笑,“沒關系的啊!”
原來多少個夜裏,她瘋狂的喝酒,就為了排解苦悶,可是卻怎麽也沒給自己作死。若陸大姐真是輸了,那麽不是輸給她沈悠之,是輸給陸浔的花心。
其實只喝了幾杯,陳太太和陸寧就發現了,沈悠之是真的能喝,濃烈的白酒簡直被她當成水一樣的灌。陸寧也是個不服輸的,跟着沈悠之喝。
陳太太不放心,“哎,你們悠着點,差不多就行了,還真要不醒人事嗎?”
她倒是勸了,品酒紅眼的兩人壓根沒聽見,等陳太太給兩人終于拽出晉江飯店,此時陸寧已經高了:“走,我們去砸玻璃去。”
悠之:“……”
陸寧真喝醉了,酒品也不咋地:“我要給這一條街的玻璃都砸了,憑什麽你們都生活的好好的,我整天心裏像是吃了黃連。憑什麽,我要砸玻璃!”
悠之與陳太太拉住陸寧,陸寧勁兒大的驚人,“所有人他媽都對不起我,我……”
“你淨胡說,誰對不起你啊。你是北師的大小姐啊,我們都怕死你了,生怕惹怒你被你咔嚓了,你還覺得自己委屈,真是的……沒處兒說理了。”悠之前世是能喝,但是她重生回來到底才十五歲,她覺得能喝,不代表她身體真的沒事兒,說到底,她還是有些醉意的,如若不然,也不會這般說話兒。
陳太太也算是看出來了,一個全醉,一個半醉,她一個正常人只能安撫着:“你們都聽話,來,悠悠幫我扶大姐上車。好好回家睡一覺。”
悠悠:“她發酒瘋。”嘟着小嘴兒告狀。
陳太太:“哎呦,好好好,她發酒瘋,你別發,你快幫我。”
悠悠:“那你說沈悠之完勝陸寧。”
陳太太翻白眼,“完勝完勝。”
悠悠喜滋滋的去開車門,“我會開車。”
陳太太險些爆粗口,她叫道:“你會什麽你會,給我上後面坐着。”她本想着自己開車還可以送沈悠之,倒是不想給司機先遣走會有這樣的問題,真是氣極了。
“過來扶她上後面。”
悠之扁了扁嘴,給陸寧拖上了車,她嘟囔:“脾氣真差。”
“砸玻璃去,回什麽家,我他媽不回家,家裏有什麽啊。除了我爹那些小老婆,啥啥也沒有,回個毛。”陸寧叫嚣。
悠之:“我們去護城河游泳去吧?”
這提議陸寧真是一百個願意,拍着手叫嚷,“好!這主意最好。我們去游護城河。滾滾長江東逝水……”倒是唱了起來。
悠之配合:“啦啦啦啦啦……”
陳太太陰森森:“你們給我乖乖坐好。”
陸寧突然就瑟縮了一下,靠在了悠之的身上,“她是巫婆。”
悠之:“乖乖,別怕,打倒巫婆……”
陳太太:你麻痹!
……
火車停靠在車站休整,陳士桓憋着笑來到陸浔身邊,陸浔睨他:“給你老婆打個電話就高興成這樣,你也就這麽點出息了。”
陳士桓認真狀:“兩件事兒。”
“恩?”
陳士桓的胳膊搭在了陸浔的身上:“第一件,你們倆上報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大大的照片。怎麽樣,标題不錯吧?”
陸浔蹙眉,冷了下來:“什麽人拍的?”
陳士桓望天感慨:“還別說,有時候人和人還真是有說不出的心有靈犀。沈悠之也說拍的人有問題,真是……哎呦喂,緣分啊。”
陸浔一愣,沒有想到沈悠之也想到了這一點,嘴角輕輕勾了起來,“那第二點呢?”
倒是個聰慧又敏銳的丫頭。
說起這個,陳士桓笑的更加厲害,“第二點就是……沈悠之與大姐品酒,幹翻了大姐,倆人耍酒瘋呢!”
陸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