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這天陳嘉實在公司裏忙得焦頭爛額，他雖然是大老板，但作為項目的領頭人，又因學過建築設計，度假村項目的每個環節他都要親力親為。大老板如此賣力，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好渾水摸魚，大家一起熱火朝天地忙碌着。等到秘書過來提醒他時間時，陳嘉實這才驚覺，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幼兒園早就放學了！

陳嘉實頓時急了，吩咐秘書替他處理收尾工作，自己立刻開車直奔幼兒園，一路上心中愧疚無比。

陳冉的幼兒園是下午五點放學，陳嘉實的公司則是六點下班，之前保姆還在的時候，由她負責接送孩子，保姆辭職後就是陳嘉實下班後來接。中間這一個小時的空檔中，陳冉就在幼兒園門口的等候室裏玩，可今天自己忘了時間，陳冉就孤零零地在那裏等了兩個多鐘頭！

一想到孩子孤單的身影和落寞的眼神，陳嘉實就是一陣心疼，猛踩油門把車開得飛快，終于趕在八點之前來到了幼兒園門口。

全體師生早已離開，院子裏黑黢黢的，只剩下保安室以及隔壁的等候室裏還亮着燈，星點燈火，在一片漆黑的夜色裏顯得格外單薄。

陳嘉實跟保安打過招呼，便進去接兒子，可他剛一進門，再次愣住了。

等候室裏不止陳冉一個人，那天在動物園見到的北極熊青年竟然也在。今天對方穿了自己的衣服，淡藍色的半袖T恤，外加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不是什麽牌子很貴的衣服，卻被洗得幹幹淨淨的，穿在他身上分外得體。青年正坐在椅子上看手機，懷裏抱着已經睡着的陳冉。屋裏的燈是暖黃色的，照在他們身上，使得畫面格外樸素且溫馨。

陳嘉實放慢了腳步，聽到動靜，青年擡頭去看，正好與走進來的陳嘉實四目相對。

這次白曉清一眼便認出了陳嘉實，可懷裏抱着熟睡的孩子又不好起身，只能坐着對他點點頭，壓低聲音，淺淺地笑了一下。

“陳冉爸爸，您好。”

陳嘉實被眼前這一幕弄得有些無措，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于是便對青年點了點頭。

陳嘉實容貌冷峻，又天生不愛笑，喜怒不形于色，臉上的表情也甚少，對他不熟悉的人總是誤以為這個人不好打交道。白曉清也不例外，他看陳嘉實面無表情，生怕被對方懷疑，連忙主動解釋道。

“今天那個餅幹……那個銷售商來幼兒園裏做促銷活動，找人扮演玩偶來表演，我也沒想到竟然能再見到陳冉小朋友。他還記得我，我看都五點多了，還沒人來接他，工作結束後就多陪了他一下……您可以問保安或陳冉他們老師，他們都是知情的。”

陳嘉實點點頭，嗯了一聲。幼兒園的這種行為也算是常規操作了，會跟一些銷售商達成合作關系，在放學時間讓該品牌進來做做活動、發發零食什麽的，從而達到吸引小朋友們的的注意力，撒嬌讓他們父母掏錢的效果。

最關鍵的是，眼前這個青年眼神澄澈透明，不像是善于騙人的人。

雖然連續兩次因為孩子見面，的确很巧，但也許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奇妙的緣分。

陳嘉實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一邊示意白曉清将陳冉抱給自己。白曉清抱着熟睡的孩子正要起身，陳冉在此刻醒了過來。剛睡醒的孩子迷迷糊糊的，用白白嫩嫩的小手反複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來人是陳嘉實。

“爸爸……”

陳冉軟乎乎地叫了一聲，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從白曉清身上跳下來，向陳嘉實跑了過去。陳嘉實彎腰将他抱起來，陳冉立刻摟緊爸爸的脖子，有些委屈地問道。

“爸爸怎麽現在才來啊？”

“抱歉，爸爸公司有事，來晚了。下次不會這樣了。”

陳嘉實認真地道着歉。陳冉這才好受一些，撇了撇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白曉清，頓時恢複了可愛的笑臉，又對陳嘉實說道。

“熊熊特別特別好，他一直在陪着我玩。一開始穿着熊熊的衣服，然後他去換了衣服，又過來陪我玩了。”

白曉清不好意思地對着陳嘉實笑了笑，沒有說什麽。兩次受人恩惠，對方又與兒子格外投緣，陳嘉實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于是問道。

“還沒有請教，您貴姓？”

“免貴姓白，叫白曉清。拂曉的曉，清澈的清，很普通的名字。”

陳嘉實點點頭，心說還真是人如其名，白曉清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幹淨清澈的感覺。

“白先生接下來可還有其他安排？”

“原本有個家教兼職，不過學生臨時有事，取消掉了。”

“時間不早了，白先生應該還沒有用過晚餐吧，如果方便，能否讓我請您吃頓便飯，也好報答您兩次照顧冉冉的恩情。”

聽了這話，白曉清的臉果然又紅了起來，局促地連連擺手，道。

“不必麻煩了……舉手之勞而已，您太客氣了。”

這回不等陳嘉實發話，陳冉就在爸爸懷裏扭了起來，撒嬌道。

“去嘛！熊熊去嘛！我還想和熊熊玩。”

白曉清對小孩子的要求向來沒什麽抵抗力，看着陳冉央求的小眼神心頓時軟了下來，而一旁的陳嘉實也适時補充道。

“一頓便飯而已，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請您不要推辭了。”

話已至此，白曉清也不好再拒絕，只得跟着父子倆一起走出了幼兒園大門。幼兒園背後就是一片繁華商業區，有不少飯店還在營業，陳嘉實選了一家口碑不錯、檔次适中的融合菜餐廳，雖然請白曉清吃更貴的飯店也在情理之中，可他怕白曉清不自在，因此便選了這樣一家。進門的時候，陳嘉實注意到白曉清盯着門口的招聘廣告看了幾眼。

待三人坐定，點好菜之後，陳嘉實便問道。

“冒昧問下，白先生是還在念書麽？”

“不是的。”白曉清喝了口水，坐姿筆挺：“說來慚愧，我大學畢業已經兩年了，想考研。可因為一些……嗯，特殊原因，我需要先賺錢還債，順便攢一點讀研的費用。”

聞言，陳嘉實頗感意外。白曉清面相年輕，他以為對方還是一位在校大學生，出來兼職賺點零花錢，沒想到對方竟然已經畢業兩年了。

“打零工？有固定工作麽？”

“沒有。”

“據我所知，很多人一邊工作一邊考研……”

“我投過簡歷，可現在本科學歷已經不算什麽了，好的工作看不上我，差的工作……一個是太忙，沒有時間複習；再就是工資跟打零工差不多，還不如打零工，好歹時間自由一點。”

陳嘉實笑了笑：“你似乎對讀研很執着。可是讀研出來，不也是為了找工作麽？”

“學歷高一點，能找的工作自然也更好一點。還有，讀研是我的夢想，每個人的一生，總有那麽一兩件哪怕是任性，也想完成的事情。”

白曉清抿了口花茶，笑容淡淡的，眼神卻很堅毅。陳嘉實對這句話頗為贊同，他輕輕地點了下頭，轉移話題道。

“白先生畢業于哪所院校？”

“Z大，漢語言文學專業。”

不等陳嘉實說話，陳冉便搶答道：“熊熊跟爸爸是一個學校裏的小朋友！”

白曉清将驚喜的目光投向陳嘉實，陳嘉實點頭說道：“我是建築設計專業的，我的年紀應該比你大一些，今年二十五歲了。”

白曉清笑道：“那我得叫您一聲師兄，我比你小一些，今年二十三歲。”

“您是H市人麽？”

“不是的。”白曉清搖搖頭：“我是N市下面一個小鎮裏的。”

說話間，服務員開始上菜，陳嘉實不再說話，白曉清便也不開口，捧着茶杯低頭小口嘬飲着，動作看起來顯得有些拘謹，纖長的睫毛蓋住視線，整個人看起來溫和、柔軟又無辜。

陳嘉實又問道：“喝酒麽？”

“不、不了……”白曉清忙擺擺手，接着似乎又想到什麽，補充道：“我不太能喝，您要是喝的話，請自便。”

陳嘉實點點頭，他的胃不好，煙酒茶咖這些東西，他也是能不碰便盡量不碰的。他舉了舉筷子，示意開動，三人默默地吃着飯，沒有過多的交流。陳嘉實一邊吃着，一邊想到了剛才的交談，總覺得有些尴尬，自己一直在問東問西，像是在招聘面試一樣。他久居上位者之列，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主動發問，希望對方不要覺得不自在才好。

兩個大人有些沉默，陳冉倒是格外活潑，平時父子二人吃飯，陳冉一直都是乖乖的不怎麽說話，今天卻一反常态，不斷跟白曉清搭話，甚至還主動夾菜給對方吃。看着自己兒子顫巍巍地，拿小勺子努力地給白曉清舀一塊糖醋排骨，陳嘉實心中難免有些吃醋，這小東西，都沒給自己夾過菜吃。

陳冉把一塊大排骨放在白曉清的盤子裏，沖着他咧嘴，甜甜地笑道。

“熊熊，你吃這個呀，我最愛吃糖醋排骨了，糖醋排骨甜甜的，最好吃了。”

白曉清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孩子的頭，也給他回夾了一塊。陳嘉實敲敲桌子，板着臉道。

“不可以叫白先生為熊熊，沒有禮貌。”

陳嘉實起初還以為白曉清姓熊，可現在已經知道對方的名字跟熊半點關系都沒有，再這樣叫就不大妥當了。陳冉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小嘴左右撇了撇，看着碗裏的糖醋排骨頓時也覺得不香了。白曉清最見不得小孩子露出這種可憐巴巴的模樣，忙打圓場道。

“沒關系，小孩子嘛，怎麽叫都是可以的，而且他沒有惡意……”

陳嘉實不贊同地搖搖頭：“不能慣他這種毛病。”

白曉清聞言，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這是人家的兒子，還輪不到他來教育。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陳嘉實提出送白曉清回去，白曉清急忙道。

“不用麻煩了，我住的地方有點遠，坐公交回去就可以了。”

“住得遠才要坐車，請上來吧。”

陳嘉實已經打開了汽車後門，一副堅定的表情。白曉清無奈，只得乖乖坐了上去。陳嘉實父子坐在前排，白曉清通過後視鏡悄悄地打量着陳嘉實。

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