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容雙起初不曾注意到姬晟的一些轉變,到姬晟命人把折子搬回來要她一起看,她才發現事情不太對。

若是她的話,一定會嚴防死守,絕不讓曾經觊觎帝位的人再有機會沾染朝政。姬晟讓她幫着批折子,難道是想試探她是不是仍有野心?

容雙覺得自己挺無辜,她連公主府的人都不怎麽聯系,放個信鴿都能被人截下來,還能有什麽野心。

要是真藏着什麽後手,她早讓人去尚書府把遺诏弄出來了!

容雙堅決拒絕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一臉敬謝不敏地說:“你自己看吧。”

姬晟把容雙摟住懷中,嗅着她發間的淡香。他伸手扣住容雙的五指,輕輕摩挲着容雙指間的薄繭,這雙手,和尋常女孩子不一樣。

她也和尋常女孩子不一樣。

她不是一個喜歡守在後宅、相夫教子的人。

當初之事明顯真有內情,她并非真心想篡奪帝位,只是為了護住他和即将出現動蕩的天下。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

她不僅沒有錯,還有功。

哪怕她不願嫁給他,哪怕她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他也想留下她。

她沒有錯,她只是不喜歡他而已。

他也确實沒有太值得人喜歡的地方。

只是兩人厮纏多年,他能感覺出她偶爾會有的心軟。

她一直都是個心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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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晟把腦袋埋入容雙發間,緊扣着她五指軟聲說:“皇姐,我累了,你幫幫我。”

容雙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被姬晟這樣偎着撒嬌,頓時有些吃不消。她覺得姬晟怕不是遇上什麽難事了,不忍看他自己加班加點批折子,便說:“我幫你處置些不那麽要緊的事情。”

姬晟往容雙唇上親了一下,一臉欣然地說:“好。”

容雙本以為自己看起折子來會吃力,但拿起掃了幾本,腦中某些記憶漸漸複蘇了。她發現太醫說得确實有理,多做些以前常做的事有助于找回記憶,她看着眼前的折子,腦海裏就把這些上書的人一個個對上號了,這個好像是她狠批過的,那個好像也是她狠批過的,一個兩個都曾被她罵得狗血淋頭。

看起來,過去幾年她脾氣不太好,還,還很會得罪人啊。

而且專挑現在這些朝中棟梁來得罪,什麽挑刺方式都找得出來。

左右自己也不會再往前朝伸手,容雙對于讓朝臣跳腳這事産生了濃厚興趣。

她毫不猶豫地批複了幾句很有長公主特色的批複,還遞給姬晟讓他看:“是這樣嗎?”

姬晟本想像當初容雙教自己那樣好好教教她,結果容雙不假思索地揮筆疾書,壓根沒給他教回去的機會。等看見容雙寫下的批複,他眉頭跳了跳,一臉欲言又止地看着容雙。

她難道不怕出門被人套麻袋嗎?

容雙說:“有什麽不對嗎?”

姬晟說:“沒有。”他悄悄把幾個自己讨厭的大臣的折子挪到容雙那邊,讓她優先給那幾個人批複。

瞧見姬晟的小動作,容雙竟覺得這人挺可愛。

身為一國之君,還怕幾個大臣不成?

既然是姬晟要自己批的,容雙沒什麽猶豫,打開那幾份沒事找事對姬晟挑刺的折子給罵了回去。

有容雙陪着加班,姬晟今晚很快把政務處理完了,夜裏有更多時間和容雙膩在一起。他最近在床上格外賣力,表現越來越優秀,還特別黏膩,像只一天到晚要人誇獎和愛撫的貓貓狗狗。

容雙最吃這一套,明知道他在故意裝乖賣巧,還是時不時被他帶跑,沒羞沒臊地與他當那露水夫妻。

容雙沒把姬晟讓她批折子的事當回事,只覺得那是姬晟的試探,卻不知這事在朝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發現自己的折子是被長公主批複的,不少人直接炸了,朝會上就言辭激烈地讓姬晟別再讓長公主有機會插手朝政。

朝堂從來都是男人的天下,怎麽能讓一個女人橫加幹涉?

還有人直接罵起了姬晟,說他耳根子太軟,這麽容易被長公主迷惑。

姬晟坐在禦座之上聽着他們罵人,不知怎地想到當初容雙垂簾聽政時遭遇的一切。當初朝政由李丞相一系把持,李丞相被處置後朝臣雖離了心,但大部分朝臣不是想把她當傀儡,就是對她嗤之以鼻,總之,不會有太多人把她看在眼裏。

當初她是不是曾被更多人指着鼻子罵?

想到那情景,姬晟心有些疼,很難受。

姬晟耐心聽一幹朝臣罵完了,才說道:“長公主垂簾聽政數年,決斷政務不曾有疏誤之處,朕讓長公主批閱奏章有何不可?”他一臉平和,輕描淡寫地駁回所有反對意見,“朕信任長公主。”

謝侍郎眉心一跳,下意識看向身側長身玉立的柳侍郎。

柳侍郎神色平靜,仿佛姬晟剛才只是說了句“朕中午想喝粥”似的。

姬晟态度十分堅決,不少人沒機會發表意見,下朝後便都單獨去找姬晟勸谏。

謝侍郎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向得姬晟信任,此時自然也是處處為姬晟考慮。

姬晟已經從李老尚書處知曉謝侍郎有心調去容雙封邑,仍想私下争取當驸馬。面對這個心腹兼情敵,姬晟雖不太想說重話,卻還是把自己地打算說了出口:“朕會立她為後。”

謝侍郎原本有滿腔的話要說,聽到這一句時卻驀然啞了。

他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看向姬晟。

謝侍郎下意識說道:“陛下萬萬不可!”

姬晟神色平靜:“有何不可?”

擱在平時,謝侍郎能說出無數個“不可”來,可這一刻他心亂如麻,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姬晟對容雙有些想法,只是容雙乃是長公主,姬晟再有想法也不可能越過先皇立容雙為後。

事實上姬晟的做法也與他所料無差:姬晟已經讓李老尚書挑好長公主封邑,也準備給自己選妃立後了。

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姬晟見一向能言善辯的謝侍郎竟失了言語,便知他對容雙是有幾分真心的。

姬晟說道:“朕意已決。”

謝侍郎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只默默告退。

姬晟見了幾撥人,一一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們,遇上言辭激烈些的便搬出先皇遺诏打發走。

好幾個衙門的人都發現自家長官一整天都失魂落魄。

李老尚書又被好幾撥人找上,讓他老人家好好勸勸姬晟,讓他千萬別胡來。

李老尚書得知姬晟放出的話,搖着頭拒絕摻和。

姬晟年紀雖輕,卻已不是任人擺布的傀儡,他想娶誰可不是別人能幹涉的。更何況,這樁婚事可還算是父母之命啊!

後宮與前朝并不相通,姬晟并沒有讓他的話傳回容雙耳裏。

傍晚回到寝宮,姬晟還和容雙說起自己被罵狠了的事。

姬晟說:“也許你以前被罵得更狠。”

容雙想了想,沒想起來。

“反正我不會吃虧。”容雙挑眉說,“誰要敢指着我罵,我肯定能當場罵得他沒臉再上朝。”

姬晟緊摟着容雙不說話。

罵回去容易,朝中的明槍暗箭卻不那麽好擋。

當初的朝堂可沒有現在清明,結黨的結黨,作亂的作亂,他回看起居錄時都有些心驚肉跳,更何況是容雙這個親歷之人。

朝中之事已經夠令人煩心,回宮後還要對外隐瞞他的病情替他治病,容雙不喜歡他、不給他好臉色看也很正常。

要知道當初父皇去世時,容雙也才十七歲。

如果她并不喜歡朝中的勾心鬥角、争權奪利,他帶給她的就只有劫難和痛苦。

她不願意嫁給他,也很正常。

只是,他不想放她走,她本來就該屬于他。

“皇姐。”姬晟喊。

容雙最近已經習慣姬晟的黏人,驟然聽他這麽一喊,心裏還是莫名一跳。她感受着姬晟貼近到近乎沒有距離的氣息,猛地覺得他們不該這樣親密。

習慣一個人的親近很容易,想要擺脫這種習慣卻很難。

至少她現在還沒想過自己怎麽去接受未來的驸馬。

哪怕她覺得自己将來必然會嫁人生子,卻始終沒去想過要嫁給一個什麽樣的人、能不能接受和另外一個人親密無間。

不過,男子應該是不一樣的。

尤其是生來就該坐擁後宮三千的帝王。

容雙握住姬晟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粘人精怎麽平衡偌大的後宮,将來莫不是會被一幹妃嫔連着骨頭吃了。上回她算是看出姬晟對柳七娘無意,根本只當個妹妹看待,不由說道:“七娘那邊是不成了,下個月便要選秀,你得上心些,挑個管得住後宮的皇後。”

姬晟不是第一次聽她說這些話。

一開始他确實存着要氣一氣容雙的心思,才特意在她面前提起選秀,沒想到容雙沒生氣,他自己氣得半死。

她真心實意和他說這些話,自然是因為從未把他放在心上。

真正喜歡一個人,怎麽舍得将對方拱手讓人。

至少他做不到。

姬晟說:“朕知道的。”他把腦袋埋進容雙頸窩,“那皇姐想要什麽樣的驸馬?”

容雙沒想到姬晟會主動問這樣的問題。

這是願意給她挑驸馬了?

容雙坦然相告:“我還沒想過。”

姬晟心裏又酸又澀,想到那一群對他虎視眈眈的家夥,忍不住問:“你喜歡薛昌那樣的,還是喜歡謝霁那樣的?”

容雙搖頭:“都不喜歡。”

姬晟一喜。

容雙認真想了想,實誠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姬晟:“非要比較的話,那還是像柳侍郎那樣的吧。”

左右柳侍郎是他親表哥,她也沒真要嫁柳侍郎,只是拿來舉個例子,容雙覺得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才是。

容雙說得十分自然,姬晟臉聽完一下子黑了。

黑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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