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小兒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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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泥像模像樣按阿苑教的,給夏無名做心肺複蘇,掐得太子爺以為自己要死第二次才終于醒過來。
想到剛才的有角生物,夏無名以為是天太熱,出現幻覺了,于是他想揪傅景巒的臉,發現下不去手,只能揪阿泥的。
阿泥:“哎喲叔叔你為什麽揪我?”
夏無名:“疼麽?”
阿泥:“疼啊!”
夏無名恍然大悟:“原來會疼啊!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她她她她有角啊!你看到沒有?!”
有角的小妖怪跳下來說:“叔叔好,我叫綿綿。”
夏無名:“哎你好你好,哎不是不是……我要說什麽來着?”
阿泥:“她有角。”
夏無名:“哦對她有角,啊不是,她有角啊!!!啊!!你都不覺得奇怪嘛!!!!!!”
阿泥嘿嘿一笑:“不奇怪哦,阿泥還會變球呢!你看着!嘿咻!”
阿泥就地一滾,變成了個透明的球蹦來蹦去。
夏無名腿軟,差點又厥過去,被南楓拽了把椅子過來頂住了。
綿綿拉拉阿泥頭頂那撮毛:“阿泥,叔叔好像吓到了。”
“哦,對不起。”阿泥乖乖變回小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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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名攤在椅子上緩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接受現實,他看傅景巒在邊上不動如山很氣,因為襯得自己像個智障。
“大師,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南楓豎起耳朵。
他也想知道答案,但傅景巒只默默喝了口茶,沒有正面回答。
夏無名:“好麽,還是你們風水先生見多識廣,但你也太差意思了,知道了不告訴我。”
什麽萬物齊一,什麽衆生平等,都是放屁!都是一肚子陰謀詭計的壞東西!
傅景巒糾正他:“是堪輿師,而且我說了,是你沒聽。”
傅景巒指的是之前他在茶館說的那些故事。
堪輿師就是後世俗稱的風水先生,看風水蔔兇吉,很多優秀的堪輿師同時還兼具蔔卦看香擇日等等技能,精通天文地理歷法數學,比如魏晉時候的郭璞唐代的李淳風,不過時至今日,這行早就被很多假道士、老中醫敗壞了名聲,導致很多人一聽說“風水先生”就覺得是騙子。
夏無名哭喪着臉:“我哪兒知道那是真的,我以為都是你編的。”
傅景巒:“我只不過稍加潤色,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完全杜撰的。”
阿泥挂在傅景巒身上,點頭如搗蒜,因為今天的故事說到了他最喜歡的部分,小神仙帶着雪團子下凡,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其中有一個還教他讀書寫字,還給他做很多好吃的,譬如酸奶拌櫻桃,再譬如胡麻餅,又譬如桂花糕,每一樣傅景巒都說得活靈活現,好像那些都是他親手做的一樣,聽得阿泥口水順着嘴角嘩啦啦直流。
南楓冷着臉幫小孩擦掉了水漬,剛想說什麽,就聽綿綿的口袋裏響起“別看我只是一只羊……”
阿泥回過神來,用袖子抹了口水,掏出手機放在耳朵邊上十公分距離接聽。
“楊綿綿!!”電話裏是個婦女氣急敗壞的叫聲。
綿綿非常迅速果斷地按了挂斷,對阿泥說:“啊呀我媽媽叫我了,我該回去了,明天你來我家看電視呀。”
阿泥看着南楓。
南楓點頭說:“不過晚飯前要回來。”
夏無名撐着腦袋笑:“原來小朋友還有門禁?”
小朋友最忌諱別人說他小。
阿泥兇巴巴叉腰:“才不是!以前沒有的!最近因為晚上外面很危險啊,所以大人才讓我早點回家。”
“為什麽?”一直不說話的傅景巒突然看着外面問,“這個時間,是有點蕭條了。“
按以前,臨近端午的千燈鎮早就熱熱鬧鬧支棱起夜市小攤慶祝了,不像現在,晚上七八點連只鳥都沒有。
南楓說:“茶館周圍最近每晚都會出現小兒夜啼,還有幾戶人家的孩子憑空消失了。”
傅景巒回過頭:“憑空消失?”
“嗯,據說警察也不知道原因,家家戶戶到晚上都搞得很緊張,所以閉戶。”
傅景巒眉頭一皺,手指在桌上又“嗒嗒嗒”叩起來。
傅景巒和南楓約了第二天帶他去政務大廳和疾控中心,他告訴南楓要辦健康證需要先體檢,還要衛生知識培訓。
不光他要體檢,阿泥也要,但做這些事最最最大的前提就是——你得先有個人類身份。
傅景巒把兩張薄薄的小卡片和幾張證遞到他們手上的時候,南楓是沉默的。
“這什麽?”他來回倒騰這些文件,發現和上次那些通知一樣,沒一件看得懂,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睡太久世界變了呢,還是他記憶丢失把智商一起弄沒了,總之就是一個大寫的懵。
傅景巒好像料到了,耐心對他解釋:“這些是你的身份證明,還有房屋所有權證明,等會兒體檢完去行政大廳,你把材料都交給窗口穿藍衣服的就好。”
南楓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但又不想承認,只能梗着脖子憋出一句:“謝謝。”
體檢中心在市區,行政大廳邊上,離茶館大概半小時路程,兩人坐傅景巒的車過去。
南楓新娘子上花轎頭一回,連開車門系保險帶這類的事情通通都不知道,好在傅景巒體貼入微,幫他代勞的時候非常“不經意”地把話題帶開了,沒讓南楓太尴尬。
兩人在醫院隔壁停了車。傅景巒就站在門口和白大褂說話,沒要跟着南楓走的意思。
體檢中心的小姐姐們熱情周到,全程跟蹤服務,南楓被帶到一間間小屋子裏測量身高體重血壓,木頭似的眼睜睜看着人把一根長長的針戳進他皮膚裏,皮膚下的異物侵入感讓他很不舒服,南楓很想起身就走,但想到阿泥說他們沒錢,買不起電視機的樣子,還是忍住了。
外面等候區有幾個小姑娘,好奇地對着內科檢查房指指點點,笑得很開心,看到南楓過去,她們笑得更開心了。
南楓假裝沒看見,不想暴露自己與時代脫節的問題。
男性專用的內科檢查房裏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哥哥,戴着口罩露出一雙溫柔好看的桃花眼,眼角還有美人痣。
小哥哥熟練地戴起手套:“褲子脫了。”
南楓:“????”
“脫褲子,那兒趴着,屁股擡高。”小哥哥下巴一擡,說得無比自然。
南楓以為自己聽錯了。
醫生:“快點啊,後面還有人呢。”
南楓臉一冷,直接拂袖而去,醫生倒也不生氣,在他背後嗤笑:“喲,脾氣還挺大,你不會是第一次體檢吧?”
南楓面無表情轉過頭去:“什麽體檢?”
“體檢啊,就是檢查身體咯,查肛門啊,看你沒有痔瘡,有沒有出血,有沒有結腸炎,有沒有腫瘤,還有…… ”小哥哥往南楓下面瞟了一眼,“還有前列腺……”
詭異的醫學術語南楓不想懂,他咬咬牙,抽了腰帶剛要露出大白腿,就覺得背後刮來一陣風,重新把他下半身裹起來。
傅大師用後攬的姿勢,把南楓圈在懷裏。南楓只覺得鼻間萦繞的全是烏木味道,讓他倏地放下心來。
也因此沒能看到傅景巒警告的眼神。
醫生小哥哥奸計得逞,笑說:“好好,不逗你了,門口去吧。”
南楓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查完了?”
傅景巒把他帶到拐角,想幫着整理腰帶,被南楓側身躲開,傅景巒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收回去立于牆邊。
他說:“查完了,以後別人說什麽,你不用全信。如果不知道,可以來問我。”
他說得很溫柔,半個側臉隐沒在陰影裏。
南楓沒接話,傅景巒倒也不在意,只告訴他一會兒還要去一次行政大廳,把證都辦了。
他說:“出門在外,證件要齊全,否則寸步難行。”
兩人從體檢中心步行過去,一路上南楓看到很多奇怪的東西,比如有人會踩在一塊板上往前滑,像是什麽代步工具,再比如還有人站在路中間,做個手勢,其他車就都停了。
以往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南楓齋,鮮少出門,對外界的了解都來源于茶館裏的熟客,別人說,他就聽着,阿泥有時候也會從別處帶來一些書籍報刊雜志,他翻一翻也會知道一些新鮮的。
但這麽活靈活現的光怪陸離,他還是第一次見。
行政大廳進進出出很多人,幾乎每個辦事窗口前都排了長隊,傅景巒直接把南楓帶去見了個藍馬甲,對方手腳麻利,收了材料告訴他們3天出排污證,5天出衛生許可證。
離開的時候,南楓問傅景巒:“我為什麽不用排隊?”
傅景巒說:“他們辦別的。”
南楓盯着辦事窗口長長的隊伍還有窗口上大大的“衛生許可辦理”,抿了抿嘴,生硬地憋了句“謝謝”。
他沒看到自己轉身以後,傅景巒一瞬間的怔愣。
兩人把車開回茶館邊上的停車場,沿着河堤慢慢往回走,一路無話可說,只有夏夜傍晚的落霞滿天和熏風細細。
水面倒映着亭臺軒榭,走過蔥郁的柳樹下還有知了聲聲,傅景巒走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麽,忽然輕笑,南楓不解。
“沒什麽,想起一些舊事罷了。”傅景巒把目光落在水面很遠的虛空處,“以前,千燈鎮夏至會有筵席,可坐畫舫穿梭,或者來河邊走走,觀竹賞荷,有道是每家皆有酒,無處不過船,到了端午還有筒粽和烤鵝。”
傅景巒低低的聲音像墨跡一樣在夏夜裏暈染開來,乘着風飄散出去。
南楓想這人大概是學富五車,從別處看來的東西現學現賣,不過賣的挺像樣就是了。
他丢失了記憶,記不得這裏以前的夏天到底是不是這人說的那樣,但光憑傅景巒的描述,他就能生出許多向往來。
又是一陣風拂過,還有三兩只低飛的蜻蜓,落在荷葉上輕點幾下。
空氣裏彌漫出一股南方特有的潮味。
傅景巒把手搭在橋墩上,轉過臉很認真地看向南楓:“我聽阿泥說,南楓齋前陣子收了好些黃柑酒,小老板平時也不喝,我能不能厚着臉皮讨要幾杯?”
南楓齋平時有很多客人會帶一些自制的點心和茶酒上門,很多被阿泥當場就吃了,酒他和南楓都是不太喝的,又因數量少,平時也不會加在菜單上售賣,只能這麽存着。
南楓攏了攏外衣:“可以。”
人情他總是欠下了,欠了人的,就要還。
傅景巒好像很高興,手指又“噠噠”敲了兩下橋墩,“那就多謝小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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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15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