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夏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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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辦法解釋孩子的來歷,他們使了個障眼法弄壞監控,然後把昏迷的孩子放在警察局門口。
夏無名和阿泥帶着綿綿和粽子先回去了,剩下南楓和傅景巒躲在邊上守着。
很快有一群家長模樣的人風風火火地跑來認領,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抱作一團,在做完短暫的交接手續後,又各自帶着孩子散了。
有人說是老天開眼,感謝佛祖保佑,過幾天要去廟裏還願;有人雖然找回了孩子,還是忍不住互相埋怨對方當初沒看好,自己早就說這地方不幹淨,要搬家,對方偏不信;更有人,堅持說這裏風水有問題,莫名其妙丢了又莫名其妙回來,誰知道是好事壞事。
各種争執猜測紛紛擾擾。
南楓低頭不語。
忽然他覺得耳朵一涼,有溫柔幹燥的觸感覆在上面。
他仰頭微微往後看,背後那人湊到南楓耳邊,輕聲說:“別聽別信,你做你認為對的就夠了,其他的,只能交給——。”
傅景巒指指上面。
“我不……”南楓覺得傅景巒可能是誤會自己了,他并沒有覺得難過或者委屈,如果一定要形容,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嘗試在“理解”這些人的情緒,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的,他都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在“記錄”,是一種學習,沒有好惡之分。
但這次他沒有拂開那雙手。
良久,傅景巒松開他,摘下手上的串珠遞過去。
南楓不解,沒有接。
他對古玩石頭沒有研究,但就算是個外行,也能看出這串東西價值不菲——這珠串看起來很瑩潤,光滑通透又隐隐散發出月色的溫柔,戴在傅景巒的手腕上很襯他的骨相。
南楓知道自己常年随身戴的玉石是不可以随便送人的,一定要送便有珍重之意,他們之間好像還沒到那個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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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巒解釋:“這是五色石,又叫長命石,早就想拿過來給你一直忘了。”
南楓鬼使神差的去摸了一把,居然還能在上面覺得有靈力在流動,非常清新舒适,像山間晨曦濕潤的空氣。
他很難掩住這一刻的驚訝。
傅景巒徑直拉過南楓手腕,幫他細細帶上。
“我不要。”南楓拒絕,“這是你的。”
“很美。”傅景巒看着他眼睛說,“戴着吧,本就是物歸原主而已。”
兩人回到茶館的時候發現綿綿還沒醒,阿泥一直守着他,綿綿他媽堅持要等南楓來了,當面道過謝才走,說他們家兒子實在是太不讓羊省心了。
夏無名盯着床上眉清目秀的小孩又碎了三觀:“兒子?”
阿泥:“對啊,綿綿是男孩子哦。”
“哦。”太子爺點頭,發現自己竟然不驚訝了,并且看破紅塵的進度又快了十個百分點,“我說,你們那什麽妖怪……界,有沒有管事兒的,能投訴的那種?”
南楓對他的話毫無反應,只當他不存在似的,阿泥倒是很認真想了想,問:“投訴是什麽?”
夏無名:“啊……就是做了壞事要被抓起來那種……”
傅景巒插嘴:“妖管局?”
夏無名一拍大腿:‘“對對,還是大師有文化,你看啊,我們人有警察管,他們妖也總得有個頭兒吧?販賣小孩這麽大事兒,放我們這兒是要坐牢的!”
南楓把綿綿和他媽送走,關了門回來,看夏無名還站在屋裏等他答案,就皺起眉頭:“沒有。”末了想到什麽又添了句:“少看小說。”
他們妖怪都是各憑本事,被人打了就找人打回去,誰本事大誰就是老大,規則就是直來直去很簡單。
夏無名:“豁,你還知道小說?!”
阿泥扒拉着南楓的衣服:“那當然啦!大人屋裏好多書!”
傅景巒歪頭看他:“小老板喜歡什麽書?”
南楓不太想細說,轉身往樓上去:“什麽都看。”
“那可惜了,我家裏有很多書今天沒帶,不如小老板有空自己去挑。”傅景巒變戲法似的拿出幾個香包分給阿泥和夏無名他們,說裏面都是上好的藥材,可以驅蟲辟邪。
夏無名開心地翻來覆去研究:“大師講究!”
阿泥看看南楓空空如也的雙手,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香包,小聲問:“大人,我的這個給你吧?”
他覺得他家大人有點可憐,一定是不小心什麽時候得罪了大師,連個香包都不配有。
南楓搖頭:“不用。”
阿泥:“可是——”
南楓:“真的不用,你收好。”
他家大人堅持,阿泥就不好說什麽了,歡天喜地地收好了香包。
從有記憶開始,除了來茶館的阿姨叔叔們會送點吃的之外,阿泥還真沒怎麽收到過禮物,現在手裏這個好看又實用,還有香香的味道,他其實特別開心,湊到夏無名邊上去和他換着看。
南楓想到那串五色石,無意識撫上自己手腕,覺得有點燙,頭一擡,傅景巒又笑笑地看着他,無聲的口型一張一合:“好看。”
南楓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門,連阿泥都沒帶。
兩年多前,他從南楓齋的楓樹裏醒過來,發現自己對很多事都不記得,只知道自己叫“南楓”,或許是藤本科的妖怪,身邊還有只來路不明的團子“阿泥”。
可惜阿泥和他一樣,對前塵往事也一概不知,只記得南楓是他們家“大人”。
于是兩個失憶的妖怪就渾渾噩噩憑着本能和周圍妖的施舍過了好一陣,後來他無意中發現自己居然有泡茶的手藝,經過別人提點,才正式把南楓齋重新開張換點生活費。
但總不能一直活得不明不白。
上次跟着傅景巒體檢那天,他就把路默默記在心裏,辦事廳邊上有個房産交易中心,後來他去茶館問了人,知道這地方專門可以查房屋建築的歸屬權,如果有任何變更也會被記錄在案。
南楓齋是他唯一的線索。
産權變更單上顯示南楓齋的産權所有人雖然現在是自己,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這房子一直有別的産權人。
南楓從頂上一路往下滑,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傅景巒。
他做了南楓齋十來年的老板,卻在兩年前偷偷把産權過戶到了南楓名下,嚴格算的話大概就在南楓醒過來不久前。
南楓的臉色陰晴不定,良久長嘆了口氣。
辦事窗口後面有個漂亮小姐姐一直盯着他,還偷偷拍了照,點開手機發過去:長江長江我是黃河。
傅景巒:?
小姐姐啧了一聲:“這個沒情趣的。”
她又發:你家小朋友剛走,拉了産權變更單,祝福你。
那頭等了一會兒才回:知道了,謝謝。
傅景巒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和夏無名在金湖的例會上,讨論第一稿土地開發方案。
參會的除了部門員工外,還有些集團高層。
比如坐在夏無名斜對角那位小哥——穿得一絲不茍,領帶扣子系到頂,襯衫一片皺褶都沒有。他全程低氣壓,連帶着身邊人都大氣不敢出一聲,和吊兒郎當的夏無名形成鮮明對比。
別人兢兢業業地彙報PPT,夏無名單手撐頭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手裏的筆“咔噠咔噠”轉到飛起。
他時不時還會瞟一眼對面,可惜對面小哥壓根不理他。
一場會結束剛好中午,大家浩浩蕩蕩往食堂去吃飯,小哥在收拾東西走得晚,夏無名就翹着腿等他。
夏無名:“喂!喂!夏行雲你也太沒禮貌了,看到你哥也不打個招呼。”
夏行雲把椅子塞回會議桌底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壓根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夏無名一個飛身從會議桌上翻過去,拽住他領子往後拉。
夏行雲臉色很不好看,一把扯回去就跑,好像背後有鬼追着他似的。
傅景巒之前沒怎麽接觸過夏行雲,就聽說他事必躬親,對細節都一絲不茍,和夏無名剛好是兩個極端。
他們的家庭教育也挺神奇。
至于為什麽這位夏行雲先生對他的雇主态度這麽差,傅景巒就猜不到了。
他也不想随便用“豪門恩怨”去揣度別人的家事。
只不過有件從夏行雲身上掉出來的東西,倒是引起了傅景巒的興趣。
這是塊玉佩,色澤上好一看就是佳品,但這不是重點,讓傅景巒注意到這玉佩的原因是他上面沾了不尋常的東西。
夏無名沒注意到傅景巒的異常,還在嘀嘀咕咕計較夏行雲的态度:“我吧,就是覺得我弟不喜歡我,處心積慮要把我趕走。”
傅景巒失笑:“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我可是我爹撿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才是原裝進口的,這叫什麽?雀占鸠巢!他想把我趕出去也正常……”夏無名喪氣地往桌角上一坐,終于看到了傅景巒手裏的玉佩,“咦?怎麽在你手上?”
夏無名不是老夏總親生的,這豪門秘辛很多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當年老夏總和夏夫人花了六七年功夫,想盡各種辦法都沒能懷上,試管嬰兒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最後錢全打了水漂,兩人絕望地想着總要有個繼承人吧,就去孤兒院領養了一個。
夏無名是老夏總一眼就看中的,說這孩子有靈氣,讨人喜歡,誰知道帶回去就長歪了,成了混世魔王。
老夏總也沒辦法,好在上天垂憐,在夏無名五歲那年,夏夫人倒是意外懷上了,從此就有了夏行雲和夏無名兩兄弟。
老夏總為了還願,陸陸續續又去孤兒院資助了好些個孩子,但放在身邊親自教的,始終也只有夏無名一個。
傅景巒:“你剛扯他衣服掉出來的。”
夏無名:“哦——他還戴着呢,我以為他都扔了。”
傅景巒靠在桌邊等他說下文。
夏無名:“這是我爹十歲時候送我的禮物,後來夏行雲硬給我拿回去,還說什麽什麽這是他們夏家的東西,和我沒關系!好麽,我也沒想要他東西啊,一個玉佩而已這麽小氣……”
傅景巒眯起眼睛在玉佩的紋路上細細摩挲:“你不拿也不一定是壞事,不是所有玉佩都可以辟邪,也有——完全相反的例子。”
古有邪術,能借助各種載體吸人精魄,比如像死藤那樣借助氣味和陣法,把入陣者的魂識專門困住的;也有附着在各種玉石符咒上的,總之品類繁多,但多數以堪輿之術或奇門八陣就可解。
夏無名一知半解,傅景巒也沒打算多說,一陣風似的就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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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15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