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會戰
八九四年三月,東海艦隊主力編隊出征。
其編制是:
重型母艦一艘:徐州
輕型航母六艘:琅琊、遼東、齊郡、巨鹿、薜郡、會稽。
戰列艦十九艘。
巡洋艦三十五艘。
驅逐艦九十一艘。
其他小型攻擊艦只一百五十餘艘。
補給運輸後勤艦只三百餘艘。
共六百餘艘艦只的龐大陣容出發。他們的對手,是織田艦隊的五百餘艘戰艦,但不同的是,對方的艦隊沒有戰鬥編隊與後勤編隊的區別,全部是攻擊艦只。
三月九日,兩支艦隊在東海十二星區的東北位置相遇。第一次交戰在二十分鐘內就結束了。
織田軍沒有敢全面決戰,試探性的交火之後撤退。漢軍擊毀敵艦十數艘,已方僅有一艘驅逐沉沒,傷數艘。
看起來像是一次勝利。但呂子明知道,對手的船可以很快的由掠奪來的民用船只改裝出來,有些甚至不過是吸引自己火力的靶船而已。而自己的戰艦,卻是打一艘少一艘。如果以後的戰争都這麽打下去,只怕勝利遙遙無期。
之後呂子明幾次尋求決戰,但織田軍都一觸即走。戰事持久,國內的壓力越來越大,朝廷的數封急電催呂子明莫要畏敵,迅速結束戰争。呂子明只有苦笑,戰争有時候像戀愛差不多,想什麽時候結束,不是單方能作主的。
但戰争并沒有持續多久。
四月十一日,呂子明得到了補給基地平壤星被攻擊的消息。呂子明率艦隊回師營救,發現織田艦隊早已布下了包圍圈。他所面對的,不是情報中的一百餘艘敵艦,而是上千艘。
平壤戰役于是就這麽打響了。
戰鬥爆發的第一時刻,消息就傳到了海軍學院,所有的人都奔向教學樓和寝室,觀看直播報道。
海軍學院得到的前線迅息,要比普通民衆所獲得的快的多也更詳細的多。學院師生們也就成了除前線外,少數能見證戰役全過程的人。
織田信長在近一個月的避戰過程中一直秘密增兵,到了他終于有信心進行決戰之時,他的兵力除了他本部的艦隊五百餘艘,還有德川家康艦隊三百餘艘和其他城邦或海盜聯軍三百餘艘,共一千二百艘戰艦的陣容,這幾乎占當時東海所有勢力總艦支數量的一半。
呂子明的援軍數量:零。
呂子明對織田的秘密調兵并不是沒有準備,但是他明知道對手的實力在不斷增強,卻也無能為力。他帶來了東海艦隊的全部主力,大漢其它艦隊都有各自的駐防區域,自己明明連勝,卻要求增援,朝中會認為他是趁機要兵要權,不但不會多給他一個兵,反而可能把他給換了。所以明知對手實力已超過自己,自己在以半支艦隊對抗半國之兵,但也只有拼死一戰了。
但東海艦隊追着織田軍圍着高麗跑圈,這一個月來憋足了氣,一旦有了決戰的機會,所爆發出的力量也讓敵人震驚。
戰役一開始,徐州號重型航母就讓織田軍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麽別人要花那麽多錢造航母。
當三百架戰機從徐州號的腹中散灑出來的時候,沒見過航母不知死活的海盜們還在瘋狂前沖,叫嚣着要看誰第一個擊沉漢軍旗艦。
然後他們就一個個被漢軍旗艦擊沉了。
織田信長所看見的是,前軍數十艘戰艦沖了上去,離漢旗艦徐州號還有好幾萬公裏,對方的戰鬥機過來了,像一陣風似的從這些戰艦旁掠過了過去,之後是爆炸,火光,粉碎。
若這是一場比武,織田信長自當驚呼:“好快的刀!”
然後他發現對方的刀鋒指着的是自己。
漢軍戰機突擊編隊一百架在上千艘敵艦的炮火中穿過,直沖織田信長旗艦“天下布武”號。周圍的護衛艦支忠勇的沖了上去,擋在織田旗艦的前面,但織田看見他們一艘艘炸開,戰機剁這些改裝船簡直就像切西瓜一樣。
“大人,躍遷後撤吧!”武士家臣們跪倒在織田面前。
“絕不!”織田知道,這時候一撤,全軍就立刻潰敗了。“我就站在這裏,看他們能不能殺得了我。”
但漢戰機漫天而來的時候,織田改變了主意。
“身為主将不可以無謂的犧牲。這樣怎麽對得起跟随我的武士們呢?”織田下令:躍遷。
沖入敵軍核心的漢軍戰機在最後一秒失去了目标,但他們沒有撤退,而是直接在敵陣中展開了絞殺。
那時候的東瀛軍,并不是所有的船都裝得起躍遷裝置,很多船需要通過專門的躍遷門才能來到戰場,所以織田閃現了,旁邊的船閃不了,一時間火光沖天,織田的精銳護衛編隊幾乎在十分鐘內被消滅殆盡。
但漢軍戰機深入敵軍核心,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了。
看着突擊編隊的信號一個個的消失在屏幕中,呂子明知道自己的血正在流幹。
漢軍能同兩倍之敵對抗,所憑借的只有航母,而一旦戰機耗盡,航母就變成巨大的靶船。這次突擊是無奈的冒險之舉,雖然擊沉敵艦數十艘,但戰術還是失敗了。
海軍學院中,師生們揪心的看着這場千年來漢帝國所經歷的最大的一場海戰。
“我們會贏嗎?”白霜緊張想抓住陸伯言的袖子。
看着大屏幕上的戰局,陸伯言不說話。他心中知道,勝利,正在離漢軍遠去。
通迅器中傳過一條迅息,是張彤的:“我不想再看下去。”
他擡頭望去,張彤已經起立,走出了大教學廳。
陸伯言站起身,來到外面走廊裏,張彤在那靜靜望着窗外。
“你覺得我們必敗無疑?”陸伯言問。
張彤轉頭看向他:“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是錯的。”
陸伯言嘆了一聲:“如果我是指揮,現在我會選擇撤退。”
“這麽說你也明白,勝利是不可能的。”
“勝利是可能的,但絕不是這樣的硬拼。撤退,然後尋機再戰,我相信呂子明此刻也再清楚不過,這是最好的選擇。”
“他會撤退嗎?”
陸伯言望着遠方,許久,搖了搖頭。
“明知道要失敗,而不撤退。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張彤笑起來,“是不是作為軍人,有時候就是要做一些這樣的事。”
陸伯言用手指慢慢的撫着窗棂:“在模拟演習中,電腦可以逼真計算出到萬分之一的傷害數據,但有一樣東西卻永遠無法真實模拟。”
張彤點點頭:“我明白,那是士氣。”
“是的,一旦撤退。對士氣的打擊是嚴重的,而對敵軍的信心也是極大的助長。這樣在之後的戰局中,也許會陷入更不利的局面。”陸伯言望着樓下搖動的樹影,“面對強敵而進攻,固然是艱難的選擇。但撤退,也許需要更大的勇氣吧。”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撤退是不需要勇氣的,只管逃命就是。”張彤說,“兩方相持,戰到最後一人的戰局是極少的,都是看誰先失去了戰鬥的意志。誰能撐到敵人先恐懼動搖了,誰就勝了。”
陸伯言點頭:“我希望東海艦隊能撐到勝利的時刻。”
戰役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
漢軍旗艦徐州航母是敵軍最主要的火力襲擊目标,已身中數百擊。三百架艦載機也基本損毀。呂子明感覺到艦體在燃燒動搖,他死死盯住屏幕中布滿星空的火光,不甘心承認一個事實。
那事實是:漢艦隊正在面臨失敗。
漢海軍也許一千年沒有打過這樣大規模的戰役了,所以失敗對于漢軍來說是陌生的,他們并不了解面前的對手,最可怕是,他們同樣不了解自己。
只有呂子明清楚,這樣的局面,正是雙方實力真實的反映。殿堂中的人自以為天朝大國,卻從來沒有認真走下來審視自己的軍隊。一千年的和平時光,矛與劍早已腐朽。戰士們沖鋒時仍然勇敢,但是他們只有年輕的銳氣,卻沒有真正身經百戰的堅韌。當攻勢遇挫,四面都是敵軍的炮火,整支軍隊開始急燥,然後是暗暗蔓延的恐慌。
“我們真得會輸嗎?”所有的人都在這麽想。
在出征之前,底層士兵是不容許有失敗的念頭的,所有宣傳中都是出擊必勝,高歌凱旋。也正因為如此,絕大多數人對劣勢毫無心理準備,當真正的危局來臨時,一支沒有經歷過失敗的軍隊,崩潰來臨的比想象中更快。
看着屏幕上的敵我戰艦數量比在飛速的失衡,呂子明知道,是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撤退,或是戰死。
死戰,全軍覆滅是不可避免的。作用是也會重創敵軍,使之短期無法恢複元氣,為大漢重整海防争取時間。
問題是,東海艦隊若沒了。大漢還有什麽海防可整?
只有指望尚未建成的新北海艦隊了麽?
呂子明想了很久,他明白,他寧願身背罵名,也必須把這支艦隊帶回去。
于是他下令:各編隊依次躍遷,撤退。
在戰鬥中躍遷是極為危險的舉動。因為必須把所有能量從防護層與主炮轉移到躍遷發動機上去,在這幾分鐘時間裏,戰艦就像一個丢棄了劍與甲的士兵,完全任由宰割。許多裝甲稍弱的戰艦會無法支撐過這幾分鐘。
這個命令下達後,全軍沉默了。
很快,消息傳來。第二編隊,拒絕躍遷。第五編隊,拒絕躍遷。
呂子明怒在通迅器中高罵着,得到的是那一邊平靜的回答。
“我們編隊已戰損百分之七十以上,根本無法挺過躍遷前的脆弱期。與其任敵軍砍殺而死,不如戰到最後,為其它編隊撤離争取時間。”
呂子明緊捏着話筒,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他只能大吼:“其它編隊,立刻撤出戰鬥!不要讓斷後的将士們白死。”
東海之戰于四月十一日九時打響,四月十一日二十一時結束,僅歷時十二小時。
東海艦隊:旗艦徐州航母重傷。琅琊、齊郡、薜郡三艘輕型航母被擊沉。戰列艦沉沒五艘,巡洋艦沉沒二十一艘,驅逐艦沉沒四十七艘。其他艦只損傷一百餘艘。未沉艦只大多重傷失去戰鬥力。
織田聯軍:旗艦天下布武號輕傷。其餘快速突擊艦只被擊毀三百餘艘。雖然從損傷數量來說超過漢軍,但是大多數是輕甲改裝船,可以迅速補充。這些小船吸引分擔了漢軍大量火力,而織田主力沒有損傷。
最重要的是,他取得了高麗星雲。
第一次東海戰役,以漢軍失敗而告終。
一場大雨籠罩了長安,路上行人稀少,大多撐傘默默而行。這場戰役的失利仿佛把整個帝國打懵了。在廣場前有一些人集會抗議,但在暴雨聲中,這些罵聲也無力的被沖走了。沒有想像中的人潮聚集,人們似乎連憤怒的力氣也失去了。僅有的人們也一個個漸漸散去,最後只剩下高處的演講者,垂頭喪氣的坐在雨中。
周公瑾乘軍車穿越市區,看着雨中的廣場。他明白憤怒和悲哀都解救不了帝國。現在帝國的希望,在于他正要去的地方。海軍學院。那裏有未來國家海軍的指揮官們。
“這次沒有帶你心愛的專用玉石棋子?”陸伯言笑看着周公瑾。
“沒時間下棋了。我是來通知你的。收拾行裝,準備上任。”
“去哪?”
“北海艦隊。”
“任命下來了?”
“沒有。”周公瑾高傲的揚起頭,“但裏面一定會有我們的位置。”
“你這麽自信?”
“北海艦隊由曹孟德大力促建,為得是把他的勢力伸進海軍。但陛下和朝中文武們不會希望曹魏系全盤控制這次艦隊,所以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必然會進入這支艦隊,而且一定會擔任重要職務。”
陸伯言皺皺眉:“若是有意這樣安排,打仗怎能齊心?”
“希望大敵當前,大家都會以國事為重吧。”周公瑾笑笑,“不論如何,這是你重新振作的機會。”
周公瑾的車在路上遠去,陸伯言在窗前坐下,獨自發愣。
他一直在盼着這樣的機會,但是這一天真得要來了。他卻惶惑了。
這不是從前的他,從前的他只會意氣風發的渴望戰場,像雄獅渴望草原。
但現在,他明白戰争并不是靠傲氣就能打贏,也不是只靠才華。
戰争遠比一盤棋要複雜千萬倍,任何一點錯誤就可能毀掉全局。而他所不能控制的因素太多太多了。
他其實只是驚濤駭浪上的一艘小船而已。想戰勝對手,先要戰勝的是大海。
你開始害怕了嗎?他問着自己。
五天之後,調令真的來了。如此高的效率,看來局勢真得緊張了。
他的新任命是:北海艦隊重型巡洋艦“平輿”號副指揮。
查到正指揮官的名字,陸伯言笑了,他知道,和當年的“精衛號”一樣,這艘船屬于自己。
因為他的“劣跡”,所以不能直接得到正指揮的職位,但是海軍指揮部顯然也知道他的能力,于是安排了一位忠誠可靠卻沒有什麽大本事的正職,也算是監督。
周公瑾卻手握重權:升任北海艦隊副司令員,坐鎮旗艦。顯然是朝中安排用來制約正司令員張繡。就這樣,魏蜀吳勢力在艦隊中仍是三分天下。這也是陛下的苦衷,決不敢讓哪派勢力獨掌了兵權。
調令到來的那天,沒有上次那樣的歡呼。學生們在教室中默默的注視着陸伯言,知道他此去将面對多麽大的艱難與兇險。白霜還是忍不住抹了眼淚,不知是感動還是擔心。陸伯言笑着看着他們:“不要苦着個臉,這不是最後一課。真正的課,我以後會在戰争中演示給你們看。”
三十天後,十億光年號升空典禮來到了。
敖師達站在那,看着自己的小屋被十幾米高的推土車碾碎。塵土飛揚中,雜亂無章的工棚區倒了下去,而那黑色如山的身影顯露了出來。
它身邊的腳手架被直升機一根根吊向天空。數萬名工人都站在遠處,仰望着他們的傑作。
這座船廠為這艘船而建造興起,也要因它而毀滅。因為這艘船飛起時,巨大的火焰将吞沒周圍的一切。
所有人都失業了,但是看着這巨人,他們還是很欣慰。
“真想知道它飛起來時是什麽樣子。”阿達感嘆。
長安城最大的廣場上,大軍肅立,民衆聚滿城中各街,向天仰望,等待升空慶典的那一刻。
敖師楚坐在戰機中,手心冒汗。
因為訓練出色,他被選入了慶典飛行表演隊。同時,他還将成為十億光年號的艦載機飛行員。
正午十二點,長安的上空響起了禮炮聲。
這聲音沉重在城市空中回蕩開去。震顫人心的每一響,都是那巨人騰起的倒數。
整個國家的人們都在默默念着。
“四……三……二……一。”
突然間一排一百四十九枚信號彈升上了天空,曳着長長的紅色光芒,像冉冉升起的一面巨大旗幟。
大地突然顫動了一下。
所有人開始歡呼起來。
火焰騰起在那巨大戰艦的下方,煙氣向四面鋪開,瞬間吞沒了它曾蟄伏的工廠,将數十平方公裏禁區夷為平地。在金色光芒的托舉下,它開始緩緩升起。
漢朝最大的航空母艦。世界第三大的空中巨人,它誕生時沒有啼哭,只有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