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

深夜三點半。

一樓的走廊裏，女孩追着男孩，嘴裏喊道：“小班長，我錯了，下次不抄作業了！”

男孩腳步加快，卻不跑起來，緊抿着嘴，帶着小孩子該有的怒氣沖沖。他懷裏抱着一摞作業本，紙張堆積壓着他的手臂。

女孩追上去，攔住他，氣喘籲籲的将自己的作業本放在上面，扯着男孩衣袖委屈道：“小班長，我真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抄作業了，你別不收我的啊！”

男孩抿着嘴看她，眼裏帶着微微怒氣，看了她一會兒，說：“你為什麽不在家寫好作業？”

女孩眼珠一轉，眨巴着濕亮的眼睛：“我家裏沒人輔導我，我都不會做。”

男孩看着她，良久才用微微稚嫩的語氣道：“問我啊。”

畫面變幻，墨色煙霧遮蓋住男孩的面容，緊接着出現了校園裏那顆大榕樹，大樹的背後，兩個穿着校服的學生，一男一女。

女生背靠大樹，眨巴眼睛，微微勾唇，朝面前的男生笑道：“淩子祁，你要不要親我？”

男生抿唇看她，女生臉上是明豔的笑，濕亮的眼睛透着調皮，嘟着的嘴粉嫩嫩的，有着一圈水光。他眼底帶着無可奈何的笑，說：“樂樂，別鬧。”

“不要忍着哦。”女生探身靠近他，呼出的氣噴在他頸間，心裏又癢又酥，有些鬧心。他垂眸看着她粉嫩的嘴唇，下意識輕輕低頭。

輕碰一下，軟軟的，還帶着橘子味兒。

男生立馬正起身子，側擡頭微喘氣，剛才的舉動真是他下意識做的。

女生立馬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故意輕笑，伸手扳過男生的頭，正對自己，勾唇調戲道：“到我親你了。”說完，她踮腳親了上去，四片唇瓣相碰，她小心伸出舌頭碰了碰他的唇瓣。

她睜眼看他，他也看着她，都不閉眼。

女生咧嘴輕笑，笑聲從嘴角溢出，男生有些怪她分心，含住了她的舌頭，比唇瓣更軟更甜。

吮吸不夠，仿佛甜蜜不斷，年輕的生命在這一刻無比激動。他将她抵在樹上，十指相扣，手心相對。唇舌間相互追逐，又相互糾纏，有些笨拙的吻法帶着青澀，将兩人緊貼。

她咬住他的舌頭，含笑看他。

他怔住，随即緊了緊她的手。

她松開，砸吧砸吧嘴，又故意舔了舔被吻得有些幹的唇皮，眼裏的笑意不斷湧出，她說：“甜嗎？”

他不語，微微喘氣，垂眸看了看自己下身，半響道：“樂樂，高考後，好不好。”

她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眉眼彎彎，含笑于對方，那一刻，從樹縫落下的陽光在他們身上，暖了兩人的青澀。

虛幻缥缈，男生的笑臉漸漸扭曲，漸漸隐沒。那個明媚的下午，那間陽光灑滿的辦公室裏，在五個人沉重的呼吸聲中，她顫抖着問：“真的？”兩個字的問語在辦公室了回蕩着，女生委屈，卻又強忍着。

直視他，只想否認那個答案。

他與她視線交纏，薄唇親啓：“嗯。”沒有躲避，連是一絲愧疚都沒有，獨獨他一個字壞了所有。

她一腳踢在他小腿骨上，帶着重重的狠厲，眼眶再紅也不會有淚流下。

寬大的校服褲裏，那個青色印記還在，強烈的疼痛襲來，他不吭一聲，抿着的唇表示他不後悔他剛才所說的那個字。

“我不會後悔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樂悠然猛然醒來，滿頭大汗，喘着氣，像是在夢裏打了一架。黑暗中，她在牆上摸索了幾下，打開了壁燈，微黃的燈光瞬間暖照整個卧室。

是夢，還是正常的樣子。

她坐起身來，伸手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包煙，凝視了一會兒，還是丢回去。

夢裏的場景還記得，那些真實存在過的記憶忘不了，在多年過去後再次以另一種形态出現在她面前。

忘不了，躲不掉。

“樂樂，我後悔了。”他說，在狹小的空間裏，沉悶的空氣裏，他望進她的眼眸裏，帶着微微疲憊。

後悔了？三個字能說明什麽？她與他之間因為他一個字錯過了十年，他拿三個字就想輕易回來？

垂眸盯着棉被許久，樂悠然才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六點三十五。

她掀開被子起來，光腳踩在冷涼的地板上，一身黑色絲綢吊帶睡裙慢慢滑落，她赤|身站在衣櫃面前，拿出裏面的一套運動服。

洗澡，準備晨跑。

柯東樂八點多在校門口等公交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路虎停在他面前，車窗降下，裏面的人擡眼看他。

“淩老師？”柯東樂有些驚訝。

“上車。”淩子祁手肘放在窗邊，側頭看他。

柯東樂張着嘴的沒來得及閉上，身體就自覺上了車，等到安全帶套好後他才後知後覺道：“淩老師，您這是？”

“你要去你姐家嗎？”

“對啊。”柯東樂點了點頭，“淩老師您怎麽知道？”

淩子祁沒有回答他，轉動着方向盤，朝樂悠然家的方向開去。

柯東樂不淡定了，淩老師怎麽會知道他要去樂悠然家，而且還要送他？難道昨晚樂悠然惹了他？

一想到這，柯東樂哭臉了，咽了咽，說：“淩老師，是不是昨晚我姐她給您添麻煩了？”

淩子祁瞥他一眼，冷靜問道：“你怎麽會這樣問？”

“那您怎麽，怎麽——”

“我家也在那附近，順路送你吧。”淩子祁直視前方，不緊不慢道。

柯東樂挑了挑眉，順路？他手緊了緊安全帶，還是不放心道：“那淩老師，昨晚我姐沒事吧？”

“沒事。”

“哦。”他長籲了一口氣，“真是謝謝您了。”

淩子祁嘴角一勾，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柯東樂看着他的動作，着實有些心慌。

畢竟學院男神這麽大清早的從家過來，又為了所謂的順路送他回家，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應該還是樂悠然的問題。

“那個，淩老師，我姐她就是脾氣壞了點，人挺好的，要是昨晚有什麽事麻煩您了，您別和她計較，行嗎？”

淩子祁挑挑眉，帶着似笑非笑的口吻：“不行怎麽辦？”

柯東樂一怔，淩老師這話的意思是樂悠然真的惹到他了？他苦着一張臉，道：“淩老師我姐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她——”柯東樂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說，樂悠然的脾氣自上大學後就愈發暴躁，平時冷言冷語就罷了，偏脾氣一上來就是祖宗她也不認。

“我姐吧，雖然抽煙喝酒脾氣暴躁，但是她人真的挺好的，講義氣，她大學的時候成績好得不行，特別——”勵志兩個字柯東樂說不出來，前面都說她抽煙喝酒了，勵志這詞怎麽都放不到樂悠然身上。

盡管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和淩子祁說這些關于樂悠然的。

聽見他話裏的抽煙喝酒，淩子祁眉頭一皺，眼睛眯了起來，“你姐什麽時候學會抽煙喝酒的？”語氣裏帶着微微的愠氣。

還在絞盡腦汁想樂悠然優點的柯東樂一聽這話，更是愣住了，半響才道：“她好像是大學裏學會的？”

咦，淩老師這口氣好像是認識樂悠然的？！

淩子祁沒再吭聲，冷着一張臉開車，握着方向盤的手背上隐約可見鼓起的青色血管。

似乎生氣了？

樂悠然開門進去的時候，一眼就見着客廳裏的兩個人。

正在給淩子祁倒茶的柯東樂一見她回來，咧嘴笑道：“姐，你回來啦！”

樂悠然掃了一眼他對面的人，慢慢彎腰脫下一只運動鞋，然後狠狠地朝着柯東樂砸來，冷聲道：“誰允許你讓陌生人進來的！”

柯東樂歪頭躲過了那只鞋，張了張嘴，側頭瞟了一眼淩子祁，小心道：“姐，這是淩老師，昨晚送你回來的，你不記得了？”

何況你還惹到人家了，不然他一提到你臉色就不好看啊。

樂悠然靠着鞋櫃，歪頭看着那個坐在沙發上淡然如常的男人，輕哼了一聲兒，冷聲說：“不記得。”

拿着茶杯輕抿了一口茶水的淩子祁一頓，低垂眼睑，繼續喝着茶。抿了幾口放下，對着柯東樂道：“這茶欠點味兒。”

柯東樂茫然的點了點頭，又道：“淩老師，我不怎麽會泡茶，不過我姐會。”

桌上的那些骨瓷茶具都是樂悠然買回家的，那段時間她寫一個關于茶道的劇本，還特意去學了一段時間的茶道。

被提及的樂悠然瞥了一眼柯東樂，不吭一聲地回了自己的卧室，再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換了一身黑色蕾絲綢緞短裙，外套一件青色的中長絲絨睡衣。

淩子祁擡眼看去的時候，先入眼的是她裙下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在微冷的十月底裏裸露着。他微微皺眉，想要開口說話，卻又在那一瞬間想起她昨晚的話，便閉了嘴，垂眸，一口飲盡杯中茶。

柯東樂隐約感覺到淩老師和樂悠然之間的緊張感，決定開口緩和一下氣氛，說：“姐，我——”

“現在該做什麽不知道嗎？”樂悠然打斷他的話，一個眼神看過來，看得柯東樂心尖兒一顫，他抿着嘴，小心瞟了一眼還坐在沙發上的淩子祁，又多看了兩眼樂悠然，才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

等到關門聲響起，樂悠然才将目光放在沙發上的淩子祁，走過去，站在茶幾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他，無情道：“淩老師還請回去吧。”